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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_33 vivibear(现代)
  “我说!”阿妙那略带扭曲的脸色狰狞的尤如一头骇人的野兽,她眼神有些涣散,神志疯狂的脱口而出道,“我什么都说,只要你别伤害我弟弟!”
  “我娘的死真的和二娘有关?”长恭早已按捺不住,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她的衣襟。
  阿妙直直地望向了长恭,懵怔间,长恭仿佛感觉到她夹杂满腔怨恨的幽光透过失去神采的瞳孔直刺入自己的灵魂深处:那心如灰烬、濒临绝望的怨怼凄厉而无声的直指自己!
  “是……都是因为你娘,你爹才冷落了二夫人,要不是这样,二夫人,二夫人她怎会和文宣帝……”
  长恭心里一凛,脑海里,蓦的想起了在很久以前偷听到的高洋和二娘的对话,脱口道,“难道我爹的死也和二娘有关??”
  阿妙吐掉了一口嘴里的血水,森森一笑,“要不是二夫人,文宣帝又怎么知道你爹那天的去向?那个厨子兰京进去的时候,你爹早已死在文宣帝的刀下了,呵呵……兰京,不……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
  长恭深深吸了口气,意图平息胸口突如其来的痛楚,但狂乱的气息仍在体内恣意流窜,钻心裂肺的痛楚在她全身翻搅着,仿佛要翻转她的五脏六腑。
  爹……爹……竟然是死在高洋的刀下……怎么会,怎么会……
  “那,那我娘呢?为什么高洋要杀她!”长恭拼命压抑下排山倒海而来的伤痛,一字一句地问道。
  阿妙似乎有些惊讶,“你,你怎么知道是文宣帝杀了你娘?”
  “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快说!”长恭漆黑的瞳孔逐渐蒙上一层淡淡的血红寒冰,火焰簇动竟似要喷出携火的刀刃来。
  阿妙此时也仿佛是回光返照,竟是格外的精神,“你娘是咎由自取,如果她不下手谋害文宣帝,先帝又怎么会在狂怒下失手扼死了她……”
  “如果翠容夫人想杀了文宣帝,早就可以动手,何必要等到两年后,这其中的缘故也必定和你们有关系吧。”高湛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阿妙露出了个极为诡异的笑容,“皇上就是皇上……不错,高长恭,是二夫人将你爹去世的真相告诉了你娘,你娘在悲痛欲绝下自然对先帝就起了杀意,只可惜,她又怎能可能是先帝的对手……”
  长恭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血液撞击着身体里每一个细微角落,硬生生牵扯出生动的疼痛。
  阿妙的眼中涌起了一种莫名的快意,继续说到,“高长恭,要不是因为想保护你,你娘又怎么能忍受两年,你知不知道,你娘那两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听宫女们说每晚都能听到先帝折磨你娘的声音,那种恐怖的声音……”
  “给朕住嘴!”高湛神色阴戾地低喝一声。
  阿妙忽然惨然一笑,“皇上,我该说的都说了,为了弟弟,我做了不忠不义之事,对不起二夫人,也只能以死谢罪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忽然就低了下来。高湛神色微变,捏起她的下巴一看,只见一条血迹沿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
  “没想到她咬舌自尽了……”
  长恭犹如塑像一般站在那里,恍惚间,突然许多杂乱的记忆碎片潮水般涌入脑海,毫无征兆的开启了那尘封已久的记忆……那么触目惊心……那么令人……不寒而栗!
  在长安城时的厄魇……
  眼前飞快穿行过许多早已埋藏在她记忆最深处的斑斑刻痕……
  那刺目浓腥像毒藤般缠扼在她五官中的腥甜味道……
  她身形一晃,蓦的扑上前去,使劲摇晃着她,“是二娘,是她和高洋勾结烧了我在长安的房子,是她带走了我娘,这一切也全都是她做的,对不对!”
  阿妙的脸上掠过了一丝疑惑,用最后一口气吐出了几个字,“什么……放火?”随后头一歪,断了气。
  “你倒是说啊!”长恭死劲摇着她,“不许死,不许死!”
  “长恭,你冷静一点,她已经死了。”高湛一把拉住了她,只觉得她浑身都在不停颤抖。
  “那放火的高夫人一定也是她,也是她……”长恭喃喃重复着,忽然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转身就往外走。
  “长恭,你要做什么!”高湛迅速挡在了她的面前,对上她那双幽黑双瞳,此时,那黑瞳里掠过的两簇怒焰犹如雪地里灼灼燃烧的火把,一瞬间要将所遇之物全部焚烧殆尽。
  “干什么?当然是杀了宋静仪这个贱人给我爹娘报仇!”她眼中射出的怨恨寒光犹如带毒的藤蔓,肆意疯长。
  “等一下,长恭,先不要冲动。你听我的话……”
  “九叔叔,为什么要拦着我,我要杀了她!要不是她,我爹娘又怎么会……”长恭一想到母亲在宫里所遭受的悲惨折磨,那仿佛蚀心裂肝般弥漫全身的痛楚如潮水般涌来……可就在一瞬间,脑中却又异常清晰地掠过了另一件事:宋静仪也是大哥的母亲,若是杀了她,让大哥到时又情何以堪?想到这里,她手上的剑咣当一声掉下,蹲下了身子痛苦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将脸深深埋入双膝,双臂环绕着膝盖,只剩满头的长发暴雨一般覆盖了全身。仿佛要将身边的一切都驱逐,遁入没有尽头的深渊。
  高湛默默看着她眼角的泪水,只觉窒息般的痛苦从他的心脏传来,好像被一条湿滑的毒蛇缠绕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忽然上前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用尽全力的抱着浑身颤抖的她,想说些什么,声音却被掐在了嗓子里,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她的眼泪不断的落到他的肩上,像是带着火一般的温度,灼得他连着心底一阵阵的抽疼。
  “长恭,听我的话,先忍耐一下。这么就让她死了不是便宜她了。知道什么比死更可怕吗?那就是---生不如死。”
  长恭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却没有抬起头来。因此,她也没有看到,此时,九叔叔那茶色的瞳孔就象一把锋利的匕首正闪着噬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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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陵2已经上市,第三部月底上市。我知道大家在等血族新娘,但是搜集资料也需要时间,而且我不想急匆匆的赶出来,一定要等到自己有灵感的时候才能动笔,不想为了写而写,这样就完全没有乐趣了。希望大家能谅解……血族新娘无穿越,是一个完整的,纯粹的吸血鬼故事。
  北欧海盗我会写完的,包括百鬼,因为都已经签了出版合同。将来也会出版的。不过要等偶有时间再写了。
  千钧一发
  长恭回到高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远远传来了悠长的打更声。浮云飘过,似乎涤荡了所有的雾霭,整个庭院一片清亮。她抬头,只觉眼前空空,恍若梦醒。
  茫茫然间,她忽然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方,只想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什么也不想,好好地冷静一下。
  “长恭,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皇上这么急着找你,有什么事吗?”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却是她此时并不想见到的人。淡淡夜风中,孝瑜一袭白衫,眉眼含笑,衣袂飘然。
  “没事。“虽然她知道这一切并不关大哥的事,但一想到他的娘就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帮凶,心里就莫名地涌起了一种排斥感,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漠生硬、疏远克制,入耳竟只感陌生,仿佛不是自己口中发出的。
  “长恭,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孝瑜这才看到她的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惨淡苍白,不由也担心起来。
  “说了我没事。”长恭此时的心情复杂纷乱,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被蛀空的木板,只要一个有力的冲击,就会脆弱到无可救药,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她越是这样的反常,倒越是让孝瑜担心,“长恭,你有点不对劲,你告诉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已经说了没事!”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抬起眼眸看着他,“就算我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你管。”
  孝瑜微微一愣,他曾多少次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那里曾经蕴涵着欣喜,快乐,恼怒,狡猾,依赖,自信……却从未像这一刻一样,那双眼睛现在却透着一种他无法读解的感情,冷冷的看着他。
  “我累了,先回去了。”她面无表情地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孝瑜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淡然垂眸,用不解的忧悒掩去了眼中泛起的怅然……
  长恭默默走在通往自己房间的长廊上,心中酸怅无限,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用那样的口吻和大哥说话……
  经过花园的时候,她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人焚起了清香,对月祈拜,借着半明半暗的月色,长恭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居然是二娘!在那一瞬间,她心底的恨意汹涌而来,右手不受控制地按在了剑柄上,只要一剑,一剑就能替爹娘报了仇……可是,大哥怎么办?在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时都从不曾有一丝犹豫,可为什么现在,却偏偏下不了手?
  也许九叔叔说得对,自己需要先冷静下来,再想想如何解决这件事。
  就在她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二娘的声音随着风声若有若无地传入了她的耳中,“明月在上,信女静仪在此恳求佛祖保佑阿妙平平安安……”
  长恭听到阿妙的名字,心念一转,陡生恶意,反而朝着二娘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二娘这么好兴致,学貂蝉拜月吗?”长恭突然发出的声音显然令静仪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长恭。”她也没有抬头,只是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长恭主动和她打招呼似乎是十分少见的事情。
  长恭冷眼看着她,“人人都想要佛祖保佑,不过我想,那些恶人,佛祖是绝对不会保佑的。做过亏心事的人,终有一天会下地狱,拜再多的神佛都没有用。”
  静仪震惊地抬起头,“长恭,你说什么?”
  “我说,”长恭那犹如刀刃般锋利的眸光扫过了她的脸,“佛祖是不会保佑那些恶人的。所以,你的阿妙,一定回不来了。”
  她的脸色蓦的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失态地拉住了她,“高长恭,你知道些什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阿妙她怎么了!”
  见到她失措的表情,长恭的心里腾的涌起了一种残忍的快意,“我知道些什么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做过些什么就够了。”说完,她啪的一声甩开了静仪的手,一个转身,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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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高气爽的季节,王宫里的桂子绽放,一朵朵,一簇簇,橙红、淡黄,挤满技头,姿态各异,争吐芬芳。秋风掠过,丝丝清香沁入肺腑,时有时无,亦淡亦浓,令人心绪随之飘忽,恍如梦境。就连百官们下了朝之后,也忍不住驻足欣赏片刻。
  斛律恒伽的身边,此时正围着几位大献殷勤的同僚,他感到有几分无奈,却又不得不按捺住不耐的情绪,保持着优雅温和的笑容,倾听他们的谄媚之言。
  “长恭,长恭,你去哪里?”
  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里微微一动,循声望去,只见长恭正匆匆往这里走来,后面正跟着一脸失落焦虑的孝琬。
  “三哥,我还要去司空府看望小铁,你和大哥先回去吧。”长恭停下了脚步,转头低声道。
  “长恭,你到底是怎么了?这几天既不和我们一起上朝,也不一起回去,也不在家里吃饭,你是不是想急死我?”孝琬焦急地追了上来。
  长恭略侧过头,“三哥,我这么大个人了,你就别操心了。我这不是有点事吗?我一会儿就回去。”
  “长恭,你有什么可别瞒着三哥,早些回家知道吗?”孝琬不放心地看着她,直到看到她笑着点了点头,才慢吞吞地离开。
  孝琬刚一转身,她的笑容就凝固在了唇边,很快被黯然的神色所代替。这一切,全都落入了他的眼中。
  长恭,的确有些不对劲。
  从前几天开始,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望着她苍白的面色,一时间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倾泻涌现……
  “恒伽,”她一转头看到了他,扯了扯嘴角,“陪我去喝几杯可好?”
  他微微一笑,“好,你想去哪里喝?”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流花苑。”
  流花苑,是邺城中数一数二的烟花之地。虽然听说了这里很久,他却一次也没有来过,至于那个小夜姑娘,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她长得什么模样。
  他和长恭一踏入流花苑的大门,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两位翩翩贵公子,犹如璀灿的星辰,夺目光华令人不敢直视。
  “我的老天,这不是兰陵王和中书令大人!是什么风把你们两位贵人给吹来了,”鸨母摇摆着腰肢扭了过来,殷勤地将他们引到了楼上的房间,一脸的媚笑,“能与两位公子相匹配的,我看也只有小夜姑娘了。我这就叫她来陪你们两位……”
  他正想开口拒绝,忽听长恭笑了笑,“小夜姑娘吗?好极好极,就叫她来。”
  鸨母连连应声,笑咪咪地离开了,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替他们掩上了门。
  “长恭,你不是来真的吧?”他弯了弯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陪着她一起疯。
  她给自己斟了慢慢一盅酒,仰头一饮而尽,又斟了一盅递给他,“狐狸,你就别担心了,这一回我来请,反正我的俸禄这么高,偶而也该好好享受一下。”
  他顺手接过了酒盅,酒还未入口,却发现她已经飞快地灌下了两盅。
  “长恭,就算心里有不快之事,也不能借酒浇愁。”他不动声色地夺过了她的酒盅。
  她将眼一瞪,“谁说我不开心了,我都说了我会付帐,你别管我!”说完,她干脆拿起了酒壶,咕咚咕咚往嘴里直灌。
  “你若喝醉了,我可不会管你。”他的心里也有些许的恼意,同时,却又有深深的不安。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失态。
  她的手一滞,迷茫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脸上,“恒伽,若是有一个人让你恨之入骨,非杀不可,但那人偏偏又是你所在乎的人的亲人,你会怎么做?”
  他的脸上虽然还是依旧笑意浅浅,心里却是悚然一惊,长恭她想杀谁?
  “你说话啊,恒伽……”她低喃了几声,将头一歪,侧在了案几上,竟好像睡了过去。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家伙,明知自己酒量不怎么样,还要借酒浇愁,结果倒好,才灌了三盅酒,这就抗不住了。
  “长恭……长恭,”他轻唤了她几声,却只听见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之后就再没有任何回答了。
  隔着她微微敞散的领口,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她玲珑的锁骨,精致光洁的骨形,叫他不禁想象起那象牙般的玉色的光泽;她修长的脖颈处的肌肤白皙细腻,几近透明,犹如冰雪,她垂拂在肩下的长发黑如墨玉,细若软缎,那润洁的光泽更衬得她玉琢般的容颜清丽出尘,秀美无双。
  忽然,一只小虫子飞到了她的脸上,她身体微微一动,伸出了手轻轻挠了挠脸,那只小虫子惊飞之后又很快飞了回来。
  他忍不住抿嘴浅笑,心里忍不禁漾起一波波如水般温润,眼中水光潋潋氤氲迷漫。不自觉地伸手去帮她赶走那只虫子,触手之间,是她温热的脸颊,那一瞬间,竟禁不住心旌摇曳,手指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慢慢滑过她流水般的发丝,微闭的双眼,翕动的睫毛,柔软的嘴唇……
  姗姗而来的小夜姑娘此时也到了门口,刚打算叩门,却在没有掩紧的门缝里看到了这令她吃惊的一幕。想不到这位斛律公子竟然对同为男性的兰陵王……她虽然震惊不已,但毕竟深知有些事还是少知道为妙的道理,正当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一位妇人满面慌张地冲上了楼,一见她就神情激动地抓住了她的衣袖,语无伦次地问道,“兰陵王,兰陵王人呢?”
  她见此妇状似疯狂,倒也吓了一跳,赶紧往那个房间一指。
  那妇人立刻放开了她,一个箭步冲到了房间里,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泣不成声,“长恭,长恭,二娘求求你,赶快去救你大哥,不然他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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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伽看清这下跪之人居然是高家的二夫人宋静仪,也不由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起身将门牢牢关了起来,然后转过身,低声道,“二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静仪只是摇头,哭道,”斛律大人,现在只有长恭能救他大哥了!“
  “长恭她喝醉了,”恒伽探究地看着她,“这一时半会恐怕也缓不过来。”
  静仪的脸色变得霎白,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起身,操起了酒壶,对着长恭兜头浇了下去。
  “二夫人,你!”恒伽的眼中掠过一丝怒意,却又听见静仪对着长恭的耳朵低喊,“高长恭,你快点醒来,是我害死你的爹娘,你赶快醒来杀了我!”
  他蓦的惊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长恭迷迷糊糊间被冰冷的酒水迎头浇下,强烈的刺激令她顿时清醒了几分,紧接着,忽然又听到了二娘的声音,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那十分酒意倒是立时去了七八分,她睁开眼,也顾不得恒伽在一旁,怒道,“你来做什么?”
  “长恭,从阿妙失踪开始,我就知道不对劲,你那天对我那么说,我心里明白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是,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你大哥是无辜的,长恭,求求你,去救你大哥!”
  听到这些话,长恭最后的两分酒意也不翼而飞,她的身子一僵,颤声道,“大哥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静仪见长恭面露焦急之色,心知有望,不由心口一松,连忙说道,“皇上今天忽然来请孝瑜前去赴宴,我……”
  “大惊小怪,皇上请大哥去赴宴,这又有什么奇怪的?”长恭只道自己虚惊一场,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
  “可是,来将他带进宫的人是……是和士开啊!”静仪低声道,“你也知道和士开素来和你大哥不和,这里必定有阴谋啊……”
  长恭冷冷看了她一眼,“我看你是平时害人多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大哥和皇上素来亲厚。皇上怎么可能对他不利。”
  “高长恭,我知道你恨我,是,是我因为妒嫉才害了你母亲,可是,这样对她也是一种解脱啊,在先帝的手里,她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你给我闭嘴,贱人!”这句话像尖针,似锐刺,锥子一般扎心,一针见血,使得她怒不可遏。
  “长恭,别冲动。”恒伽及时地摁住了她准备拔剑的手。寥寥几句,已经令他明白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真相,也明白了长恭郁郁寡欢的原因。
  静仪缓缓抬起头,“这些年,我已经为自己所作的事后悔不迭了,只要你救了孝瑜,我宋静仪任你处置。”
  长恭却轻轻笑了起来,用冷漠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我又为什么要救他,他是你的儿子,他是死是活也不关我的事。”大哥的安危她不是不在乎,但是,见到宋静仪这样惊慌痛苦的神色,让她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只要一想起父亲的惨死,母亲的苦难,汹涌而来的仇恨就在瞬间湮没了她的所有理智,蒙蔽了她的心灵。
  “高长恭,你是在用这种方法报复我吗?”她的眸子里射出了慑人的光芒,“你知道,若是失去了孝瑜,必定会令我生不如死,你和皇上串通好了对不对,你们要置孝瑜于死地对不对!高长恭,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大哥是怎么疼你的,你都忘了吗!!”
  长恭的大脑在瞬间停止了转动,她忽然想起九叔叔曾经说过的话,若轻若重回响在耳边,恍若晴天里降下的巨雷,惊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知道什么比死更可怕吗?那就是---生不如死。”
  她感到一种不安恐惧的感觉紧紧地扼住了自己的心。难道,难道九叔叔所指的就是这个?难道他真的对大哥动了杀意?只是为了让她痛恨的人生不如死?
  大哥,大哥……她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让她简直无法呼吸……
  恒伽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转眼之间,她已经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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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笼罩下的昭阳殿,巍峨而肃穆,灰暗而萧条,奢华而空虚。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伎人们,正演奏着大鼓、长鸣、箫、筚篥、笳、桃皮筚篥等乐器,每个人都是统一装束,身穿绯地苣文的袍袴,头上戴着金丝合欢绣帽,一个绿睛黄发的胡儿,跪在不远处,横竹在手,呜咽而吹。三个石国男童,跳起飞旋的健舞。笛音缥缈,长带飘摇,还有无数娇艳多姿的宫女们在一旁殷勤随侍。
  河南王高孝瑜也与同僚们轻声交谈着,举手投足间尽显恬淡优雅,温润如玉的瞻泊气质。
  “河南王,你平息山东灾情有功,今日实在应该多喝几杯。”和士开笑吟吟地举起酒觞相劝。
  虽然一直不喜欢和士开,但毕竟这是在皇上面前,孝瑜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所以还是举起酒觞微微点了点头,轻抿了一口。
  “河南王,你这分明是不给在下面子,在下已经一饮而尽,你怎么就喝这么一点呢?”和士开的笑容里隐隐透着一丝高深莫测。
  高湛也在御座上淡淡开了口,“河南王,你就将酒喝完了吧。”
  孝瑜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高湛,自己向来酒量甚浅,九叔并不是不知道。
  刚饮尽觞里的酒,身旁的宫女款款而来,笑容满面地为他添了酒。他侧头一望,发现那个宫女居然就是之前交往过一段时间的尔朱娥。
  尔朱娥也冲着他眨了眨眼,低声道,“王爷您酒量不好,可千万别多喝了。”
  孝瑜心里倒也有几分感激,微微一笑,“多谢了,”
  “王爷,奴婢可是一直十分想您呢。”尔朱娥凑了过来,“王爷可曾想过奴婢?”
  孝瑜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和宫女任意交谈不合礼仪,但生性风流的他不愿拂了美人意,于是柔声道,“我自然也是想你的。”
  和士开立刻起身走到了高湛身旁耳语了几句,还指了指正在和尔朱娥私语的孝瑜,高湛的眼中迅速掠过了一阵怒意,牢牢盯着孝瑜,眸光中涌动着一抹阴沉的杀气。
  “河南王,你上前来。”他冷冷地开了口。
  孝瑜微微一愕,抬眼望去,只见高湛面色沉静,丝毫看不出半点情绪,唯有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自然也不敢耽搁,立刻走上前去。
  “河南王,这次你立下了功,朕还没有好好奖赏你,今天就趁着这个机会,朕就赐酒于你。”高湛的嘴角泛起一丝弧线,竟微微笑了起来。在随风摇曳的烛光之下,他那俊逸飞扬的笑靥中,竟遂尔溢出嗜血的寒意,深幽冷谧的眼瞳中此刻精光四射。
  孝瑜的心里一紧,这样的神色他是再熟悉不过,每当九叔动了杀意时,就会有这样的眼神……难道……转念之间,他已经将心头的不安强按下去,一脸平静地望向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低声道,“臣……谢皇上赏赐。”
  高湛又是一笑,拍了拍手,立刻有侍从端了酒杯上来。孝瑜一看这酒杯,心里顿时一沉,这酒杯不是普通酒器,而是波斯入贡的海量金杯,杯量大得惊人。酒量再好的人,恐怕也挡不了三杯。
  高湛举起了酒壶,灌满了那个金杯,示意内侍端到了孝瑜的面前,笑道,“来,河南王,朕亲自替你斟的酒你可不能不喝。”
  他用微颤的双手接过了沉甸甸的金杯,垂下眼眸,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水,有一圈圈的水晕沿着自己倒映的五官慢慢扩散,渐渐模糊……一咬牙举杯痛饮,呛辣的酒水甫一入喉,便觉喉间有股异热在抖动,弹跳着,挣扎着,渐渐窜上了四肢,又立刻深入骨髓。
  一杯饮尽,他已经有些立足不稳,恍惚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来人,再给河南王满上。”
  “臣……谢皇上,”颤抖的尾音拖出一个隐涩的哽咽,他在心里长长地叹息,端起酒,一口一口灌了下去。琥珀色的烈酒,就像一股火焰,炽热地焚烧着他的四肢,心脏,思想,直致将他的灵魂也一并燃尽……
  饮尽一杯,皇上复赐一杯。
  一杯,一杯,又一杯。
  这已经是第三十几杯了?他看着手中复又被斟满的金杯,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不知为什么,虽然连身子都站不稳了,视线也迷糊了,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旋转,可心里却是清明似镜。
  秋风乍起,几片凋零的叶子随风晃晃悠悠地飘进了殿内,其中一片正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杯中……
  他将金杯举到了自己的面前,暗暗笑了起来,人生大抵也是如此吧,朝为红颜,暮成白骨。一滴透明的液体从他的眼眶滑落,轻轻落在光线暗淡的酒水上,泛起层层的涟漪,动荡着,一圈圈的扩散,渐渐一切都模糊不清。
  那高高在上的明月始终是无法触及的,也许他就是那流连在明月四周的流萤,终年环绕却还是无法触碰,咫尺其实天涯,终究是遥不可及的。
  也罢,这大概就是劫数。
  他------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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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看来,小九从来不曾改变,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可不知为什么,越把他写得残忍,我越爱他,越怜惜他,越心疼他……(我果然是变态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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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别离
  长恭赶到昭阳殿的时候,正好看到宴会已经散了席,当晚被宴请的官员三三两两从宫里走了出来。她四下打量了一番,却没有看到孝瑜的身影,不由更是焦急,忙拉住了其中一位官员问道,“李大人,你可见到我大哥?”
  李大人一见是她,神情十分古怪,支吾了几句却并不回答。
  “你不说就算,本王自己去找!”她心里感觉不妙,恼怒地放开了那位李大人,打算直闯前往昭阳殿当面质问九叔叔。
  “王爷!”另一个年长的官员忽然拦住了她,面色凝重地开口道,“王爷还是不要进去为好,河南王今日喝得多了点,酒醉不醒,和大人已经送他回去了。”
  长恭一惊,身体不由自主的想要踏前一步去询问个究竟,“什么?可我大哥自知酒力不佳,向来颇有自制,又怎么会喝醉?”
  “王爷,你有所不知,”那官员压低了声音,“刚才在宴席上河南王也不知怎么惹皇上不高兴了,皇上罚了他不少酒,而且用的还是海量金杯……王爷,你去哪里!”
  长恭沿着高府的方向一路策马狂奔,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在耳边回旋,海量金杯,海量金杯……阴冷的恐怖感觉,从皮肤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渗入身体,无隙不入……
  大哥,千万千万不能有事啊……
  在快到高府附近的漳河时,她终于见到了河边正停着一辆眼熟的犊车,细瞧之下,不由大喜,这不正是大哥的乘车?
  她立刻快马加鞭,冲到了犊车前,却发现了一个并不想见到的人---和士开。
  “王爷,你怎么来了,这下可大事不妙了!”和士开一见是她,先是微微一惊,随后却更加惊慌地喊了起来。
  “什么大事不妙?我大哥呢?”长恭扫了一圈,没见到大哥的身影已经忐忑不安,再听和士开这么一说更是心惊肉跳。
  “河南王,他,他刚才落水了!”和士开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又怒瞪了一眼周围的几个侍从,“都吓傻了不成,还不快去救人!”
  长恭愣愣站在那里,那一瞬间,胸口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疼痛一瞬间窜起,比火还要灼炽,迅速蔓延,以排山倒海之势占据了整个胸腔,汹涌澎湃而一发不可收。那样抵彻肺腑的剧痛,凝成巨大的力量,无可抑制地冲向喉舌,迫使她张口,吐出这一生最悲伤的声音——“大哥!”
  几乎没有考虑,她以最快的速度扑通一声跳下了河。
  秋夜的河水寒彻入骨,可此时,比这更寒冷的是她的心。她一次一次扎入水底,几乎是疯狂地在河底中寻找着他的踪迹,心口有个地方仿佛被用力的撕裂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但却依旧用近乎发狂的呐喊,一声又一声的叫着孝瑜的名字。
  佛祖啊,不管是怎么深恶痛绝的人,她都可以原谅……不管是如何不共戴天的仇恨,她都可以放下……不管是怎样痛彻心扉的苦难,她都可以承受……
  只要大哥没事,只要他没事,她什么仇都可以不要报!她愿意忘记这一切!
  也不知找了多久,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找到河南王了!”
  她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流过身体,刺骨的疼痛和不安迫使她几乎停止了呼吸。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岸,出现在她面前的果然是那熟悉的容颜。
  孝瑜静静地躺在那里,从他的面庞到湿透的绸衣都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月光洒在他的头发上,把他的头发染成了银色;他的发丝像是吸收了月的光华,如缓缓流动的溪水,柔和润泽。
  她无力地跪倒在了他的身前,四肢像是被抽了筋一般冰凉瘫软,怔忡不定的眼神转为刻骨的凄然。是比悲伤还哀愁的痛楚,是比寂寞还死寂的空虚,是冰冷殊途中,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的无助。好冷,手好冷,脚好冷,浑身都好冷。冷到麻木,麻木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有刺痛的心提醒着自己还在呼吸。
  “王爷,河南王他已经……”身旁的侍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给我住口!”她大喝了一声,一把抱起那冰冷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就像水中的月亮,即使投一颗小石子就能让他碎成一万片,所以,她一定要紧紧抓住他,用尽全力地抓住他,如果此刻不紧紧地抓住他,他就会消失掉,永远地离她而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绝对不让他离她而去!
  天空在旋转,树木在旋转,河面在旋转,世界在顷刻间颠覆.
  在破晓前最深最浓的黑暗里,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沉入了凄冷孤寂的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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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噩耗传到高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泛白了。
  整个高府顿时哭声四起,转眼之间就被一片悲伤浓重的气氛所笼罩,尤其是孝琬,哭得几次都晕厥过去,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孝瑜的母亲宋静仪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是不知去向。
  “长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公主浑身颤抖地问道。
  长恭只是木然地摇了摇头,仿佛魂儿完全不在这里。
  孝琬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是和士开,一定是他害死大哥的。不然好端端地大哥怎么会跌落河里,这怎么可能!况且他又怎么会那么好心送大哥回来,一定是想借这个机会趁机加害大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孝瑜怎么会……”长公主失魂落魄地喃喃说着,翻来覆去的只是说着怎么会这样这几个字。
  长恭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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