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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肝(完结+番外)

_11 长着翅膀的大灰狼(现代)
寂静安宁的夜,又过了片刻,他忽然说:“其实我做不了好爸爸也没有关系。”
辛甘睁开眼睛,困惑的看向他。
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温柔的笑,说:“你做一个好妈妈就好啦。”
你做一个好妈妈,我做你的好丈夫;你爱宝宝,我加倍的爱你。
辛甘想了想,觉得此人脑中某些观念之狭隘与顽固,实在已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造的,这深更半夜、两人依偎、好梦之时,他怀里又这么暖,实在不适合严肃起来,论证家庭责任伦理关系这么沉重的话题。
“嗯嗯。”她敷衍,闭上眼睛边往他怀里拱。
郑翩然得到肯定,心满意足伸手环住她,轻拍着哄,那节拍忽停止,她困顿的“嗯?”了一声,只听他有些别扭的提醒:“也不要太好了。”
好妈妈……也不要做的太好太好了,行不行?
那样我一定会吃醋。
大半夜的,辛甘实在忍无可忍了,一把推开某贱,裹着被子拿背对着他。
……
**
陈遇白启程回C市的前一天,郑翩然与太子邀他最后一聚,因为言峻此行属私人隐秘,所以他们约的球场必须偏僻,离城里很远,辛甘懒得坐那么久的车跟着去,就邀了陈太太带着两个女儿来家里玩。
正在吃甜点的时候,她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来自翩翩:“姐:爸爸病危,强心针已经注射,大哥正在赶来的途中,嘱咐不要告知你,但我认为你有权利知晓。车已经派来在你门口等,爸爸在念你的名字。”
这时候G市的天气已经入夏了,屋内也是恒温,辛甘却有瞬间整个人跌入冰窖的感觉。
陈遇白大的那个女儿停下动作,轻声问:“辛姐姐你怎么了?”
陈太被大女儿提醒,注意力才从好吃的舒芙蕾转移了出来,顿时也被辛甘雪白的脸吓了一跳,“辛甘,你还好吧?”
辛甘强自微笑,“没有事啊。”
“是不是小弟弟在肚子里踢你了?”陈小小天真的问,来这里前爸爸说辛姐姐肚子里有小弟弟,嘱托她们俩看好妈妈别吓着辛姐姐。
陈太太将女儿拎到一边:“别胡说八道,小弟弟那么小怎么会踢人呢?”
辛甘六神无主中也笑了起来,她看着那母女三人,心里忽然的就一动,然后站了起来。
“陈太太,我有一句重要的话,赶着立刻去告诉一个人,抱歉要失礼丢下你们在这里了,我很快就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说。
陈太太忙说不要紧,她有事尽管去,反正陈遇白他们回来之前她们母女也没有地方去。
**
辛甘连包都没有带,悄悄出了门,在大门口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辆车牌熟悉的奥迪,辛甘坐进去,司机也没有与她说话,沉默的发动了车子往前开。
大概时间紧迫,这一路上车行的飞快,辛甘坐在后座上,看着路两旁树木建筑都往后倒去,初夏的太阳已经有些毒了,远方的路面白花花仿佛是湿的。
就像她此刻的心。
郑安桐,这个给了她生命又给了她终身难磨灭痛苦的男人,一向以阻碍之神的形象,使得她原本坎坷的生活愈加艰辛,她常恨不得他消失,但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真的离开这个世界。
辛甘的手抚在臂上,一下一下,摸到自己皮肤上麻麻的一片全是鸡皮疙瘩。
明明他没有一天对她尽到父亲的责任,为什么她此刻竟还为他哀伤?
一直到见到郑安桐,这个问题辛甘仍未想明白。
车子并未开往医院,而是停在了郑家老宅门前的院子里。辛甘从下车起便起了疑心了,开口问道翩翩和翩怀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她。
她脚下刚一动,两个陌生面孔的黑衣男人已经从里面走出来,一左一右挟了她,不由分说往屋里去。
郑家老宅阴森的宽阔大厅里,迎面就见郑安桐坐在沙发上,面色祥和,没有半分即将离世的灰败神色。
辛甘顿时立即就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可笑的错误。
她一进来,身后的大门就关上了,四周窗户上的百叶窗都闭着,屋里光线昏沉浑浊,郑安桐在昏沉浑浊里看着她,看着她的肚子,那眼神一刻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但下一刻又变成刀锋一样的令人生寒。
辛甘这时除了后悔害怕,只求今日全身而退,她硬着声音打破沉默:“看来强心针效果真的很好,你现在这是回光返照?”
她语气竭力刻薄恶毒,郑安桐却像没有听到一般。
“听说……有三个月大了?”他盯着她肚子,说。
辛甘紧闭上嘴不回答。
“像翩然也好,像你也好,一定都是个聪明漂亮的孩子。”他叹息,情真意切的,“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知是否是辛甘的幻觉,外间的日头这时仿佛被遮蔽住了,青天白日,渐渐有乌云遍压一般,万物都即将陷入黑暗之中的前兆。
“郑安桐,你知道我原本是为什么要来见你最后一面吗?”她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人从后一把给推了回来,她双手下意识的护着肚子,咬牙接着慢慢说:“我想,你就算活着的时候从没有一刻考虑过我,临了临死,知道有这样一个孩子,或许能得到半分的欣慰?”
她说话的时候郑安桐站了起来。
“小辛,我知道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孩子就是你,但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他向她走过来,“我原本和翩然之间有君子之约,有生之年绝对不告诉你这件事,但是眼看他为你连伦常天谴都不顾,我不能再放任他了。”
他走近一步,辛甘就后退一步,直到身后黑衣男人上前堵住了她的退路,她退无可退,只好闭上眼睛。
只听郑安桐的声音温柔的说:“谁都知道我不姓郑,但是翩然……他其实也不姓郑的。”
“他是我郑安桐的亲生儿子。”
“小辛,翩然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第二十九章
  只听郑安桐的声音温柔的说:“谁都知道我不姓郑,但是翩然……他其实也不姓郑的。”
  “他是我郑安桐的亲生儿子。”
  “小辛,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天,就是这时黑下来的,阴沉如墨的云沉甸甸的压着这世间一切,是强台风,几天前预告已经与G市擦肩而过的强台风,竟然出乎意料的重又诡异登陆。天色变的比夜还黑沉之后,狂风大作,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无端端的被那狂怒摇摆着。接着巨大的雨一颗一颗砸下来,落地有声,一转眼瓢泼的大雨如同倾泻一般,像瀑布一般争先恐后的从天上奔腾而下,外间漆黑一片。所有人都在这十年未见的狂风与暴雨之中寸步难行,精致的人类在这种时刻显得无比脆弱渺小,除承受之外,别无他法。
  没有了外间的一丝光线,常年亮着壁灯的郑家老宅反而显得亮敞了些,辛甘听着背后狂风暴雨摧残一切的声音,在这光线里脸色苍白至透明。
  “你胡说,”辛甘冷眼直视着他,低声缓缓反驳:“我是前任宋太太红杏出墙生下来的野种,整个G市都知道我身上流着的血有多么见不得光,我连父亲都没有,哪里来的同、父、异、母、哥哥?”
  郑安桐无言。闭了闭目,他又缓缓张开眼睛时,神色变得更疲惫不已。
  虽起效甚微,但辛甘一丝不能放弃:“如果你坚持你的说法,好!你现在去把郑翩然找来,命令他放弃我——亲生父子,你又精心护他养他这么些年,他总该比我这个被抛弃的野种更听你话。”
  她竭力使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等待他的反驳或者暴怒。
  可郑安桐的神色十分平静。
  “小辛,别再试图激起我对你的负罪感,也不用试图拖延时间等翩然来,”他看着窗外的狂暴天气,表情复杂又坚定,“我安排了整整两个月才能把你带到这里,现在谁也阻止不了我。”
  门口这时一阵嘈杂,郑安桐皱起了眉,辛甘转过头去,一看那被扭送进来的,竟是翩翩和翩怀,翩翩浑身湿透,脸色发青,整个人不住的抖,裤腿破了半截,一瘸一瘸的狼狈极了,而翩怀除了头发梢被打湿以外并无异常,只是一脸的迷惑表情。
  “爸,这么着急派人抓我回来干什么?翩翩犯了什么大错,怎么我一回来就看到她从二楼窗户往下跳!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他说着,很自然的挣脱了黑衣保镖的手,走到了辛甘身侧。
  郑安桐淡淡的:“没什么,你把翩翩带上去,不要我吩咐不许下来。”
  “噢!”翩怀很干脆的答应,翩翩不愿,甩开他手大哭起来:“哥哥!爸爸要杀掉小辛姐和大哥的孩子!”
  翩怀眉微动,一把捂住了妹妹嘴,“爸爸身体不好,你不许胡闹惹他生气!”
  说完他不等翩翩解释,将她推给了刚才把他从外面抓回来那几个人,“你们把小姐带上去!看好她不许她出房间门!”
  如此他十分自然的留在了客厅中。
  郑安桐没有在意到儿子,他此时全部注意力都在辛甘的肚子上,他竖起食指,微招了招,偏厅里便转出一个拎着医用药箱的男人,停在郑安桐身侧,郑安桐点了点头,他便开箱取了一支针剂出来,戴上口罩与手套,抽药水推气泡极专业的手势,然后举着那针向辛甘走了过来。
  辛甘从刚才一看到那针,就已经呼吸紧的肺部都疼,可是微微往后退就被人紧紧抓住。
  “郑安桐……”她拼全力挣扎,弯着腰曲着身体,嗓子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你敢、你敢……”
  郑安桐看着她,神色淡淡:“反正我这一生欠你的,早就足够我下地狱了。”
  可他似也不忍心看那场景,移开了目光,“小辛,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生出来……天有报应,报在我身上吧!”
  辛甘此时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那闪着冰冷寒光的针正逼近她的小腹,那里有她的孩子,郑翩然与她的孩子……辛甘绝望的挣扎,奈何两边的人手如钢钳一般,她半分都挣扎不动。
  “快跑!”
  郑翩怀忽然平地爆出一声大喝。
  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一屋子黑衣男人的对手,所以他突然猛起袭击的目标,是那个医生,医生被他从后重重一击打昏在地,一时满屋子的保镖即使个个精壮,也没人敢捡起那堕胎药水给辛甘施针。
  翩怀奋力踩碎了那支针剂,冲过来抢出辛甘来,拉着她往外冲去,但黑衣保镖们立刻的回过神来,团团围拢过去抓住了他。
  郑安桐起身大步走过来,翩怀正被两人一左一右拉住了双手按倒,郑安桐冷着脸一抬脚,对着他心口狠狠便是一脚。
  翩怀一声痛哼,登时晕厥过去。
  郑安桐从那箱子里拿出另一支针剂,向她走来,此时他的神情,让辛甘恐惧到了极点。
  可她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平素那些威武泼辣此时此刻一丁点的用都没有,她周身无力且疼痛,唯一能做的只是无助的死死抱紧小腹。
  在这最恐惧绝望的几秒里面,她眼前默剧一样闪过许多幕从前,居然全都是郑翩然——昏昏早晨里在她枕边睡的无知无觉的俊脸、那些安宁的夜里抱着她低低说话的温柔、闹别扭时候冷而狠的眸、舞会上唯一的追光里将她揽入怀中的情深、漫天星光与闪光灯里面遥遥对她伸出的手……
  翩然,救救我啊……
  大门就是这个时候被撞开的。
  那么沉重的两扇门,被巨大的外力轰开,五道大锁俱烂,门重重撞向墙,再反弹回来,巨大的声响震的屋里所有人都顿在那里,呆呆望过去。
  是郑翩然,一身泥泞、头发眉毛都在往下滴着水、衣服湿透紧贴身上、如此狼狈却依然剑眉朗目、眸若漆星的郑翩然。
  辛甘双臂紧抱着自己,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他,眼泪夺眶而出。
  郑安桐也是同样的不敢置信,他倾尽心血布一局,连最无常的天气都计算在内,怎么翩然还是赶到了?!
  握着针管的手指一紧,他意念才起,郑翩然就抬手将枪口遥遥对准了他。
  郑安桐的心脏狠狠一缩,他的射击还是他手把手教的,那年他才五岁,如今,居然将枪口对着他!
  这个他亲手养大的孩子,正用枪对着他。
  郑安桐顿时无力的松了手指,任那针剂滚落他脚边。
  郑翩然丝毫未曾懈怠,杀气凌厉的持着枪一路过来,直到走到辛甘身边,扶起她,单臂揽进怀里护住。
  门口这时呼啦啦涌进来一大帮的人,是风雨之中车辆熄火后跟着郑翩然一路狂奔的大部队到了,一进来一言不发的,几对一将现场完全控制住。
  双方都不说话,屋里很静,郑翩然将她周身细细检查了一遍,柔声问:“有没有受伤?”
  辛甘软在他怀里,摇头,泪流不止。
  郑翩然将她看了又看,交给一旁待命的手下:“送辛小姐去医院做全身检查,我没来之前,谁靠近她,格杀。”
  “是!”
  一小队人上来接了任务,恭敬的请辛甘。
  可辛甘忽然伸手搂住了郑翩然脖子,紧紧伏在他怀里。
  郑翩然移回阴鸷目光,轻抚着怀里人的头发,神情重又变得柔软。
  “别怕,”他低声对她说,“没事了。”
  眼泪将他肩上衬衣浸的更湿,辛甘人秫秫的抖着,话却一字一句:“就为了现在这一刻,翩然,以后你对我做了多贱的事情,我都原谅你一次。”
  郑翩然眉头微动,转念还是亲自打横抱起了她,往外走去。
  “翩然!”郑安桐刚站起来就被按住,在他背后沉声叫道。
  可郑翩然连脚步都未曾停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写天雷狗血真是太爽了!一定要把这个系列写足三部过瘾,什么当今太子爷啊全能兵王啊通通不放过!
放个梁氏六少的秋裤体,被雷翻的姑娘们乐一个呗~
《秋裤为谁穿》:
顾烟摔下一条秋裤,大Boss默默的捡起穿上再附赠赔笑一枚;
小怪兽递过一条秋裤,容二:老婆你自己穿了吗?叶:当然!桃花眼眯起:我不信我要检查!…扑倒…;
小离双手捧秋裤在胸前:不穿离婚!腹黑三推眼镜:穿,你过来帮我换吧。小离屁颠屁颠跑过去,然后…然后冬天结束之前都没能下得了床……;
纪南拎过秋裤,李岩稍迟疑,挨了一顿暴揍,乖乖穿上去抓贼;
李微然起床时发现自己被套上了秋裤,秦桑端着早餐半跪床上,温柔的看着他…;
这天梁氏早会格外安静,大Boss与小五僵直着腿,容二与小白径自微笑,唯有小禽兽欢快上蹿下跳,提高裤腿露出黑色羊毛裤:你们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秋裤算得了什么!
第三十章
  这家私立医院成立十年以来,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气氛紧张过:院长与四个副院长带阵,各科主任级别的医师一个不落,全部聚集在医院平时从不对外开放的顶层。
  顶层只有一间病房,正住着并且只住过那一个人,眼下那个人安静的躺在里面病床上,从被送来到现在,她已经昏睡了四个小时二十四分钟,时间每多一分钟,有个人的脸色就往下沉一分,整层楼的气压跟着更低几分,到了傍晚时候,院长的额头上已经汗水密布。
  最后还是孙医生勇敢的站了出来:“辛小姐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大碍,受了些惊吓之后需要休息而已,其实不用太过担心。”
  郑翩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阴鸷嗜血的神色总算缓了几分。
  院长边擦汗边在心里发誓明天就给孙医生加工资,双倍!
  “都出去,不用在这里了。”阎王爷总算发话了。
  众人如蒙大赦,一窝蜂的从气温降至零下的房间里逃了出去,郑翩然接着示意那四个护士也离开,他独自陪着她。
  外间的风雨依然很有劲道,狂风卷着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玻璃上,只是室内此刻安宁极了,她正侧在枕上沉沉睡着,呼吸清浅,睡颜安稳。
  雪白枕上散着她乌黑的发,郑翩然指间绕着一缕,目光深深的盯着她微微颤动的浓密睫毛。
  “就算不想看见我,也要起来吃点东西,你再这样不吃不喝的睡下去,我只好叫他们进来给你打点滴。”
  他平静的说完,果然她就睁开了眼睛。
  还是不愿意看他,静静的看着雪白压金纹的墙纸。
  郑翩然等了片刻,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还是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去过一旁已经凉到温热的白粥,亲手喂她。
  辛甘枕在他怀里,机械的张嘴、吞咽,只喝了几勺就厌恶的扭过脸,他只好放下。
  她一只手摩挲着自己小腹,忽然挣脱他的怀抱坐了起来,嗓子哑了语气却十分冷静:“我要见我爸。”
  他稍沉默不答她就已经哭了起来,用枕头狠狠的掼他,边哭边嘶声大喊,郑翩然捏着她双腕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你冷静点!”他声音难以抑制的颤,“我立刻去接他来!你不要这样……”
  辛甘松了手,推开他抱住自己大哭。
  郑翩然站在凌乱的病床边,眼睁睁看着她埋着头痛哭,外间是疾风骤雨,他心里电闪雷鸣。
  终究是他痴人说梦、一意孤行,终究难以两全,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埋着头哭的浑身都颤,他却连伸手触碰她一下都不敢,灯的光线在他线条硬朗的眉眼间打下影,这个多少风云传奇故事中的不败主角,此时脸上浮起了深深的痛苦之色。
  **
  这么恶劣的天气,宋业航竟然真的转眼就赶了过来。
  辛甘双手环抱小腹倒在床上,床单乱糟糟的垂了一半在地毯上,枕头与靠枕飞了一地,窗边站着神色难辨的郑翩然,宋业航一进来看到这场景就愣了。
  “小辛?”他轻声叫女儿。
  辛甘睁开眼见是他,霎时便红了眼圈。
  宋业航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郑安桐的事情,心里既是愤怒又同觉无望悲凉,但此时见一向倔强的大女儿如此可怜的神色,顿时他心里只觉得疼。
  “……孩子没事就好,”宋业航一向不善言辞,这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抚着她头发像小时候一样的安慰她,“不要难过,会过去的……”
  “爸,”辛甘抓着他的手坐了起来,挪下床,缓缓的跪在他面前,“对不起……爸爸,对不起!”
  她抱着宋业航的腿,哭着道歉。
  郑翩然再忍不住,走过来试图扶起她,她却抱紧了宋业航的腿不放,嚎啕大哭。
  从小到大,宋业航给她自己所能给的最好一切时,她总将那些归于他对辛云华盲目而卑微的爱,后来他与郑安桐联手,用“宋氏”逼迫她与郑翩然分手,辛甘更加认定他对辛云华言听计从。
  现在想来,逼迫他的从来就不是辛云华或者郑安桐,逼迫他用自己的名誉地位甚至安危来相要挟的,是他对她的担忧,是一个父亲在用尽全部力量包括自尊,来阻止女儿跌入悲剧的深渊。
  可她那时当着他的面是怎么说的——“你们宋家养大我不就是为了这样?!以后有了‘梁氏’撑腰吃穿不愁,别再来烦我了!”
  他宋业航养大她辛甘,到底是为了什么?有多么辛苦?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她直到今天才略懂一二。
  “爸……对不起……我对不起……”她泪流满面。
  宋业航抚着她头顶的发,直叹气:“爸爸原谅你了,你不要再哭了,吓着肚子里的孩子。”
  他看了眼脸色吓人的郑翩然,示意他赶紧将辛甘抱起来,郑翩然却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神色复杂的看着辛甘痛悔痛哭,原先揽着她双肩扶着她的双手,慢慢放开……
  **
  当晚她住在医院里,郑翩然坐在床边沙发中,陪了一整夜未敢闭眼。
  天快亮的时候她口渴醒来,他倒水,她却不接,定定看着他。
  “怎么了?”
  辛甘忽的一笑,问:“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一定是做了一个很糟糕的梦。翩然,你叔叔那么讨厌我,只是因为我的出身太难堪,配不上你配不上郑家,对不对?”
  郑翩然皱了眉,深深吸一口气,半晌才涩声回答:“等你情绪稳定一些,我再向你解释。”
  “十年的时间你都没能解释得了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说。”她眼里的哀伤与疏离,让郑翩然简直喘不过气,却听她喝了口水,忽然又加了一句:“对吧,哥哥?”
  郑翩然一震,此时的脸色,比外间被台风肆虐过的狼藉地面更糟糕。
  辛甘玩味着他的神色,一笑,将水喝完,缩进被子里独自睡去。
  **
  第二天她约了辛辰喝下午茶散心,中途忘记了安神药丸在车上,辛辰嘀嘀咕咕唠叨了一通,跑出去到车里拿,她独自在包厢里等,百无聊赖,按铃叫来了服务生点餐。
  那服务生低着头进来,走近一看竟长的极好,尤其是笑起来,整个包厢都亮了几分,一身普通制服也难掩的贵气。
  辛甘这几天以来难得的真心微笑。
  “为什么明明被你甩的这么惨,我还要随叫随到,并且乖乖打扮成这个鬼样子?”崔舜臣委屈极了。
  辛甘若非身体不便,真想站起来捏捏他可爱的小脸。
  “我有事请你帮忙,”她轻声说,“崔舜臣,我找不到其他人,只有你能帮我。”
  崔舜臣顿时敛了笑,神色认真的点头,“万死不辞。”
  “没有那么严重,”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有三个胶袋,“替我做三份DNA报告。”
  崔舜臣挑了眉,收下却并没有问任何问题。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一定要隐秘,一定要准确。”她一字一句的说,“崔舜臣,我的一辈子就拜托到你的手上了。”
  她眼神太慎重,崔舜臣原本想开玩笑说你的一辈子全都拜托给我才好,咧了咧嘴,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辛甘见他神色,低头抚了抚肚子,温柔的笑了。
  “它的一辈子,也拜托到你的手上了。崔舜臣,我周围所有的人都与郑翩然有关系,我逃不开郑翩然,我没有人能够信任,只有拜托你了。”
  “我明白。”虽消息封的很死,但她这番话对应郑家这些日子的隐隐传闻,他已经猜出了大概,却不忍她再说下去了。
  临走他忽然返回来,站在餐桌边低头温柔的看着她,一笑,说:“辛甘,不管结果如何,不管以后你遇到什么,我永远随叫随到,你想离开,天涯海角我带你去。”
  “多谢。”她微笑,心知不必多说。
第三十一章
第十章、“少爷,”陈伯腰杆挺的笔直,一字一字:“您的母亲嫁的是郑家长房长子,生的是郑家正儿八经的长孙。那是我们岭南陈家的大小姐、郑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也是那些乡野小妇养的杂种就敢肖想的?!”
**
其实那日陈伯若是没有回陈家老宅,辛甘即便一样心软被蛊惑,也没有那么容易不惊动任何人,跑出去被郑安桐抓走。
若是那样,事情就不会偏出了郑翩然的原本打算,郑安桐原本没有多少日子了,辛甘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切。
这个几乎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子,几日不见,变得这样的沉默、憔悴、冰冷,他送甜汤上来,就见她又是站在卧室窗前,毫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景色。
“雪蛤银耳燕窝汤来了。”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甜汤能安胎养神,对孩子的皮肤也好。”
辛甘这才弯了弯嘴角,低头温柔的抚着小腹。
陈伯的神色亦变得柔和:“趁热喝吧,然后再睡一会儿,少爷送陈先生一家去机场了,很快就回来了。”
“我知道他正赶回来。”辛甘望着远处,语气淡淡的,“而且应该还会比郑安桐早到。”
陈伯敛了神色,一言不发。
辛甘本也没有指望他舍弃服侍了一生的主人,偏向自己。
“他以为他是谁?仗着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就敢那样对我了吗?”她神色自在,缓缓的说着,那嘴角的浅笑冷的像刀锋一样。
陈伯动了动嘴唇,正忍不住要说出什么来,她冷冷的目光已经移向门口刚走进来的那个人。
陈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端着纹丝未动的甜汤退了出去。
郑翩然显然是匆匆赶回来的,心情差极,走到她面前停下,皱着眉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辛甘回以一笑。
他吸了口气,语气尽量温柔的问:“你想干什么?”
“邀请他来这里一家团聚聊聊天啊,”她笑的平和,“你们父子,我们母子,又是血缘父女与父子,同父异母兄妹,还有这个不知道该叫外公或者爷爷的孩子……呵,我们四个多么的亲!”
郑翩然眼底酿起了风暴。
辛甘回手,从身后飘窗上抽过一份蓝色硬皮文件夹,笑容更加的讽刺冰冷:“翩然,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来没有一秒钟相信过郑安桐的说辞……他那样低劣的人品,生出我这样的人,合情合理,但是你,他不配。”
郑翩然并未有丝毫吃惊,但她最后那句话说出时神色悲愤凄楚,令他还是动了容:“你冷静些,小心伤着孩子。”
“你有资格说这话吗?!”辛甘忽然暴起,扬手持着那叠DNA检测报告,给了他大大一记耳光,“你这个贱人!”
那文件夹封皮打在他脸颊上,发出好大的一声响,辛甘仍不解恨,退了一步,又将整个文件夹兜头扔到了他脸上,重重的。
“你这个变态!你就那么想当郑安桐的儿子!我差点被郑安桐抓去打堕胎药!你有什么脸在我面前提孩子?!贱人!贱人!!!!”
郑翩然对她不躲不避,左脸片刻肿起,额头被文件夹边角砸到的地方破了一个洞,鲜血汩汩流出来。
辛甘看着那血沿着他眉尾躺下来,顺着脸颊滴滴答答滴在他肩膀衣服上,她一阵干呕,蹲下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沉默着伸手来扶,被她推了一个跟斗。
“郑翩然,我十六岁跟你,到现在整整十年过去,就算没有全心全意对你,女孩子最好的这十年我除了你没有别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她抱着头哭着,声音颤抖着语气却是平静的,“我简直不敢想,这些年你看着我被郑安桐和辛云华折磨,一次又一次,你当时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毫不知情、自暴自弃……你就没有一点点的可怜我吗?我真不敢相信……”
陈伯这时进来,默默递上止血喷雾与毛巾绷带等,郑翩然推开。
“出去。”他只看着她。
血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温热的一股一股冒出来流下,他连擦都没有擦,任那红色淌进眼睛里,蛰的眼底都一片红,他掰过她深埋双膝间的脸。
“我不骗你。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希望与他说清楚,但这其中牵扯的不只是我,还有我……有长辈们之间的私隐,这是一个从我未出生起就埋下了的误会,等我弄清楚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向他澄清,我没有勇气告诉他——辛甘,即便是我,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也有人让我束手无策,像你,还有他。”
辛甘被他扣着双肩不得不看向他,满脸的泪痕对着他半脸的鲜血,心中更加凄楚,摇头哭着说:“所以我该谢谢你?感激你将我和对你那么重要的人摆在对等位置?感激你即便这个孩子打乱了你全盘计划,你也大发慈悲留下了它?”她哭的全身发软,“郑翩然,我真是恨死你了!”
他因这半脸的血,一贯清冷的神色倍添坚毅森然,眼底的红比血更甚,心疼撕裂的滋味比想象中更令他难以承受。
他哑着嗓子,定定看着她,说:“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辛甘,我不后悔,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还是由着他误会,由着你……被为难十年,由着自己左右犹豫度日如年。”他一字一句,声音里全是血腥锈气,“我父亲在我出生前几个月去世,我母亲生下我一个月也去了,是他郑安桐放弃了美国安定的工作生活,从我那四个嫡亲叔伯手里抢过了郑家,养大了我。我五岁那年在西雅图被当地人绑架,七天六夜,我被救回来了,他看到平安到家后,倒下了——应激性心脏病。辛甘,他的病就是这样被吓出来的。不管他是为了什么,他倾尽所有养大了我。那天你跪在宋伯父面前哭着说对不起的时候,我在心里想:易地而处,换做是你,你会怎样?”他抚着辛甘的脸,眼里全然是被撕裂的情绪,“我想你一定会放弃我……可我做不到,我宁愿看着你在我身边痛苦,因为我的懦弱自私备受折磨,我也不可能放你离开我。辛甘,我早说过,下地狱有什么不好?十几年前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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