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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算命先生》全集

_3 易之(当代)
此时,人们对阿宝们的话已深信不疑了,阿宝们将两具尸体浇上柴油,点火焚烧,烧完后,把骨灰和泥巴和在一起,塑成两个泥娃娃,供在一座庙里。从此当地人纷纷给“和合二仙童”焚香捐钱,这个阿宝团伙也狠狠捞了一笔。
祖爷因为长得太大了,没什么用处,被迷了以后,用绳子勒了一会儿,阿宝们以为勒死了,就把他扔在后山喂狼了,结果当晚大雨倾盆,狼群没有出现,祖爷竟然活了过来,他没死。
祖爷醒来后见弟弟妹妹没有了,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大雨中疯狂地喊着:“阿弟,小妹!”
嗓子都喊破了,雨声和轰轰的雷声遮盖了一切,站在大雨中,祖爷绝望地哭了。
天亮后,祖爷找回城里,他怕再遇到那几个人,就偷了城边人家晒的几件衣服,把自己打扮成正经人家的孩子,一进城就听到城里人纷纷议论仙童逆水行尸的事,当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随人群来到河边,此时几个阿宝已经将尸体捞上来,祖爷一看,正是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心中像被刀子捅了一下,疼得差点晕过去。
他恨不得跑过去咬死那几个阿宝,他更想扑在弟弟妹妹的尸体上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他忍住了,他的心碎了,但意识还没碎,他要报仇,就要忍住,否则,也是死路一条。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15岁的祖爷做到了,所以,他是祖爷。
祖爷看着弟弟妹妹的尸体燃烧起来,他把嘴唇都咬破了,他闻到了弟弟妹妹烧焦的肉味,他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睛一片血红。
忽然,有一个阿宝在人群中看出了祖爷,便对其他几个阿宝使了个眼色,两个阿宝朝祖爷奔来,祖爷一看事儿不对,掉头就跑,两个阿宝追了一阵,没影了,祖爷找了个拐角,躲了起来。
日落后,祖爷再次回到河边时,人群已经散了,祖爷痛痛快快地哭了一泡,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家破人亡,这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他第一次想到了自杀,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但一想到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呐喊,弟弟妹妹无助的眼神,他就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死,死了就彻底完了,要报仇,必须报仇!
随后的一段时间,祖爷一边偷偷地行乞,一边搜寻那几个阿宝的踪迹,他还打扮成正经人家的孩子,悄悄跟在一些老太太的后面,就像孙子陪奶奶上香一样,溜进那座庙里上香。看着香案上用自己弟弟妹妹的骨灰做成的泥娃娃,祖爷强忍着悲痛,一边上香,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说:“阿弟,小妹,你们放心,哥一定替你们报仇!”
祖爷知道这个庙里的住持和那帮阿宝是串通一气的,不敢久留,上完香就跑了。他必须先找到那几个阿宝,再想办法干掉他们。他在庙外盯了几天,一点线索也没有,思来想去,忽然想起那栋破房子,他和弟弟妹妹就是从那里被迷倒的,但迷前是清醒的,祖爷记忆力超强,记得路,他准备返回那个房子蹲点,看能否找到线索。于是,一天半夜,吃饱后,他又摸回了那栋房子。
那是郊外一片旧宅中的一个四合院,墙头都有些塌了,祖爷趴在墙外听了一阵,没动静,又学了两声狗叫,还是没有动静,便翻身进入那房子。
里面一片漆黑,祖爷摸来摸去,发现除了一些破家具,什么也没有。他打算晚上就在这里眯会儿,天一亮就去房外不远处的干草堆里盯梢,正想着,突然房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祖爷的心里咯噔一下,脚步声越来越近,祖爷慌忙往外跑,结果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借着月光,祖爷一看,是一根长长的通条。通条,是当时人们用来通炉子的铁棍,大约有手指头那么粗,一头安了木柄,抓在手里,另一头磨得尖尖的,一下可以捅到炉底。祖爷抓起这根通条,翻墙跳到外边,此时,宅子大门已经被几个人撞开,祖爷躲在墙头后偷看,只见几个人抬着两个箱子进来了,箱子里好像有人哼哼地叫。
那几个人将箱子抬到屋里,其中一个人拿出火石,打着火将油灯点燃。这下清楚了,祖爷看到了那几个人的脸,其中有两个人正是那天将自己兄妹三人骗到这个宅子的阿宝。这时,一个领头的对那两个阿宝说:“你们两个今夜在这看守,别他妈光顾着喝酒,小心跑了这两个老东西,四爷要你们的命!”
那两个阿宝忙说:“二哥放心!二哥放心!”而后,那个领头的带着其他几个阿宝扬长而去。留守的那两个家伙,掏出一大壶酒,席地而坐,又从怀里拿出一包肉,边吃边聊。
祖爷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两个阿宝,心想:“我一定要弄死你们!”
但祖爷心里清楚,此时要是贸然蹿出去,肯定打不过这两个身强力壮的阿宝,他必须等机会,等到这两个家伙喝得差不多,迷迷糊糊时,他才好动手。
祖爷一动不动地盯了一个多时辰,看他们酒也快喝干了,舌头也不打弯了,才握着那根长长的通条,从墙外慢慢翻过来,悄悄走向屋子。刚走到院子中间,一个阿宝突然站了起来,祖爷吓了一跳,赶紧蹲到院子边的石榴树后。那阿宝晃晃荡荡地走了过来,嘴里嘟囔着:“撒……撒泡尿……”
那阿宝走到石榴树旁,掏出阳具,小腹一挺,哗哗尿了起来,一边尿一边唱:“小孤孀上坟去啊,小雨淅沥沥啊……”
祖爷就蹲在树后,尿水透过枝叶撒了他一脸。祖爷本想等他尿完后往回走时,从身后动手,但这小子这泡尿尿得时间很长,尿水不停地溅到祖爷脸上,祖爷怒了,忍不住了,抄起通条,猛地朝那小子的小腹刺去。这一刺,祖爷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正巧刺在那小子的膀胱上,阳具里马上没尿了,肚子上破了个大洞,尿水和血水都从这洞里喷了出来。
那小子“啊”的一声惨叫,双手捂着小腹倒在地上打滚。祖爷站起来,紧跟着将通条刺入他的咽喉,喉咙刺穿了,血汩汩往外冒,那小子想喊,却喊不出声来,不一会儿就不动了。
另一个阿宝听到外边有动静,慌忙在屋里喊:“怎……怎么回事?你他妈别……别吓我啊!”
祖爷飞快地冲了进去,一膝盖将对方顶倒,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祖爷高举通条,一下刺入他的咽喉,这一次用力更猛,通条从脖子后面刺了出来,那小子蹬了蹬腿儿,很快也不动了。
祖爷将这两人杀死后,箱子中的哼哼声更大了。
舍命救下杀亲仇人
祖爷走近看,箱子是用厚木板钉成的。祖爷把通条串进木板缝儿里,费了好大力才把箱子撬开,里面是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捆得很有技术,两只手绑在一起,两只脚也绑在了一起,然后从中间引一条绳,把手和脚用力收,这样四只“爪”就捆在一起了,整个人就像个虾米球儿,躬着身子卧在里面,一动都动不了。
祖爷把他们口中塞的布团掏出来,那两个人一阵咳嗽后,千恩万谢,“谢谢小兄弟救命之恩!”借着灯光,祖爷看这两个人,一个约摸五十来岁,留着山羊胡,另一个估计有六七十岁了,脸上都是褶,但没有胡子。
祖爷开始帮他们解绳子,都是死扣,用牙咬都咬不开,最后还是那个年纪较大的人说:“小兄弟,你把这油灯的灯罩摘下来,把灯端过来,直接烧。”
祖爷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赶忙取过油灯,那两个人支着空隙配合着,很快就烧断了。蓦地,祖爷头皮一阵发麻:刚才这老头这一嗓子怎么跟正常人不一样啊,阴阳怪气的?
那个五十来岁的人此时也说话了:“小兄弟,敢问何方人士?怎么会来到这儿解救我们?”
他这一问,把祖爷问愣了,祖爷心想:我本是来寻找线索找仇人报仇的,没想到捎带着还救了两个人,这怎么说呢?要不要跟他们说实话?不能说!没准儿他们是一伙的,搞不好还会弄出麻烦!
家庭的剧变对祖爷打击太大了,他已不能再相信任何人!祖爷笑着说:“我……其实是一个亡命江湖的人,去年家里因为交地租,与地保起了冲突,我一怒之下打了那个黑心的地保,从此告别家乡,浪迹天涯。方才路过这里,正巧看到几个人抬着你们进了这宅子,我这个人就爱打抱不平,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忍不住,就冒险来救你们了!其实也没什么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江湖好汉都是这么做的。”
那两人听完后,面面相觑,愣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胆量和侠义心肠,佩服啊!”
那个五十来岁的人一抱拳,说:“在下周震龙。”然后指着那个六七十岁的老头说:“这位是我师父,张丹成。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祖爷也一抱拳,回道:“不敢当,小的姓王,名一行,取一心修行之意。”
张丹成点点头:“嗯,好名字啊,好名字!”
祖爷又是一阵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老头的嗓音太特别了,细细的,像绵羊叫,弄得人浑身发冷。
其实祖爷在撒谎,自从父亲得罪了军阀被灭门后,他再也不敢透露自己的真名,这个名字是他随机想的,意思只有他自己明白:一行,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世上行走。
周震龙说:“此地不是久留之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祖爷本不想跟他们走,但一想到这两个人能跟那几个坏蛋搅在一起,要么他们是仇人,要么是一伙的,总之有关系,何不趁机打探一下?那天在大街上设套骗走祖爷和弟弟妹妹的一共三个坏蛋,现在死了两个了,还有一个戴眼镜的没找到。
于是,三人顶着月色匆匆离开了。趟过一条小河,转了几个巷子,来到一个宅子跟前,周震龙掏出钥匙把门打开,此时天刚蒙蒙亮,三人进屋后,周震龙并不着急让大家就坐,而是把炕上的席子掀开,下面竟露出一块木板,再把板子掀开,是一个洞,洞里竖着一个梯子,周震龙对张丹成说:“师父,我们下去说吧。”
张丹成点点头,周震龙搀扶着他,让他先下去。然后转身对祖爷说:“王老弟,请。”
祖爷惊愕地看着炕上的这个大洞,都呆了,心想这什么机关啊,大炕中间挖个大洞,随即也俯身下去了。周震龙最后一个下去的,下去后又用手撑着,将木板和炕席复位。
周震龙将油灯点燃后,祖爷才看清,这是个地窖,用四根柱子撑着,中间有个茶几,右侧有一个黑洞,一直往里延伸,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
三个人落座后,张丹成又开嗓了:“王老弟救命之恩老朽无以回报,大坝头啊,一会儿你多拿一些金货,请王老弟笑纳。”
周震龙点头说:“是。”
这是祖爷第一次听到“坝头”这个字眼。祖爷一心惦记着线索和报仇,总想从这两人身上套出点信息,对金子的事并不太在意,于是说:“大丈夫生在天地间,本应肝胆相照,张先生这样打发在下,实在是折杀小的了!”
张丹成和周震龙又是一阵对视,他们被眼前这个小子搞晕了,“那……你……我们怎么报答你?”
祖爷一笑:“我能遇见二位先生,也是缘分,换句话说,也是二位命不该绝,吉人自有天相,我只是充当了救命人的角色,二位先生要谢,就谢老天爷吧。”
那两人一愣,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们觉得眼前这个小子太可爱了。
听着张丹成游丝一样的尖笑声,祖爷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祖爷等不及了,说:“二位先生缘何被那些贼人所绑?难道是得罪了他们?”
那两人收敛了笑容,周震龙说:“爬香了!”
祖爷不明白什么意思,“什么香了?”
周震龙看了张丹成一眼,请示是否可以接着说,张丹成点点头,“王老弟是救命恩人,我们的命是他给的,但——说——无——妨。”
张丹成说最后四个字时,声音拉得长长的,祖爷一皱眉头,真想把耳朵堵上,这幽灵般的嗓音实在是太刺耳了。
张丹成察觉了这个细节,微微一笑:“小老弟,你是不是嫌我说话声音难听啊?人不人、鬼不鬼的?”
祖爷一看被识破了,笑着说:“没,没,就是不太习惯。”
张丹成嘴一撇,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要是换做旁人,我早就让他掌嘴了!哼哼,别人也不敢啊。”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小老弟啊,你知道我为什么阴阳怪气,不男不女吗?”
祖爷低声说:“不知道。”
张丹成说:“因为我一颗蛋。”
祖爷一听,耳朵差点炸了,“一颗蛋”在当地是骂人的脏话,这老先生怎么这么说自己。
随着张丹成的讲述,祖爷才逐渐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他们是一个骗子团伙,号称“江相派”,这个张丹成是当地的头儿,也就是“大师爸”。早年因为行骗,骗到宫里的一个贝勒,那是个大局,张丹成布了三年,那个贝勒一直拿张丹成当至交,毫无防范,不料最后收网时,中间有人贪赃,“跳反”了,骗局被揭穿了。张丹成被那个贝勒抓到后,当时抱着必死的念头了,不料那个贝勒还挺念旧情,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胆子这么大,我就杀杀你的锐气吧。”
结果张丹成被几个清兵摁住,一个小太监用刀把他的睾丸割了一颗,当时血流了一地,差点死过去。从此张丹成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一颗蛋”,说话也逐渐变得阴阳怪气。当时还是大清的天下,没办法,只好回到乡下隐姓埋名度日。辛亥革命后,满清政府被推翻,张丹成又跳出来了,噼里啪啦地放了三天炮仗庆祝,而后重组队伍,继续行骗。
张丹成的队伍不大,手下四个坝头,周震龙是大坝头,和张丹成一同出道,另外三个都是后来慢慢发现培养的。这次那三个坝头联手“爬香”,张丹成不是没嗅到气息,只不过动手晚了。
据张丹成和周震龙描述,那三个坝头中,牵头造反的是四坝头,这小子早就不服了,嫌张丹成不够狠,嫌堂口的银子越来越少,去年开始就怂恿张丹成“杀富”!
“杀富”是阿宝圈中的大忌,犯了这条行规是要受到阿宝群体集体追杀的。所谓“杀富”就是把肥得流油的狍子给“切”了,直接就把钱抢空。
行骗不同于抢劫和偷盗,讲究细水长流,否则就断了堂口的财路,即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如果不请示就把人给“切”了,也是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杀富”。
张丹成明白,四坝头所谓的为堂口利益着想而“杀富”,都是借口,说到底还是色迷心窍。他那点花花肠子,张丹成早看明白了,去年因为给一个大财主上门调风水,看上了人家的美妻,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法子把这美人弄来,就以堂口财源紧张为借口,多次要求“杀富”。杀了那个财主,他就有机会了。
这段时间张丹成感觉到四坝头越来越不对劲,正要与周震龙商量对策,不料人家联合其他两个坝头先下手了。就把你绑起来,先不杀你,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他拥着美人“登基正大位”后,再杀你,让你带着羞辱去死,才痛快!
讲到这儿,张丹成恨得咬牙切齿,不停地骂娘!
祖爷彻底明白了,原来是窝里斗,祖爷问:“那前几天仙童托梦,逆水行尸的事……”
周震龙呵呵一笑:“什么仙童托梦啊,都是假的,都是我们做的局。这个局就是四坝头实施的。这也是他的障眼法,造反之前好好表现了一下,我和师父都被麻痹了。”
祖爷身子一震,心中隐隐作痛,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线索有了,张丹成是主谋,他手下造反的几个坝头中肯定有杀害自己弟弟妹妹的凶手。张丹成和周震龙虽没有亲自下手,但他们也有份,祖爷大脑急速运转:难道把刚刚救的这两个人再杀了不成?现在手里没家伙了,打他们两个恐怕不是对手啊……不能杀!杀了他们就找不到那个谋害弟妹的坝头了,要先借他们的手,把那个坝头干掉,再收拾他们不迟!
各种主意像流星一样在祖爷脑海中碰撞,祖爷一阵沉思。
张丹成看到祖爷发愣,问:“王老弟怎么了?”
祖爷忙回答:“这个……这个四坝头真的太不是东西了!我也替两位气愤!”
张丹成和周震龙相互看了看,张丹成说:“小老弟啊,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现在我们两个没法露面了,堂口的兄弟大部分都被策反了,靠我们自己是杀不回去了,我马上修书一封,你坐轮渡去趟上海,把它交给一个叫九爷的人,具体地址我会告诉你,他会帮我的。有劳老弟了!”
祖爷当时还不知道九爷是谁,后来历史回答了他,九爷就是震惊中外的江淮大侠王亚樵。三天后,祖爷第一次见到了王亚樵,祖爷当时才15岁,王亚樵31岁,王亚樵摸了摸祖爷的脑袋,说:“娃子,好胆识,好气魄!”
王亚樵是张丹成的旧交,最重江湖义气,很快差遣了十几个带枪的手下随祖爷赶回来。那些杀手与张丹成、周震龙秘密商议后,决定在四坝头“登基”那晚对堂口发起总攻。
阿宝们毕竟不是杀手,堂口有几条枪也都是清政府造的仿德国毛瑟1898型步枪,枪托都糟了,还总卡壳,结果十几个杀手手持左轮手枪,翻墙而入,枪火大开,没过半个时辰,阿宝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全都抱着脑袋蹲墙根儿了。
张丹成有口谕:“一定要活捉这几个坝头!”他要亲自切了这几个杂种!
结果除了二坝头一看事儿不好自己抹了脖子外,三坝头和四坝头都被活捉了,用绳子绑了,捆在柱子上。
祖爷躲在人群后偷看,一眼就认出了四坝头,正是当初在街上骗自己和弟弟妹妹的那个人,当晚虽然没戴眼镜,但那轮廓,那下巴,还有嘴角那颗大黑痣,化成灰祖爷也认识。
祖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不敢轻举妄动,他担心四坝头认出他,人家虽然窝里斗,但毕竟是一家人,自己还是个外人,万一他喊一嗓子,“这就是跑掉的那个小杂种!”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数。
张丹成坐在堂口的大院里,问四坝头:“服不服?”
四坝头仰天大笑,“你个阉人!要杀便杀!”
张丹成一听就火了,一颗蛋的人准确地讲还不算阉人,但最忌讳听到“阉人”这俩字,其实四坝头之所以能造反成功,也是一直私下宣扬:“老头子自己是个阉人,却限制堂口的兄弟找女人?!”阿宝们多是利欲熏心、淫欲旺盛之人,听四坝头这一煽乎,全都性起了,一个个支着裤裆,铁了心地跟着四坝头干。
张丹成一挥手,“大坝头,给我把他的舌头割了!”
周震龙说了声“是”,操刀上前。其实,割人舌是最难的,这和割猪口条不一样,猪的口条大而长,猪被宰杀前都嚎叫,放完血后,猪嘴还半张着,卸下猪头,掰开猪颚,一手抻着猪舌,另一只手扬刀一剁,口条就有了。而活人的咬合力是很大的,两个小脚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掰不开四坝头的嘴,最后周震龙抡起一根铁棍子,把四坝头的嘴巴打豁了,门牙打掉了,然后两个小脚,一个掰上颚,一个掰下颚,周震龙才把他半个舌头割下来。四坝头满嘴是血,但能听得出,他还是在骂,但声音已经模糊不清。
张丹成冷冷地发笑,“服不服?”
四坝头歪着脑袋,血流不止,表情中透露的还是不服。
张丹成怒了,抄起一把枪,站起来,对准他的脑袋就要崩。祖爷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心想报仇的时候总算到了,他走向张丹成,说:“您一枪崩了他反而便宜他了!他现在是求死,巴不得你开枪呢!”
张丹成一愣,“老弟,你什么意思?”
祖爷满脑子都是弟弟妹妹的样子,沉寂了片刻,恶狠狠挤出几个字:“点——天——灯!”
他这一嗓子,把张丹成吓了一跳,这小子怎么这么狠?他哪知道,祖爷这是恨!
此时四坝头已经认出祖爷了,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满嘴血肉模糊,啥也说不清了,最后,摇摇头,竟然笑了,他认栽了。
“点天灯”和“凌迟”是古代两种最残酷的刑罚,凌迟是一片片割肉,点天灯是把人泡在油缸里,然后捞上来,头朝下,脚朝上,绑在一根柱子上,从脚上点燃,受刑人可以看着火苗从自己脚底烧起,能听到自己肉皮滋滋的烧焦声,能感受到烧化的肉油滴落在脸上,最后在无比的痛苦和惊恐中死去。
祖爷要点他的天灯,是因为他亲手弄死了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又把他们烧成灰,还把灰和进泥里,塑成泥人。此时此刻,报应来了,分毫不差。
很快,四坝头被扒光衣服,浑身浇满油,倒绑在柱子上,由于失血过多,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祖爷将火把搭在他脚丫子上,火苗腾地一下就起来了,伴随着滋滋的燃烧声,肉皮开始鼓起大泡,四坝头竟然呵呵笑起来,然后发出“呃——呃——”的声音,很爽很销魂的样子,好像烧的不是他。
所有人都惊呆了,祖爷默默地看着腾腾的烟火。突然,他拿起一把枪,嘭的一声,将四坝头打死了。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放下枪,祖爷仰天长叹,心中说:“阿弟,小妹,你们安息吧。哥哥不可能杀死所有的人!”
突然,张丹成指着祖爷,大喊一声:“把这小子给我绑起来。”
劫富济贫的天地会分支:江相派
祖爷一惊。
周震龙也是莫名其妙,“师父,这是为什么呢?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张丹成依旧大喊:“绑起来!”
周震龙不敢抗命,与两个小脚一拥而上,把祖爷绑了起来。
张丹成冷冷一笑,对祖爷说:“我们非亲非故,你冒死相救,你和四坝头无冤无仇,却要点他天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祖爷心里一阵打鼓,什么也没说。
张丹成绕着五花大绑的祖爷走了一圈,突然指着祖爷的脑袋说:“你就是那个跑掉的叫花子!”
周震龙吓得后退两步,愣愣地说:“是……四坝头说的漏网的那个小子?”
祖爷双眼一闭,心想:罢了,罢了。随即,他从容地说:“既然你们识破了,痛快点,我也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张丹成长吁一声:“知恩不报非君子,留作千古骂罪名。我张丹成行走江湖几十年,就靠一个义字活着,你救过我的命,我杀你就是不仁不义,我不会杀你,但……也不会放你!”
张丹成知道,眼前这个孩子太狠了,放了他就等于放虎归山。
祖爷就这样被囚禁了,堂口后院有个地下牢房,专门关押犯错误的阿宝。
关押后的第二周,就来了一个专门看守祖爷的人,约摸五十来岁,是个瘸子。祖爷实在搞不明白,堂口那么多有胳膊有腿儿的阿宝,张丹成为什么非派个瘸老头子来。
后来才知道,这个瘸子不是一般人,跟了张丹成几十年了,四坝头造反时,他并不在张丹成身边,听到小脚跑来报信后,立马赶到堂口,但已经晚了,寡不敌众,干掉几个阿宝后,趁乱翻墙拖着瘸腿跑了。张丹成杀回堂口后,他又回来了。
人瘸,但技术不瘸。他也算堂口的一流杀手了,他的技术不在腿上,腿是当年与黑帮发生冲突时为了保护张丹成被打瘸的,他最厉害的技术是“飞钉”,手上运力,十几米外,能把一根铁钉打入木头,深入几寸。这套技术据说源于中原地区的“燕子门”,后来好多传言版本都把“飞钉”的技术演化为“飞刀”了,因为“飞刀”更精彩,更动人。其实那个年代就是“飞斧子”都不会“飞刀”的,首先“飞刀”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工业革命前没有大规模的刀片切割技术,所有的飞刀都是手工打磨的,要制作薄如蝉翼的飞刀既费时又费力,即便好不容易制作了几把得心应手的飞刀,真正实战起来,也不太顶用,因为扔出去的飞刀不可能马上拿回来,至多杀死几个人,然后就只有等着被杀了,而且一般飞刀多是暗中发力,发完就跑了,这样下来耗费几十天制作的飞刀打一仗就没了,下次再行动还得重新磨制,根本不现实。
而钉子很好弄到,但当时的钉子也不是现在的钉子。现在的钉子叫“洋钉”,和“洋火”“洋油”一样,都是漂洋过海的舶来品,古时候的钉子比较大,都是铁匠自制的,直径是现在钉子的三到四倍。钉子的供应量也比较大,一次能带几十颗,功力好的高手,弹无虚发,一次火并,至少能够毙掉十几人。下次再行动,依然装一兜子,不需要为工具担心。
祖爷对我说,如果没有亲眼见,你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高人,那瘸子手一扬,铁钉“嗖”地飞出,“崩”的一声就扎进牢门的木柱子上,祖爷被震住了,也明白了张丹成为什么会派这么个人来看守他了。
“师父说了,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让我不要怠慢你,更不要相信你。”第一天见面,那瘸子就这样对祖爷说。
一开始两人是互有戒备的,一个坐在牢门里,一个坐在牢门外,也不怎么说话,后来熟了,逐渐开始交谈。
那瘸子名叫涂一鸣,是张丹成出道后的第一批弟子。腿瘸后,张丹成基本不再安排他外场的事了。他这条腿是为张丹成断的,张丹成当着堂口的弟兄发誓要养他一辈子。其实根本不用养,涂一鸣在堂口干了这么多年,银子一大把,不缺钱。
祖爷问他为什么不趁机脱离堂口,去个别的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涂一鸣呵呵一笑:“你不懂。一个人在堂口混了几十年,堂口就是家了,这份感情是拿钱换不走的,生是堂口的弟兄,死是堂口的鬼,习惯和兄弟们在一起的日子了。我残了以后,虽不出外场了,但幕后出谋划策还是少不了的。我这个人闲不住,更不愿意吃闲饭,正巧你来了,师父要我看守你,说你这个娃子是个危险人物。”
祖爷心里一阵苦笑。随后一段时间,祖爷过得也算舒服,每日三餐都有肉,逢初一、十五还能喝两口米酒。张丹成这招太绝了,时间可以抹平一切,祖爷心中的怒火和压抑开始慢慢消减。夜里,祖爷常常自言自语,他提醒自己记住仇恨:弟弟妹妹虽不是张丹成亲手杀的,但他是堂口的主事人……我当初要是不救他们……可他现在并没有杀我……每天夜里,祖爷都会带着这些想不开的结儿入睡,梦里时常回到以前,回到父亲母亲身边,一家人有说有笑,醒来后屋子空空,又是一阵发呆。
祖爷也曾想过撞墙角,死了算了,但又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死?已经家破人亡了,自己不该让香火继续下去吗?他也想过绝食,但为什么要绝食呢?仇人的饭不能吃吗?吃饱才能活着,活着才能出去,出去才能报仇,不但要吃,而且还要吃好!
每隔十天半个月,祖爷就会戴着脚镣从地牢里出来放风,涂一鸣就坐在院子里看着他,袖子里藏着铁钉,有时祖爷会说:“你不必紧张,我不会跑的。”
每当这时,涂一鸣就会笑着说:“别人不会,你会,15岁就敢杀两个人,点一个人的天灯,如果不小心,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其实,涂一鸣是打心眼里喜欢祖爷的,他常对祖爷说:“娃子,如果你不是我们的仇人,那我们肯定会成为好兄弟。你也别整日想着报仇,说句公道话,师父当时做局时并不知道那是你的弟弟和妹妹,四坝头在街上转悠时,就偏偏碰到你们了……”
“不要再提这事了!”祖爷打断他。
“不让提我也提,我告诉你,师父早就派人去庙里把你弟弟妹妹的尸骨泥人拿回来了,买了两口大棺材,下葬了,还立了碑,月月都派人烧纸。现在堂口的兄弟都主张杀了你,师父就是不应……”
“别说了!你这个瘸子!”祖爷骂道。
涂一鸣呵呵一笑,“你这个小子,要是在大街上有人这么说我,老子一镖封了他的喉。”
祖爷跟这个人生不起气来,“张丹成准备把我关多久?”
涂一鸣摇摇头,“说不定,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也许几十年,只要师父活着,除非他老人家死了,死了也不会放,你是我们整个堂口的敌人,你出来,我们就别想活。所以,我估计你会老死在这里了,这不挺好嘛,有吃有喝的,等你再长大点,师父没准儿还会给你找个妮子……哈哈……”
祖爷一阵迷茫,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日子一天天过,祖爷已下定了活下去的决心,每天吃饱后就在牢房里伸胳膊蹬腿,有时还会倒立,锻炼体力和耐力。涂一鸣无聊的时候就会走上去,坐在院中,把铁钉一颗颗打入大树里,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拔下来,再一瘸一拐地走回来,再打,再过去,再拔。
有一次,祖爷对涂一鸣说:“喂,不如你教我打铁钉吧?”
涂一鸣眼睛一眯,笑着说:“你当我老糊涂了?我教会了你,哪天你一镖打在我脑袋上,我找死啊?”
祖爷也笑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人是感性动物,时间久了会产生感情,相互的提防力也会减轻。有一次涂一鸣来了后,唉声叹气,祖爷趁机问:“怎么了?”
涂一鸣说:“师父发脾气了!差点漏局!这群杂种,太贪了!”
祖爷一笑:“说说。”
涂一鸣看了祖爷一眼,祖爷又是一笑:“我也算是堂口的人了,我又跑不了,听了也会烂在肚子里,不用这么紧张吧。”
涂一鸣一声长叹:“也罢。现在的阿宝队伍和以前不一样喽……”
祖爷问:“怎么不一样,不都是骗子吗?”
涂一鸣摇摇头:“失道了,失道了。”
祖爷说:“骗子有什么道?”
涂一鸣脸一沉:“你懂什么!我们‘江相派’,一拜天为父,二拜地为母,有情有义桥下过,无情无义刀下亡,劫富济贫天为证,贪财贪色天报应!你说骗子有什么道?师父明知你会杀他,他却不杀你,反而养着你,这就是道!”
祖爷一愣,立即说:“那杀人也是道?”
涂一鸣说:“杀坏人是道,杀好人就是失道。”
祖爷沉思了一下,“杀无辜的人呢?”
涂一鸣知道祖爷又想起了弟弟妹妹,低头片刻,说:“这是失道。人有时很难把控自己,为了堂口的利益,有时顾不了那么多……”
祖爷一听怒了:“顾不了?顾不了就滥杀无辜?都是孩子啊,什么都不懂,跟你们无冤无仇啊!”
涂一鸣也怒了:“谁知道那是你弟弟妹妹?你看看大街上有多少叫花子!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早晚都得死!就现在,就今晚,有多少乞丐冻死,你知道吗!你管得过来吗?这就是个吃人的世界!他们不被阿宝吃,也被这个世界吃!”
祖爷冷冷地说:“这就是你们的道?”
涂一鸣叹口气说:“你以为师父不忏悔吗?你知道堂口每年会拿出多少银子救济穷人吗?你知道师父每年光汤药就送出多少副吗?你知道这十里八村的人都拿师父当活菩萨吗?几个叫花子的命换来一大群人的温饱,不值吗?”
祖爷说:“如果死的人是你女儿或你儿子呢?”
涂一鸣不作声了。
祖爷说:“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是父母的心头肉。”
涂一鸣说:“你不知道,师父这是好的,你看看外省的几个堂口,都成什么了?骗财骗色,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啦,畜生啊!”
祖爷说:“你们和畜生也差不多。”
涂一鸣大怒:“你……”右手一抬。
祖爷说:“要打我?畜生!就是畜生!畜生!”
涂一鸣看着祖爷,把手里的铁钉悄无声息地缩回袖子里,“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两人都默不作声了,良久,涂一鸣说:“你要恨就恨,但我告诉你,真正的阿宝不是畜生!当年洪门五祖之一方照舆祖师爷创立‘江相派’时,与各路绿林好汉遥相呼应,劫富济贫,反清复明,黎民百姓无不暗中叫好!祖师爷仙逝后,其下乾、坤、坎、离四大房的弟子个个都谨遵师训,心怀善念,不贪财,不贪色,惩恶扬善,劫富济贫。”
祖爷沉默了,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因为祖爷的祖上也是天地会的,天地会就是洪门,祖爷小的时候,爷爷经常给他讲天地会反清复明的故事,只不过“江相派”这一支与天地会渐行渐远,爷爷很少提及。
涂一鸣见祖爷不说话,不知他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祖爷沉思了好久,心情沉重地说:“其实……我祖上也是天地会的……”
这一句如同惊雷,把涂一鸣震得身子一抖,在他眼里,祖爷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叫花子,先前张丹成也曾让他问过祖爷的真实姓名和身世,祖爷不说,他们也没办法,后来干脆不问了。没想到还同出一门!
封建社会最讲究认祖归宗,涂一鸣赶紧追问详细情况,祖爷有条不紊地讲解起来,讲到当年祖上如何反清复明,后来又如何加入太平军等等,唯独没说他父亲的事儿。
这就足以让涂一鸣目瞪口呆了,他怯怯地问:“娃子,你知道到你这一辈,占什么字吗?或者,你知道你父亲占什么字吗?”
所谓占什么字,就是封建族谱中每个人所起的名字中的那个固定的字是什么,一般指中间那个字,这个字直接反映一个人的辈分。这些字由最初的老祖宗订立,并设定好顺序,一辈辈地往下传,比如某人姓张,到他这一辈正好占“云”字,那么他和他的兄弟就都叫张云什么,如张云山、张云腾、张云烈等等,下一辈如果是“庆”字,那么这些人的下一代中间那个字就是“庆”,如张庆文、张庆财等等。同族的人,一看名字就知道谁的辈分大,谁的辈分小。
辈分是纲常伦理的基础,三纲五常又是整个封建社会的思维基石,所以乱了辈分就是大逆不道,打骂长辈、杀死长辈、与长辈通奸,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祖爷记得自己这一辈的字,他占“观”字,他父亲占“临”字,祖爷如实相告了。这一告不要紧,涂一鸣的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跑到张丹成那里报信了。
祖爷入道
张丹成听后大惊,赶紧拿来天地会族谱查询,一直上推到雍正年间,果然都如祖爷所言,所有的名字都能对上号,张丹成傻了,这么推下来,他占的这个“丹”字正好在“观”字后面,他比祖爷矮一辈,祖爷是他的师爸才对!
普通家庭重辈分,堂口更重辈分,张丹成现在等于关押了自己的长辈,而且还杀死了两个叔父辈的人,这要传出去,他也别在江湖混了。想到这儿,张丹成的冷汗都出来了。
“怎么办,师父?”涂一鸣问。
张丹成思索了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作孽啊,作孽啊。”
祖爷倒没太在意这个事儿,只是听涂一鸣提起天地会,有一种亲切感,所以就将祖上的事说了。涂一鸣走后,他愣愣地发呆,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突然,地牢的门开了,紧跟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丹成率领周震龙、涂一鸣还有几个阿宝进来了。祖爷一看,吓一跳,都光着上身,后背别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还没等祖爷说话,扑通都跪下了。
“‘江相派’木子莲堂口第十三代掌门人张丹成拜见师爸!晚辈有眼无珠,犯下滔天大罪,今日特携众弟子前来领罪,请师爸执行家法!丹成引颈谢罪!”张丹成低着头伸着脖子,将大刀举到祖爷面前。
祖爷懵了,脑子急速运转,突然明白了:都是天地会的后代,自己的辈分肯定比他们高!
一时间,祖爷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地牢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祖爷赶紧上前搀扶张丹成,毕竟七十来岁的人了,光着膀子就在那跪着,祖爷于心不忍。
张丹成死活不起来,说:“这是大罪,罪不可赦,砍下我的脑袋,以祭奠两位长辈在天之灵!”
祖爷百感交集,想起弟弟妹妹不觉流泪了,默默地淌了好久,这种情况,怎么下得去手,“老先生请起吧,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张丹成抬起头,对祖爷说:“师爸宅心仁厚,算上这次,已是两次救命之恩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罢,将左手担在木凳上,右手举刀,咔的一声,将自己的小拇指剁下,殷红的鲜血随即喷了出来。
“师父!”周震龙、涂一鸣等人跪着拥在张丹成周围。
张丹成拾起自己的断指,举起来,对周围的人说:“你们照做。”
周震龙与涂一鸣相互看了看,也将手指担在木凳上,刀光闪过,地上又多了两个断指。剩下的几个阿宝,相互看来看去,最后一咬牙,全都剁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祖爷被这套纲常伦理深深震撼了,他流着泪搀扶起张丹成,说:“大家都起来吧,还是那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所有的事一笔勾销吧。”
周震龙哭着说:“是啊,毕竟是一家人啊。”
张丹成说:“赶快传话设宴,我要和师爸开怀畅饮。”
已是夜半子时了,管家又把厨子喊起来,大起炉灶,烹鸡煮鹅,很快一桌酒席就弄好了。
张丹成让祖爷坐上座,自己居右,周震龙居左,涂一鸣居下。
祖爷这才敢把真实身世透露出来,讲到军阀刺杀全家的事情,张丹成眼珠子直冒火星,“王八蛋!这些军阀跟满清一个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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