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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肝(完结+番外)

_9 长着翅膀的大灰狼(现代)
  他握拳撑在草地上的手,忽然被郑翩然抬脚重重踩住,话音戛然而止,被惨叫声代替。
  
  那草地虽软却是绵密的,顾卫国半只手已经陷入其中,可见那只脚的力量有多么可怕。
  惨叫声惊起两只不知名的鸟,扑棱着翅膀飞远。
  
  “你真是有趣,”郑翩然冷冷的开口,脚下慢慢的用力,碾烟头一样,“你到底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她是谁,凭你竟然也敢动。”
  顾卫国疼的大汗淋漓,趴在他脚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要不是看在你跟了我叔叔那么久的份上,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这时候远远的驶来了一辆高尔夫车,近了之后车还未停下,车上就跳下来仿佛老了十岁却风韵依旧的顾太太。
  她咬着牙走近,弯腰将丈夫从地上搀了起来。
  郑翩然慢条斯理的换了陈伯递来的鞋,拿过桌上的支票,一扬手,扔在顾氏夫妻面前的地上。
  
  “你们一家三口的命,还有这笔钱,换你怀了她十个月、生下了她。”他静静的看着顾太太,“以后,凡是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你们都要避开。下一次她再因为你们皱一皱眉毛——”他并没有说下去,好脾气的笑了笑。
  顾卫国却因为这一笑又腿软跪倒。
  “你给我起来!站好!”顾太太冷叱,拖起丈夫,“我们走!”
  
  **
  第二天,顾氏夫妇就离开了G市,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那天清晨,辛甘去了顾家,远远坐在车里望着她一趟趟的搬行李。
  这个艳动G城几十年的传奇女人,半生纠缠了G市几乎所有的望族男子,从来优雅高贵如同女神,此刻却落魄到,自己一件一件的往外搬行李。
  这就是她爱了半生的下场。
  辛甘脑中一热,推开车门向她走去。
  
  顾太太仿佛早预料到她会来,并不惊讶,将吊着手的丈夫先行扶上了车,她掠了掠有些汗湿的鬓,尽量使自己波澜不惊的微笑:“你来了呀。”
  辛甘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沉昨晚还念叨你。”她半低着头自嘲的一笑,“她已经动手术了,医生说术后情况很乐观。等到她出院,就能回学校去把书念完。”
  “那很好啊。”辛甘微笑。
  两人相对沉默。
  
  “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辛甘声音很低,“那种糖……透明的、闪闪亮、五颜六色的小星星……叫什么名字?”
  那种你曾时常买给我吃,甜过这世上一切滋味的糖果,到底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寻寻觅觅,却再也没有找到过?
  
  辛云华——那个传奇一般的美丽女人,连岁月都无法击垮,此刻却瞬间苍老。
  “不记得了。”她定了定神,优雅的挺直了背,眼睛看着别处,轻轻的回答。
  辛甘“哦”了声,“那算了。”她也是十分平静的神色,转身向来时的车走去,她背对着生她的人,声音落在这晚秋的风里:“还是……谢谢你。”
  
  作为你费尽心机才怀上、却又没能要挟得了他的一颗弃子,作为后来的许多年里,为你在他面前又博得了上场机会的棋子,作为……无论这么多年里作为什么,我都仍然应该感谢你。
  因为这一生里面,虽我将永远背负无数阴影,但也将永远记得许多年前,虽然短暂,却被你精心呵护着的童年。
  谢谢你也曾爱过我,妈妈。
  
第二十三章
第八章、大床离窗边远远的,在一片黑影里,辛甘看了会儿星星回过头来看床上的人,尽管在黑暗里,尽管闭着眼沉睡着,那张脸依旧是夺目的,郑翩然是她见过容貌最好的男人。
如果能生一个他的孩子,不管男女都一定会长得很好看的。
阴雨连绵了几日,辛甘唯一的“户外活动”就是在花房里喝茶。
G市秋冬季节特有的绵密冷雨,无声无息的飘落,落下来附在花房玻璃尖顶上,渐渐凝聚成条,贴着玻璃缓缓无声的滑下来,久了像层雾一般裹着三面透明的花房,从里面看去,外间的天地一切都不太清楚。
辛甘喜欢这种不清楚,从清早起,常常在这里一待一整天。
郑翩然第二日就换了花房的一套桌椅,藤制的圈椅,恰到好处不软不硬的质地,足能容下两个她那么大,里面铺了纯白的整张狐裘,坐进去就像陷进了云中。
辛辰有时候会在下午过来,霸了另外一张温暖舒适的圈椅,呼呼大睡,郑翩然见过一次便记上了,第二次辛辰又来时,她特意留在藤制圈椅里占座的漫画全不见了,而被G市多少人奉为神明的郑翩然郑总裁先生,叠着两条长腿优雅的坐在里面,一本正经的捧着本砖头一样厚的古典英文书籍,津津有味的在看。
之后辛辰每次来,都只能坐在他们对面的藤制小板凳上。
“喂,你平时私下里叫他什么?有什么小爱称吗?”有一回趁着他走开,辛辰低声问。
辛甘被那雨声节奏催的昏昏欲睡,想了想才慢慢的说:“好像没有。”
叫他一声“翩然”已经很给面子。
“我给你提供一个吧!”辛辰跃跃欲试,“‘小贱贱’!”
噗……辛甘笑倒。
话说小贱贱……回书房换了本不那么厚的书,从花房那头走来,远远就见辛辰对他扮了个鬼脸,然后忙不迭的跑了,再一看,他家辛甘正仰面躺在椅中狐裘上,笑的不可开交。
已经好多天没有见过她这样笑,所以郑翩然当下并没有追究辛辰那丫头又编排他什么。
可是……情况实在是有点不对劲啊,晚餐时候她一直低着头,偶尔他添一碗汤放到她手边,她抬头正想说谢谢,看到他的脸,又乐不可支的埋头吃吃笑。
郑翩然皱了眉,缓缓抚了抚自己的脸,抬头看向餐桌旁的陈伯。
陈伯正为他俩布菜,摊开戴着白手套的手,很淡定的耸了耸肩。
郑翩然想了想,按兵不动。
他按兵不动当然是因为:辛甘当着人面怎么笑都好,到了床上,在他身下,还不是只有哀声求饶的份?
而他今晚尤其变态,占着她,慢条斯理,不温不火,她每次总差那么一点,他却偏要屡屡停在那之前。
“……翩然……”辛甘已鬓发尽湿,潮红着脸,迷蒙着眼,求死不能的哀哀叫着。他捧起她更贴进自己,问她:“下午辛辰说我什么了?你那么高兴?”
小腹热热涨着,那股熟悉的酸与麻已经酝酿在身体深处,就在他正捣着的那一点,只要再重重几下,就能席卷她全身,将她带进绚烂白光之中。可他偏只抵着,偶尔挺腰转着圈磨几下,不轻不重,饮鸩止渴。
辛甘这种时候哪还有什么节操,断断续续呻吟着,颠七倒八把“小贱贱”的话告诉了他。
“是这样啊……”他眯着眼慢慢的说。
辛甘不住的往他身上蹭,小腹那团酸麻已经着了火,他再不给她,就要把她烧穿了。
“好,给你。”他低头深深的吻住她,将她拧着枕头的手搬上自己颈间。
辛甘兴奋的直颤,自觉的两臂都环住他,指甲还划上他滚落汗珠的背,极尽妖娆的哼着求,他忍不住为这样的辛甘目眩,一手掐着她腰,先是缓缓的几十下,然后一记比一记重,他在这事上面的技巧一向是极好的,再加上刻意为之,辛甘先还来得及叫出声,后来被那炙热白光席卷,在他身下抽搐的像离了水的鱼,微张着小嘴,已发不出声音来。
被人吊的高高再一气推至顶点,当真像是死过了一回,不知过了多久,辛甘才恢复意识,他正抚着她滑腻的背安抚,酥酥麻麻的感觉这时暖而安宁,她有种由里而外的满足感,餍足的挪了挪酸疼的身体,紧紧依偎着他。
“舒服吗?”他在她耳边吹气。
辛甘已无力再战,但这样温柔的是十分愉悦的,她咬着唇哼唧撒娇。
只听郑翩然的声音愈加温柔:“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嗯?”辛甘困顿的抬头看他。
只见他眼里光亮大盛。
“我记得不久之前,有个人问我,给我她的心,吃不吃?”他修长的手,从她背上危险的往下,“后来又自己说漏嘴,说,她的心……”
早、被、狗、吃、了。
辛甘一愣,顿时半点睡意也无,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但想逃已经晚了,他从刚才就处心积虑,此时炙热的一大根贴上她后腰,不由分说,顺着分开她双腿的手往下,沾着方才未褪的湿热堵了进去……
上一次无意间促成了辛甘的山林计划,郑翩然毫不客气的暴露了她,辛辰某天一起床,她避而不见的妈竟凭空出现,就坐在她床头,默默的看着她流泪……想起当时那种惊吓感,尽管通宵写稿,辛辰还是裹了大衣跑去郑家探消息。
辛甘要是已经出卖了她,她就诅咒他俩X生活不和谐!
她到的不算早,按理说辛甘应该起床了,但此时郑家布置奢华的巨大客厅里,静悄悄的,除了淡淡的日光投射,连个人影都没有。
陈伯周到的为辛辰准备了她最爱的汤包,小米粥佐各色小菜,辛辰边欢快的吃,边问:“他俩怎么还不下来?”
都快中午了,她一夜没睡,那俩是干啥了?
陈伯用“我不是方便透露他们昨晚干了那啥”的表情看着她。
辛辰顿时就懂了。
居然……一整夜都……辛甘的身体可真好……
她抹了抹嘴跑去花房,心想今天没有人和她抢了,两张圈椅都是她的了!
可往常仰望着那两人,想象中一躺下去就能呼呼大睡的梦之椅,今天辛辰在上面翻腾了半小时也没能睡着。
饭不抢不香,看来椅子也是一样啊……
小贱贱,你他妈赢了。
英国那家以校规严谨变态而闻名世界的私立学院,这一百年一共有九名亚裔学生从之毕业,其中最年轻的两位是同班同学,两个人都没有留在英国,一个选择了美国念大学,顺便在华尔街秀了一把神秘英俊的东方面孔,赚走了几十亿美元,留下一个至今无人能破的传奇。
另一个在意大利遇到了一帮人,结成了异姓兄弟,回到家族企业所在的城市,打拼出一个叫做“梁氏”的王国。
华尔街传奇当然就是我们的小贱贱,而后者,他叫做陈遇白。
清高自傲如郑翩然,除了当今太子爷言峻之外,唯一称为“朋友”的陈遇白。
辛甘听过他的许多事,也已与他交过手、吃过亏,对那个被称为冰山三少的人早已敬而远之,不过也因此,她更觉好奇:什么样的女人,愿意嫁给这样冷口冷心的男人?
等到郑翩然终于狠下心来宴请陈遇白一家的时候,她终于解开了这个疑问。
那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女孩子,圆圆脸,卷卷发,一双眼睛倒是黑白分明,一入场就盯上了郑翩然那张惊人魂魄的英俊皮相,接着嘴巴一直处于合不拢的状态。
辛甘看着陈遇白那越来越黑的面色,心想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同来的还有陈家两位千金,相差两三岁的样子,穿着粉绿色的姐妹装,粉雕玉琢。两人不笑的时候眉目俱像爸爸,笑起来却憨纯可爱,完全是陈夫人的缩小版。
辛甘手心一直痒痒,极想上去捏捏那两张粉团一样的小脸。
女人们还在友好微笑着寒暄,男人之间已经硝烟四起。
陈遇白是极有礼貌的,虽然之前谈生意已经见过,当着郑翩然依然风度翩翩的称赞了两句:“辛小姐久闻大名,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几年前陈三少大婚时,因为辛甘的缘故郑翩然未能前往参加,这次陈遇白来C市,是辛甘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辛甘对他回以微笑。只见那位陈太太,双眼不断往外冒着粉红星星,很期待的看着郑翩然……噢噢噢噢噢这位大帅哥!快礼尚往来一下啊!赞美我快赞美我!
郑翩然似乎很踟蹰了下,才惜字如金的:“陈太太……名副其实,果然如遇白所说:小家碧玉。”
陈太太眼里的星星,哐当哐当全砸她脚背上了,她哀怨的看向丈夫。
噗……陈家年纪更小一点的那姑娘没撑住笑了出来,大的很淡定的拉了拉妹妹。
辛甘觉得很丢脸啊:人家的男人器宇轩昂,虽冷了一点但气质出众又有礼貌,她家小贱贱……幼稚又小气。
“两位小朋友要不要吃冰激凌?”她想转移话题,问陈安安和陈小小两位小朋友。
两只小脑袋兴奋的猛点。
但陈太太偏要迁怒无辜:“她俩不爱吃冰激凌的,辛甘咱们点水果吃吧。”
辛甘其实也不想大冷天吃冰的,欣然应允。
陈家两姐妹对视了一眼。
“姐姐,”陈小小看似说悄悄话的样子,清脆童声却让每个大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辛甘姐姐的衣服好漂亮哦!好像童话故事片里面的春天姑娘哦!”
两位恰巧今天都身着嫩绿衣裙的女士,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别过脸,碰杯继续聊天。
陈安安显然比小妹懂事多了:“妈妈的衣服也很好看啦!”
“可是妈妈好像一棵菠菜哦嘻嘻嘻!”
陈太太终于抓狂,不顾刚才还一直屏气凝神装气质,提裙追的两个女儿满场跑:“啊啊啊啊啊啊陈安安陈小小我要吃了你们两个!”
二十四章
  那一家四口告辞离开之后很久,辛甘的心情仍然处于愉悦之中。
  郑翩然洗了澡出来,又把毛巾兜头扔过来,她今晚倒是顺从,拿了毛巾在手里,趴在他肩膀上又聊起了陈家两个小女孩,眉开眼笑的。
  他却颇为无动于衷。
  “冷血。”辛甘没了兴致,下床之前抬脚踢了他一下。他眉一挑及时伸手将人揪回来,按在怀里一顿揉。
  窗帘闭着,房间里只开着柔和的壁灯,一团一团的温和光亮,她告饶,主动要求为他擦头发赔罪,郑翩然闭着眼睛享受着,这样温柔的放松,是他最向往的时刻。
  所以他忽然说:“一个小孩子就已经够吵了,两个再加上那安小离,真不知道陈遇白怎么存活下来的。”
  他与陈遇白同学七年,联手揍过英国王子,一明一暗逼退学美国总统的弟弟,搭档赚走印度首富公子三年生活费,双双晋级学校百年最具魅力学长前二十,陈遇白的性子他太清楚,冷情喜静,于他一样。
  隔着毛巾,辛甘的手依旧动作着,嘴角的笑意却敛了,连眼神都变得安静。
  她想起陈太太安小离满场追那两个精灵古怪的女儿,那时陈遇白正与郑翩然聊天低笑,目光却一直追着那娘三个。
  最后是他站起身来,大步过去,一手一个拎过正扮鬼脸的女儿,拎到气喘吁吁的陈太太面前。两个小女孩伶牙俐齿、抗议连连,被他一个眼神,连忙双双乖巧的扑进妈妈怀里撒娇讨饶。
  “好困哦。”她打了个哈欠,混若无事的收了毛巾搭在手臂上,揉着眼睛往浴室去了。
  当夜,G市迎来了阴雨季节后第一个睛好的夜晚,月虽依然无影,却有繁星满天。
  二楼巨大的窗户下,飘窗上坐着披发赤脚的辛甘,呆呆倚着窗,默默看星星。
  没能赶上山里那一场流星雨,真是太遗憾了。不知道那么多星星在眼前同时坠落,是多么震憾的美丽场景。
  以后——如果,以后,她有幸能有一个孩子,最好能取一个和星星有关的名字,那种代表了她一生之中唯一一小段幸福时光的东西,虽远的遥不可及,但真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存在。
  大床离窗边远远的,在一片黑影里,辛甘看了会儿星星回过头来看床上的人,尽管在黑暗里,尽管闭着眼沉睡着,那张脸依旧是夺目的,郑翩然是她见过容貌最好的男人。
  如果能生一个他的孩子,不管男女都一定会长得很好看的。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胡乱抹了抹脸上的冰凉,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去,离他远远的躺了会儿,身体渐渐暖和了,她才轻轻挪动,从背后抱住了沉睡中的他,闭上眼睛。
**
  G市放了睛,雅琪的脾气却雷霆阵阵,几次被辛甘掐了电话,这天她终于气势汹汹的上门来了。
  辛甘这段时间心情糟糕,声音便懒洋洋的:“你不满意与“梁氏”的合同,可以重新淡。”
  雅琪一听有转机,耳朵都坚起来了。
  “不过他自己去,我花了那么多时间才和陈遇白淡妥这个价格,你能干你有把握,你自己去和他淡吧。”
  “我们现在说的不是价格问题好吗?”雅琪抓狂了,“你怎么能一口气卖给他百分之二十五这么多?我们自己手里只剩百分之二十六的股份,以后难道我们要和他们平起平坐吗?”
  “能和“梁氏”平起平坐,多少人梦昧不得。”
  “辛甘!”雅琪不信她不懂自己的意思。
  辛甘合了手里杂志,抬眼看向她,认真的问道:“那你来教教我,应该怎么做?”
  “我……”雅琪气急,一阵转圈,最后沮丧坐下,“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做,还用得着对你着急上火吗?我尽了最大努力念书实习了,可我就是不懂生意上那些弯弯道道!我没你能干,但我知道那是我们宋家的家族企业!谁家的家族企业、会把那么多股份卖给一个外人?辛甘,那是我们家代代传下来的企业,到了爸爸的手里,你居然要他卖给别人一半?你让他……”
  “宋雅琪!”辛甘站了起来,“爸有没有能力保护家族企业,你我心知肚明,这些年要不是郑翩然,“宋氏”能撑得下去?”
  雅琪目光幽幽,“你不如说,这些年要不是靠着你,“宋氏”早撑不下去。”
  辛甘脑中“嗡”的一下,脱口而出:“你们宋家养大我不就是为了这样?以后有了“梁氏”撑腰吃穿不愁,别再来烦我了!”
  雅琪眼睛一红,吸了口气正欲开口反驳什么,只听不远处一声苍老的:“别再说了!”
  姐妹俩同时向后看去,宋业航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年轻时候那么端正的一张脸,在门厅不那么明亮的光线下,又老又皱。
  雅琪无声的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看向辛甘,而辛甘正愣愣看着爸爸。
  那个正用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神看着她的爸爸。
  “雅琪。”宋业航声音干涩,遥遥的、无望的看着辛甘,蠕动嘴唇,说:“雅琪,走了。”
  雅琪低低答应了一声,从她身边走过,辛甘伸了伸手,终究没碰到她,眼看着她走向爸爸,两人一同背对着她离开。
  一时之间,辛甘只觉得恍惚。
  有只手揽上她肩头,微一用力,将她揽入怀里。
  “翩然……”她闭上眼睛靠着他。
  郑翩然拥着她坐下,将她抱在膝上,顺着安抚着,但她并没有在哭,只神色恍惚。
  久违的阳光在厚重云层之后,透出淡淡的光来,有多扇落地窗的客厅是明亮的,那明亮让辛甘想念花房与那几日的雨,那几日的……逃避。
  她抿了抿唇。
  “我小的时候,家里佣人欺负我,每天爸爸一回来我就告状,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爷爷去世,他刚刚接手生意,一定忙得不得了,回来还要听我没完没了的哭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真是可怜……”辛甘在他怀里静了半晌,忽然开口说起以前的事情,郑翩然“嗯”了一声,听着。
  “他真的很护着我,可是他不可能每分钟都在家里盯着那些人,每次我告了状,他都会和雅琪妈妈大吵一架,后来奶奶把我带到她房里,关了两天一夜,他在外面跪着求奶奶,陪着我挨饿……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向他告过状。”
  “那时候我们住在老宅,我的房间在一楼最西面,整年晒不到阳光,被子都是潮的。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了,自己抱被子出去晒,那年我九岁,被子整条罩在身上还拖在地上,刚走到院里就摔了一跤,正好他不放心,会议中途回来看我……”
  郑翩然的怀抱更紧了些,“然后呢?”
  辛甘笑了起来,遥远的回忆让她既觉得苦,又带着温柔想念,“后来他亲手给我晒被子,一个星期一次,有一次我翻到他的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他的公事行程记载,五分钟的空档都被标注起来,有几行字是用红色记号笔写的:“给心肝晒被子”。她轻声重复:“给、心、肝、晒、被、子。”
  这个男人,平庸、不出色、没有手段,一生对许多事情都无可奈何,治家沿且不能雷厉风行,更别提在商场上被人随意揉捏。辛甘接下“宋氏”这摊子之前,祖传的家业在他手里已经水了一倍不止,整个公司鱼龙混杂、乌烟瘴气,但辛甘怎样吃力打拼都好,甚至每每因为他与“宋氏”受挟于郑安桐,只要一想到那行笨拙的、红色的、加了下划线的“给心肝晒被子”,就算明知那是来源于他对辛云华盲目的爱,她也依然深觉……难以为报。
  “辛甘……”郑翩然轻吻她头发,嗓音沉了许多,“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忽然要告诉我?”
  “因为这些过去,是我当初选择和你在一起的绝大部分原因。这些年因为宋氏,我欠你一次又一次,然后……就必须对你妥协一次又一次。翩然,我知道这次陈遇白出面,但出钱的人一定是你,宋氏的股份最终还是我的。但是这一次我一点不想承你这份情,我不想用它换……”
  他从怀里把人拉出来,扳过她下巴,认真的看着她,问:“换什么?”
  她眼里的泪光,很薄很薄的一层,却是他见过她最伤心的表情,这么多年他带她在身边,见过她的愤怒、优柔、感动、绝望、无能为力、不能自已……没有一刻如此刻,她这样的……伤心。
  “我怀孕了。”她低低的说。
**
  郑翩然眯了眯眼,顿在那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他一向计算精准,什么时候该用措施,再激烈的情况下也不会忘记,怎么可能还会……有孩子呢?
  他此刻的眼神和表情,是她早已料到的,但这时面对着,还是心揪且慌,不由自主便红了眼圈。
  “对不起。”她嗫嚅的说。
  说完又觉得困惑,低头,心想,为什么要对他说对不起呢?
  郑翩然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目光深深,情绪难明。
  偌大的客厅此刻像静默的宫殿,气氛凝重的让她几乎抬不起眼。
  于是她深深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低声说:“我会处理好的。”
  她低着头,并未看到他眼里闪过的冰冷的光,只听他冷声缓缓问:“你准备怎么处理?”
  辛甘听得出来他的怒意心头,愈加黯然,那几个字就在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别人是怎样,她能很清楚的察觉自己身体里多了另一个生命,她很早就发觉了,私下买回东西验了又验,那结果让她欣喜又伤心。
  孤单了那么久,终于有另一缕魂魄与她共同呼吸,更重要的是,那是郑翩然的……孩子。
  她做梦都没有敢想过的事情,竟然发生了。以后想起他来,就能想起,曾有他的骨血,在她腹中存在过。
二十五章
  
她低着头,并未看到他眼里闪过的冰冷的光,只听他冷声缓缓问:“你准备怎么处理?”
  辛甘听得出来他的怒意心头,愈加黯然,那几个字就在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别人是怎样,她能很清楚的察觉自己身体里多了另一个生命,她很早就发觉了,私下买回东西验了又验,那结果让她欣喜又伤心。
  孤单了那么久,终于有另一缕魂魄与她共同呼吸,更重要的是,那是郑翩然的……孩子。
  她做梦都没有敢想过的事情,竟然发生了。以后想起他来,就能想起,曾有他的骨血,在她腹中存在过。
她在那样想着的时候,目光无焦点的看着远处,脸上的神色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温柔与决绝,郑翩然本已怒极,被那抹温柔之色轻触心头,竟又心软。
但也只是为了她。
“我送你去法国,今晚就走,”他说完。颇无可奈何的搂了搂她,向她、也是向自己认输一次:“一切交给我,不要胡思乱想,自以为是,行不行?”
他已将态度放低至此。
辛甘却觉得好笑,有一点感动、更多的则是无奈的好笑。
“送我到国外去、把我偷偷藏起来,就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出生了吗?”她问他,“以后他/她问我:妈妈,什么叫私生子?翩然你让我怎么答他/她?”
郑翩然闻言沉吟片刻,然后突然笑了一声:“你用孩子威胁我娶你?”
她抬头静静看着他。
那么,你娶是不娶呢?
他眼里的情绪闪的太快,她张大眼睛很努力的辨识其中,可惜看了郑翩然这么多年,除了如何惹他不快得心应手外,她始终捉摸不透这个人。
郑翩然就这样情绪难明的盯着她看了片刻,吸了口气,他站起来,由上而下俯视着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威胁我娶你,”他语气冷的令她发颤,“孩子要不要随便你,我不在乎它。”
说完他抬腿就走,留她一个人半伏在沙发上,静静的一动不动。
“我不要。”她嘶哑着声音说。
不远处,郑翩然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我就是那样长大的,我比谁都了解:当他的同学们问他,你为什么不跟你爸爸姓?他/她是会和同学打架,还是哭着跑回来问我为什么?如果是个男孩子,长大了再有作为,别人提起他时,总也会不忘说一句:他是私生子;如果是个女儿……其实,我最怕是个女儿……”
怕它是个女孩子,怕她长大后遇上想嫁的人,却被人嫌弃出身,那时女儿一定会怪她,怪她为何当初生下她,使得她经历这样痛苦无望的爱。
就像她自己,她最恨辛云华的时候,并不是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任何的屈辱、尴尬或者委屈时刻,而是当她爱上郑翩然之后,第一次动了“如果能嫁给他就好了”的那个瞬间。
恨不得死去,恨她为什么生下自己——如果生命不存在,就不必与郑翩然相遇。
她渐渐将脸完全埋进臂弯,瘦薄的肩轻微的耸动,而郑翩然背对着她站在黑暗里,脸上的表情丝毫看不清。
**
孙医生挂着这家高级私人医院妇产科主任的头衔,但其实她的中医水平更佳,前几年的时候辛甘痛经,她作为那时中医调理最好的医生之一,被郑翩然高薪聘来为辛甘调理身体,所以对她很熟悉,见她进来便友好的点头说:“来了。”
照例先做检查,圆头仪器沾了滑滑膏体,在她小腹上推开,探了几处,停在一处微微用了点力,辛甘察觉到,不禁转头看向一旁的仪器。
屏幕上的画面,浑浑噩噩的一片,隐约看得出是个有边界的容器,孙医生正聚精会神的观察着,并没有指给她看或者解说,但辛甘自己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黑点。
因为那与其他阴影不一样,那是她的宝宝。
“可以了。”孙医生这时站起来,对她安慰的一笑,收了仪器,问:“辛小姐,请问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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