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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乞丐到元首希特勒传》

_8 约翰·托兰(美)
  电话里出现深沉的嗓音——里宾特洛甫。“你知道说话的是谁”,他叫对方不要说出他的名字。“你立刻去找你的密友———你知道我指的是谁(他指的是霍拉斯·威尔逊勋爵——把这话告诉他:元首准备撤出波兰,如德国能得到但泽和走廊上的一条通路,如英国愿意充当德波冲突的调停人,那末,德国便会赔偿损失。元首授权与你将此建议递交给英国内阁,并立即开始谈判。”
  赫塞大吃一惊。是否有什么东西显灵,在最后的时刻使元首的思想开了窍?抑或这纯粹是文字游戏,看着德国人战刀在头上飞舞的情况下,能作出多大的妥协?赫塞让里宾特洛甫将建议重述一遍。他重述了,并补充说:“不要有什么误解,你要再次指出,你是按希特勒的明确指示行事的,绝不是你个人的私人行动。”
  赫塞给唐宁街十号挂了个电话。对方回答说,威尔逊一时没空,无暇见他。数分钟后,即晚7时44分,张伯伦步入下院,发表声明。“我们在那里等待着,与法庭等待陪审团的结论一样。”哈罗德·尼科尔逊回忆道。但是首相的演讲从一开始便令人失望。“他的声音带着某种感情,好像患了感冒,身体有病似的。他是个陌生的人。我们原以为他会发表一篇激烈的讲话。但没有。”他向听众保证,除非希特勒将其武装力量撤出波兰,否则,英王陛下政府便肯定要采取行动。接着,张伯伦又断言,若签订这样的协议,便势必把事态推回到入侵前。这使听众又吃一惊。“就是说,德波两国就发生争端的原委进行谈判的大路是畅通的。但应明白,以此求得的解决,不但保护了波兰的最重要利益,而且也是在国际保证下取得的。”
  换言之,张伯伦仍在摇摆不定(后来,据肯尼迪大使说,他说过“是美国人和世界的犹太人迫使他进行战争的”)。工党代主席阿瑟·格林伍德跳了起来:有人愤怒地高呼“代英国说话,阿瑟!”“我想知道”,他说,“当英国和英国所维护的一切,还有人类的文明,都处在危险中时,我们还准备摇摆多久?”
  有谣言说,国会议员们准备反叛——许多国会议员要求,立刻向希特勒发出最后通牒,不必等待法国。张伯伦却坚持统一行动。晚9时50分,他打电话给达拉第,建议妥协。达拉第支支吾吾:他的内阁坚持把让希特勒从波兰撤退的时间延至次日中午。电话刚放下,赫塞便来到唐宁街10号求见威尔逊。希特勒之撤出波兰新建议令霍拉斯勋爵“明显地动了心”。但又不愿意将它提交给内阁。他说,自上一次两人会晤以来,局势已发生了急剧的变化:罗斯福已秘密向张伯伦保证,如他宣战,罗斯福便支援他;俄国肯定不会站在德国一边作战。
  赫塞坚持不舍。“在这个建议中”,他说,“我看到了避免战争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也看到了希特勒已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的迹象。不然,我怎么能把这项建议搞到手。”
  霍拉斯爵士不相信希特勒已经改变主意。他会为其暴力行动公开道歉吗?如果可以,那还有一线希望。赫塞说,这种建议,从心理上说,是个错误。至少在希特勒眼中,此次危机的责任,并不完全是他的。此语一出,威尔逊便一反常态,大声进行反驳。应为这种局面负责的,是希特勒一人!“如果说,只是因为希特勒不肯道歉,这建议便流产”,赫塞绝望地说,“那末,人们便会相信,由于可避免而不愿避免,张伯伦要打这场战争。”
  威尔逊考虑再三,“好吧”,他说,“将你的建议重述一遍,我或许能转给内阁。”赫塞重述完后,霍拉斯爵士背着双手,在屋内踱来踱去。有人敲门。一个仆人递给霍拉士一张纸条,读了两遍后,他就用蜡烛火,将它焚为灰烬——接着又踱起步来。末了,他转向赫塞。“我不能把你的建议转给内阁”,他说。无疑,纸条是说张伯伦刚才已决定采取行动——即使没有法国为伍。晚11时30分,内阁再次召开紧急会议。张伯伦说,他拟于次日中午向英国人民发表一项声明。“因此,我建议”,他说,“明日上午9时,由尼维尔·汉德逊爵士会见冯·里宾特洛甫先生,对他说,除非中午12时前获复,否则,从中午12时起,英国和德国之间便存在着战争状态”。他补充说,这项决定有可能促使法国人早些采取行动,但他也怀疑。
  西蒙反驳说,若把最后通牒的期限定在中午,那张伯伦便没有时间向英国人民发表声明了;期限应定在上午11时。
  此建议获通过,会议宣告结束。此时,天空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响雷——窗外打着闪电。
  据他的仆人说,元首当晚躲在总理府,安静地讨论着波兰的战事。午夜后两小时,赫塞的报告来了。当了解到赫塞与威尔逊会见一无所获时,希特勒便有意发火,借意大利不参战一事责怪里宾特洛甫。外交部长受斥后,工作还没完——约凌晨4时,英国使馆来电话说,汉德逊拟于上午9时将一份重要文件交给里宾特洛甫。显然,这是一份可恶的文件,甚至可能是一份哀的美敦书。里宾特洛甫不想见他。此时,施密特刚好在旁,里宾特洛甫便叫他替他接见汉德逊。
  (6)
  9月3日,星期天,一大早天气就晴朗、柔和。这是明媚的一天。平时,普通的柏林人便会纷纷到邻近的森林和湖泊中去,尽情享受假日。今天,他们不但精神不振,而且还猛然发现,不知何故他们便糊里糊涂处在大战的边沿。
  哪一天早晨施密特都没有睡过头,偏偏在今天睡过了——他只在家中呆了几小时。他坐上出租汽车,匆匆赶到外交部。他看见汉德逊走进大楼,便从旁门跑了进去。上午9时,他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里宾特洛甫的办公室里。听见有人通报汉德逊已到。大使与施密特握了手,却拒绝就座。“非常遗憾”,他深情地说,“按我国政府的指示,我不得不将一份致贵国政府的最后通牒交给您。”他宣读了这份声明。声明说,除非德国保证于英国夏季时间上午11时前从波兰撤出所有军队,否则就只有战争。
  汉德逊把这份文件递了进来。“本人实在抱歉”,他说,“竟把这样一份文件交给您,特别是您历来都乐于助人。”虽然汉德逊之精明能干不长留于人们的记忆中,且对元首最终仍保留着幼稚的看法,但他却成功地驳倒了希特勒,连续几个晚上盯得里宾特洛甫坐立不安——这些都是值得鼓掌的业绩。
  几分钟后,施密特便来到了总理府。元首办公室外挤满了人,他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人们焦急地问他任务完成得如何,他只简单地回答:“放学了”。室内,希特勒坐在办公桌前,里宾特洛甫凭窗而立。施密特一进来,两人都期望地转向他。他缓缓地将英国的最后通牒翻译了出来。末了,希特勒转向里宾特洛甫,猛然问:“现在该怎么办?”
  “我认为”,里宾特洛甫镇静地说,“用不了一个小时,法国人也会递交一份类似的文件。”
  在客厅里,人们把施密特包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当施密特告诉他们英国将在两小时内宣战时,室内顿时鸦雀无声。戈林终于开了口:“如果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请上帝饶恕我们吧!”不管走到哪里,施密特看到的那是严峻的脸孔。连平常热情洋溢的戈培尔也愁眉苦脸,一声不吭地站在角落里。
  只有一人不愿意失望——此人就是达勒鲁斯。戈林在专列里找到了他。他说,元帅为何不飞赴伦敦与英国人谈判?戈林给希特勒挂了一个电话;令人惊奇的是,希特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得先征求英方的同意。达勒鲁斯给英国大使馆的顾问打了个电话。对方回答说,德国必须首先对最后通牒作出回答。达勒鲁斯百折不挠,继而给英国外交部挂电话。得到的答复是一样的。他仍坚持不懈。他好歹说服了戈林,让他再次向希特勒挂电话。并建议给英国作一妥协性的正式回答。戈林与元首通话时,达勒鲁斯在列车外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戈林出来了,一屁股坐在毛山榉树下的一张摺叠式大桌前——这里摆了个摊档。他喃喃地说,有架飞机正等着送他去伦敦。但是,从他脸上的“失望”神情,达勒鲁斯便看出,他已遭元首拒绝。但是这个瑞典人并不是独具慧眼(在纽伦堡,他悲哀地承认,他被希特勒和戈林领入歧途)。戈林之装模作样可能欺骗了他。达勒鲁斯之幼稚程度可以从记载中关于他对此事所作的反应略见一斑:“眼见这位强有力的人物如此失望,如此一筹莫展,我全身热血沸腾。我知其所为,但我不明白他为何不跳上汽车,直奔总理府,把自己的真正想法告诉他们——我一直认为,过去两月来他对我讲的每件事,他是真心实意的。”达勒鲁斯为阻止战争而作出的不折不挠的努力——虽有点儿浅薄——就此告终。
  上午11时15分,汉德逊大使收到一份电报,要他拜会里宾特洛甫。15分钟后,他拿到了德国对最后通牒所作的答复——悍然拒绝。汉德逊读完后,抬起头来,发表议论说”让历史去评判究竟该谁负责任。”里宾特洛甫回答说,“为了和平和求得对英的良好关系,谁也没像希特勒先生那样作出了如此巨大的努力。”他祝汉德逊先生本人诸事如意。
  中午,柏林街头的大喇叭在高声广播与英国开战的消息,使听众大为震惊。
  在伦敦——那是上午11时,天气炎热,犹如夏天。张伯伦硬着头皮准备向他的人民广播。15分钟后,他宣布英国已处在战争中。他说,为了建立和平,英国政府已尽了一切努力,可以心安理得了。“现在,让上帝保佑你们吧,让上帝保护正确的人们吧!”
  正当张伯伦在演讲时,考仑德雷将法国的最后通牒交给了里宾特洛甫——里宾特洛甫告诉他,侵略者是法国。但是,希特勒之怨恨的首当其冲者还是英国。那个如此轻易地看清了英国的弱点的人,却完全低估了英国的力量。他的区域性战争,由于他的失策,正在烧成大战火。这是他的第一个致命错误——决定占领捷克斯洛伐克全境——所带来的僵局。如果他没那样做,只坐待捷克投入其怀抱,那末,英国对其对波兰所提要求是否会作出如此主动的反应,这还是值得怀疑的。希特勒拒绝接受的——即使他已猜测到了——是,英国人该走多远就会走多远,多一时也不走。尽管赫斯已有情报提供给国内,再加上其它情报资料,希特勒还是被其自身对英国性格的歪曲看法引入歧途。因此当他将西方的最后通牒通知海军上将雷德尔时,他从来未这样难堪过。
  英国宣战,毋需多少怀疑,令克里姆林宫里的人们很是惊奇。“战争的消息”,伦敦的《每日电讯报》驻莫斯科记者报道说,“使俄国人惊讶。他们原以为会妥协的。”奇怪的是,苏联人对参加进攻波兰没有多大劲头,而里宾特洛甫则在当晚发给冯·德·舒伦堡大使的电报中邀请苏联参与对波兰的进攻。“依我们估计”,里宾特洛甫解释说,“对我们,这不但是个解脱,也符合莫斯科协定的精神,以及苏联的利益。”
  此时,希特勒正准备与随员们一起登上开赴前线的专列。在离柏林前9分钟,元首向在最大的危机中不给予支持的盟友发了一份电报。与发给莫斯科的电报不同,发给墨索里尼的这份电报是用明码发的,且充满了激烈的词句。希特勒说,他明白这是“一次生死攸关的斗争”;他是“有意”选择发动战争这条道路的;他的信念“坚如磐石。”晚9时整,元首的专列缓缓开出车站时,他未发现信中的那份信心。相反,他的一名秘书,格尔达·达拉诺斯基注意到,他很平静,脸色苍白,沉默不语;她从未见他如此过。另一名秘书,克里斯达·施洛德听见他对赫斯说:“现在,我的一切工作都崩溃了。我的书算白写了。”
  但是,在他的仆人看来,他是信心的缩影。他说,西方没有什么可愁的。英法两国会在“西墙”上“碰掉牙齿”。当列车东驰时,希特勒把林格叫到餐室内,令他此后为他准备更简朴的饮食。“请你注意”,他说,“普通德国人能有什么吃的,你就给我吃什么。我有责任作出典范。”
  第二十一章 西线的胜利
  1939.9.3—1940.6.25(1)
  对波兰的入侵进展迅速。手持长矛的波兰骑兵根本不是德国坦克的对手。只经过一次陆空的集中打击,守卫者便被打垮。被空中的战斗机、轰炸机和尖声怪叫的俯冲轰炸机吓得魂飞魄散的波兰地面部队,很快便被有重型自动推进炮和坦克支援的150万德国陆军打散。造成巨大破坏的还是这些强大的所向无敌的装甲部队。他们冲破一切防御,席卷后方。闪电战不但吓坏了受害者,也使外国观察家丧胆,因为它预示着战争艺术的一个转折点。至9月5日上午,波兰空军已被消灭,为“走廊”而战的战斗宣告结束。两天后,波兰35个师中,大部分不是被消灭便是被包围。
  希特勒把专列称为“元首司令部”(约德尔将军的指挥人员仍留在柏林)密切地注视着战斗的发展。他只要一穿上军服,生活方式便大大改观。他俨然是大战中的前线的老兵,把“元首司令部”搞得简朴到有点苛刻。他的新座右铭是“司令与士兵同甘共苦”。每天早晨,在向施洛德小姐口述当天的命令后,他便带上手枪和皮鞭向战地出发。只要天气许可,他便坐敞篷车,好让仆人和副官向士兵们扔纸烟,也好让士兵们认识他是谁。使随行人员目瞪口呆的是,他竟孜孜不倦地研究各次战斗的最微小的细节。例如,他会花上几个小时去视察伙房和饭厅,强令军官吃士兵的伙食。这种养生之道很快便结束了,但对于战场上的一切事务他仍兴趣盎然——只有一件事例外。当施蒙特将军要他给第一列车伤员讲讲话时,他拒绝了。他承认,他们受苦的惨象他受不了。
  正当单方面的战争快要结束时,“元首司令部”里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弗里茨·赫塞。他报告说,在伦敦的德国官方代表团,不但受到英国高级官员而且也受到普通群众的友好送别。大使馆外一群人曾喊道“圣诞节再见!”赫塞之来,波兰也是出于个人之关心。他明白,由于力主和平,他已失宠。然而,目前深得希特勒信任的赫维尔却向他保证,元首曾真诚地要与英国人谈判,促使他入侵波兰的是德国侨民受暴行所害的那些报道。赫塞不相信入侵令是在一怒之下发布的。“是的,毫无疑问这就是根源,”赫维尔坚持己见。“他很快便后悔了,他不该受脾气主宰。”在入侵开始后他允许赫斯与霍拉斯·威尔逊勋爵进行谈判的原因也在于此。“是的,希特勒想必会说,‘大家向后转!开步走!开步走!’”
  “我的天呀”,赫塞痛苦地喊道,“难道没有人可以向他说明,独裁者可下令‘大家向后转!开步走!开步走!’,议会国家要取消经过长期周密考虑后的战争决定是绝不可能的吗?他怎么能想出这件事来?我一再警告,英国有一伙人主战,张伯伦的外交政策一垮,主战派必然得胜。这份报告难道没有人读过吗?”
  沉默一阵后,张皇失措的赫维尔承认,元首对民主国家的工作程序有个相当奇怪的概念。“在我向元首解释张伯伦在下院发表的声明时,他对我嗤之以鼻。他就是不相信它。不过,用不着害怕。与此同时,他已认识到你的报告是正确的。但看在老天爷份上,你可别利用这点。最使元首发怒的是,别人对了他错了。”
  英国固然令元首关切,但他更关切的却是苏联不愿意参与进攻波兰——因为西线无战事。显然,斯大林是想坐享其成,等待最后时刻,以便把红军的损失减少到最小。直到9月17日凌晨两时,斯大林曾亲自通知德国驻莫斯科大使,说苏联红军将在数小时内越过波兰边界。当地时间凌晨4时,红军超过了波兰东部的漫长的边界。有处地方,波兰边防兵团的士兵们发现,在清晨大雾中,有一队拉着士兵的马车。“别开枪,”红军战士喊,“我们是来帮你们打德国人的。”边防军战士糊涂了,竟在领头的俄国车上插上白旗——这样,苏联人便大摇大摆地通过了许多地方——未遭一枪一弹的还击。波兰东部便这样陷落了。
  里宾特洛甫直到上午8时才醒来。当他得悉系施密特让他熟睡3个小时时,他生气地喊道:“德军和俄军正彼此迎面冲去,可能会发生冲突!全怪你太懒,不把我叫醒!”施密特想让他安静下来,提醒他说,已竖起了一条分界线。但是,满脸泡沫的外交部长,挥舞着刮脸刀,继续在发火:“你扰乱了世界历史的进程!搞那些事情你经验不足!”真正令里宾特洛甫发怒的是,由于人手不足,时间的担搁竟让戈培尔而不是他的办公室向在柏林的外国新闻记者发布消息。
  现在,唯一的角逐发生在胜利者之间。俄国人入侵的第一天还未结束,两个盟国便在公报的措辞上——该公报千方百计使波兰的被征服成为合法——争得脸红耳赤。斯大林反对德国的草案(“它把事实讲得太坦率了”),然后亲手起草俄国的文本。希特勒刚屈从于这个文本,斯大林又拿出一个重要得多的文本:彻头彻尾地瓜分战利品、把波兰人象征性的独立都被剥夺掉的文本。从表面上看,俄国的建议是有利于德国的,但希特勒怀疑满腹,足足拖了4天,里宾特洛甫才被授权签署此文件。
  为新条约开始谈判,德国外交部长于9月27日下午5时50分抵达苏联首都。这个时间似乎是良辰吉日,因为华沙刚向德国武装力量投降。后来,里宾特洛甫收到柏林的一份警告,说苏联很快就要进攻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所以,里宾特洛甫是带着恐惧的心理于当晚前往克里姆林宫的。那时,他已确信,斯大林将向他提出一项诱人的建议,但又害怕付出过高的代价。晚10时,会议开始了。不出所料,斯大林建议将维斯杜拉河以东的波兰领土全部割给德国——它包括了波兰大部分有人烟的土地。作为报答,他所需要的是第三个波罗的海国家——立陶宛。
  长达3小时的会议结束后,里宾特洛甫用电话向元首作了报告。他说,斯大林的建议有个非常引人的特点,那就是,在控制了大多数人口后,“波兰的民族问题将按德国认为合适的方法去对待。”
  斯大林了解他的希特勒。除了需要与苏联继续维持友好关系外,元首是不会不要控制这块犹太人的滋生地的机会的。他授权里宾特洛甫签署了这项条约,并将最后一个波罗的海国家拱手交给苏联。为了让东部无后顾之忧以便对付西方,他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从表面上看,它看来像机会主义的另一例:为了目前而牺牲将来。但是希特勒坚信红军有弱点,想来他必觉得他能用武力夺回在纸上放弃的东西。在次日的最后谈判中,苏联人硬要里宾特洛甫打电话给希特勒,要他肯定地批准这项条约的全部内容。希特勒准允了这项协定。不过,里宾特洛甫觉察到,他是多少带有疑惧批准的。“我要建立稳固和紧密的关系”,他说。当里宾特洛甫将这些话告诉斯大林时,斯大林言简意赅地回答说:“希特勒很精明能干。”
  9月29日凌晨5时,莫洛托夫和里宾特洛甫二人在条约上签了字。斯大林大喜。里宾特洛甫说,苏德两国永不再打仗。这句话带来一阵难堪的沉默。末了,斯大林回答道:“理应如此。”由于斯大林语调冷静,措词特别,里宾特洛甫连忙向翻译要求证实。斯大林的第二句话也同样含混不清:当里宾特洛甫问道,苏联人是否愿意超出友好协定的范围,在未来与西方的战斗中与德国缔结同盟条约,他所得到的答复是:“我永不允许德国变弱。”由于这句话说得非常自然,里宾特洛甫便认为,这句话表达了斯大林的信念。
  回到柏林后,里宾特洛甫仍在琢磨斯大林的这两句话。希特勒对此尤其关心,把斯大林的话解释为:他们之间的哲学鸿沟太大,无法填平,两国间必起争端。只在那时元首才解释说,他之所以要在立陶宛问题上作出让步,是因为他要向斯大林证明,“他的意图是要一举解决他与东西邻居的问题,从一开始便建立真正的信心。”里宾特洛甫如同理解斯大林的话一样,也按字面理解元首的话。他依然相信,希特勒是真心诚意要与苏联人取得谅解。
  正当苏联准备接管波罗的海国家和波兰东部时,希特勒则把波兰的其余部分变成巨大的屠宰场。他已下令将来自帝国的犹太人集中在交通方便的波兰城市里。目标:“最终解决,将需要一些时日”——9月21日,海德里希向党卫队指挥官们解释说。他所说的系指灭绝犹太人——在许多党的高级官员中,这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
  正当这些可怕的准备工作进行时,5个被称为“特别小组”的屠杀队对波兰的知识分子、牧师和贵族进行了一次“大扫除”,从而加快了这些准备。相对而言,希特勒对波兰人的仇恨,其根源并不久远。他深信,在过去几年中,波兰对日耳曼少数民族犯下了众多的罪行。“数以万计的日耳曼人被带走,受到虐待,并遭残酷杀害。”9月19日,他对但泽一群游击队员说。“变态狂的野兽发泄了他们的变态天性——而这个民主的、笃信宗教的国家却在袖手旁观,连一声也不低吠。”但是,他接着说,“万能的上帝已经赐福给我们的武器。”
  现在,他可以报仇雪恨了。至中秋,约3500名知识分子(希特勒将他们看作是“波兰民族主义的传播者”)已被消灭。
  “只有这样”,他解释说,“我们才能取得我们至关紧要的领土。毕竟,今天谁还记得对亚美尼亚人的灭绝!”与此同时,约120万普通的波兰人被逐出世世代代生活过的家园。来自波罗的海沿岸和波兰沿海的日耳曼人于是便鸠占鹊巢。在此后痛苦的年月中,在新安置点里死于饥寒的波兰人,比被处决的还多。
  (2)
  当党卫队在东方执行希将勒的激进的纲领时,他已把注意力移至西方(B由于党卫队由许多处组成,各处的职责和特点又各不相同,因此,各处应区别看待。例如,武装党卫处是个纯粹的武装组织,由精华分子组成。他们忠于帝国和希特勒,而不是希姆莱。他们参加的动机较好、组织也较为民主,所以,战斗力比陆军强。在武装党卫处里,官兵无多大差别。在陆军中,为了防止失盗,士兵们不准不锁存放私人物件的小箱。但是,武装党卫处自称是“兄弟之盟”,却不准锁箱。偷盗由士兵自行治罪;偷盗者,按他们的意见,将被开除。今天仍有许多有关武装党卫处的神话。例如,他们臭名远扬的刺纹,其实并非罪恶的象征,只是血型的标记,便于在战场上负伤时输血。被“兄弟之盟”看作是外人的希姆莱,身上无刺纹)。由于波兰的较好的部分成了他的领土,他便试图用这种或那种办法结束与英法两国的战争状态。首先,他利用报纸和电台开展和平攻势。“希特勒会再次与英国人达成谅解”,赫维尔向弗里茨·赫塞说,“并想为他们搞得尽可能容易些。”他说,元首也准备让赫斯重新担负与霍拉斯·威尔逊爵士进行秘密谈判的任务——只要允许德国在东方有绝对的行动自由的话。例如,要希特勒不进攻俄国,他是不会同意的。赫塞感到迷惑不解;要不是出自希特勒的亲信赫维尔之口,他真要摒除这异想天开的主意。元首如有意要进攻苏联,他问,那末,他为何要与斯大林签订条约?
  赫维尔解释说,希特勒做这笔交易是有个原因的:使英国人保持中立。由于未达此目的,元首正考虑撕毁条约。斯大林对领土的贪婪激怒了元首;元首是“心里流着血”放弃波罗的海的。赫塞反驳说,这与里宾特洛甫的估计完全矛盾。
  “在希特勒眼中”,赫维尔回答说,“里宾特洛甫一点作用都不起。”希特勒只将他看成是某种秘书。元首通过像赫斯、戈林和达勒鲁斯那样的非官方渠道去与英国人周旋,其原因也在于此。9月下旬,他鼓动达勒鲁斯再往伦敦一行。“英国人如果要和平,他们能得到”,希特勒说,“但是他们得从速。”
  可是,就在他与达勒鲁斯大谈和平时,他却在私下里决心进行战争。几小时后,他便向海陆空三军的将领说,他决定早日向西方发动进攻,“因为英法的陆军尚无准备。”他定下了日期:11月12日。瓦尔利蒙上校注意到,所有人,包括戈林在内,“显然都大吃一惊。”在介绍他的决定的背景材料和概述战斗的大的设想时,元首偶尔也参阅手中的纸条。例如,他不想使用1914年的施利芬计划,而是通过比利时和卢森堡,约莫朝西——西北方向打去,以便取得英吉利海峡沿岸的港口。谁也未作反驳。演讲一完,希特勒便把纸条扔入火中。
  达勒鲁斯取得了自由来往两国的准许后,于9月28日返回伦敦。当天上午,他便与贾德干交谈了两个小时,但可以预期,后者却毫不为之动。“他真的没有多少好说”,贾德干在日记中写道。“他像是野餐时的一只黄蜂——打也打不走。他从柏林带来的东西很少。”在与张伯伦和哈利法克斯的会晤中,达勒鲁斯也未取得成功,但希特勒毫不气馁。10月6日,他在皇冠歌剧院发表演说,公开呼吁和平。“西方的这场战争为什么要打?为了恢复波兰吗?凡尔赛条约中的波兰永不会再崛起了。”他说,关于建立波兰国,这问题应靠俄国和德国解决——而不是靠西方。那还有什么理由打仗呢?应该承认,许多重要问题或迟或早终是要解决的。在数以百万计的人们被屠杀前,在数以十亿计的财产被毁灭前,坐在桌旁来解决这些问题,这岂不是更“明智”吗?
  讨好一完,马上便是可怕的预言。“命运将会决定谁是谁非。只有一事是肯定无疑的。在世界历史的进程中从未出现过两个胜利者,而常常是被征服,”他向上帝祈祷,要上帝为第三帝国和其它各国指出正确的途径。“然而,若丘吉尔先生及其他先生的意见占上风,那末,这将是我的最后一份声明。然后,我们就将战斗……在德国历史上决不会再出现另一个1918年11月!”
  希特勒无意接受与两个能危及帝国安全的大国的永久和平,这几乎是肯定的。然而,暂时的和平却能使他离间英法得手,将之各个击破。他讲得如此真诚的原因就在于此。由于元首呼吁和平,德国全境都出现了如释重负的轻松感,甚至还举行过为时过早的庆祝活动。次日,法国总理达拉第迅速对此作出答复,使欢庆情绪稍微减轻。他宣布,除非保证让法国取得“真正的和平和普遍的安全,否则,法国决不放下武器。”日子一天天过去,伦敦又无消息传来,柏林的希望便增加了。然而,元首却作了最坏的打算。10月9日,他发布了“第六号战令”。该战令扼要地说明了入侵将如何通过卢森堡、比利时和荷兰进行。
  次日上午11时,7名军事将领前来总理府报到。在发布新的指示前,希特勒宣读了一份备忘录。这份备忘录是他自己写的。表明他对军政历史颇有些研究。他说,自1648年第一帝国分裂以来,德国和西方就是敌人,而这个斗争“也必然会这样或那样打下去,打个水落石出。”但是“对立刻结束战争”,他并不反对,只要在波兰取得的成果能被接受。希特勒未征求这些将领的意见,他们也未提什么。他们只被叫来为德国的战争目标签字画押:“毁灭西方国家的力量和能力,使之永不能再反对欧洲日耳曼人民国家之巩固和进一步发展。”
  有人提出反对,认为不宜仓促发动进攻。希特勒承认这点。但时间在敌人那边。由于与俄国签订了条约,在波兰又取得了伟大胜利,德国终于可以——多少年来的首次——在单一的战线上发动战争了。取得了东方后,陆军便可倾全力对付英国和法国。这是个可能突然结束的形势。“不管是什么条约或公约,都不能确保苏联长期保持中立。”令苏联不发动进攻的最大保障是“立刻显示德国的力量。”
  再者,是否有希望得到意大利的援助,这主要要看墨索里尼还能活多久。罗马的形势有可能瞬息即变。比利时、荷兰和美国的中立也一样。在许多方面时间都对德国大大不利。目前,德国虽占有军事优势,但英法两国正在缩短差距,其战争工业可使用世界大多数国家的原料。若持久进行战争,危险必大。帝国的粮食和原料的供应有限,而德国战争的生产基地鲁尔又极易受空袭和远程大炮的袭击。
  接着,他谈到了纯军事问题。1914——1918年那种阵地战必须避免。他说,进攻须依靠坦克和在波兰发展起来的空中战术,装甲部队将领头突破。他告诫各位将领,必须随机应变;还有声有色地告诉他们,“向防守薄弱的阵地发动集团进攻,便能动摇对方战线。”
  这是出色的表演,但几乎所有将领都认为,陆军还未作好与西方战争的思想准备和物质准备,却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即使在元首宣布进攻不能开始“过早,最有可能(若可能)在今年秋季开始”后,还未有人反对(B约与此同时,他发布命令,宣布让“不治”之病人“无痛苦地死去”为合法。也许,他想起了母亲死于癌症时的痛苦,但更有可能是要除掉那些有精神缺陷者,老迈年高无生产能力者,以及他认为有害的民族)。
  在伦敦,张伯伦仍在为向希特勒最近的和平建议作出答复而冥思苦想。在元首发布入侵令的当天,张伯伦召开了内阁会议。美国人对“一系列非常引人的建议”首次作出的强烈反响,使他感到不安。他心里明白,希特勒在他的演说中并未因为合情合理的和平提出多少实质性的东西。于是,他便对内阁成员说,他们的回答必须“强硬”。大臣们同意了这一建议,但众人又决定迟两天再作答复。
  10月11日上午,柏林传出谣言,说张伯伦政府已经倒台,停战协定很快就要签订。据《纽约先驱论坛报》的助理记者报道,在首都柏林的街道上,卖菜的老太太们,由于高兴过分,把白菜抛向空中,还把菜摊捣毁。全城充满了节日的气氛——直到柏林电台否认这则报道。
  次日下午,经过一周的拖延后,张伯伦终于向希特勒作出了答复。他在下院宣布,德国的建议“既含糊其辞又捉摸不定”,英国拒绝接受。如果希特勒想要和平,那末,他“就不要光说空话,要拿出行动来;”他必须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以证明他真诚地倡导和平。下院里发出的掌声并不十分热烈。
  在柏林,外交部新闻处立即向各驻外使团用明码发出了电报通知。它谴责了英国首相的答复,说它是无礼的冒犯。对希特勒而言,英国之拒绝是令人失望的,但也在意料之中。他把戈林和负责空军生产的两名官员——埃哈德·米尔契元帅和恩斯特·乌德特将军——召来。“我为谋求与西方和平所作的努力失败了”,他说。“继续战争,现在,我们能够也必须制造炸弹。”
  (3)
  希特勒决定进攻西方的风声传出去后,德国内部各抵制派便制订计划,试图进行政变和谋杀。有些人主张将元首处决,有些人则主张将他绑架,建立军人执政团或民主政府。他们列出了各部部长的名单,还向美国和其它中立国伸出了触角,密谋者中最认真的恰恰是最高统帅部里的人,领导者是一位性情鲁莽的骑兵军官汉斯·奥斯特上校。他是海军上将卡纳里斯谍报局的主要情报助手,性情急躁,常常不小心谨慎。他所处的战略地位是再好不过的了。还有,他与陆军内各派均有联系,与沙希特等人,与外交部,甚至与党卫队都有联系。
  奥斯特在慕尼黑找到了一个极有价值的人选。他是个律师,名叫约瑟夫·缪勒,他多年来憎恨希特勒。受奥斯特怂恿,缪勒(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于10月上旬秘密访问罗马,以试探英国人是否愿与一反纳粹政权媾和。他会见了教皇庇护士十二世,发现他自愿充当调停人。教皇的秘书从英国公使处打听到,大不列颠并不反对与一个反希特勒的德国达成“软和平”。
  缪勒原只有权将此情报口头转达给德国的,但他祈求得到一些书面的东西,以便向谍报局和军方人士证明,这个和平建议是得到教皇亲自批准的。令人惊奇的是,教皇居然同意这一要求,并令私人秘书草拟了一封信——该信大致谈了谈与英国和谈的主要基础。
  奥斯特派大受鼓舞。在与西方取得联系的各种尝试中,这次是最有前途的。教皇的参与也许能诱使勃劳希契积极参与这一密谋。然而,这位陆军总司令却不为之所动。他深信,德国人民“全心全意拥护希特勒。”哈尔德将军也同样胆怯,但在奥斯特和其他人的压力下,最终同意协助举行起义。刹时间,似乎所有高级军官都愿意采取行动。密谋者们甚至得到保证说,勃劳希契本人也准备参加——如希特勒不取消入侵的话。
  陆军头子与元首之间的摊牌定在星期天进行——11月5日,即陆军拟向西线阵地发动进攻的那一天。勃劳希契按时来到总理府。在递交了一份备忘录后,他详细阐述了反对入侵的主要论点。他说,在秋雨或春雨中,要发动如此巨大的攻势是不可能的。“敌人头上也下雨”,希特勒简洁地回答说。勃劳希契在失望中辩解说,波兰战役表明,德军步兵的战斗精神比大战时期低得多,甚至出现了类似1918年发生过的、不服从命令的现象。
  希特勒客气地、冷静地听着。这种说法把他弄火了。“在哪一个部队里出现过无纪律的情况?”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哪里?”勃劳希契原是有意夸大其词,企图“阻止希特勒”的,见元首如此发怒,只好缩回。“陆军的指挥官采取了什么行动?”元首问道。“判了几个人死刑?”
  他把尖酸刻薄的言词的矛头指向陆军。陆军从未忠诚过他,对他的天才也没有信心,且用故意拖延的办法破坏武装计划。事实上,陆军是害怕作战!希特勒猛然转过身去,大踏步出了房门。勃劳希契回到设在18英里外的佐森的司令部后,仍处在震惊状态中,结结巴巴地叙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几乎与此同时,总理府打来电话,重申11月12日为入侵的日期。具体的时间也定了:清晨7时15分。哈尔德将军要求书面指示。很快,通讯员便把指示送到他手中。
  此时,陆军的密谋者万事俱备,只欠一道书面命令便可推翻希特勒了。但是,上边既没有号召起义,又未发令暗杀。相反,他们偷偷地焚毁了可作为罪证的文件。唯一不惊慌失措的是奥斯特上校。通过艾尔布莱希特·冯·伯恩斯多夫伯爵——他父亲是大战期间驻华盛顿的大使——奥斯特上校向比利时和荷兰两租界发出警告,11月12日清晨开始进攻。
  星期天发生在总理府的风暴,却又碰上了一件令人泄气的事情。空军需要连续5天好天气才能消灭法国的空军,而星期二(11月7日)的天气预报不好。希特勒无奈,只好将进攻日期往后拖延。
  希特勒对军方的阴谋虽然一无所知,但戈林曾警告他要注意勃劳希契和哈尔德两人:“我的元首,把这些丧门星除掉吧!”瑞士占星家卡尔·恩斯特·克拉夫特的忠告更是直截了当(克拉夫特系希姆莱的特务机关雇佣的占星顾问)。不久前,他曾提交一份文件,说明希特勒在11月7日和10日之间有遭暗杀的危险。但这份文件被匆忙存档,因为给元首占星卜卦是受禁止的。
  11月8日上午,希特勒在慕尼黑参加“老战士”团圆年会时,建筑师特鲁斯特太太也发出一项警告。她问他,为何对安全措施如此马虎,上她画室时身边只带一二名警卫?他回答说,一个人对于上苍应该笃信。说完,他拍了拍裤袋。“喏,我手枪随身带,但连这玩意儿也成为废物。若我的末日已决定,只有这个才能救我。”他用手捂心。“人们应该听从内心的声音,相信自己的命运。我深信,是命运挑选我为日耳曼民族效劳的。只要人民还需要我,只要我还为帝国的生命负责,我就会活下去。”他把自己描述成耶稣第二。“当人民不需要我时,在我完成任务后,我便会被调离这个世界。”
  即使在谈话内容转向建筑后,特鲁斯特太太发现希特勒仍然不安。“我必须将今天的日程改一改”,他猛然说。接着,他又自言自语,说要与夏勃对一对表。不过,由于忙于其它事务。他什么也没有做。他看了尤妮提·密特福特——她朝太阳穴开枪自杀,其实正在慕尼黑一家疗养院疗养(*“如果发生战争,”在白莱特音乐节期间她对妹妹狄阿娜说,“我就自杀。”她说,如果她所爱的两个国家动起干戈,互相厮杀,她就不想再活。在电台传出了英国宣战的消息后,她步行至英吉利花园,用一支小手枪自杀。她被抬进努斯波姆大街的一家医院。根据希特勒的命令,她由著名外科医生马格努斯负责治疗。马格努斯医生认为,从太阳穴中取出子弹之危险太大。有关她自杀的消息均被扣押,此消息系由德国驻伯尔尼公使小心谨慎地转给尤妮提的父母的)。此时,她已恢复了知觉,要求回家。希特勒答应,一旦她适于旅行,他便用专车送她回瑞士。
  当天下午,他突然决定当晚在贝格勃劳酒馆发表演讲。所以,他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准备工作上。这篇演讲主要是讲给德国人听的,所以它将再次攻击英国。在贝格勃劳酒馆的主厅里,人们挂起了彩旗;黄昏前,麦克风也已装好,且作了调试。黄昏,一个身材矮小、脸色惨白、额头高高、眼睛明亮的男人,扛着一只箱子进来了。他是个技术高超的工匠,名叫格奥尔格·艾尔塞,从前被当作共产党同情分子被关进达豪集中营。此时,他刚被释放出来,此行的目的是要杀死希特勒,以取得和平。箱里装的是个定时装置,与炸药相连。正当服务员和党的官员为此次演讲会作好最后的准备时,艾尔塞乘人不备,走上阁楼,躲在柱后——该柱从讲台(有鲜花装饰)后竖起。几天前,他用特种锯将柱子的木板锯开——他是个精工木匠,还是个机械师——装上了几副活页,将那块木板改装成了小门。
  厅里的灯灭了,各扇门也关上了。艾尔塞又等了半个钟头,将炸弹置于柱子内,把引爆时间定在晚上11时20分左右,元首将于晚10时开讲,炸弹则于演讲中途爆炸(B在此之前,曾有不少人试图谋杀希特勒。有一次尝试是他完全不知道的,策划者系一丢掉幻想的党卫队队员。此事发生在1929年。在希特勒即将在体育馆发表演讲前,他在讲台下边安放了一颗炸弹。在演讲过程中,他突然想去解手。某人偶然将他锁在男厕所内——他未能将炸弹引爆。“这是本世纪最大的玩笑”,这个未成为杀手的朋友回忆说,“如果他不是要去上厕所的话,世界的历史或许已改变。”)
  希特勒将他的年轻的兵工师梅克斯·维恩舍召至其寓所——位于普令斯雷根坦广场。他问,是否能比原计划早些时候离开慕尼黑?维恩舍向他保证说,这是毫无问题的。为了安全,供元首支配的火车随时都有两列。年青的兵工师立刻安排元首坐早车离开慕尼黑。
  在贝格勃劳酒馆,元首受到了盛大欢迎(欢呼声不绝于耳)直到10时10分他才开讲。他对英国破口大骂。听众听得异常开心。事实上,用不着讲什么,听众便会鼓掌。由于元首的演讲被多次打断,坐在前排的维恩舍唯恐元首赶不上较早的一班车。
  11时零7分,元首出乎意外地匆匆结束了他的演讲。在几码外,在那根柱子里,艾尔塞安装的炸弹已在嘀嘀哒哒地作响。再过13分钟,炸弹就要爆炸了。往常,希特勒在演讲完毕后总要花相当多的时间与起义时期的老同志握手、聊天;今晚,他未与人握手,便在赫斯和数名副官的陪同下,匆匆步出大楼,钻进了等候在门外的车子。肯普卡开着车子直接赶赴火车站。他们还未抵达——在希特勒离开大楼后刚好8分钟——维恩舍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爆炸。他不明白这是何故。如希特勒听见了这一声,他也会认为这是不值一提的。
  在爆炸过后出现的嘈杂声中——警车、救护车的警笛大作——谣言又起,说战争已经结束。希特勒若站在讲台上,战争可能会结束——他肯定会被炸死。那颗炸弹炸死7人,炸伤63人,包括爱娃·勃劳恩的父亲在内(他自己虽是党员,党证号5021670。这次他是靠一张低号码的党证才得以入场的)。元首坐的列车正要开车时,爱娃在她的密友赫尔达·施奈德的陪伴下赶到了车站。上车后,她们见众人高高兴兴的,无忧无虑。谁也不知道爆炸一事;几乎人人都在喝酒。不喝酒的希特勒很活跃,而使交谈生动活泼的还是有讥讽天才的戈培尔。
  车抵纽伦堡,宣传部长戈培尔下车发几封电报和收集最新消息。回到车厢后,他声音颤抖,把炸弹一事告诉了众人。
  希特勒原以为戈培尔在开玩笑,直到看见他苍白的脸孔时才相信。他自己的脸孔也成了阴郁的假面具。末了,他感情冲动、声音沙哑地喊道:“现在,我心满意足了!我比平常离开贝格勃劳酒馆早,这正是上帝的意旨。上帝有意帮助我达到目标。”
  他首先询向伤员的情况,然后令夏勃尽力为他们效劳。令毕,他便开始猜测谁是密谋者。他的结论是,炸弹肯定是两名英国特务安放的。斯·潘恩·贝斯特上尉和史蒂文斯少校两人,暗中与海德里希的一名特工人员——他在反纳粹的阴谋团体中假装是最高统帅部的一名上尉——暗中进行谈判。根据希特勒的猜测,希姆莱立刻下了火车,通过电话下令,将两名身在荷兰的英国人绑架回来。
  次日下午,史蒂文斯和贝斯特二人于文罗落网,被押进德国受盘问。数小时后,真正的放炸弹者在瑞士边境被捕,旋即被押回慕尼黑。在盖世太保总部的审讯室内,在强烈的弧光灯照射下,艾尔塞承认,炸弹是他放的,没有同谋。他这样做是为了要结束战争。他详细地描述了他怎样先锯开木板,然后给炸弹定时的。
  希特勒读了盖世太保的报告后,在报告上生气地批道:“是哪个笨蛋审问的?”他认为,说艾尔塞是个流浪汉是荒唐可笑的。参与这项大阴谋的有他的最凶恶的仇敌:英国人、犹太人、共济会会员,以及奥托·斯特拉塞尔。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
  希姆莱亲自动手,想方设法从犯人口中搞到真实情况。据一目击者说,他一边用靴子猛踢戴着手铐的犯人,一边破口大骂。尽管他拳打脚踢,还用“鞭子或类似的工具”猛抽,那位个子矮小的细工木匠仍一口咬定他先前的证词。就是在被催眠后,他的口供仍然未改。这样,海德里希便相信艾尔塞确没有同谋。但元首却严厉斥责希姆莱未把真正的罪犯找到(B也许这是希姆莱未公开审判和处决艾尔塞的原因。他被关在一集中营里,成了一名特权犯人;只有艾尔塞才能证实党卫队保安处已抓到了唯一的罪犯。后来,艾尔塞托人偷带一封信给另一名犯人贝斯特上尉。他在信中发誓,1939年10月,达豪的指挥官曾召他去其办公室,在那里,两个男人——估计系海德里希的特工人员——劝他在贝格勃劳酒馆安放一颗炸弹。这颗炸弹曾在元首一离开那里便爆炸,以便将一群密谋反对元首的叛徒炸死。艾尔塞同意后,便从集中营获释,去安装炸弹。在柏林盖世太保总部,那两名特工人员又要他在审问两名英国特务时出庭,充当检察方的证人。他必须证明,奥托·斯特拉塞尔曾将他介绍给贝斯特和史蒂文斯,是他们出钱雇他去安放炸弹的。但贝斯特和史蒂文斯从未受审,在名集中营里呆了5年,活了下来)。
  关于这件阴谋,官方的说法是令人诧异的:艾尔塞是共产党的“偏差分子”,是受国家社会主义的“偏差分子”奥托·斯特拉塞尔的指示才充当英国特务机关的工具的。这是主要情节,宣传家们又添了不少枝叶。有本小册子宣称,英国特务不仅在慕尼黑放了炸弹,还要对许多政治谋杀负责。对吉青纳勋爵,弗朗兹·费尔迪南大公和南斯拉夫国王亚历山大等著名人物之神秘死亡,英国特务机关也应负责。
  除被用来挑唆起对英国的仇恨外,这次未遂谋杀还被用来提高元首的知名度。各阶层的德国人向元首发来贺电,庆贺他死里逃生。全德国,天主教的报刊虔诚地宣称,是上帝奇迹般的作用才保佑了元首。福尔哈巴主教发来电报指示,慕尼黑的大教堂应唱《特迪姆》赞美诗,“用总主教管辖区的名义,为元首之有幸脱逃劫难,感谢上帝的神威。”教皇因波兰被消灭本来要谴责德国的,也以私人名义发专电祝贺。但希特勒怀疑其是否真诚。“看见这阴谋取得成功他才愿意呢”,晚餐时他对一群人说。当弗兰克反驳说,教皇庇护士十二世历来是德国之友时,希特勒说:“这倒有可能,但他不是我的朋友。”
  对提早离开啤酒馆,他已感谢自己的心声,也感谢上帝。他对霍夫曼说过:“那时,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直至现在,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我必须尽快离开酒馆,”然而,外国观察家们却另有一番说法。“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它有点国会纵火案的味道”,夏伊勒在他的日记中写道。
  (4)
  爆炸事件后12天,希特勒发布了“第八号战令”。陆地上的入侵将如期进行,但“在没有迫不得已的军事需要”时,他禁止轰炸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的居民中心。这是比人道主义更为实际,也披露了希特勒的最终目标。他进攻西方的真正意图是为了巩固后方,突袭俄国,而不是征服欧洲的土地或毁灭英国——他日后或许能诱使英国宽恕其东进之举。
  数天后,他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这次,他不但邀请总司令前来参加,还请了将领导此次进攻的人们。此次会议于11月23日中午在总理府内举行——开始时调子很低。“此次会议的目的”,他解释说,“是为了让大家对我脑海中的想法有个印象,因为,在未来事件中,引导我的正是这个想法。我不是请你们来听我作决定的。”接着,他便透露了各位听者理应知道的事情:具有值得骄傲自豪传统的军方已蜕变为只服从一人专政的唯唯诺诺的工具。“我一直怀疑,我是否应先打击东方然后才打击西方”,他说。“基本上说,我是为了打仗才组织武装力量的。打的决定历来在我手中。我迟早要把问题解决。”
  这是公开宣布要当主人,但与会者却未有吭声不同意者。戈林后来作证说,出席者若作了反驳,这是明知故犯。“最高统帅作出决定后,一个军人再没什么可讨论的了;这既适用于一般军人,也适用于元帅。”
  希特勒继而“非常谦虚地”说,他是更换不了的。“帝国的命运只在我一人身上。我将按此处之。”他承认,他的全盘计划是一场赌博,但话却咄咄逼人。“我非胜则亡”,他说,“我选择胜利。”“这是个历史性的决定,可与第一次西里西亚战争前腓特烈大帝的决定相提并论。如我要死,我将死而无恨。我是要这样来度过我的一生的。”值得注意的是,在结束讲话时,他对自己的命运作了个阴暗的预言。“在这次斗争中,我非站则倒。我的人民若失败,我决不苟且偷生。”这些都是真心话。对希特勒而言,只有黑白之分;不是完全胜利便是“戈特达马隆”——世界末日。
  当日下午,希特勒向勃劳希契和哈尔德宣读了他的一份讲稿——关于陆军高级将领中的失败主义。勃劳希契大吃一惊,提出辞职。希特勒不予接受,提醒他说,作为一个将军,他应与“其他军人一样”,尽其职责,履行义务。对陆军而言,这是苦难的一天,就像哈尔德在日记中雄辩而言简意赅地说的一样,是“充满危机的一天!”希特勒曾说过,谁要是妨碍他,他就消灭谁。勃劳希契和哈尔德都被希特勒的这一恫吓吓软了腿。他们双双拚命努力,不使自己沾抵抗分子的边。
  刚好在一周后,斯大林又使世界大吃一惊。11月30日,他入侵芬兰。芬兰这个国家,早在1918年,在德国军队的帮助下,曾挫败一次共产党叛乱。斯大林入侵芬兰,令希特勒狼狈不堪。这不但是因为德芬关系较好,而且也因为它削弱了与墨索里尼本来已薄弱的联盟。从一开始就反对德苏条约的意大利人,与西方一样,对苏联无故入侵芬兰,也表示巨大的愤慨。教皇的官方喉舌《罗马观察家》,跟着教皇,对法西斯或纳粹的入侵只字不予谴责。现在它却与教皇一起,痛斥苏联之入侵系蓄意侵略。齐亚诺写道,教会与国民都给墨索里尼施加巨大压力,令他“设法,让德国失败。”事实上,12月26日,他授权他的女婿通知比利时和荷兰代表说希特勒即将入侵(B比利时驻罗马大使慌忙用电报将此情报转给布鲁塞尔。德国人截获并翻译了这份电报。)
  整整一个星期,墨索里尼都坐立不安,既怕元首成功,又希望他成功。元旦前夕,他考虑参战,并与希特勒一起,但是,一看到德国即将入侵西方的迹象越来越多时,他又坐了下来,充当大哥的角色,写信劝解其小伙伴。意大利总理从未如此大胆地直言不讳。但他的直率又令他关切。所以,直到1940年1月5日,他才最终允许将此信拍发。他劝希特勒节制自己,不要入侵西方。打这样一场战争,双方都只有损失“现在,既然您已取得东部边界,建立了有9000万人口的大帝国,您把一切都拿去冒险——包括自己的政权在内——并牺牲日耳曼民族之花,目的只在于让迟早总会掉落的果实早些掉落,并由我们这些欧洲的新兴力量来收获。这划得来吗?那些民主大国本身就带有令他们的果实腐朽的种子。”
  接着,他便批评与俄国签订的条约。这样的态度,他知道,必然会惹元首发怒。“我觉得,您不能丢弃您曾高举20年、许多同志为它而献身的反犹反布尔什维主义的大旗;您不能放弃德国人民曾盲目相信的您自己的福音。”4个月以前,苏联是世界头号敌人。现在,她怎么能成为头号朋友呢?“消灭布尔什维主义之时,也是笃信我们两国革命之日。”
  1月8日下午,阿托利科亲手递交了这封信。可以理解,元首是不屑予以回复的,只将它束之高阁。这是墨索里尼为摆脱他的盟友的统治所作的最大努力。但是在维护自己的权益后,几乎立即作出了可以预言的反应,开始再次充当奴颜卑膝的角色。
  (5)
  无论是希特勒还是墨索里尼,都不知道英国正在认真考虑是否就波兰被入侵一事向苏联宣战。英政府之所以如此,系教派人士和“克莱夫顿小组”施加压力的结果。因为他们认为,真正的敌人系赤俄,不是德国。毕竟,希特勒向波兰所提之要求是合理的,只是方式可憎。与此同时,对希特勒的围攻已名存实亡。在一次乘火车前往法国边境的旅途中,包乘组人员对威廉·夏伊勒说,自战争开始以来,此处边界上未发一枪一弹。他亲眼看到,双方似乎都在遵守非官方的停火协定。“法国只要发一颗‘75’炮弹,我们的火车就会完蛋,德军在铁路沿线拉大炮和给养,法军并未打扰他们。真是一场奇异的战争。”事实上,它真是怪到了如此的程度,以致当时海军大臣建议皇家空军去轰炸德国西南部的木材厂时,英国空军大臣金斯里·伍德爵士竟回答说:“啊,不能这样做,那是私人财产。下一次你会让我去炸鲁尔了。”
  在这些动荡的日子里,希特勒的主要进攻武器是戈培尔——战争的爆发使他重新受宠。他的宣传的主要矛头是针对法国,目的在于离间它和英国的关系。戈培尔冒着雨雪,亲临”两壁”视察,以获得第一手资料,看看身在几百码外的马奇诺防线里的法国兵在干些什么。他的结论是,普通的法国兵精神不振,愁眉苦脸,普遍厌战,完全可作为他自身关切的事物和偏见的牺牲品。“戈培尔知道”,他的秘书维纳·瑙曼回忆说,“普通的法国小兵是需要一张床,一个女人,一间暖屋,一个自己的花园和安逸。”他担心的是犹太人、英国人,以及最重要的,是这场荒谬的战争。因此,宣传部长戈培尔便指示德军向真空地段那边的陆军高声友好地问候,并与法国士兵进行兄弟般的交谈。宣传队用大喇叭广播新闻和消息,以证明德国与法国实在不是敌人。晚间,德军向马奇诺防线里的法军播送缠绵的法国歌曲。在节目结束前,广播员大致会说:“晚安,亲爱的敌人,与你们一样,我们也不喜欢这场战争。谁该负责呢?不是你们,也不是我们。所以,我们为什么要互相射击呢?又一天结束了,我们大家又可睡一晚甜觉。”最后播送的一首录制好的催眠曲。白天,传单在法军头上满天飞——画中画的是,一个法国兵在前线发抖,而他的妻子却与一英国兵同枕共席。
  对法国老百姓的宣传却又不同了。德国人用许多秘密电台,劈头盖脑地向他们广播,说他们的政府如何腐败,犹太人如何赚钱,希特勒的陆军和空军如何强大得吓人,等等。有份传单效果特别好。那是德文版的《诺斯特拉达穆斯预言集》——它预言,法国必将被第三帝国征服。
  在国内,戈培尔令德国人咬紧牙关,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因为敌人“已决心将德国一举永远消灭”,他们的生活已岌岌可危。12月中旬,他下令禁止各报刊登和平言论。“根据这一指示,在圣诞节问题上,各报和各电台均应避免感情调子。”只有一天,12月24日,可以庆祝。为使前线和后方团结一致,1939年圣诞节广播的主题是:“士兵的圣诞——人民的圣诞”。
  在法国的英军,对戈培尔的宣传漠不关心。事实上,战争已变成了蹩脚的笑话比赛。英国的百姓也与英军一样厌战,把战争称为“虚假的战争”。张伯伦宣读周报时,越来越多国会议员打盹。
  希特勒则在等待一连5天好天的到来——把笑话变成可怕的战争。他的空军司令也在进退维谷。戈林不得不给人以等得不耐烦的印象,但私下里却希望坏天气得以继续,因他怕空军尚未作好作战准备。他亲自出席每天一次的天气会议,缠着气象台长迪新不放,要他提供更多的情况。希特勒还胁迫迪新作更长时间的预报。他坚决拒绝。“我的元首”,他答道,“我会大胆地预报3天内的天气,但不会蛮干——报不了5天内的!”
  戈林绝望了。他用10万马克的巨金雇来一个造雨者,施维弗勒先生。戈林元帅是想要连续5天的好天气呢,还是要坏天气得以继续,这谁也不清楚。但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施维弗勒仅有的工具是一台不响的收音机。另方面,米尔契元帅却希望有好天,因为他同意元首的看法,即,时间在敌人的一边。尽管有不足之处,空军仍占有空中优势。但是,由于美国飞机源源不断运往英法两国,这个优势渐渐减弱。
  1940年1月10日,等得不耐烦的元首希特勒,再次为入侵订下了时日:一周后,日出前15分钟。那天没结束,命运又来干预。空军的一架轻型飞机在边境迷航,在比利时降落时坠毁。在那天升空的飞机中,这架最重要:机上有个未经准许的乘客赫尔穆特·莱茵伯格少校。少校身上有个公文包,里边塞满了空袭比利时的作战计划。莱茵伯格在焚毁文件时被比利时军虏获。但他通过德国驻布鲁塞尔大使馆向空军司令部报告说,他已把计划烧成“微不足道的碎片,顶多只有巴掌那么大。”在惊愕之余,戈林还焚烧了一叠同样厚的纸张作为试验。试验的结果还不能令他信服。于是,他夫人便建议他用“千里眼”——对一个用过“造雨者”的人来说,这个建议并非不寻常。雇来的一群“千里眼”们异口同声地说,文件未存下一片纸片。
  他们的报告或许已令戈林宽心——希特勒却不然。他估计作战计划已泄露给了敌人,便下令取消入侵计划。正确的是他,不是那帮“千里眼”。残留的纸片已足以使比利时人得悉入侵之事。这份情报被送往伦敦,在那里,人们半信半疑。
  例如,哈利法克斯告诉内阁说,“我非常怀疑,这份文件是否是真的。”总参谋部同意此说,显然,这份文件是预先安排好的。他们沉醉在自己的攻势中:一支远征军在挪威登陆。这个一举而成大功的想法,使新任海军大臣非常感兴趣。即使上次大战中他曾有过类似的痛苦经历,那时,他据理办事,直到内阁被争取过去,否决此举。
  希特勒也准备夺取挪威。在此之前,他从未考虑采取这样的行动——毕竟,这些北欧人,如同在1914年那样,会守中立的——直到他的盟友斯大林入侵芬兰,打乱了他的算盘。希特勒害怕,这可能会给盟国以借口,开进挪威,从北面包围德国。他批准对入侵挪威的可能性进行研究,但紧急度极低。后来,2月底,令人吃惊的报告送上来了:英国人在斯堪的纳维亚登陆迫在眉睫,这使希特勒成了入侵挪威的热烈的鼓吹者——他担心,英国若在挪威找到了落脚点,波罗的海便会被封死,他的潜艇便会全部被困。同样可怕的是经济威胁。德国使用的铁矿,半数以上来自挪威和瑞典;铁矿供应就此告终,他的战争经济便告吹。因此,希特勒便于1940年3月1日下令同时占领丹麦和挪威。这要有“和平占领的性质,目的在于用武力保护北欧各国的中立”,但是,任何抵抗均“会被可能的手段”击溃。
  时间这个因素令希特勒异常关切。两天后,他便决定——“在战争史上最大胆,最重要的决定”——在入侵西方之前发动进攻。进攻将于3月15日开始。
  与此同时,他还设法支撑与他的两个盟国正在恶化的关系,特别是与俄国的关系,因为它已进入了令人不安的阶段。
  在征服波兰不久,两国便开始就贸易协定一事,展开谈判。德国派了个37人的经济代表团出访莫斯科;苏联派了个更大的代表团回访柏林——苏联代表团带了个采购机器和军用物资的货单,价值15亿马克。德国人目瞪口呆,因为苏联人所需的机械和军备,大都是他们战争生产所必须的。结果双方展开了一场凶狠而长时间的角逐,最后由斯大林本人将之推上高峰。他牢骚满腹地宣布,德国人若不让步,“条约便不签订。”
  这,希特勒是不能允许的。2月初,他指示里宾特洛甫致函斯大林,让他重新检讨对德国的立场。显然,斯大林(他的顽固的谈判已从德国人那里得到了某些让步)已醒悟到,他已将他的盟友逼得走投无路(两个月以前,他的宿敌托洛茨基曾说过:“在希特勒的败钟敲响以前,欧洲的许多许多人已被消灭。斯大林不想居身于其中,所以,他机警得很,不愿过早脱离希特勒。”)斯大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变策略,要求停止争吵。他同意德国在两年零三个月内交货,答应在一年半内,将原料交给德国。在所有障碍都被清除后,这份条约于3天后签字。德国代表团兴高采烈。“这份协定”,团长报告说,“意味着通向东方的大门已为我们敞开。”
  希特勒既高兴又宽心。比诸克里姆林宫里的同事,他更为入神。斯大林是他唯一想深刻地了解的世界领导人。他详尽地盘问了从莫斯科回来的使者,把有关他的盟友的最微小的细节都问得一清二楚。据克里斯达·施洛德的回忆,他不时打断对方的话,热情地高喊,“斯大林其人是个残忍的家伙,但你不能不承认,他又是个异乎寻常的人。”这几乎像是在谈论他自己。
  解决这个俄国问题的同时,也解决了另一个问题:那年3月,芬兰人被迫接受了苏联的苛刻和平条件,结束了他们之间短暂的流血战争。希特勒原为要支持这一不受欢迎的事业感到尴尬,现在,他如释重负,把注意力转向更加丰饶的竞技场。其中之一是意大利。不久前,他曾就墨索里尼之不受欢迎的建议作了回答,在这方面跨前了一步。他详尽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对意大利进行狂热地吹捧,像一个女学生给她的最新迷恋对象写信一样,用了许多斜体字。
  自然,信会被如此长时间担搁,它肯定要由一位有名望的人士转交的。于是,到了次日,3月9日,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带了一大群随员,离开了柏林。他们中有顾问、秘书、理发师、医生、体操教员和按摩师。在首次会见时,墨索里尼对里宾特洛甫所提出的“意大利是否参战?”的问题作了谨慎的回答。他说,他有意“对冲突进行干预,打一场与德国的战争相平行的战争。”但是,时日要由他来选择。里宾特洛甫试图将他就范,却未成功,他只同意与希特勒见面。3月18日,星期一,这两位独裁者冒着大风雪,在勃伦纳山口会面。
  会议开得热烈真诚,希特勒成了会议主宰。他讲得心平气和,故作姿态。他说,他此行的目的是“将局势解释清楚”,以便让意大利总理作出自己的决定。
  让施密特觉得奇怪的是,墨索里尼利用仅有的几分钟发言时间,着重阐明了他欲参战的意图。他说,这不过是选择最好的时机的问题罢了。两人在永远信任,永远友好的气氛中分了手。但希特勒却指示施密特勿将会谈纪要的副本交给意大利人。“意大利方谁会看到这份文件,会告诉哪个盟国的外交官,这谁也不知道。”墨索里尼似乎觉得,他最近所作的参战誓言是错误的。在返回罗马的途中,他指着窗外纷飞的大雪说,让雪一直落到南方的埃特纳去才能把意大利民族变成武士的民族。希特勒主宰会谈一事虽然使他恼怒,但他确切知道,他的盟友不会在陆上发动攻势了。
  (6)
  不久前,希拉赫夫妇偶然在总理府发现元首戴眼镜看书。
  (*希特勒的秘书用大号字码打字机打印文件,以便元首在公开场合不戴眼镜就可看清楚)。他连忙把眼镜取下(他不准霍夫曼在他戴眼镜时拍照),用手揉眼睛。“你知道”,他承认了,“我要戴眼镜了。我一天天老了。我要在50岁而不是在60岁时发动战争,原因也在于此。”他翻阅着伦敦的画册。“多高兴呀,没有巴罗克式的建筑,”他猛然合起书。“这种东西我不能再看了。”
  他下定决心让德国首先到达挪威。4月2日,他下令于一周后开始进攻,时间是清晨5时15分。反希特勒集团也同样决心不让入侵发生。为此,他们需要哈尔德这个人。不久前,他曾保证助以一臂之力,但一直在动摇。为了让他行动起来,他们让他看了穆勒的备忘录——它提纲挈领地谈到了教皇如何秘密参与和英国和谈一事。总参谋长对此印象深刻,却泪流满面。他哭泣着说,他的良心不允许他行动。
  计划的失败并未使勇敢的奥斯特上校泄气。他决心亲自行动以阻止希特勒。4月上旬,他密告荷兰武官,挪威将遭入侵。但是,由于这份情报只转到挪威驻柏林使团的一成员手中,而他又觉得不值得将它转给奥斯陆。英国人也不相信收到的类似报告,不相信希特勒正在做他们自己计划在一、二天后要做的事情。一种过分自信的气氛笼罩着唐宁街10号。
  星期天上午,4月7日,德国海军分成5队,分别朝挪威6个城市进发。在其中3个城市——纳尔维克、特隆黑姆和斯塔万格——船舱里装满了战斗队的德国商船正在邻近海面严阵以待。其时,英国的舰艇正在纳尔维克下方海面布雷,为他们的入侵作好准备。皇家海军的舰艇“萤火虫”号发现了两艘德国的驱逐舰。伦敦认为,德国海军企图占领纳尔维克,但所用兵力有限,这两艘军舰系其中的一部分。直到星期一上午,英内阁才得悉,敌军舰也朝至少另外3个挪威港口接近。大臣们张口结舌,但要阻止希特勒,现已为时晚矣!星期二清晨,德军发动进攻了。上午8时,纳尔维克已被两营德军占领。这两营德军系希特勒啤酒馆起义时的老战友,爱德华·狄特乐准将率领的特种高山兵。中午前,其它港口也相继陷落。但是,在古老的奥斯卡堡,入侵者遭到抵抗,抵抗者坚守的时间足以令皇室家人、政府官员和国会议员等安然乘火车逃离奥斯陆。挪威银行的黄金和外交部的秘件,共装满23卡车,远离首都。
  在丹麦,德军所遇抵抗甚微,计划执行之顺利,有如纸上的一样。因为某种原因,丹麦的海军一炮未发,陆军也只打伤入侵者20名。至半夜,战斗全部结束。丹麦国王投降,下令停止一切抵抗。他对德国行动部队的参谋长说,他会尽力保持国内的和平与秩序。接着,他便开始吹牛拍马了。“你们德国人”,他说,“又完成了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人们必须承认,你们干得真是出色!”
  当天快结束时,希特勒似乎也在挪威取得了完全的胜利——直到英国海军突然出现。星期三上午,5舰英国驱逐舰突然闯入纳尔维克港,打沉两艘德国驱逐舰和所有商船——只有一艘幸免。3天后,英舰“瓦斯巴特”号率一驱逐舰队返身前来,把余下的德舰全部击沉。
  这个消息令希特勒非常紧张。他对勃劳希契说,看来,纳尔维克恐怕守不住了。至4月17日,希特勒的烦恼又非常明显了。他看见谁就骂谁。勃劳希契、凯特尔和哈尔德都不敢吭声,作战部长约德尔唐突地宣布,出路只有一条:“集中力量,坚守,不放弃。”接着,他与希特勒辩论起来,好像他们是同级似的。把旁观者吓得目瞪口呆。后来,作战部长发了火,把门一摔,冲出门去。希特勒一声不吭,从另一扇门走了出去。当晚,他便令狄特尔:“尽量坚守。”19日,新的危机消息又传了过来。躲在挪威北部崎岖海岸山间的挪威国王哈康七世,即20世纪里唯一由民众投票选举的君主,坚决拒绝由挪威法西斯党魁、罗森堡的信徒维德孔·吉斯林组成新政府。
  至此时,英军两个旅已在纳尔维克和特隆黑姆附近登陆,共1.3万人。随着英军的攻势加剧,登陆部队不断增加,至周末,德军已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此时,米尔契亲自指挥空军前来救援。他派了两架巨型水上飞机,满载特种高山部队飞往纳尔维克;然后又亲自指挥俯冲轰炸,削弱了挪威中部英军和挪威军的抵抗力量。4月28日,英国下令撤出大部分陆军。次日,哈康国王及其政府成员乘英国巡洋舰转移至北极圈内的特罗姆塞,并在那里临时建都。
  现在,除纳尔维克外,挪威的大部分地区已在德军控制之下。在纳尔维克,狄特尔的6000名士兵仍在与盟军的2万名士兵英勇奋战。4月的最后一天,约德尔告知希特勒,奥斯陆与特隆黑姆之间的通讯联系已经建立。午餐时,“得意忘形”的希特勒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感谢他为胜利作出了贡献。
  元首也对狄特尔和米尔契表示感谢,双双予以提拔。他把米尔契大加夸奖,在一次会议上说,由于米尔契掌管空军,在挪威看来大势已去时,救德军于危难。“为什么呢?”他抑扬顿挫地问,把与约德尔争论一事忘得一干二净,“只因为有我这样一个人,一个不知什么叫不可能的人!”
  巩固了北方后,希特勒再次将精力转向入侵西方的问题上。对原先草拟的进攻计划,他从未喜欢过,因为这是上次大战中使用过的战术的翻版,且缺乏想象力:从法国北部和比利时杀向英吉利海峡各港口。他的目标不但是消灭法国的陆军,而且还要占领海峡沿岸,把英国与其盟国切断。此外,德国还要建立潜艇和空军基地,为进攻英伦三岛作好准备。
  “这还是施利芬计划”,他对凯特尔和约德尔说,“只是沿大西洋沿岸向右包抄而已。连续打两次这样的战役是打不赢的。”即使打赢,它也违反了他们闪电战的原则。他曾发誓不让这一代人再受他在弗兰德受过的苦难。按他的计划,他将越过阿登山脉,在南部更远的地方进行大胆的穿插,用机械化部队突破色当,席卷至英吉利海峡。接着,主力便挥戈北上(一反施利芬计划),插进英法两军的后方,挡住他们的退路。他的副官们发现,元首一夜又一夜地研究一幅特制的立体地图,以确定色当是否应突破之处。
  弗里茨·埃里希·冯·曼斯坦因将军或许是陆军中最出色的战略家——也独立地策划了类似的进攻计谋,将它呈给了勃劳希契。勃劳希契不予采纳,理由是风险太大。但当元首听说曼斯坦因有此“风险大”的建议后,要他陈述详情。令曼斯坦因惊奇的是,元首听了很高兴。这样一来,他不但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还对计划作了些改进。最高统帅部既不喜欢希特勒之修改后的计划,也不喜欢曼斯坦因的计划。他们群起而攻之,但希特勒力排众议,讥笑反对派为“施利芬崇拜者”被裹在“僵硬如化石”的战略里。“你们该多读些卡尔·梅依的著作!”
  2月末,希特勒——曼斯坦因进攻计划被正式采纳。待挪威战役快结束时,作好了沿西线行动准备的德军已达136个师。他们万事俱备。只待连续好天的出现。5月1日,希特勒将进攻日期定在5日。但是过了48小时后,由于气象条件不好,他又把5日推迟到7日——然后又推至8日。戈林仍在祈求给他多点时间。但荷兰传来的消息却令人大吃一惊:取消休假,疏散人口,设置路障。希特勒很紧张,同意延期至星期五,即5月10日,但又说,“再多一天也不行!”他说,前线200万官兵处于进攻状态,工作是越来越困难了。
  至此时,希特勒已下定决心,不再等待连续5天的好天便发动进攻,因为为此前提他已付出了3个月的时间代价。他是在赌博,靠的是过去证明如此有效的工具——“直觉”,即产生于不耐烦的逻辑悬念。星期四上午,亚琛附近的一名兵团司令报告说,当天出现了大雾。接着便有人预言,大雾将会消散,10日是个好天。希特勒令他的专列准备从柏林城外的一个小车站出发,并特地采取措施,不让他的心腹左右知道他的目的地和此行的目的。在漫长的旅途中,希特勒外表虽然平静,但是随着进攻期限的即将到来,他内心也受折磨,很是忧愁。列车在汉诺威停住,以等待最后的天气报告。这一次,气象局长狄新(他后来获一金表,作为奖赏)预言10日是个好天。希特勒确认了进攻令,进攻移于拂晓开始。他虽比平常早些进房休息,但无法入眠。据预报,天气已转好,他仍在为天气发愁。
  对成功的更大的危险还是来自他自己的情报机关。受到希特勒信任、能得悉此次入侵的始终详情者,屈指可数。其中之一是卡纳里海军上将,而他所知的又无一不告诉他的性情暴躁的副手奥斯特上校。当晚早些时候,奥斯特曾在晚餐时告诉他的老友荷兰的武官说,希特勒已下了最后一道进攻令。晚餐后,奥斯特在最高统帅部稍事停留,并获悉,此次不会在最后一分钟再次推迟。“那猪猡已去了西线”,他对荷兰武官说。荷兰武官首先将此情报转给了他的比利时同事,然后与海牙通话,用密码说:“明日拂晓。严守!”
  10日凌晨4时25分,元首的专列抵达了目的地——欧斯寇顿。这是个小镇,与荷、比边境相隔不远。在群星密布的天幕掩护下,元首乘车前往其新的指挥部“岩巢”。当他在炸开林木茂密的山顶而建成的指挥所——地堡内坐定后天已开始放亮。他对了对表,大为惊奇(“我当时大怒”)。原来,天亮的时间比人们告诉他的早15分钟。
  在面西25英里外,他的部队正在冲过比、荷、卢三国的边境。他的空军遮黑了天空——为此次进攻,他集中了2500架飞机,比盟军能派上天空的飞机总数多得多。德机一群群向西飞去,把70多个敌机场炸成废墟。空降部队夺取了荷兰的主要据点,滑翔部队从天而降,准备夺取比利时的明碉暗堡。元首最感兴趣的,要算是对埃本·埃马尔的炮台的进攻了。部队出发前,他曾亲自给指挥官们和与此滑翔战斗有关的无衔军官训话,还使用了模型地图。他“热切地”等待着战报。11日中午,这座被认为攻不陷的炮台,连同默兹的一座桥梁,已落入德军之手。听此消息后,希特勒欣喜若狂。不久,更有意义的消息便传来了:敌人反攻了!“当消息传来,说敌人正沿整条战线前进”,希特勒回忆说,“我高兴得真想哭!他们中计了!进攻列日是一条聪明的计策。我们不得不让他们相信,我们仍然忠实于旧的施利芬计划。”
  (7)
  5月10日,英法两国吃了一惊。两国的总参谋部对布鲁塞尔、海牙或自己的情报专家所提出的警告置之不理〔B1938年,英国情报员M1—6,耗费1万英镑,从一波兰数学家那里买到了代号为“谜”的密码机的秘密资料。他还买到一份英国护照,一张法国居住证,允许他和妻子在法国居住。他记住了这部机器的主要部件的图样,并在巴黎左岸的寓所内复制了一部机器。“谜”的工作机成功的翻制出来后,并在布列茨雷公园安装——这是一座维多利亚式的大厦,在伦敦北部40英里外。1939年英国宣战时,这架代号为“厄尔特拉”
  (“超级”机密)的机器已可以投入使用。它的首次大贡献是将希特勒入侵西方计划的电波截获并破译,告诉了英国总参谋部〕。脸色铁青的张伯伦仍似继任首相,但人家却劝他卸任。
  英王乔治六世遗憾地接受了他的辞呈,建议由哈利法克斯接替他。但是,很明显,只有温斯顿·丘吉尔才得到全国的信任。于是,清晨6时,英王召丘吉尔进宫。在写给《泰晤士报》的一封信中,丘吉尔曾颂扬过德国元首,但很勉强:“我历来说,如大不列颠在战争中被打败,我希望我们能找到一位有能力引导我们重新在民族之林中取得合法地位的希特勒。”这番话并未能抚慰元首。他把丘吉尔看成是最凶恶的敌人,是伤害英德联盟的英国犹太人的工具。元首钦佩斯大林,对丘吉尔却恨之入骨。这两者是个奇怪的对比。所以,邱吉尔荣升首相的消息令元首又恼又恨。
  正当希特勒的步兵和坦克长驱直入荷兰和比利时之际,戈培尔则在令其部下为下一个宣传战作好准备,5月11日的宣传干部秘密会议的记录说,“部长为最近的将来所提的原则是,在敌人的报道中,凡属不正确的或有害于我的,必须立即予以否认。报道之事实是否属实,这无需核查——关键在于,敌之说法是否有害于我。”更重要的是,必须反复对英法两国讲明,宣战的是他们。“现在在他们头上的爆发是他们的战争。无论如何我们不要再次中计,被搞来充当侵略的角色。”
  向比利时西部的进军取得了重大胜利。这当然是希特勒之计划的一部分:他想把世人的注意力从他的主攻方向(通过阿登山脉)引开。5月13日,他的部队几处越过了默兹,朝色当逼近。希特勒希望在色当突破马奇诺防线的薄弱的一环。
  尽管北进节节胜利,希特勒却对数量上处于劣势的荷军的顽强抵抗感到关切。14日上午,他发布指示,令其部属“迅速”将抵抗力量击溃。于是,从比利时地区飞来一队队空军,“以便迅速征服荷兰这个堡垒”。不到几小时,德国空军便在鹿特丹投下了92吨高效炸弹。这次轰炸原是要消灭涅威马斯河上驻守桥梁的抵抗力量的,但炸弹却投进了市中心,炸死平民814人。此事被民主国家的报界大肆渲染,死亡人数被夸大至2.5万人和3万人之间。西方报纸也未透露双方达成的把轰炸限于军事目标的默契,首先是被英国人破坏的。3天前,英国皇家空军不顾法国的强烈反对,派遣35架轰炸机,袭击了莱茵河的一个工业城,炸死平民4人,包括一名英国女人在内。“5月11日晚的空袭,规模虽然微不足道,却是个划时代的事件”,英国法律学家E·J·P·维阿尔评论说,“因为它首次有意违反了文明战争的基本规则,就是说,敌对行动只限于针对敌方的战斗力量。”尽管希特勒在荷兰进行了可怕的报复,他却反对轰炸伦敦的建议。他不愿搞得如此过火——在目前。鹿特丹的悲剧宣告了荷兰抵抗之结束。几小时后,荷军总司令下令全军放下武器。当晚,德军的坦克在色当突破了法国第九军和第二军的防线。在嘶声怪叫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的掩护下,三条机械化部队的长龙,轰隆轰隆地朝英吉利海峡挺进。
  次日清早,从巴黎打来的长途电话把丘吉尔从梦中吵醒。“我们被打败了!”法国总理雷诺喊道。“我们打输了!”丘吉尔不敢相信,他的将领们也是这样——他们把德军装甲部队征服波兰一举,误认为是与笨拙而原始的波军交手的简单行动。
  恐怖笼罩着法国——戈培尔又加剧了这一气氛。“此后,秘密电台的任务”,5月17日他对工作队员说,“是千方百计在法国制造惊慌……它必须提出一紧急警告,说要提防‘第五纵队’。它还应该指出,在目前形势下,连德国犹太人都是德国特务。”那天上午,希特勒乘车前往位于阿登山脉腹地的巴斯托尼。“全球都在倾听!”他趾高气扬的宣称。他来A集团军(由格德·冯·伦斯德将军指挥)司令部的目的,是要讨论向海峡主攻的进展问题。他兴致勃勃地留在司令部进午餐,还在流露出胜利神情的士兵行列中漫步。
  返回德国后,不分享他的快乐的德国人是罕见的。大部分曾为希特勒出巡捏一把汗,认为他行动过快,危险不小的人们,都坚信元首是绝无谬误的。当4名工业家,包括阿尔弗里德·克虏伯在内,从广播中听到向荷兰挺进的情况时,个个激动万分,指着西北欧的地图,七嘴八舌地说:“这里,这是你的。那里,那是我们的。要把那人逮捕,他有两个工厂……”其中一个工业家忙给下属打电话,要他去请求陆军允许他们中的两人立刻前往荷兰。
  5月19日上午,德军几个装甲师离英吉利海峡仅50英里左右;次日晚,第二师开到了索姆河口的阿布维尔。这样,一个大的陷阱便布好了,陷在里面的有比利时军,全部英国远征军和法国的3个军。当勃劳希契将攻克阿布维尔的消息用电话通知他时,他惊奇不已,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把人人都夸奖了一番。约德尔在日记中写道,元首欢喜若狂,”谈论中,他夸奖陆军及其领导。他忙着准备和约。该和约的主要要点是:归还近400年来从德国人手中抢走的土地,还有其它重要问题。”
  事态确按其梦想到的一般发展。3天后,A集团军的坦克部队顺利北进,威胁着海峡港口加来和敦刻尔克。敦刻尔克若有失,英军从海上撤回英国的通道便被切断。听到这一消息时,戈林将大手往桌上一击。“这是空军的特殊任务!”他高喊道。“我必须立刻给元首说说。给我挂电话!”片刻后,他便向元首无条件地保证,光凭空军的力量便能将受困的敌残余部队消灭。他只要求德军的坦克和步兵后撤,以免被自己的炸弹炸中。由于希特勒与陆军和其高级将领又不和,他想必将此举看成是加强对陆军的控制的良机。他批准戈林从空中将敌人消灭。
  听到这一消息后,约德尔讽刺说,“戈林又在那里夸海口了!”然后,他便乖乖地与戈林的参谋长通话,为此事作出必要的安排。“我们已经干了!”回到司令部后戈林兴高采烈地对米尔契说。“空军要去消灭海滩上的英国人。我好说歹说才把元首说服,不让陆军干。”米尔契并不像他那样乐观,说,炸弹掉进沙内很深才爆炸。另外,执行这样一个任务,空军的力量是不够的。“这不是你的事,留给我干好了”,戈林说完,又吹起牛来。“陆军历来想当君子。他们把英国人包围起来,又想尽量少伤害他们。但是元首却想教训他们一番,让他们好好记住。”
  次日上午,5月24日,希特勒到A集团军的前沿指挥部看望了伦斯德及其部属。元首兴致勃勃,预言战争将在6个星期内结束。到那时,与英国人谈判的道路便大开了。他向英国人要求的无非是要他们承认德国在欧洲大陆的地位而已。在讨论战术时,伦斯德将军并不反对用飞机去减少被困在敦刻尔克的敌人的力量,建议坦克部队之前进止于该城下之运河区。希特勒同意了,并说,装甲部队要用来打法国人。下午12时45分,令坦克部队停止前进的命令便以元首的名义发出去了。
  当晚,4个装甲师便在阿运河停止前进。坦克部队被搞得摸不着头脑——对岸没有炮火打来。他们还看清了敦刻尔克的塔楼——宁静的塔楼。是否战役有误?更摸不着头脑的是各师的师长。他们很清楚由于英军在里尔附近与德军大规模交手,他们费不了多少手脚便可将敦刻尔克拿下。为何竟不让他们将英军逃往英国的最后一个港口攻下?
  陆军参谋总长哈尔德对此表示轻蔑。“我们的左翼装甲机械化部队”,他在日记中写道,“在元首的直接命令下,便这样停止了进攻!被我们包围的敌军竟留给空军去结果!”哈尔德多少有点理由相信,戈林为了追求个人的荣誉,对元首说,如果陆军将领取胜,元首在国内便会威信扫地。这样,元首便被争取过去了。
  地面部队的将领们反复阐明观点,要求让坦克和步兵开进敦刻尔克。但希特勒置若罔闻。5月26日,有消息传来说,英吉利海峡内船只来往频繁(是否可能是英军准备撤退?)此时,元首才勉强答应从西面向敦刻尔克推进。但是就在同一天,戈林对元首说,空军已摧毁了敦刻尔克港。“只有鱼才能游抵彼岸。我希望英国兵个个都是游泳能手。”
  正当英军和法、荷、比联军退进死胡同时,一支约由900艘船只组成的杂乱无章的舰队,从英国的10多个港口同时出发。它们中有战舰,有帆船,有舰艇,还有奇形怪状的荷兰舰只——操纵这支舰队的有职业军官、渔民、拖船船夫、业余航海专家,以及出海从未超过3海里的业余水手等。这就是所谓的“戴纳摩行动”,即在两天内撤走4.5万人。这个小小的数字由于希特勒对民主国家之行动的轻视,并未加以考虑。这支由业余和专业航海人员组成的援救队,像搞体育活动似的,英勇地、有效地撤退英军一举,令希特勒万分惊奇。至5月30日,126606名英军已被撤回英格兰——每小时还有人被运回来。
  希特勒的将领们并不比他更有远见。哈尔德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被包围的敌军正在瓦解。他承认,有些人“靠凡能漂浮的东西”逃回英国,但他以轻蔑的态度将此比作另一次”溃败”——这是佐拉写的关于普法战争中法军溃败的小说。然而到了中午,德军最高统帅部终于了解到了英军撤退的规模,于是便加强了轰炸。然而大雾救了英国人。大雾不但笼罩着敦刻尔克,连德国的所有空军机场都被浓雾吞噬——那里停着3000架轰炸机!与此同时,很奇怪,德国第八航空兵团的“斯图卡”轰炸机对这支由小舰只组成的舰队所造成的损失微乎其微,而投有滩头上的炸弹又深陷沙土后才爆炸,造成的伤亡也很小。
  同样令人惊奇的是英国的“喷火式”新型战斗机给戈林的战斗机群造成重大损失。待大雾慢慢散去,轰炸机起飞后,这些小小的“喷火式”又给它们以致命的打击。
  奇怪的是对英军的不停后撤,希特勒竟然无动于衷,似乎这根本不是他的事。当勃劳希契和哈尔德拚命设法阻止英军像流水似地撤回英国时,希特勒的反应是优柔寡断的,甚至是懒散的。在这些日子里,在会议上挥舞拳头的是军事将领,而不是他。与纳尔维克危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元首没有拍桌子,没有威胁恫吓,也未采取疯狂的措施去阻止英军蜂拥逃回英国。他竟让下级去挑作出决策这份重担。
  敦刻尔克的防线之守军力量虽然薄弱,却也坚守至6月4日才告陷落,但是,至此时,338,226名英军和盟军已被运回英国,以备来日再战。关于希特勒的变态行为,此时海峡两岸纷纷进行猜测。一方面,他批准戈林去轰炸被围的敌军,另方面却又不采取强有力的行动——显然是帮助他们脱逃——这是为什么?他自己的解释令人越听越糊涂。他对海军副官说,他原以为英国远征军会像在他的战争中表现的那样打到最后一兵一卒的;他希望将他们团团围困,待他们弹尽粮绝时,大批俘虏他们,供和谈时使用。但是,当此计——就算是他的计谋吧——不成,几乎未俘获什么英军时,他并未发怒,甚至都未发急。
  还有另一种说法。这是在他视察被打得斑斑驳驳到处是被扔下的书籍、照片、破鞋、枪枝、自行车以及其它物品的敦刻尔克海滩时对林格说的:“让败军回家,给老百姓看看他们挨了多重的一顿打,这历来都是不错的。”他也对鲍曼说过,他是故意饶恕英国人的。他抱怨说,“丘吉尔并不理解我的积极精神。我有意不在英国和我们之间制造一条无法修补的鸿沟。”
  有人认为,元首的动机系出自政治或人道上的考虑。军方人士,包括副官们在内,对此说均一笑了之。“希特勒故意让英国人脱逃之说,是属于寓言范畴的”,普特卡默说。能同样接近希特勒的人们也确信,是他对英国人的爱使他怜惜他们的。“作为一个个的英国人,他们的鲜血是宝贵的,不能让它流”,他对特鲁斯特太太说。“无论是在种族上还是在传统上,我们两个民族都相同。即使我的将领不明白这一道理,这历来是,现在仍然是我的目标。”有能耐的外国观察家相信这一理论。例如,弗朗斯瓦·本塞就认为,希特勒从不愿与英国开战——只想让他们中立。
  他曾证明过这点:不久前,他用专列经苏黎世将尤妮提送回英国。他对恩格尔说过,他为她的命运深表遗憾。“就在我首次能真正使用她时,她却失去了勇气。”她要回去的地方是敌对的英国。在希特勒入侵比利时后3天,她姐夫奥斯瓦尔德·莫斯雷爵士以及英国法西斯同盟的其他领袖,便被监禁——没有审判——目的是不让他进行和平宣传。在此之前,莫斯雷就曾忠告其黑衣党徒务必忠于祖国,他的态度是:“为阻止战争,为使英德两国仍亲如朋友,我愿战斗到最后一息。
  然而,一旦战争爆发,我便为我的祖国而战。”不久,仍在哺育只有11个星期的儿子的狄阿娜·莫斯雷夫人,也跟着丈夫入狱——入狱令是她的亲戚首相下的。当局准许她将婴儿带进好莱威监狱,却不准她的19个月的儿子一同进来。按规矩,一个母亲只能带一个婴儿,而她决定两个都不带,省得让他们手足分离。幸好她的牢房内(地板泡在水中)没有床,只有一张席子。3年后,莫斯雷染重病,夫妇二人于是获释。众人哗然,肖伯纳却对此加以取笑。“我觉得,这次的莫斯雷恐惧是可耻的”,他对一女记者说。“一个人便能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这些都是什么人?即使莫斯雷龙体欠安,现在也是该释放他的时候了,而且还要向他赔不是,因为竟让他把我们吓得连忙向《人与保护法案》求救……我们仍不敢让莫斯雷为自己辩护,还造出如此荒唐可笑的情况来,说是说,在英国任何一家书店里都能买到希特勒的《我的奋斗》,而莫斯雷的作品却连十行都买不到。这件事被弄得荒唐到无法用语言表达。晚安!”
  尤妮提回家后,子弹仍留在头中。她既忧愁又苦恼,无法自己进食。8年后,由于子弹的移动,她死于非命。
  (8)
  在敦刻尔克陷落的前夕,希特勒离开了“岩巢”。在离开前,他指示要将“岩巢”完整保存,作为“全国的纪念碑”。“岩巢”里的每间房子都得按原样保存,每个名牌都得留在地板上。元首司令部被迁至比利时的一个小村内。这个小村名叫布鲁里德贝希,靠近法国边境。当希特勒抵达那里时,村子已空无一人,村民已全部撤走。村里已建了个花园,还用沙子铺了几条路,但元首的地下碉堡里的水泥地仍是湿漉漉的。他给这个和平的景象取了个好战的名字“狼谷”——是根据他早年在党内活动时的绰号取的。
  至此时,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不但让比利时投降,且拒绝流亡。“我决定留下”,他对首相说。“盟国的事业已失败了。”这看来确凿无疑了:6月5日,德军以143个师的兵力转而进攻法军的残部65个师。守卫者的坦克为数甚少,且几乎没有空军掩护,而德军又在沿着长达400英里的战线向前推进。在巴黎,绝望的雷诺向罗斯福呼吁,让他派“足以遮天蔽日的机群来”——之后,他便卷铺盖走了。
  对希特勒这边而言,这正是参战的良辰吉日,墨索里尼表示愿意参战,但他的盟友却劝他等一等,待德国空军将法国空军消灭后再说。意大利总理无奈,只好耐住性子,等到6月10日。他的解释信充满了高度信心,却惹得希特勒讽刺挖苦。“过去,我常常不明白他何以如此幼稚”,元首对其将领说。“这封信证明,在政治问题上我将来必须对意大利人多加小心。很明显,墨索里尼把此事看作是在罗马大街上散步一般。”意大利人会感到吃惊。”开始时,他们胆小如鼠,不敢参战;现在呢,他们却迫不及待,想分享战利品来了。”
  拂晓,意大利以32个师的兵力进攻法国南部。法国守军只有6个师。但意军作战不力,前进的速度只能以英尺计。至此,法国北部战线的两端均已崩溃。德军于14日上午开始进入巴黎。德军B集团军司令冯·包克将军,乘坐联络飞机来到巴黎的凯旋门,刚好赶上接受首批尖兵的敬礼。在现代战争史上,战役的指挥官赶在部队前头,先行抵达目的地的情形不多,包克便是其中之一。德军进入巴黎,说是战斗不如说是游行。包克竟有空去拜谒拿破仑墓。在里茨吃完午饭后,他还去商店买了点东西。
  在“狼谷”,戈林正在劝说希特勒对英国轰炸德国居民区进行报复。他们在村子的广场谈话时,瓦尔利蒙上校偶然听到戈林宣布,他无法再容忍英国人的这些暴行,要“用十颗炸弹回敬英国的一颗。”然而,希特勒却纹丝不动。据瓦尔利蒙回忆,他当时说,“很可能,敦刻尔克一役将英国政府吓破了胆,使它暂时昏了头脑。英国轰炸平民的另一个原因是,英国轰炸机的瞄准器不准,又由未受过训练的机组驾驶。不管属何种情况,我认为应先等待,然后再采取反措施。”
  元首此时的心情是想进行谈判。他利用巴黎的陷落带来的兴奋情绪,通过与赫斯特报纸的记者卡尔·冯·维冈会见,向西方发表声明。他宣称,只要巴黎敞开,他原并无心攻打”美丽的法国首都”。接着,他便强烈地否认说,他无意消灭大英帝国,也无此目标。他对美国的要求不外乎是局部的“门罗主义”:美洲归美洲人,欧洲归欧洲人。
  正当德国军队继续长驱直入时,南方的意大利军队拟乎在原地踏步。墨索里尼有幸的是,法国北部战事的发展。排除了在南方采取任何行动的必要性。至16日晚,德军几乎可以随意越过法军松散的防线。次日上午快到中午时,希特勒正与其军事顾问们在“狼谷”商讨战局,忽然有消息说,法国希望停战。听到这个消息,希特勒顾不上尊严不尊严,一拍大腿,高兴得把腿一收,支起了膝部。西方的纪录片将这一短镜头变成了长镜头。据罗伦士·斯达林斯说,这部纪录片是由当时在加拿大陆军搞宣传工作的制片人约翰·格里埃森剪接的。他利用把胶片“绕圈”的办法,把希特勒的姿势变成一系列可笑的“趾尖旋转”。希特勒的官方摄影师瓦尔特·弗朗茨将这一情景拍进了镜头。他坚持说,他只拍了8格,并把这些胶片交给了元首。“他欣喜若狂”,施洛德小姐回忆道。人们张口结舌,凯特尔却乘机拍马。“我的元首”他笨拙地说,“您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指挥官!”
  法国的投降使英国受到沉重打击。即使如此,丘吉尔仍在侃侃谈论英国之“最好的时刻”,使英国人的勇气得到恢复。
  从英国广播公司的广播中又传来另一个抗战的声音——专门对法国广播。“法国抗战的火焰是不会熄灭的”,戴高乐将军在第二广播室广播说,“永远不会熄灭!”法国,他说,只是在一次战斗中失利。“她并未输掉战争。”人们并未注意到,那天是6月18日,是滑铁卢战役125周年纪念日,而那次战役的较量最终是由勃吕查的德军决定胜负的。
  中午,希特勒与墨索里尼在元首室会晤。这正是希特勒1938年赢得慕尼黑会议历史性胜利的地方。这一次,意大利独裁者明显地屈服了。他的宣战,在军事上是个欺骗,在政治上是个赌博。希特勒不靠他人帮助,单枪匹马出征,取得了胜利;不用说,今天该是他说了算。墨索里尼和齐亚诺两人,发现元首居然宽宏大量寻求和平,都大吃一惊。希特勒“对消灭大英帝国是否可取的问题,作了许多保留。他认为,即使在今天,这对保持世界均势仍是个重要因素。”接着,希特勒坚定不移地支持里宾特洛甫以宽大的条款与法国议和的建议,尽管墨索里尼一再反对。“现在,希特勒是个赢了大钱的赌徒。他起身离桌不想再冒险了”,齐亚诺在日记中写道。“今天,他话中带有保留,还有机敏。在取得这样一个大胜利后,这真令人吃惊。人们不能指责我对他过于温柔,不过呢,今天我确实佩服他。”
  这两个独裁者,还费时在明信片上签名。作为此次会晤的留念。在一张明信片上,墨索里尼以刚劲的笔触写道:“英雄造时势!”下边,是希特勒秀气的题词:“时势造英雄!”墨索里尼回罗马时精神沮丧。“实际上”,齐亚诺当晚写道,“总理怕的是,随着和平的时刻日近,他生平无法实现的梦想,即在战场上显神威,也渐渐消逝了。”
  3天后,即夏季的第一天,希特勒乘车前往贡比涅附近的林子,即凯撒的代表曾在那里投降的那个林子。这是个报仇雪恨的行为,也是个有历史意义的选择。铁路上等待着的是那辆凯撒的代表投降时使用过的著名的木制餐车。人们将它从博物馆里吊起,通过倒塌的墙壁,放在原处。下午3时15分,元首的车队抵达了。希特勒面孔严肃,举动庄重,迈着轻快的步伐,朝餐车走去。他在一块花岗石前停住了脚步,那上面写道:
  1918年11月11日,日耳曼帝国被它试图奴役的自由人民摧毁,其罪恶之骄傲在此地屈服。
  威廉·夏伊勒用双筒望远镜注视着希特勒的表情。“在他生平的许多重大的时刻,我都看到过那张面孔。但在今天,它冒着鄙视、慷慨、仇恨、复仇和凯旋的烈火。”林格回忆说,当时,希特勒口中念念有词,听来像是“我们必将把能引起人们回忆起1918年那个耻辱的日子的一切东西全部毁灭。”
  在那辆破旧的餐车里,早已摆好了一张长台,两边各放了五六张椅子,供双方代表团就座。施密特站在上首,以便听到双方的谈话。元首在他的译员身旁就座后,戈林、雷德尔、勃劳希契、里宾特洛甫和赫斯分别就座。几分钟后,查理·亨茨格将军带领法国代表团进来了。法国代表团由一名海军上将、一名空军将军、一名前大使组成。他们的脸上还挂着听到谈判将在何处举行时出现的惊愕的表情。
  希特勒和他的同僚们起立。一句话也未说。双方相对鞠躬后使各自坐下。首先由凯特尔宣读希特勒起草的停战协定的前言。凯特尔说着元首的话时,施密特想,法国人和德国人就像蜡人一样,面无表情,互相对视。凯特尔说:德国无意用和平的条件去毁谤一个如此英勇的敌人。“德国所提要求之目的是要阻止敌对行动之重新发生,是要使德国得以继续进行不得不与英国人打的战争,并且为新的和平创造条件,使通过战争强加在日耳曼帝国头上的不公正情形得到纠正。”从当时情形看,希特勒似乎是在对英国而不是对法国讲话,并向英国人提出和平——如果他们高兴的话。在条文中这点变得越来越明显。条文甚至规定,德国放弃对英国的海上霸权进行挑战的企图。他庄严宣布,他不会将法国海军舰只拿来供自己在战争中使用,也不使用法国的海军装备(跨过英吉利海峡)。希特勒在作这一承诺时,德国海军是不同意的,因为在挪威与法国海军的一役中,德国海军损失惨重,他们拟用法国海军装备进行弥补;希特勒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一建议,究其原因乃系出自恐惧和希望。他恐惧的是,他若把法国舰队抓来,英国可能会横下心来打仗,因为这意味着对英国海上霸权的挑战。他希望的是,他的“绥靖”能导致和平,两国同时又达成君子协定式的默契:大英帝国继续统治海洋,日耳曼帝国则移向东方,谋取生存空间。
  施密特读完法文本后,希特勒立刻起身。其他人跟着也起身。大家客气地行完鞠躬礼后,元首带着大部分人马离开了会场,留下来的只有凯特尔和施密特。接着,约德尔和另外几个德国将领便进来了。法国代表审阅了停战条款后,他们坚持要将此文本交给设在波尔多的法国政府。“绝对不行!”凯特尔说。“你们必须立即签字。”
  然而,法国代表团却顽强地要求德方给法国以1918年法国给德国代表团的同等礼遇。几分钟后,亨茨格便与法军总司令魏刚将军交谈上了。“我是在车厢里给你打电话”——他停了停——“从你知道的那个车厢里。”他报告说,条件很苛刻,但并不可耻。即使如此,亨茨格觉得,这些条件都是“残酷无情的”,比上次战争中法国强加给德国的要糟糕得多。
  谈判拖至黄昏仍无结果。次日(6月20)上午,谈判继续进行,又拖至下午大半晌后。下午6时,凯特尔完全失去了耐心,派施密特前去找法国人,并下了最后通牒:“1小时内若不能取得协议,谈判便告破裂,法国代表团将被押回法军阵地。”
  别无选择了。下午6时50分,在与波尔多多次通话后,亨茨格将军终于在停战协定上签了字。仪式结束后,凯特尔叫他停留一会儿再走。待无他人在场时,两位将军无言地对视着。施密特发现,两人眼中都有泪水。凯特尔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对亨茨格如此尊严地代表他的国家的利益表示祝贺。接着,他便伸出一只手。亨茨格握了握它。
  德国电台进行了现场广播,将这些事件送回了德国。当自豪但精神不振的亨茨格一走下餐车时,那边便传来了有节奏的录音喊声:“我们打,打打打,打英国!”这肯定令德国人动了心。这是戈培尔玩的花样。不管什么场合,他都要放音乐。但他这次的做法却惹恼了元首——在条约中,他一直在设法给人以相反的印象。
  回到“狼谷”后,希特勒便着手计划出游巴黎。他将一个雕塑家和两个最宠爱的建筑师——施佩尔和杰斯勒——召来充当向导。“巴黎历来令我着迷”,他对阿尔诺·布列卡说(布列卡宏伟的古典作品也受斯大林的称赞)。希特勒承认,他长久以来就殷切期望有朝一日能参观“灯光城”。这是个艺术大都市,首先让艺术家陪他游城的原因就在于此。他确信,他定能在巴黎找到重建德国重要都市的灵感。“我想实地看看那些建筑,因为在理论上我对它们熟悉。”
  一行人——包括凯特尔,鲍曼和几名副官——来到布鲁里德贝希村外的打谷场上时,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爬进飞机——由波尔驾驶。待他们抵达勒布格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6月23日是明亮而炎热的一天。希特勒爬进车队里为首的一辆敞篷车,与通常一样,坐在司机身旁。其余的人坐在他身后。当他们朝第一个停留地大剧院进发时,街上渺无行人,只偶尔有个把宪兵。这宪兵有如履行公事,朝车队潇洒地敬礼。布列卡是在巴黎度过其最美妙的年华的,看到城市如此死气沉沉,他不禁吃了一惊。
  当希特勒沉醉于大剧院之建筑奇迹中时,他的表情也慢慢松弛下来了。早年在维也纳,他就对这座大剧院羡慕不已。
  对它,他就像对总理府一样熟悉,看到这一切,他眼中放射出兴奋的光芒。“这是世界上最美的剧院!”他失声对随行人员喊道。他察看了包厢,发现少了一个房间。一直陪他们参观的白发老仆人,既生硬又自豪地告诉他们,这间房子多年前就没有了。“喂,你们瞧,我多熟悉这里的路!”希特勒带着小学生的自豪说。
  在埃菲尔铁塔停留片刻后,他们便前去瞻仰拿破仑墓。希特勒先生以帽捂心,鞠躬行礼,呆呆地望着那圆形的墓穴。他深深地动了心。末了,他转身对杰斯勒平静地说:“我的墓由你建造”(后来,他向杰斯勒作了详尽的指示。他的墓必须异常简单,须建在慕尼黑。”我真正的出生地是在这里”,他说。“我在这里开始搞运动。我的心在这里。”)说完,他便陷入了沉思。他指示鲍曼,把拿破仑的儿子的遗骨从维也纳迁至他父亲的身旁。
  长达3小时的观光以参观蒙马特尔高地——这是学画的人们的圣地——而告终。或许,它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沉思一阵后,他转身对杰斯勒、布列卡和施佩尔说:“你们的工作现在就开始了。”城市和纪念碑的重建工作便交给了他们。“鲍曼”他说,“帮我搞这项工作。你要好好照料我的诸位画家。”希特勒再次俯视了延伸在高地下的巴黎城。“感谢命运,我终于看到了历来让我神往的巴黎的魔术般的气氛”,他说。他命令部队绕开巴黎,避免在它附近作战的原因也在于此。“这样,我们下边的那幅图画便可留给未来。”然而,那天早晨看见过他的少数几个巴黎人却被吓得惊慌失措。当他的车队在市场上碰到一群胖女人时,最胖的那位恐怖地指着他惊呼:“是他!是他!”她的喊声吓得众人四散奔逃,混乱不堪。
  次日,希特勒叫施佩尔用他的名义起草一份法令,宣布柏林的楼房建筑全部复工。“巴黎不是很美吗?”他说。“应该把柏林搞得比它更美。”希特勒也把布列卡拉到一边,滔滔不绝地谈论日前之所见所闻。“我爱巴黎——自19世纪以来,巴黎就是个艺术重地——就像你爱它一样。大战前,我对艺术也雄心勃勃。如果不是命运将我推入政界,我也会像你一样,在这里求学的。”
  停战协定将于午夜后8小时又35分生效,所以,众人在用蜡烛照明的桌旁坐下来吃夜宵时,气氛倒也热烈。天空越来越黑,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雷声,午夜来临时,有个副官报告说,敌机来了。灯火熄灭了,众人端坐在黑暗中,只有闪电不时使人们的脸孔闪亮。
  香槟酒杯被分发给了众人。大家在对表时,室内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凌晨1时35分,号角声顿起,吓了人们一跳。不知谁小声告诉布列卡,这是传统的信号,意味着让“武器休息”。另外一人感动得在擤鼻涕。凯特尔站在黑暗中发表了讲话。他举杯祝酒,号召众人为最高统帅希特勒元首“连干三杯”。
  于是,众人便起身碰杯。希特勒仍坐着,显得有些不自然——他不喜欢这种做作,但又只好服从陆军的传统。他礼节性地将酒杯碰碰嘴唇,滴酒未饮。之后,他便坐下,低着脑袋。在这欢快的人群中,他成了一个孤零零的人。后来,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责任非常重大呀。”说完,他便离屋而去。
  第二十二章 连胜利者也被胜利毁灭
  (德莱顿)1940.6—1940.10.28(1)
  那年夏天,希特勒明白地表示,他更感兴趣的是谈判而不是打仗。在法国,他的武器是劝说和把自己打扮成一位宽宏大量的胜利者,一位主动让法国分享团结和繁荣的法西斯欧洲的果实的胜利者——法西斯欧洲,这个霸权的目的,不但要使精神复活,而且要使它成为反对不信上帝的布尔什维主义的堡垒。在这场运动中,他首先采取的措施之一,是要他的部队当解放者,不当征服者。“我不希望我的士兵在法国的行为像第一次大战后法国士兵在莱茵兰的行为一样!”他对霍夫曼说,谁要是抢劫,就当场枪毙。“我要与法国达成真正的谅解。”
  这样,进入巴黎的部队便不敢大摇大摆,更不敢要人臣服或白吃东西。凡买东西,他们必分毫不差地给钱。在香舍里射大街的咖啡馆门外,他们与法国人一起喝咖啡,分享着6月下旬的阳光。这种相处虽然很尴尬,且常常彼此无言,互不理睬,但巴黎人的恐惧已经消失了——他们原以为妇女会遭强奸,商店和银行会被洗动。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德国军队在帮法国难民返回首都。在巴黎全城都挂满了路牌,上面画着一个怀抱婴儿的友好的德军士兵,还有句忠告:“法国人!信任德国兵吧!”
  希特勒想来会为其士兵感到自豪的。他们穿得整整齐齐,说话和气甚至有点讨好。他们对妇女彬彬有礼,对男人,尊尊敬敬。在无名将士墓前,他们光着秃秃的脑袋站着,其武器仅是照相机。他们更像是坐假日特价火车前来的旅客,而不是刚让法军蒙受奇耻大辱的可怕的人物。这是狡猾的公共关系手段,是旨在把法国变为一个既肯干活又有生产价值的奴仆的计划的一部分。
  希特勒本人也当起游客来了。与他同行的一群人中既有他的副官,还包括世界大战中的一名下士梅克斯·阿曼。两天来,在元首的带领下,他们心情愉快地参观了导致此次战争的旧战场。这是富于感情色彩的旅游,元首无时不高兴。他指着弗兰德战场告诉众人说,这里先前是一片沼泽地,还留下一些战壕作为纪念之用,也供游人欣赏。元首并非独自暗暗回首往事,而是滔滔不绝地、极详尽地向众人解释,这里或那里发生过的事情。当他乘车穿过里尔时(他只在水彩画里见过它),一个探头窗外的妇女认出了他。“魔鬼!”她惊呼道。他起初觉得有趣,后来他便发誓要将这一形象从被征服者的心头抹去。
  这次极富感情的出游于26日结束。他随即便把心思转到眼前的令人不快的任务上去了:让英国人屈服。他对副官们说,此项任务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与英国之战系兄弟之战,大英帝国之毁灭也是日耳曼帝国忧愁的根源。他私下对赫维尔说,他迟迟不入侵英国的原因就在于此。“我不想将她征服”,他说。“我要与她达成协议,强迫她接受我的友谊,并把正在煽动人们反对我的全体犹太暴民赶出去。”
  希特勒仍没有入侵英伦三岛的确定的计划。西线的胜利实际上是来得太快了,他还来不及为渡过英吉利海峡准备好登陆艇或驳船——连一艘也未准备好。相反,他似乎在等待英国求和。但是,至7月3日,这种希望破灭了:那天,英国皇家海军突然对停泊在阿尔及利亚港口梅塞尔克贝尔的法国舰队进行炮击。战舰“不列颠”号在13分钟内沉没,977人丧生。另外三艘,包括“敦刻尔克”号在内,被重创,人员损失惨重。其余舰只脱逃。英国人惧怕希特勒会利用这些舰只去进攻英国,并为这种恐惧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英国人从敦刻尔克撤退一举,在大多数法国人脑中都留下了痛苦的印象。这次进攻,特别是它发生在达尔朗海军上将发誓不将军舰交给希特勒以后,在法国全境引起了深深的敌意。“英国人背信弃义”一语,已成了咖啡馆里的口头禅。
  此次炮击也证实了某些人的信念:拯救法国的唯一办法就是与希特勒合作。不久前签订的停战协定,实际上已将法国本土分成了两个部分:北部占领区和南部的维希政府区——以贝当元帅为首。这次炮击把他阻止副总理赖伐尔与希特勒更加紧密合作的任务变得更加困难了。与此同时,它也使让·季洛杜及其他法西斯知识分子寻找新的变节者的努力简化了。阿尔弗雷德·法布尔——卢斯在日记中写道:“英国在一天内杀死的法国水兵比德国在一年内杀死的还多。”英国在梅塞尔克贝尔铸成的大错,他预言,正在加速希特勒的“一个欧洲”的进程。它也把德国元首从他的千秋大梦中惊醒:他一面强调他无力控制法国舰队或围困英国皇家海军,另方面又想迅速与英国解决问题。几乎完全被内陆包围的他,被令人吃惊的海上力量的机动性弄得目瞪口呆。海军的爆炸性的行动加强了他早些时候的恐惧。即使英国舰队未能粉碎对英国的入侵,它也使舰队的领袖能在加拿大或澳大利亚建立司令部,从那里统治海洋。
  是谈判还是使用武力?他在犹豫不决的痛苦中徘徊。“我决不能放弃”,他对普特卡默说。“英国人终究会同意我的看法的。”但是,当勃劳希契和哈尔德于7月13日飞到贝格霍夫时,他欣然批准了他们制订的入侵英国的计划,但在片刻后又抗议说,他不想打他的英国兄弟,不想让大英帝国解体。流血只会引狼入室,分享战利品。英国为何仍如此不愿和平?据哈尔德的日记记载,他自问自答:“是因为英国仍然存在着俄国会采取行动的某些希望。”
  3天后,他发布了入侵英国的专门指示。入侵的目的在于消灭作为对德作战的基地的英国。并且,如有必要,将它全部占领。这次战役得了一个具有想象力的代号:“海狮”。希特勒批准这一计划的墨迹未干,便提出了一项他自己的和平建议。“元首将向英国提出一项宽宏大量的和平建议”,里宾特洛甫告诉施密特。“劳埃德·乔治听到这一消息后,恐怕会卡我们的脖子!”7月19日,这一建议出笼了。它开始以嘲笑的口吻攻击丘吉尔,继而便威胁说,两国若打起仗来,被消灭的肯定是英国;最后才是一项含糊其词的建议:“我盾不出有什么理由让这场战争继续下去。”
  英国对希特勒建议的回答,首先是由熟悉元首的人带来的。此人就是现在为英国广播公司工作的塞夫顿·德尔默。他立时进行了广播。“希特勒先生”,他非常恭顺地用德语说,“从前您有时问我,英国公众的情绪如何?所以,本人今晚拟再次为阁下略效微劳。请允许我告诉您,我们这里的人对被您称之为理智和常识所作的呼吁有何想法吧。元首和总理先生,我们将它扔回给您,扔回给您那副散发着罪恶气味的牙齿!”夏伊勒是在柏林电台广播室中等待着向美国广播时听到这节广播的。他要对此事之影响发表评论。“你能搞清楚吗?’某人对夏伊勒喊了一声。“你能理解那些英国傻瓜吗?拒绝和平建议?他们疯了!”
  罗斯福总统同样对希特勒的建议不感兴趣。当晚晚些时候,他在白宫发表的接受总统提名的广播讲话宣布,对付极权主义国家的办法只有一个——抵抗,不是绥靖。狄克霍夫大使向柏林报告说,罗斯福与英国在战争的爆发和拖延方面“串通一气”的一情形,从未像在这篇讲话中表述得如此清楚透彻。“英国之方向必不可变,其抵抗必须加强,战争必须继续下去”(几天后,一个华盛顿大使馆新闻顾问,在与联合广播公司的政治评论员小福尔顿·路易斯交谈后,向德国外交部递交了一份备忘录:“常在国外旅行的路易斯,在谈到美国共和党和民主党在开年会时,与来自各阶层和各地的美国人见面时说,人民不要战争,但在罗斯福的诡计面前,尤其是在他把国会变成只有一个橡皮图章而没有自己的意志时,他们是相当无能为力的。”)
  伦敦仍未正式拒绝德国建议。7月21日,星期天,希特勒将其将领召至柏林开会。他似乎迷惑不解,而不是好战。“英国的局势无望了”,他说。“我们已赢得了战争。要将成功的前景逆转过来的可能性是没有了。”他猜测,英国将会出现以劳埃德·乔治为首相的新内阁。接着他便陷入了阴郁的沉思。
  突然,沉默被打破了。他呼吁“迅速结束战争”,并说,最有效的途径莫过于“海狮”。但是,他的保证——或者说,表现出来的保证——便几乎立即烟消云散了。他警告说,跨过由敌人把守的英吉利海峡远征英国,并不像对挪威那样。决不会是单程旅行。偷袭的成份是不可能存在的。后勤供应的问题又将如何解决?他不停地讲着,将严重的问题一一指了出来——这些问题(一直在不停地记录的),海军上将雷德尔暗中同意。完全的空中优势是至关重要的,首批登陆必须在9月中旬完成,否则,日益恶劣的气候将使空军不能完全参战。他转身问雷德尔:关于技术上的准备,海军何时才能作一明确答复?海岸的炮队阵地何日才能完全布妥?对越过海峡之举,海军能掩护到何种程度?
  受窘的海军上将雷德尔,却在琢磨其它问题:大部分步兵都得靠内河或运河驳船运送,而所需的驳船仍得从帝国国内拖来。这支弱不经风的舰队如何抵挡得住英国的皇家海军?在挪威一役中受损后,可供作战的只残存48艘快艇、1艘重巡洋舰、4艘驱逐舰、3艘鱼雷艇。雷德尔有点狼狈地回答说,关于某些技术上的问题,他希望在几天内获得回答。但是,在空中优势尚未成为事实时,他该如何开始作好准备?勃劳希契用坚定的信心回答了他的悲观。他喜欢“海狮”。戈林的副手说,空军已万事俱备,只要命令一下,便可在空中发动强大的攻势。希特勒未发表看法,令雷德尔尽早将报告呈报上来。“如准备工作无把握在9月初完成,那就要考虑其它计划。”于是,“海狮”的重担便落在海军的身上了。
  身边无其他人时,希特勒对勃劳希契说:“斯大林正与英国眉来眼去,目的在于使英国继续战争并把我们拖垮,以便争取时间,拿到和平时期到来时拿不到的东西。”一方面他承认目前苏联尚未有反对帝国的行动迹象,另方面他又同意,俄国提出了一个必须认真对付的问题。“这些我们都要开始考虑了。”
  不久前,一个有眼光的英国人乔治·奥维尔预见到,希特勒的真正目标是以牺牲苏联为代价取得生存空间。“人们若把希特勒近一年来的讲法与15年前的讲法作一比较”,在评论英文版的《我的奋斗》的一篇文章中,他写道,“人们便可发现这点:他的心坚定如一,他的世界观并没有发展。这是偏执狂的确定看法,是不大会受强权政治的一时行动影响的。或许,在希特勒心目中,苏德条约不过是改变一下时间表罢了。在《我的奋斗》中,希特勒订下的计划是要首先消灭俄国,并暗示尔后便消灭英国。现在,事情的结果是,他首先对付的是英国。因为,英俄两国中,俄国较易被收买。不过,一旦英国被消灭。就轮到了俄国——毫无疑问,希特勒就是这样看的。”
  希特勒在西线取得的战果虽然显赫,但它并不足以为他带来他所需要的政治上的稳定,以便开始向俄国发动圣战。他给予英国的打击,不过是令这个顽强的国家更加顽强罢了。他对法国维希政府采取的抚慰政策——以便让它参加他的十字军——也正在土崩瓦解,因为对方支支吾吾。这样,德国便得不到积极的援助。
  尽管有这些失败,希特勒仍信心十足,认为他有能力阻止这场冲突发展成为世界大战,并确信英国即将投降。于是,他便下令立即加强反对英国的宣传战。戈培尔的第一个行动,是通过秘密电台向英国广播业已兑现的诺斯特拉达穆斯预言,以及伦敦将于1940年被毁灭的那个预言。诺斯特拉达穆斯预言之现代解释,是克拉夫特作的。他曾预言啤酒馆爆炸事件。
  在这个充满了恐惧的季节里,希特勒又抽空与他的老友库比席克见面。他曾派人给他送去1940年瓦格纳音乐节的入场券。7月23日,在《哥特达马隆》的第一次中间休息时,两人在休息室里见了面。在热情地问候了库比席克后,他抱怨说,战争中断了他的重建计划。“肯定地讲,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别人,谁还能做呢?现在,我只好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战争将我的最好年华吞噬……我们都逐年见老了,库比席克,没有多少年了——来不及做完余下应做的事情了。”
  这天与库比席克的私人会见是非常难得的,因为希特勒的公共职责正在不断增加。矛盾的是,他与爱娃·勃劳恩的关系却更像夫妻。战争不但没有将他们分开,反而,将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因为他有更多时间住在贝格霍夫。那种故意让大家相信他们仅仅是朋友的做作已一去不复返了。
  工作人员和仆人们对她非常尊敬,私下里都称她为“老板娘”。对希特勒,她公开使用昵称“你”;对她,他也以“你”相称,有时还叫她“萨贝尔”——这是维也纳的“小”称,即把东西或人指小之意。在亲密的朋友们面前,他有时还会公开摸她的手,或做出其它公开表示爱慕的姿势来。据内情人说,若以希特勒现在已年近50且又全神贯注于工作而论,他们的性生活是正常的。爱娃终于成了贝格霍夫的女主人,变得更加自信和高雅。她的生活虽然可能困难,但她自信已不再有竞争对手,而这也已足令她聊以自慰了。
  那年夏天,希特勒确定,消灭布尔什维主义,扩大生存空间的时刻已经到了。他指示陆军着手朝这一目标作好准备。1940年7月29日,约德尔来到巴特赖兴哈尔车站,在最高统帅部计划部主任瓦尔利蒙上校的专车内与他就此事进行磋商。瓦尔利蒙与三名高级军官原以为,这次不寻常的来访,大概与提升晋级有关,或者要进行嘉奖。但是令他们觉得神秘的是,约德尔一到,便叫人把餐车的门窗全部关好。接着,他便突然宣布——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漠——希特勒已决定“一举永远”消除布尔什维主义对世界的威胁,尽快向苏联发动突然袭击——于1941年5月进行。“约德尔的话的效果,好像让人触电一般”,瓦尔利蒙回忆说——其时,由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死力抓住椅子。“不行的!”一位名叫罗斯贝格的上校脱口喊道。英国还未战败,希特勒怎么能打俄国!约德尔给了个奇特的回答:“元首生怕,战胜英国后的公众情绪,将不允许他向俄国发动一场新的战争。”
  反对的意见爆发了。这种打法,是腹背受敌的打法,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使德国失败的就是这种两条战线的战争。为什么在与莫斯科签订条约后,还来个突然改变?斯大林不是遵守诺言、将原料和粮食准时地全部运来了吗?约德尔对每条反对意见均作了简洁的回答:与布尔什维主义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不如在德国军威处于高峰时发动进攻。这种回答说服不了瓦尔利蒙。曾向希特勒提出过类似的反对意见的约德尔,打断了辩论。“诸位”,他说,”这不是个让大家讨论的问题,而是元首的决定!”他令瓦尔利蒙立刻以“建设东方”为代号,着手草拟计划。
  7月的最后一天,元首将其将领召至贝格霍夫举行会议。这次会议原计划要讨论有关”海狮”的问题,实际上后来却背道而驰。首先发言的是海军上将雷德尔。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中进行:军需已按计划准备好,驳船的改装工作也将于8月底完成。另方面,商船的运输情况却不妙,原因是在挪威受损或中水雷受损;扫雷工作虽然开始,却又受到盟国的空中优势的阻碍。所以,他的结论是,不如把入侵的日期延至次年5月。
  希特勒反对。他说,如此长的等待时间不但使英国有可能改良其陆军,而且还可从美国——也许甚至从俄国——得到大量的军事补给。“到5月这个空档我们怎么补得起?”他问。于是他便把期限定在9月15日。他断然作此决定后,立刻又将它推翻。他补充说,那就是,集中力量对南英格兰进行密集轰炸,若在一星期内能摧毁皇家空军和海军以及主要港口,便于9月15日发动进攻。“否则,便延期至1941年5月。”
  如果说这是个决定,那也是个半心半意的决定,使雷德尔高兴。一方面,它给了雷德尔准备“海狮”的最优先的优先权,另方面,又把重任移交给了空军。更重要的是,它给了希特勒将战争从西方转向东方的选择权。两名海军人士(即雷德尔和普特卡默)离开房间后,希特勒便开始贬低“海狮”的能力。“我们的小海军呀”,他叹道,“只有敌人的百分之十五!”再者,英吉利海峡比地图上画的要可怕得多——这是任何一个曾在恶劣天气中越过这块险恶水面的航海家都能证明的。
  情况似乎是,希特勒几乎已取消了对英国的入侵。“俄国只需向英国稍作一些暗示,俄国并不想让德国变得过于强大,英国人就会像快被淹死的人一样,重新获得希望:在6至8个月内,形势便会完全改观。但是,如果俄国被消灭,英国的最后一线希望也就破灭了。到那时,德国便成了欧洲和巴尔干半岛的主人。”这一次,他的沉思成了坚定不移的结论。”决定”,他言简意赅地说,“从这些考虑出发,俄国必须被消灭。1941年春。”前几次会议上出现的犹豫不决已一去不复返了。他再次成了旧时的元首,一个掌握命运的人。“将俄国消灭,越快越好。一击便将这个国家打个稀巴烂,只有这样,这次战役才有意义。只征服土地是不够的。”他说,这次进攻一定要一气呵成,中间不能停顿。他不会重犯拿破仑犯过的错误,被俄国的冬天所消灭。我们将耐心等待,他说,一直等待到5月。“有5个月的时间作准备”,他满意地说。
  他想象中的良辰美景使他神魂颠倒。“目标是”,他兴致勃勃地说,“消灭俄国的主要能源。”他是个军阀的化身,迅速地描述了此次动用120个师参与入侵的计划:首先向基辅挺进;其次,通过波罗的海向莫斯科挺进;第三,南北夹击,然后便发动一次进攻巴库油田的特殊战役。这个梦想正在变成现实。
  (2)
  不到24小时,那个作出了决定的人又在动摇了。他发布了两道指示,一是号召迅速征服英国,另一道是对此举是否可行表示怀疑。第一道指示开头便颇具信心:“为了制造最后令英国投降的必要条件,本人希望向英国本土进行的海军两栖战得以加强。”德国空军必须尽快征服皇家空军,然后便为“海狮”养精蓄锐。“我保留作出这种决定的权利:进行恐怖进攻,作为报复手段”,他指出。
  第二道命令是凯特尔用元首的名义签发的。它命令“海狮”的准备工作务必于9月中旬完成。它接着说:“在8月5日开始的空袭英国后14天,元首将决定是否今年入侵英国:他的决定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空袭的结果。”
  凯特尔虽将命令发了下去,但他仍觉察到了元首的矛盾心情。“表面上看来,元首好像非常热心,全力投身准备工作。为此,他曾要求对准备工作随时作出改进,以加速其进程。但是,我却有这样的印象,那就是,一旦真正要实施这个计划时,他又怀疑起来,举棋不定了。他十分清楚要冒何等巨大的风险,也明白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凯特尔也感到,最重要的是,元首“不愿意失去用外交的办法解决与英国的战争的最后机会。这点,我相信,他是求之不得的。”凯特尔从未想到过,这不过是摇摆的表演而已。希特勒把对“海狮”所作的准备作为幌子,而真正攻击的却是俄国。
  希特勒也想不到,8月1日的两道命令的主要内容已被“超级”机密破译。这些电文使丘吉尔相信,他确已掌握了德国的密码。过了不久,“超级”机密又送来了戈林的指示:把8月13日定为“老鹰战役”(即对英国进行全面空袭)的开始。这便使丘吉尔完全相信了。
  空袭如期开始,但由于气候条件越来越恶劣,参加这次空袭的只有第三空军大队。空袭的次数高达五百余次,但由于英国的雷达极灵,再加上“超级”机密截获并破译敌方电波的及时警告,英国的损失轻微,德国的损失却惨重:德国空军折机45架,皇家空军只损机13架。次日的战果也使戈林同样失望。15日,德空军3个大队全部出动。这一次,“超级”机密准确地得悉了戈林将使用什么力量和袭击何地。由于这个情报,皇家空军能将有限的歼击机组集中起来,派往准确的地点和高度,有效地将德国机群分割,使德国的每个机群都遭到最顽强的抵抗。在迄今最大的一次空战中,皇家空军击落敌机75架,自己损机34架。“老鹰战役”成了酸酒一瓶:17日,双方的损机比例是70:25。这天,戈林未让飞行缓慢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这些飞机曾把法国炸得一塌糊涂——参战,因为它们根本不是“喷火”式的对手。
  19日,天气仍然恶劣,使德国空军在尔后4天不能离地。戈林利用这个喘息机会,召集各将领开会。对飞机制造厂或类似目标进行的轰炸,原在白天进行,现改在晚间进行。戈林也趁机严厉呵斥单引擎和双引擎歼击机的飞行员,说他们表现不好。“无论哪一种歼击机,都不准因为气候不好而擅自不完成护航任务”,他命令说,谁擅离职守,谁就要受军法审判。
  8月23日,天气放晴。当晚,德机飞过海峡,大规模进行空袭。一队轰炸机迷了航,将原计划要投放在伦敦城外的飞机制造厂和油库的炸弹,却投进了城内。8名市民被炸死。英空军认为这是德空军故意干的,便于次日晚轰炸柏林,作为报复。损失虽小,柏林人却大惊失色。“他们料不到会挨炸”,夏伊勒在他的日记中写道,“战争开始时,戈林曾向他们保证,柏林是不会挨炸的……他们相信了他。所以,他们今天的觉醒便更大。你只要看看他们的脸色便可量度出来。”
  3天后的夜晚,英机再次前来空袭,炸死市民7人,炸伤29人。希特勒大怒,因为德机轰炸伦敦原系航向错误所致。但他仍不让德机轰炸英国首都。柏林又两度被空袭。希特勒被惹火了。9月4日下午,他在体育馆临时发表演说,扬言要进行报复。一听到要超过丘吉尔,听众中的妇女社会工作者和护士们便同声欢呼。“如果英机投放二千、三千或四千公斤的炸弹”,他说,“那末,我们一夜中便投15万公斤,或23万公斤,或40万公斤!”大厅内顿时人声鼎沸,他只好停顿。“他们若宣布增加对我们的城市的进攻,我们便把他们的城市夷为平地。我们一定要阻止这些空中强盗的所作所为,让上帝保佑!我们两国总有一国被打得粉碎,但这决不会是国家社会主义的德国!”
  听众的回答是疯狂的喊声:“不会!不会!”
  (3)
  两天后,海军上将雷德尔到总理府向希特勒汇报。两人小心谨慎地讨论了“海狮”计划,好像两人都不怎么相信这计划似的。末了,雷德尔提了一个本来会惹来激烈反驳的问题。“‘海狮’战役万一不打”,他问,“元首的政治和军事指示是什么?”
  然而,希特勒却一点儿也不恼怒。雷德尔多少有点满意地告诉他的同事们说,“元首关于在英国登陆的决定还不是最后的,因为元首有这个信念,就是说,不进行登陆,英国也可能投降。然而,与先前一样,从各个方面看,元首把登陆看作是结束战争的一种打击性的手段。如果风险太大,元首便不想进行登陆”。很明显,“海狮”若败北,希特勒是不能容忍的,因为这肯定会提高英国的威信。他要的是能一举结束战争的成功的闪电战——没有风险的闪电战。普特卡默对新近在布洛涅举行的登陆演习所作的目击报告说,由于潮水的关系,用拖轮拖的驳船被搞得一塌糊涂。这特别令希特勒担心。普特卡默认为,在英国海岸登陆时,情况若相类似,结果肯定同样是个灾难。
  入侵能否成功,英国能否投降,这全要以空袭情况如何而定。于是,在与雷德尔单独会面后次日,希特勒便批准对伦敦进行大规模空袭。一队又一队的德机飞往英国。当天下午晚些时候,320架轰炸机,在僚机的重重保护下,从戈林的头上飞过——他在开普布朗内的悬崖上观察机群。密集的机群像蜜蜂似的飞过英吉利海峡,朝泰晤士河飞去,轰炸伍尔维奇兵工厂、发电站和码头。戈林一听到最后一个目标已成“一片火海”的消息,便急忙走至麦克风前,向听众广播说,伦敦正被毁灭。他吹嘘说,他的计划是要“击中敌人的心脏”。这次毁灭性的进攻一直延续至拂晓,并于次晚恢复。在恐怖的两天内,842名伦敦人被炸死。希特勒利用将“他们的城市夷为平地”的威胁,趁热打铁,批准进行另一次大规模空袭——9月15日举行。这将是最后一次大规模空袭,其目的不仅在于惩罚伦敦,而且要消灭皇家空军。
  “超级“机密又一次向丘吉尔提出了警告。于是,在空袭前4天,他发表了广播演说。向全国提出了警告。“毫无疑问,希特勒先生是在高速地消耗其战斗机群。照此下去,经过许多星期后,他的空中力量将会削弱,其主体将消耗殆尽。”与此同时,他警告说,“德国人正在精心策划对本岛进行全面的大规模入侵。它可能现在就——入侵英格兰,入侵苏格兰,入侵爱尔兰,或同时入侵三岛。对这种危险,我们绝不能视而不见。”入侵或许会在日内发生。“所以,我们必须将尔后的一周左右时间看作是我国历史上的紧要关头。它与西班牙舰队已逼近海峡而杜累克还在踢足球,或纳尔逊还站在我们中间而拿破仑已在布洛涅的情形一样紧迫。”他的话提高了这个堡垒岛上人民的士气,使他们受到鼓舞,觉得自己也参与战斗。
  在公开场合,希特勒虽然表现出信心十足,但在9月14日的军事会议上他却露出了担忧的情绪。在表扬了空军在“老鹰战役”中收到了“令敌丧胆”的效果后,他承认“海狮”战役所必需的前提条件“尚未成熟”。由于气候恶劣,空军尚未取得空中霸权。不过,他仍拒绝取消入侵计划。这是因为,空袭正使英国人丧胆,用不了10天或12天,英国便会爆发群众性的歇斯底里。
  戈林的副手抓住这点,提出轰炸平民以迫使英国屈服的计划。除海上入侵外似乎对一切都热情洋溢的雷德尔,对此表示衷心支持,但元首却仍坚持己见,只准空军攻击主要的军事目标。“最后一招才是以引起群众性恐怖为目的的轰炸。”
  一切议论都销声匿迹了。原来明明是决定发动“海狮”战役的决议,现在仅成为一纸空文,只同意于9月17日再行议决。与此同时,“不列颠战役”加强了,德国的损失越来越惨重。例如,15日那天,德军折机60架,英国只损失26架。因此,希特勒只好面对现实。17日,星期二,他承认,空袭恐怕永远无法令英国投降。接着,他便简明扼要地宣布:由于无法取得空中优势,“海狮”计划延期,何时发动,另行通知。延期意味着取消;从这时起,入侵英国仅是纸上谈兵。“超级”机密以及一小队英国飞行员,充分体现了人民团结一致的精神,令阿道夫·希特勒首次遭到军事失败。“这块神圣的土地,这个地球,这个王国,这个英国”,也因此得救了。
  “我们以3万士兵为代价征服了法国”,决定作出后希特勒对普特卡默说,“若渡过英吉利海峡,一夜之间的损失就会超过这数字的许多倍——而能否登陆还没有把握。”他的海军副官觉得,他好像很高兴,因为“海狮”计划已被束之高阁。当天,“超级”机密便得悉,希特勒已批准拆除设在荷兰各机场上的装弹设备。晚上,丘吉尔便召开三军参谋长会议。文特波德姆回忆道:“当时的情况就像是在一场乏味的音乐会中间,某人突然把所有小提琴琴弦折断。这些人的脸上出现了压抑的微笑。”空军参谋长说出了所有人在私下都希望的东西:他认为,希特勒业已放弃了“海狮”计划,至少是在本年内。“丘吉尔点燃大雪茄时,满脸笑容。他还建议大家应吸点新鲜空气。”
  (4)
  希特勒依然希望能迫使英国坐到谈判桌边来,但不是使用空袭或海上进攻的方法,而是占领世界上最大的、有战略意义的要塞:直布罗陀海峡。它被占领后,英国皇家海军不但进不了地中海,从而保证德国能占领北非和中东,而且还可将帝国的生命线急剧地延长至远东。若如是,英国怎能在这样一个基础上继续进行战争?希特勒争辩说。特别是,他愿意给他们以光荣的和平,让他们在远征布尔什维主义的战斗中成为一名不作声的伙伴。
  那时,佛朗哥的内政部长拉蒙·塞拉诺·苏涅尔恰好在柏林,与德国商讨西班牙参战问题,特别是向直布罗陀发动进攻的问题。在那天多事的上午,在前往总理府的途中,他是心有余悸的。昨天与里宾特洛甫的会谈,既令他担忧又令他愤怒,原因是,他生怕里宾特洛甫的傲慢是元首对佛朗哥政权愤怒的反映。
  希特勒彬彬有礼地接待了这个西班牙人,令他又高兴又惊奇。他解释说,他是作为佛朗哥的私人代表和西班牙政府的代表被派来柏林的。他的妻子齐达·波罗,是佛朗哥委员长的小姨子。他说,他此行的目的是要澄清西班牙加入德国一方参加大战的各项条件。主要条件是“要确保西班牙的粮食和战略物资的供应。”
  元首对政治而不是战争似乎更感兴趣。他说,欧洲必须联合成一个大陆政治体系,确立自己的门罗主义,将非洲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然而,他对西班牙参战的提法是“间接的和模棱两可的。”只是在他的客人强调要对直布罗陀使用大炮时希特勒的态度才比较明确——炮弹不如炸弹优越。他引用各种数字,滔滔不绝地解释说,远程炮在发射两百发炮弹后便要维修,每发炮弹又只有75公斤炸药,而由36架飞机组成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机群,一次便可投弹120枚,每枚含炸药一千公斤,且可无限期地投放。希特勒辩解说,在这些俯冲轰炸机轰炸下,敌人能维持多久?一看见这些飞机,英国海军便会从直布罗陀逃之夭夭。所以,使用大炮是没有必要的。另外,他补充说,德国也无法为直布罗陀战役提供38厘米口径的大炮。希特勒口若悬河,唇枪舌剑,令他的客人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接着,希特勒又向客人保证,德国将尽力帮助西班牙。
  塞拉诺·苏涅尔离开总理府时,心里很是轻松,这是因为,他的主人在劝说佛朗哥接受他们关于两国领导人尽快在西班牙边境会面并进行更确切的讨论这一建议时,希特勒并未使用恫吓或胁迫的口吻。希特勒对塞拉诺·苏涅尔的印象也同样深刻,决定更直截了当地与其连襟打交道。“西班牙加入轴心国并参战一事”,他次日致函佛朗哥称,“必须以把英国舰队从直布罗陀驱逐出去,并立即占领这一要塞为开端。”他用商人劝人买货的苦口婆心保证,西班牙一旦加入轴心国,德国便会努力向它提供经济援助和军事援助。换言之,速胜便会有厚利。
  在9月22日的答复中,佛朗哥似乎同意希特勒的一切建议。但是,两天后举行的塞拉诺·苏涅尔——里宾特洛甫会谈却预见到了不少困难。德国要求得到非洲大陆外的几个有战略意义的岛屿,遭到了西班牙客气而坚决的反对。连翻译施密特都觉得,在里宾特洛甫提出非洲的土地问题时,塞拉诺·苏涅尔对此表现得相当“吝啬”。施密特评论道:“这是佛朗哥与希特勒的热情中首次出现的寒冷。”
  如果说,里宾特洛甫在与佛朗哥的亲戚谈判时,为出现的困难感到沮丧,那末,在当月晚些时候他便有理由为其杰作——与日本和意大利在柏林签订三国条约——感到欢欣鼓舞。在三国条约中,日本承认德国和意大利在建立欧洲新秩序中的领导地位——只要它们承认日本在亚洲的新秩序的话。签字国也保证,“三个签字国中任何一国,若遭到目前尚未卷入欧战或日中冲突的国家的进攻时,彼此将使用政治、经济和军事的一切方式,互相援助。”
  在英美两国看来,这进一步证明日本并不比纳粹德国或法西斯意大利好些;这三个“强盗”国家业已勾结在一起,以企图征服世界。苏联人表示担忧,但里宾特洛甫却对莫洛托夫说,这个条约是针对美国的某些战争贩子而签订的。为何不将它变成四国条约呢?他敦促说。接着,他便给斯大林写了一封长信说,“四国——苏联、日本、意大利和德国——的历史任务是制订一项长期的政策,规定四国人民各自的长远利益,将其人民未来之发展引入正常的渠道。”
  (5)
  10月,希特勒忙于外交。10月4日,他在勃伦纳山口与墨索里尼会面。“战争已打赢了!其余的只是时间问题”,他说。在承认德国空军尚未取得霸权的同时,希特勒又声称,英机正以三比一的比例被德机击落。然而,因为某种原因,尽管军事形势已完全无望,英国仍在负隅顽抗。英国人民正在经受非人道的待遇。英国为何要顽抗呢?他在抱怨,又自己回答这一问题:希望得到美国或苏联的援助。
  他说,那是幻想。三国条约已在懦夫般的美国领导人身上产生了“沮丧性的效果”,而部署在东线的40个德国师则令俄国人丧胆,不敢出面干预。所以,给大英帝国致命一击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夺取直布罗陀。说到这里,希特勒把话题一转,破口大骂西班牙人——他们参战的代价是40万吨粮食和相当大数量的煤油。还有,当谈话提到偿还的问题时,希特勒抱怨说,佛朗哥竟有脸回答说“这是一个将理想和物质相混淆的问题。”希特勒气得七窍生烟,吼道,人家几乎将他说成是个“渺小的犹太人似的,为人类最神圣的东西进行讨价还价!”
  两个独裁者在温暖和信任中分别后,元首便前往贝希特斯加登,“安静地思考这项新的政治计谋。”他在贝格霍夫的房中来回踱步,还到上萨尔茨堡的山坡上作长距离散步。有时,他也会讲讲他的想法,或在餐桌旁,或在会议上。这些片言只语最终却形成了一项决定,即在他去与佛朗哥会晤的途中,试探法国人的口风。然后,只有在那时,他才与俄国人谈。
  他的专列(名字很古怪,叫“阿美利加”)于12日离开德国,当晚便抵达法国中西部的蒙特瓦尔。在这里,维希政权的副总理赖伐尔在火车上与元首进行了简短的会谈,主要内容是为两天后与贝当元帅会晤作出安排。到此时,元首已下决心把法国降为家奴。为此,他希望得到受害者的自动自觉的帮助,但也随时准备在必要时使用武力,进行残酷的报复。如同对待其他被征服的国家一样,希特勒力图将法国变成戈林所说的掠夺经济(包括掠夺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从原料和劳力到国家的艺术珍品),希望维希政权成为一名积极反对英国的盟友。从赖伐尔的态度看,希特勒相信,这是可以做到的。所以,当他乘火车连夜继续前去与佛朗哥进行关键性的会晤时,他是满怀信心的。
  他们会晤的地点是法国一边境小城。这个小城叫昂代,位于法国西南部的疗养区,在比亚里茨下方,有着值得大做旅游宣传的沙滩和棕榈树。所以,与其说它适合开具有世界意义的会议,倒不如说适合作为疗养胜地。会晤的地点设在城外法国窄轨铁路与西班牙宽轨铁路交轨处。元首的火车按时抵达,赶上了下午两时要举行的会晤。但在邻近的月台上却不见西班牙人的火车。此时正是10月,天气晴朗明快,温度宜人,使按时抵达的德国人没有发火。毕竟,你还能从那些老是拖拖沓沓的西班牙懒汉的身上期待什么呢!
  希特勒相信,一旦与佛朗哥晤面,他便能将他说服,就像他曾说服张伯伦、赖伐尔以及其他人那样。要没有德国的帮助,你这个自封的大元帅会在哪里?这决不是你西班牙人所相信的,说什么是靠了圣母的干预他才取得了内战的胜利。实际上,是靠了德国空军“将炸弹如雨点般从天上扔下去才决定胜负的。”
  在等候时,希特勒与里宾将洛甫在月台上交谈。“目前,我们还不能”,施密特听见希特勒在说,“给西班牙人提供任何书面的承诺,不能书面答应将领土从法国殖民地移交出去。在这个棘手的问题上如果让这些碎嘴皮的拉丁人抓到了任何书面的东西,或迟或早法国人都会有所风闻。”明日,他就要诱使贝当开始向英国采取积极的敌对行动了,所以,他今天不能放弃法国的领土。“此外”,他接着说,“若与西班牙人签订的这种协议走了风声,法国的海外殖民地便有可能落入戴高乐的手中。”
  一小时后,西班牙人的火车终于出现在横跨在比达索阿河上的国际大桥上。西班牙人之姗姗来迟是故意的,不是被休息所误。“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会晤”,佛朗哥对一个军官说。“我必须设法用计——这就是其中之一。我若使希特勒等我,在心理上从一开始他便处于不利的地位。”这位领袖身材矮胖,长就一双乌黑的锐眼。在一个名人辈出的国度里,他似乎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是靠运气和坚韧不拔的精神才上台的。他的成功来之不易。他是加里西亚人(加里西亚以产生头脑冷静的实用主义者而著称),把对现实的严酷看法和精明能干的品格连同他一起带上了高位。
  虽然内心还是个农民,佛朗哥连人民之一员都不是。他太接近宗教和无政府主义者。他虽然也为长枪会(一个法西斯式的党派)服务,但他并不是它的成员。真正的长枪会员,例如新近被提升为外交部长的连襟,是更加亲德的。虽然不久前在柏林受到冷遇,塞拉诺·苏涅尔依然相信,德国是不可战胜的,西班牙应投靠得胜一方,佛朗哥却有所怀疑。“我告诉你,英国是永远不会让步的”,他对诸将领说。“他们会战斗,而且会战斗下去:若被赶出英伦三岛,他们便会在加拿大继续战斗下去。他们会叫美国人帮他们打下去的。德国并未赢得战争。”与此同时,他又不愿让希特勒失掉耐心,使西班牙遭受捷克斯洛伐克的命运,也不愿采取那些挡住希特勒道路的小国所采取的成功的路线。
  当列车在希特勒的车旁停下来时,佛朗哥心里明白,他的国家的命运如何,就要看他能否使它不陷入欧洲冲突了。内战已使西班牙的经济变得一团糟,去年的农作物歉收又使他的人民面临饥饿。然而,希特勒会允许他保持中立吗?如他直截了当地拒绝元首,用什么能抵抗德国的入侵?解决的办法只有一条:一方面造成要加入轴心国的印象,另方面要找到某个需要进一步澄清之点。他的加里西亚遗风正是他的铁甲——他步出列车,上了月台,在军乐的伴奏下,朝希特勒走去。
  佛朗哥发表了预先准备好的讲演,演讲中充满了对元首吹捧之词和口头保证。西班牙历来“与德国人民毫无保留地、忠实地在精神上团结在一起”,并且,在事实上,“时时刻刻都觉得与轴心国团结在一起。”历史上,两国间只存在着团结的力量。在目前的战争中,”西班牙将高兴地站在德国的一边。”困难么,他补充说,元首是非常清楚的:特别困难的是粮食不足,还有,美国和欧洲的反轴心国分子也在为他的可怜的小国制造种种困难。“所以,西班牙必须原地踏步,不得不常常心平气和地注视着她不赞成的事情。”说这话时,他语调中带着悔恨,但很快他便说,即使有这些问题,西班牙——她非常注意与轴心国的联盟——对于战争,正在采取与去年秋天意大利采取的同样的态度。”佛朗哥的巧妙的躲闪却得到了希特勒的一个承诺。为了报答西班牙在战争中的合作,元首说,德国将让佛朗哥占有直布罗陀——于1月10日,将它占领——以及在非洲的一些殖民地。
  佛朗哥蜷缩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脸上毫无表情。后来,他终于开口了,但讲得很慢,也很小心谨慎。他一边在寻找借口,一方面又坚持得到更多的让步。他说,他的国家需要几十万吨小麦,而且刻不容缓。佛朗哥“带着狡猾的神情”问希特勒,德国是否准备发运。还有,为了抵御英国皇家海军对海岸发动的进攻,西班牙需要大量的大炮——高射机枪自不待言了,这又怎么办?他将话题从一个转到另一个,而且转得好像很随便;从赔偿卡纳利群岛的某些损失谈到为何不能接受外国军人的赠礼——直布罗陀。这个堡垒必须由西班牙人自取。突然间,他现实地估算起希特勒将英国人逐出非洲的机会有多大来了:只能逐至边沿,不可能再远。“我是非洲的老兵,这点我很清楚。”同样,他对希特勒征服英国的能力也表示怀疑。英国充其量会沦陷;丘吉尔会逃往加拿大,在美国的援助下继续作战。
  佛朗哥的讲话,声音单调,使施密特不禁想起了催促善男信女前往祷告的教堂叫拜人。他的讲话使希特勒越听越失望。元首终于唰地站起身来,脱口说道,再讲下去也徒劳。说完,他又立即坐下。似乎对自己的冲动觉得后悔,他再次劝佛朗哥签订条约。当然!佛朗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合乎逻辑的呢?只要德国供应粮食和武器,条约当然签;只要给西班牙决定何时参战最适宜的权利。圈子兜完后,会谈便宣告休会。
  希特勒满心不悦,奔自己的车厢去了。两位外长则走下月台朝里宾特洛甫的车厢走去,以便进一步会谈。经过一番争论后,里宾特洛甫透露,元首前来昂代的目的,“是要搞清西班牙的要求与法国的希望是否相符。”不言而喻,佛朗哥委员长理解元首所处的困境,也愿意与元首签订一项秘密议定书——意大利日后再签字。说完,里宾特洛甫便将西班牙文本的协议草案交给对方。协议说,西班牙将从法国的殖民地得到领土,得到多少,“要以法国能从英国得到多少殖民地补偿而定。”
  塞拉诺·苏涅尔表示惊奇,大声喊道,在非洲问题上,显然,这是一项新的政策。而德国对法国的态度显然也变了!这样一来,对西班牙参战所作的补偿也就很暧昧了。他带着一丝微笑说,佛朗哥需要对他的人民“更确切地说明能得到些什么战利品。”里宾特洛甫不善于玩弄这种辞令,只好强压住满腔怒火。此时,西班牙外长便戏剧性地、正式地告辞。
  当晚,德国人在元首的餐车里举行国宴,款待西班牙人。佛朗哥既热情又友好,他的连襟也表现迷人,在整个晚餐期间,他们的表现都像是逢迎拍马。也许是因为他们有此表现,希特勒才敢在众人起身离座时,将佛朗哥拉到一边。两人密谈了两个小时。由于佛朗哥在每个重要问题上都稳如泰山,而他又无法操纵佛朗哥,希特勒便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佛朗哥认为,例如,地中海的东部门户苏伊士运河,应该比其西部门户直布罗陀先行关闭;尽管希特勒连声反对,他还是纹丝不动。由于他如此坚定,原先只是坚持如此这般的希特勒。
  此时便突然发火。佛朗哥依然无动于衷,坚持说,如果他拿不到10亿公斤小麦,历史(他指的是反对拿破仑的起义)恐怕会重演。元首火冒三丈地离开了餐车。“佛朗哥是个小小的少校!”他对普特卡默说。在对林格谈起他时,希特勒又降了他的格:“在德国,那家伙顶多能当上士!”有人还听见他把佛朗哥降为下士,即他自己在大战中的军阶。对他的外长的狡猾战术,希特勒更加恼火。“苏涅尔把佛朗哥捏在手心里了!”他对凯特尔说。希特勒还发出威胁,让会谈此时此地便破裂。
  与此同时,里宾特洛甫则在自己的车厢里,设法要与苏涅尔达成协议。但是,这位西班牙人客气而坚决的反对,也同样使他扫兴。在耐心丧失净尽后,他将塞拉诺·苏涅尔及其副官们当作小学生逐了出去,令他们于次日早晨8时,将完成的文本交来。
  24日,塞拉诺·苏涅尔本人没有前来。他将文本交给了他的下级,即前驻柏林大使——此人讲的德语带越南口音——转交。对此,里宾特洛甫大怒,高声怒骂,声音之大,在车外都可听见。“不能令人满意!”在读完塞拉诺·苏涅尔起草的文件后,里宾特洛甫俨然以老师自居,连声喊道。(西班牙要求,摩洛哥的法占区日后应属西班牙)他要求西班牙递交一份新的草案。之后,他便与施密特一同赶赴最近的一个机场,以便及时赶至蒙特瓦尔,参加希特勒——贝当会谈。一路上,里宾特洛甫怒气未消,骂苏涅尔是个“阴谋家”,佛朗哥是个“忘恩负义的懦夫”。译员施密特却暗暗为西班牙人使用的策略而高兴。在玩弄自己的花招前,希特勒便输给了对手——这是首次。
  希特勒业已抵达蒙特瓦尔,并在车内等候贝当元帅。为了与旧的共和政府分开,贝当不久前将自己的职务从总理提至国家元首。如果元首早知道佛朗哥曾告诫贝当勿挑起领导法国摆脱混乱局面的重担,他肯定会对佛朗哥更加不悦的。“用您的年龄作借口”,佛朗哥曾说,“让吃了败仗的人去签和约……您是凡尔登的英雄。别让您的名字与那些败将的名字混在一起。”“我知道,将军”,贝当答道,“但我的国家在向我召唤,我是属于她的……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为她效劳了。”
  老迈年高的贝当元帅,穿着一身漂亮的制服前来,在车站的进口处受到了凯特尔的迎接。贝当回了礼,挺着腰板,双目注视着前方,检阅了德国的仪仗队。跟在他后边的是里宾特洛甫和赖伐尔。他们默默地沿着月台朝元首的列车走去。当贝当元帅从售票厅出来时,希特勒伸出一只手,向前走去。众人领着这位老元帅进了秘密车厢。他笔直地端坐着,注视着希特勒,专心听着施密特的泽文——为了让老人能听清,施密特的声音响亮,“语调平静”。他像是信心十足,而不是奴颜卑膝。坐在他身旁的赖伐尔却是个生动的对比。他极想抽烟,但又知道,对希特勒和贝当两人而言,烟都是禁物。赖伐尔用搜索的眼光看看希特勒,又看看里宾特洛甫。希特勒说,他很明白,贝当元帅并不属于主张对德宣战的一派。“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说,“这次会谈便不可能举行。”
  在用温和的语调历数了法国的罪恶后,元首对佛朗哥讲过的话重述了一遍。“我们已赢得了战争。英国已战败;它迟早总要承认这点。”还有,他意味深长地补充说,战争打输了,总得有人为它付出代价,“不是法国便是英国。如果这个代价由英国承担,那么,法国便可在欧洲谋求一个位置,保持其殖民大国的全部地位。”为此,法国当然要保护其海外殖民地,使之不受侵犯;此外,法国还需重行征服中非的殖民地,因为它们已投靠戴高乐。说到这里,他委婉地建议让法国参与反对英国的战争——他问贝当,假若英国像在梅塞尔克贝尔以及几星期后在达喀尔一样继续进攻她的军舰,法国将怎么办?
  贝当承认,这两次进攻冒犯了大多数法国人,但他的国家无力再发动另一次战争。他反而请求签订一项终极的和平条约,“这样,法国便能确知她的命运,两百万法国战俘也能尽早回来与家人团聚。”希特勒将这个问题支吾过去,而两位法国人对另一次暗示——法国参与反英战争——也未作反应。双方各自心怀鬼胎;贝当虽然对元首表示钦佩,似乎对元首的许多意见都表示同意,但他说话言简意赅,令施密特觉得他是在公开拒绝。“希特勒下的一笔大赌注”,这位翻译回忆说,“由于贝当和赖伐尔的小心谨慎而输光了。”在他看来,法国这两位代表在蒙特瓦尔的表现,并未使法国丢脸。
  几天后,在一篇广播演说中,贝当对其国人说,他接受与德国的合作是光明磊落的,目的在于维持法国的团结。它也会减轻法国的苦难,使法国战俘的命运变得好些。“合作必须真诚”,他警告说,“必须剔除侵略的念头。要身体力行,既要有耐心,也要有信心。”法国对胜利者承担了许多义务。希特勒不是允许法国维持其主权吗?在此之前,贝当继续说,“我一直像慈父般向你们讲话。今天,我以领袖的身份向你们演讲。跟着我。要相信永恒的法国。”
  元首列车上的气氛可就阴郁了。在昂代和蒙特瓦尔两地,希特勒都未得到预期的东西。在“阿美利加”越过法国的边境前,墨索里尼6天前写的信被送来了——这是令元首失望的第三件事。在信中,他恶毒地攻击了法国人。他写道,在内心深处,他们是憎恨轴心国的,维希政府的嘴巴虽然甜,“人们却不能不想到他们的合作。”希特勒生怕墨索里尼要报仇雪恨的态度会破坏其将维希政权拖入反对民主国家的十字军中去的计划,便急忙令里宾特洛甫把原定在佛罗伦萨与墨索里尼会晤的时间提前至10月28日。几分钟后,里宾特洛甫便给齐亚诺挂了个电话。这在罗马引起一阵小小的恐慌。
  “刚与贝当会谈,便赶来意大利”,齐亚诺在日记中写道,“元首此举,实在令人扫兴。希望他不致于因为我们声言反对法国而让我们喝一杯毒汁。这是让意大利人民吞的毒丸,比凡尔赛的欺骗有过之而无不及。”
  希特勒未按原计划返回柏林,而是令火车开往慕尼黑,以便休息一阵并为仓促提前的意大利之行作好准备。10月27日下午,正当他要乘火车南下时,德国驻罗马大使馆武官传来消息说,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墨索里尼将于次日清早进攻希腊。据施密特说,听到这一消息,元首“怒不可遏”。当晚进晚餐时,里宾特洛甫反映了他的主子的怒气。“秋天下大雨,冬天下大雪,意大利人此时去攻打希腊,哼,休想前进一步!”他说。“另外,在巴尔干半岛打仗,后果是很难意料的。元首想不惜一切代价去支撑意大利总理的这项疯狂的计划,所以要马上去意大利,好亲口和墨索里尼谈。”
  里宾特洛甫的这番话,不可能真是针对这件事。这次会晤是他自己在两天前定下来的。再者,他自己清楚,元首刚才拒绝在一份发往罗马的电报上签字,而这份电报又是他手下的工作人员起草的,内容是用直截了当的语言批评这种进攻。“里宾特洛甫”,电报起草人威兹萨克说,“批准了这封电报。希特勒却说他不想去惹墨索里尼生气。希特勒的沉默是个间接的迹象,让意大利继续进行其向巴尔干半岛挺进的、决定性的、危险的步骤。”
  次日上午10时,正当“阿美利加”疾驰过波罗尼亚时,希特勒得悉,意大利的军队已开进希腊。据恩格尔的回忆,希特勒听到这消息后,破口大骂,但他并不是骂墨索里尼,而是骂德国的联络官和武官,说他们“多次坏了他的好事。”之后,他才改口骂意大利人口是心非。“这是为挪威和法国报仇!”他喊道。接着,他又抱怨说,“两个意大利人中,有一个不是卖国贼就是间谍。”发泄了一通后,希特勒稍稍清醒地分析了一下形势。他猜想,意大利总理进攻希腊的目的,是要与德国经济对巴尔干半岛越来越大的影响相抗衡。“我非常担心”,他说。他生怕意大利的入侵会产生“严重的后果,给英国在巴尔干半岛建立空军基地以良机。”
  一小时后,火车慢慢开进了装饰得喜气洋洋的佛罗伦萨火车站。墨索里尼满面春风,大步流星前去拥抱他的盟友。“元首!”他喊道,“我们正在进军!”希特勒控制住了自己。事情已坏,抱怨已无益。他的问候是傲慢的、与通常给予墨索里尼的热情大相径庭。但,这冷淡却一瞬即逝。片刻后,这两位独裁者和政客,听见皮蒂宫外的群众高喊“元首!元首万岁!领袖!领袖!”时,两人又都神采奕奕。(会谈将在皮蒂宫内举行。)两位独裁者不得不几次三番走到阳台上,让群众安静下来。“罗马人只有对他们的凯撒才这样欢呼”,希特勒后来对仆人说。“但是,他们并没有将我骗住。他们是想软化我,因为他们把我的计划搞得乱七八糟。”(*墨索里尼在政府内任总理,在法西斯党内被称为“领袖”——译注)
  在会谈中,希特勒将自己控制得很好,令施密特觉得惊奇,连“思想里咬牙的一点迹象都没有”。墨索里尼却异常高兴。如果说墨索里尼为做了希特勒勉强同意他做的事而内疚,那末,这种内疚的心情也被自己的悔恨驱散:在勃伦纳山口,两人曾双双保证维护巴尔干的和平,但是,不到几天,希特勒便派兵侵入罗马尼亚。“希特勒常常是造成已成事实后再来见我”,他向齐亚诺埋怨说。“这次,我要以牙还牙。他会在报上发现,我已占领了希腊。这样,平衡便会得以重新确立。”
  显然,他已取得了成功,因为希特勒对希腊之事只字未曾埋怨。相反,他将大部分时间花费在驱使他前来佛罗伦萨的那件事情上。他把与贝当和赖伐尔会见的情形告诉了墨索里尼,说贝当的尊严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却未被赖伐尔的一副奴颜卑膝相骗住。他把与佛朗哥的会谈说成是个酷刑,说若要再与他会谈,他“还不如拔掉三四颗牙齿”。他抱怨说,关于参战,佛朗哥的态度“非常暧昧”;他之当上西班牙的领袖肯定是出于偶然。
  这次长时间的会谈结束时,两人又亲如手足。希特勒再次重复了在勃伦纳山口所作的保证,就是说,他将“无论如何不与法国签订和约,假如意大利的要求得不到满足的话。”
  墨索里尼则说,德意两国,与历来一样,意见完全一致。然而,一登上“阿美利加”,希特勒便大肆谴责墨索里尼的新的“冒险”,说其结果只能是个军事灾难。他喊道,墨索里尼为何不攻打马耳他或克里特?这样做,在他们与英国在地中海的战争中,还算有点意义。尤其是在意大利军队在北非处于困境,刚刚要求德国派一装甲师援救时!
  对元首而言,通过被白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的回程,是阴郁的旅程。在半年多一点的时间里,他征服了比最乐观的德国人所能想象的还要多的土地。挪威,丹麦,卢森堡,比利时,荷兰和法国都成了他的。他超过了亚历山大和拿破仑。然而,什么也未像成功那样令人失败;跟着这一连串令人难于置信的胜利的,是在昂代,在蒙特瓦尔和在佛罗伦萨的失败。一个二流国家的平庸的领袖和一个战败国的首领,竟躲躲闪闪,不愿加入反对英国的十字军,而他的可靠的盟友,出于要在战场上取得个人荣誉的需要,正在危害轴心国在地中海的地位。这似乎还不算,原拟把英国带到绿桌旁来的空战,现已成为公认的失败——代价是损失了可怕数量的飞机。
  在返回祖国的漫长而乏味的旅途中,希特勒无法掩饰他的烦恼,怒斥“骗人的”合作者,及其背信弃义的、不可靠的朋友。哪个征服者要经受这种多余的失败呢!他的许多表现肯定是戏剧性的。肯定地讲,对贝当的不置可否,希特勒并非像他装出的那样忧虑。他肯定知道,如他肯于向墨索里尼施加压力,他是能阻止他入侵希腊的。但是,对佛朗哥的拒绝承诺,他是真正恨之入骨的。必须迫使佛朗哥就范,因为能否进入直布罗陀,他是关键,而占领了这个堡垒后,希特勒就能把英国人“将”死,并为东征扫清道路。
  第二十三章 “全世界都将屏息”
  1940.11.12—1941.6.22(1)
  对与日本和意大利签订的“三国条约”,希特勒只勉强予以支持。虽然如此,他仍接受了三国条约的创始人里宾特洛甫的建议,邀请苏联参加,将它变成四国条约。于是,苏联外交委员莫洛托夫便于1940年11月12日抵达柏林,举行关于联合的谈判。会谈是在旧总统府内里宾特洛甫的新办公室里举行的。希特勒没有出席。主人笑容满面,竭力让苏联代表团不必拘礼。施密特回忆说:“莫洛托夫久久才在他那聪明得像巫师一样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作为报答。”里宾特洛甫高声保证,三国条约决非针对苏联。莫洛托夫不动声色地听着。里宾特洛甫说,事实上,日本已转身面向南方,为了巩固其在东南亚得到的领土,日本需忙上几个世纪。“为了取得生存空间,德国也将向南面扩展,就是说,向中非洲和德国旧日的殖民地扩展。”他满有信心地说,现在大家都在南进——他好像是在赶时髦。他建议苏联也向南进,还指名道姓地提出了波斯湾和其它德国不感兴趣的地区。显然,这是指印度。但是,莫洛托夫一声不吭,只透过他那副老式的夹鼻眼镜,朝他看了一眼。
  里宾特洛甫心绪慌乱,建议苏联加入三国同盟条约。但是,莫洛托夫——他头脑清楚;逻辑性强,施密特不禁想起了他的数学老师——却把子弹省下来对付希特勒。当天下午,莫洛托夫又在不动声色地倾听元首的陈词。希特勒说完后,他客气地抱怨说,元首的说法太一般化了,一点也不具体。他所需要的是细节。紧接着,他便提出了一系列令人难堪的问题:“1939年的德苏协定是否仍适用于芬兰?欧洲和亚洲的新秩序是什么样子?苏联在其中有什么作用可起?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和土耳其的地位又如何?在保护苏联在巴尔干半岛,和黑海的利益方面,现在的情况如何?”
  在此之前,没有一个外国人敢斗胆把话说得如此明白。这使施密特不由想到,希特勒是否会像在两年前当霍拉斯·威尔逊将张伯伦的信件递交给他时那样,忿忿不平地夺门而去。但他未这样做,只乖乖地作出答复。他说,三国条约只会调整欧洲的情况,如没有俄国的合作,任何问题都不能获得解决——不仅在欧洲如此,在远东也如此。
  莫洛托夫表示怀疑。“如果你们待俄国为平等的伙伴,而不是当作笨蛋对待”,他说,“我们在原则上可以加入三国条约。但是,首先要弄清楚的是这个条约的目的和目标。你们必须把大亚细亚地区的疆界划在哪里准确无误地告诉我。”这样一问,显然,希特勒便只有招架之功。于是,他便突然宣布,讨论暂时中止。“否则,我们会被空袭警报所困。”
  希特勒原不喜欢与外国人在一起进餐,但仍邀请俄国人于13日中午与他一起共进午餐。然而,他让步作出的殷勤却改变不了他的客人的顽固。第二次会谈时,莫洛托夫继续咄咄逼人,提出了芬兰问题。希特勒原来暗中算计,若与苏联发生战争,他将把芬兰变成军事盟友。一提到芬兰,元首便从殷勤的午宴主人变成了暴躁的诉讼当事人。“在那里,我们没有政治利益”,他抗议道。
  莫洛托夫不太相信。“如果苏德两国维持良好的关系”,他故作镇静地说,“芬兰问题便可不用通过战争解决。但是,在芬兰不得有德国军队,也不得有反对苏维埃政府的游行示威。”希特勒耐住性子,用平静而有力的语调回答说,在芬兰的德军,不外乎是开往挪威的过境的部队罢了。
  莫洛托夫的疑心依然未除,希特勒怏怏不快,把话说了又说。“为了取得他们的镍和木材,我们必须与芬兰保持和平。”但他的下一句话——可能是说得太不策略——却暴露了他的最终目标。“在波罗的海发生的任何冲突,都将使苏德关系紧张——后果不堪设想。”如果说莫洛托夫未看出这是一个威胁,那末,他将这点忽视了,从而犯了一次严重的外交错误。“这不是波罗的海问题,而是芬兰问题”,他严肃地回答。
  “不与芬兰打仗!”希特勒顽强地说。
  “那末,你们便违背了我们去年的协议”,莫洛托夫同样顽强地说。
  这次较量,虽不及英国人的辩论有声有色,却要冷酷得多。里宾特洛甫立刻发觉他所主张的德苏缓和的政策已处在十万火急之中。他以妥协的语调插话。希特勒会意,以里宾特洛甫的南进计划为题,向莫洛托夫进行旁敲侧击。“在英格兰被征服后”,他说,“面积达4000万平方公里的大英帝国便会分崩离析,变成一个世界范围内的、破产的庄园。”希特勒活像一个新房地产业的推销员,描绘出一幅引人入胜的图景。“在这个破产的庄园内,俄国将得到终年不冻的、真正的公海。时至今日,人口只有4500万的英国,却统治了拥有6亿人口的大英帝国。我很快要把这个小小的民族砸得粉碎。”他说,德国不想转移目标,不想把目标从反对欧洲的心脏——英伦三岛——转移开去。他反对任何波罗的海战争的原因就在于此。
  然而,希特勒的这次离题,并未能抚慰莫洛托夫。他仍然在抱怨。“你向罗马尼亚作过保证,令我们很不高兴”,他唐突地说。这里指的,是德国向罗马尼亚的新边境作的保证,保证它不受外国侵略。“这保证也适用于反对我们?”
  在外交上,把对手逼得走投无路是个大错。“谁进攻罗马尼亚,它就适用于谁”,希特勒直率地说。片刻后,他宣布休会,用的是昨天用过的借口——英机可能前来空袭。
  希特勒未出席当晚在俄国大使馆举行的宴会。正当莫洛托夫在为友谊而祝酒时,英机前来空袭,宴会于是中断。里宾特洛甫陪着莫洛托夫前往威廉大街,进了他自己的防空洞。
  之后,他便借此机会,将他孜孜以求的四国条约草案交给莫洛托夫过目。这份条约要求德国,苏联,日本和意大利,尊重各自的自然形成的势力范围,“友好地”解决任何争端。它将苏联的“领土愿望”定在“朝印度洋方向”延伸的南方。
  莫洛托夫并未动心。他说,俄国更感兴趣的是欧洲和达达尼尔海峡,而不是印度洋。”因此”,他说,“纸上的协议并不能令苏联满意。”他坚持要求得到能确保苏联安全的有效保证。接着,便列举了一长串其它要求:让瑞典中立;掌握波罗的海,以及罗马尼亚、匈牙利、保加利亚、南斯拉夫和希腊的命运。
  据当晚会谈的记录,里宾特洛甫当时吃了一惊,不断重复说,“关键问题是,苏联是否愿意并准备与我们合作,消灭大英帝国。”莫洛托夫讥讽地回答说,假若德国发动的是一场反对英国的殊死之战,如同希特勒当天下午说过的那样,那末,德国是“为死而战”,英国是“为生而战”。里宾特洛甫坚持说,英国业已战败而自己并不觉察。莫洛托夫回答说:“情况真若如此,我们为何还要蹲防空洞?扔在附近,到处在爆炸的炸弹究竟是谁的?”
  辩论,莫洛托夫是赢了;官司,他却输了。当希特勒读到防空洞辩论的书面汇报时,立即恼羞成怒。他坚信,对四国条约苏联并无诚意。于是,他便放弃了与苏联和平相处的微弱希望,决心去做自1928年以来便发誓要做的事情。他终于下定了进攻苏联的决心。此后不久,他私下对鲍曼说,莫洛托夫的来访使他相信,“斯大林迟早会抛弃我们,投靠敌人。”在芬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土耳其等问题上,他不会在苏联的讹诈面前屈服。“作为欧洲的守卫者和保护者的第三帝国,决不会让这些友邦白白牺牲在共产主义的祭坛上。这种行径是无耻的;若这样做,我们必将遭到惩罚。无论在道义上还是在战略上,这都是一着臭棋。不管做了什么,与俄国交战势在必行。拖延开战的时间,便意味着在不利得多的条件下作战。因此,我决定,莫洛托夫一走,我便开始向俄国算帐——只要天气许可。”值得庆幸的是,在对芬兰一战中,红军表现极差。他还把自己看作是掌握命运的人,比任何人都优越,其天才和意志足以征服任何敌人。由于被政治上和军事上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对一名纳粹指挥官说,他是唯一进入了“超人状态”的人。他的本性“更像是神,不是人”。所以,作为超人的新种族的为首者,他“不受人类的道义传统的任何约束”,完全“超出法律。”
  (2)
  然而,希特勒却未泄漏其决定,其三军将领依然认为首要的目标是英国。在莫洛托夫抵达柏林的当天,他曾发布一道命令,在无需跨过英吉利海峡的条件下,迫使英国投降。这项计划规定,德国将采取一系列联合行动,完成意大利在埃及和希腊的未竟之业。这些打击,加上夺取直布罗陀、卡纳利群岛、阿速尔群岛、马得拉群岛以及摩洛哥的一部分,势必将英国与其海外的帝国切断,迫使它投降。
  这项计划虽然巧妙,但却靠不住。这是因为,联合行动的参加者,一个持有怀疑,一个是不牢靠的盟国,另一个是中立国。这是个极其复杂的战役,其中的困难只有元首本人才最清楚。虽然新近受挫,元首仍有信心让贝当、墨索里尼和佛朗哥就范。他首先向佛朗哥开刀。11月18日,他对佛朗哥的特使塞拉诺·苏涅尔说:“我决定进攻直布罗陀,只待开始的信号。必须有个开端。”
  但是,佛朗哥的妹夫却一如既往,无法制服。他再次说西班牙极需粮食;重又提出了先前的领土要求。希特勒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后者。他指出,若加入胜利的一方,西班牙得到的待遇将是多么的优厚。塞拉诺·苏涅尔说,如同拿破仑目瞪口呆地发现的那样,西班牙时刻准备抗击对她的领土发动的任何侵略。接着,他又最后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半是威胁,半是同意:西班牙需要利用余下的中立的日子向西方购买小麦。这是个令人难受的做法,既使希特勒恼怒,也使他悔恨。后来,他对亲信们说,塞拉诺·苏涅尔是“万恶的魔鬼……是现代西班牙的(掘墓人)!”
  希特勒在坚信佛朗哥终将参战后,便于12月上旬就夺取直布罗陀的问题,作了最后一次部署。他告诉各位将领,关于“菲力克斯战役”,毫无疑问,在不久的将来他便能获得佛朗哥的正式同意;然后他再派一名佛朗哥的私人朋友前去,迫使佛朗哥就范。他的人选卡纳里斯海军上将却是灾难性的——自1938年以来,他一直在反对希特勒。在正式场合,他把元首的论点一五一十地告诉西班牙人,私下里却劝佛朗哥不要参战,因为这场战争轴心国是输定了的。〔战后,德·瓦尔德格勒西阿斯侯爵当着佛朗哥的面问维贡将军(卡纳里斯的密友)说,卡纳里斯海军上将反对西班牙的利益,这是否属实?佛朗哥从坐椅上跳起来。”不,不”,他解释说,“卡纳里斯是西班牙的好朋友!”“也许”,侯爵评论说,“比起他的祖国,他更亲近西班牙。”侯爵回忆说,听到这点,“佛朗哥非常激动。这证实了我的印象:真是这样。”〕
  卡纳里斯回禀说,只有“当英国接近崩溃时”佛朗哥才愿参战。听到这点,希特勒失去了耐心。12月10日,他令各军将领放弃“菲力克斯”。但是,几个星期后,他又一次向佛朗哥呼吁。在一封调子哀伤的长信中,他向佛朗哥保证,如果他尽快进攻直布罗陀,他便立刻向西班牙运送粮食。他保证永远不抛弃佛朗哥——接着又最后作了一次请求:“本人坚信,将军,最难平息的历史力量已将我们三人,您,我和意大利总理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因此,在这场历史性的斗争中,我们理应服从最高的圣戒;应该明白,在目前的严重时刻,只有坚强的决心而不是小心谨慎,才能救国家民族于水火。”
  佛朗哥再次表示同意希特勒说的话,实际上却按兵不动。靠了他的意志的力量,他挫败了“菲力克斯”,为英国拯救了直布罗陀,把阿道夫·希特勒限制在欧洲大陆,保持地中海向西方敞开。地中海若遭关闭,那末,整个北非和中东都很可能落入第三帝国之手。物产富饶的整个阿拉伯世界都可能加入轴心国——出于他们对犹太人的仇恨。佛朗哥之所以决定反对希特勒,究其原因,除西班牙的绝望的经济形势和与最终的失败者结盟的恐惧外,还有另一层原因:佛朗哥是半个犹太人(英国驻西班牙大使萨姆埃尔·霍里爵士和外交界的其他人士都知道这点。但是,不久前曾抱怨佛朗哥把他当作一名爱讨价还价的犹太人对待的希特勒,是否曾从自己的外交人员口中听说过这点,这还是非常值得怀疑的。德国的外交官员也向希特勒隐瞒了这个事实:莫洛托夫的妻子是个犹太人)。
  (3)
  斯大林几乎过了两个星期才通知德国人,苏联愿意参加四国条约,但有几个条件——例如从芬兰撤军。这些要求并不过份,但,令外交部奇怪的是,希特勒并不想讨价还价——甚至连一个答复也没给莫斯科。
  他一心只想动武。当月晚些时候,希特勒的各战场指挥官进行了一系列模拟战争演习,包括对俄国的模拟进攻。12月5日,即模拟战争演习后一天,三个集团军的参谋总长会见了希特勒、勃劳希契和哈尔德。元首批准了哈尔德的进攻计划的要点,但反对模仿拿破仑,反对向莫斯科进军。他说,占领苏联的首都“并不十分重要”。勃劳希契抗议说,莫斯科是至为重要的,因为它不仅是苏联的交通中心,而且是军备中心。这引来一阵尖锐的反驳。”只有脑袋成了化石,满脑子是古旧思想的人”,希特勒说,“才认为值得去夺取苏联的首都。”他的兴趣在布尔什维主义的滋生地列宁格勒和斯大林格勒。这两个巢穴一旦被捣毁,布尔什维主义也就死亡。他们进攻苏联的目的恰恰就在于此。
  勃劳希契反驳说,这是政治家的目标。他的话惹来一顿训斥:政治和战略是互相依赖的。“能否在欧洲取得霸权”,希特勒说,“这要取决于对俄战争。”例如,打败苏联后,他便能迫使第二号敌人英国屈服。五天后,为了让自己人为即将到来的远征有所准备,希特勒在伯林发表演说,讲的是地球上财富的分布如何不平均。他说,每平方英里要居住360个日耳曼人,而其它国家却人口稀少,这是不公平的。“我们必须解决这些问题”,他说,”我们一定能解决它们。”
  与此同时,戈培尔则让德国为未来的艰苦岁月作好准备。他对同事们说,圣诞的节日气氛只准延续两天。“即使到了那时,圣诞欢宴也应与目前发生的事件的气氛相符。到处挂圣诞树,一搞就是几星期,这种气氛与德国人民的战斗情绪是不合拍的。”必须提高德国人民的士气——在大都市外“不准在农村,小城镇和士兵们跟前演出脱衣舞。”喜剧也不准讽刺政治,或演出“淫秽、黄色的笑剧”。
  修改后的进攻计划于12月7日呈给了希特勒。他把向莫斯科进军的时间改在波罗的海沿岸各国被消灭、列宁格勒被占领后,并把这次战役的代号“奥托”改为一更有意义的名字:“巴巴罗沙”(“红胡子”)。这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大帝一世的绰号——他曾于1190年率军东征,夺取“圣地”(即巴勒斯坦——译者注)。他说,“驻扎在西部边境的大部分苏联红军将被消灭,方法是用机械化尖兵,像一把尖刀,深深插进苏联腹地。”这样,那些仍有战斗力的红军,也无法撤回苏联的后方。“此次战役的最终目标是要在伏尔加——阿尔汉格尔一带竖起屏障,挡住俄国的亚洲部分。这样,如有必要,俄国赖以生存的最后地区乌拉尔便可用空军加以消灭。”
  哈尔德怀疑,希特勒仅仅是在恐吓。他于是便问恩格尔:这是否是一份真正的计划?这个副官认为,希特勒本人也不知道。然而,骰子业已掷出,远征计划已付诸行动。对那些主张胜利后应有节制,要德国停止侵略,一心只想坐享征服果实的人们,希特勒是没有耐心的。这些人宣称,欧洲的大部分已落入希特勒之手,假以时日,英国也只好承认他在欧洲的霸权。但是,这种消极政策阿道夫·希特勒是不会接受的。国家社会主义的目标是要消灭布尔什维主义。他怎么能放弃平生之志?
  “我先前曾认为我们应不惜一切代价避免两线作战”,他后来对鲍曼说,“不过,请你放心,我长时间思考过拿破仑及其在俄国的经历。那末,你可能会问,为何要打一场反对俄国的战争,为什么又要在我选择的时间打?”若入侵英国,结束战争便会无望,冲突会没完没了地进行下去,美国人起的作用会越来越大。征服苏服的唯一的机会是采取主动。为何在1941年进攻?因为时间对苏联越来越有利,对德国越来越不利。只有在他占领了苏俄的领土后,时间才会有利于德国。
  (4)
  表面上,这两个不自然的盟国之间的关系还是良好的。在将巴巴罗沙计划付诸实施后的数天(于1941年1月10日付诸实施),希特勒批准公布了与苏联签订的两项协定:一是经济协定,规定双方互运商品;二是秘密议定书,德国宣布放弃先前提出的对立陶宛的一块土地拥有主权的要求,代价是750万美元的黄金。
  然而,在友好的背后,两国贸易代表团之间的意见冲突却与日俱增。从苏联输往德国的原料,不但交货稳定,而且很准时,但德国交货却既不痛快又不准时。比方,每当机床准备出运至苏联时,空军或战争部的督查便大摇大摆地走来,先是交口称赞工艺何等精美,然后便以国防的名义将机床劫走。这种有组织的摊牌甚至涉及军舰。为了生产更多的潜艇,希特勒亲口下令停止制造一艘他曾答应给斯大林的巡洋舰。
  德国人确曾主动提出将该舰拖至列宁格勒并装上克虏伯制造的380毫米口径大炮。但由于他们在价格问题上斗得很凶,这艘巡洋舰依然停在威廉港。
  关于德国交货问题的争论,斯大林本人也卷了进去,但他总是遏制他的谈判人员。他决心与他的吵吵嚷嚷的盟友保持良好的关系,时间越长越好。在斯大林致力于取得和平的同时——至少保持到红军发展到具有作战力量——希特勒则继续要他的人民为战争和“新秩序”作好准备。1月30日,在体育场一年一度的演讲中,他就是这样做的。所用方法虽然拐弯抹角。在戈培尔简短而带有煽动性的引荐讲话后,希特勒严肃地走上讲台,庄严地抬起右臂,在欢呼声中行了党礼。
  在沉默片刻后,他才开始演讲。“开始时”,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记者夏伊勒的继任人回忆说,“他的声音很低沉。”然后,突然强度大增,希特勒挥动双臂,大做手势。
  他说,“我坚信,对欧洲的伟大的新秩序而言,1941年是关键的一年!”他说这话时,想来他脑中装的是“巴巴罗沙”和尔后的民族清洗。但是,他攻击的敌人却是“冥府民主国家”的头子英国。他攻击说,“冥府民主国家”受国际犹太集团控制,得到叛逆亡命之徒的支持。这番话一方面掩盖了他对苏联的进攻,另一方面又使德国人为最后向犹太人发动突袭做好思想准备。四天后,当他听到哈尔德报告说,德军力量已与俄国旗鼓相当,但在素质上远为优良时,希特勒喊了起来,“巴巴罗沙一开始,全球都将屏息,不敢作声!”事实上,他的征服目标远远超出了欧洲大陆。2月17日,他下令为向大英帝国的心脏印度进军作好准备。在进攻印度的同时,他将发动钳形攻势,夺取近东:左方,从俄国起,穿过伊朗;右方,从北非向苏伊士运河逼近。这项庞大计划的主要目标虽然是要迫使英国站到德国一边,但它也表明了希特勒的野心究竟大到何等程度。俄国已被视为得手;他的永无宁静之日的思想,业已在寻找可供征服的新世界,可令屈服的新敌人,特别是美国的罗斯福。
  作为一个梦想家,希特勒又常常讲究实际。在他计划征服大片土地后不久,他便开始致力于较小规模的征服。意大利军队在阿尔巴尼亚和希腊的失败,用他自己的话说,间接地”打击了我们是不可战胜的这个信念。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同样怀有这种信念。”因此,必须在占领希腊并在这一地区重建秩序后,才能安全地发动“巴巴罗沙”战役。这却不是他的唯一的目标。希特勒也将意大利在巴尔干半岛的失败视为取得更多领土和经济资源的一个黄金机会。
  占领希腊,这原就不是件易事。由于受地理条件限制,它又变得更加复杂。在希特勒与其目标间,横卧着四个国家——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南斯拉夫。前面两国,匈牙利和罗马尼亚,实际上已成为德国的卫星国,德国已占领它们达数月之久;第三个,即保加利亚,在相当大的压力下,于3月1日签署了三国条约。这样,德军进军希腊的道路虽已扫清,但是,无论在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南斯拉夫仍令希特勒关切。南斯拉夫的领导人既不想让俄国人也不愿让德国人对巴尔干半岛进行干预。于是,在为诱使它加入轴心国而使出了遮遮掩掩的威胁和模糊的许诺等手段后,希特勒把南斯拉夫摄政王保罗请到贝格霍夫亲自向他施加影响。
  希特勒向他保证,南斯拉夫的领土会保持完整。这一承诺虽然有诱惑力,但保罗说,要作出决定还是非常困难的。这里有三个个人的问题:他夫人有希腊血统,她对英国抱有同情,以及他本人对墨索里尼抱有敌意。摄政王走时并未留下肯定的回答。三天后——对希特勒而言,这是无休止的等待——他回复说,假若南斯拉夫无需提供军事援助或允许德军从其领土上通过,他便准备签署三国条约。这是不能令人满意的。但希特勒按住怒火回答说,这些条件他都接受。这次的妥协却出乎意外地遭到拒绝。南斯拉夫不愿做任何会将它卷入战争的事情,这场战争“可能与美国甚至苏联打。”
  到3月中旬,南斯拉夫不愿屈服的态度已经明朗化。元首所受的压力也显而易见了。3月16日,元首在柏林战争博物馆“纪念日”上发表的讲话便表明了这点。“他脸色难看,面容憔悴”,路易·罗希纳回忆道,“他的皮肤灰白,双眼失去了通常具有的光泽。他身上打满了操劳和担惊受怕的烙印。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不在于此。令我吃惊的是,在宣读与这种场合相适应的讲稿时,他竟是如此一本正经,发此漠不关心,如此心不在焉。”他宣读这篇简单的讲稿时,好像很厌烦,根本不想去激发数以百万计的听广播的听众。
  次日,南斯拉夫风云突变。加冕议会同意签署三国条约,惹起公众一片愤怒的抗议声。三名部长辞职以示抗议。接着,空军的高级军官领导了一次起义。3月27日拂晓,叛军推翻了政府。年轻的王位继承人彼得当上了国王。
  当天上午,在柏林,希特勒正在自我庆贺南斯拉夫问题已圆满解决。他刚收到的一封电报说,对南斯拉夫接受新条约一事,当地居民“普遍印象深刻”,政府“已完全控制了局势。”11时55分,正当他准备与日本外相松冈举行一次重要会谈时,他又收到贝尔格莱德拍来的一封电报。当希特勒读到“前政府成员均已被捕”时,他还认为这是个笑话。接着他便怒火满腔。眼看到手的胜利在最后一分钟被人抢了去,这是无法忍受的。这次,他真是发火了。他觉得,这是对他的“人身污辱”。他高声喊叫,令三军首脑立刻到总理府报到;给正在威廉大街与松冈外相会谈的里宾特洛甫发了个加急电话;然后便突然闯进会议室——约德尔和凯特尔每天在这里听取汇报。希特勒挥舞着电报喊道,他要消灭南斯拉夫,叫它永世不得翻身!
  像一个刚被接受便被抛弃的情人一样,他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激动。他发誓,他将立刻从北面和东面同时进攻南斯拉夫。凯特尔抗议说,这个野心勃勃的计划是不可能实现的。由于部队已按计划好的最大铁路运输量开始行动,巴巴罗沙的限期不能再延期了。另外,保加利亚的李斯特的兵力太弱,对付不了南斯拉夫,而只有傻瓜才会指望从匈牙利得到援助。
  “我把勃劳希契和哈尔德叫来的原因恰恰在于此”,希特勒说。解决的办法要他们来找。“我要一举横扫巴尔干半岛——是让人们好好认识我是谁的时候了!”
  勃劳希契、哈尔德、戈林、里宾特洛甫以及他们各自的副官们,三三两两地前来参加会议。大家诚惶诚恐地听着。希特勒声音嘶哑,用复仇雪恨的语调宣布,他决心“在军事上把作为一个国家的南斯拉夫消灭”。里宾特洛甫反对,说应先给南斯拉夫发个最后通牒。希特勒冷冷地答道,“你就是这样看待时局的吗?南斯拉夫人是善于颠倒黑白的。他们当然会说他们没有好战的企图,但一旦我们把军队开进希腊,他们就会背后插刀。”他喊道,进攻必须尽早开始!“对南斯拉夫进行无情打击,这在政治上是非常重要的。在军事上,则采取闪电战将它消灭。”这可把土耳其和希腊吓住。戈林的主要任务是消灭南斯拉夫空军的地面设施。然后,才用“轮番进攻的办法”消灭首都。
  希特勒迅速地将他仓促召来的匈牙利和保加利亚两位部长打发走了。他与匈牙利部长的会见只有15分钟。在会见中,他把对贝尔将莱德起义的评价用一句引语概括:“上帝欲消灭者,他们必先疯狂。”接着,他便作出一个承诺:“在这场危机中,匈牙利如能助一臂之力,他便可拿回垂涎已久的巴纳特地区。对匈牙利而言,这是唯一的机会,舍此,她多年也不会有此良机。相信我,我并不是在装模作样。我不言过其实。我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第二次的会见只有5分钟。希特勒对保加利亚部长说,南斯拉夫事件使他心头的一块大石放下了。“对那里的事情,我久久拿不定主意。这下可好了。”他说。接着,他便用马其顿作为诱饵,诱使保加利亚继续与轴心国合作。慷慨的赠与——别人的财产——的话音未落,希特勒便怒火满胸。“暴风雨”,他喊道,“将降临南斯拉夫,来势之迅猛将使这些先生们目瞪口呆!”
  由于进攻的命令业已发布,加上两个犹豫不决的盟友又被买通,希特勒便于当天下午会见了日本的使者。希特勒希望能使美国不参战。他建议,日本最好夺取新加坡,并速战速决。因为此机若失,则时不再来。他补充说,由于德军力量强大,日本用不着害怕俄国会在满洲发动进攻,与日本抗衡。
  日本外相,俄勒岗大学的毕业生松冈,故意慢吞吞地用英语作了回答。他说,他坚信,德国的建议是正确的,“但在目前,我不能代表日本作肯定的回答。”希特勒很是失望。松冈看出了这点,连忙说,他自己是支持这一行动的。说真的,松冈是急于采取这个行动的——为了证实他对于新加坡问题所作的保证不会过于仓促鲁莽,他早已派出纳吉对新加坡进行侦察。这样一来,每当希特勒提到英国的这一堡垒时,他都不得不支支吾吾。在接受了一幅富士山的画卷后,戈林开玩笑地保证,“如果日本拿下了新加坡”,他就要去看看富士山的真面目。日本的特使松冈朝性情暴躁的纳吉上校点点头说:“你得问他。”
  松冈喋喋不休地说,他希望在最近的将来能与斯大林签订一项条约。里宾特洛甫说:“此时此刻你怎么能与苏联签订这种条约?你要记住,苏联是不会白给人家东西的。”这话使松冈好生奇怪,因为要搞四大国条约的想法是里宾特洛甫对他说的。纳吉认为这是个警告,但松冈仍兴致勃勃,即使奥深玛大使私下告诉他,苏德两国有可能很快交战时,他仍兴致盎然。
  与松冈会见后,希特勒一天的日程仍未结束。他签发了第二十五号命令,号召同时进攻南斯拉夫和希腊。当天午夜,他把南斯拉夫一事告诉了墨索里尼。“说真的,我现在并不认为这一局势是灾难性的”,他写道,“但是,局势仍然很困难。就我们而论,我们必不可犯错误,以免最终危及整个局势。”所以,他便采取了一切必要的措施,采用必要的军事手段,对付正在发展的危机。“总理,我现在紧急地请求你,在今后数天内切不可在阿尔巴尼亚进一步采取军事行动。”在客气地提醒对方切不可再进行无望的冒险从而危害局势后,他要求“绝对保密”,并在这四字下画了一道,以加重其重要性。
  这封既客气又拘泥形式的信强调了两人之间的新的关系。在希腊和非洲和冒险遭到失败后,墨索里尼已不再是“老大”了。在元首眼中,他身上已打上了不可原谅的、失败的记号。希特勒所受的委屈是可怕的——虽然仍可争议:希腊战役的破产,不但推动了英国在利比亚成功地发动反攻并使佛朗哥不敢支持直布罗陀战役,而且迫使德国在最不适宜的时刻去对付反叛的南斯拉夫。“巴巴罗沙”不得不向后推迟最少一月。
  (5)
  希特勒虽然将“巴巴罗沙”计划推迟的责任推给南斯拉夫战役,但是,陆军装备的大大不足——他的责任——却是更加主要的原因。无论如何,希特勒并未把计划的推迟视为灾难,尽管他有这个恐惧:“我生怕俄国人会采取主动,发动进攻。”但是,当他把主军将领召至总理府并向他们宣布进攻的确切日期以及——这是更加重要的——就“两种相反的意识形态之间的斗争”向他们训话时,他似乎并不但心。3月30日上午11时,执行“巴巴罗沙”计划的几个高级将领,连同他们的参谋人员,都集中在内阁的小屋里——那里已放好一个讲台。与会的200余人,按军阶和职务的高低,坐成几个长列。希特勒是从后面进来的。一阵椅子的挪动声后,与会者肃然起立,待希特勒走上讲台后,众人方才坐下。他表情很严肃,谈到了军事和政治形势。在四年内,美国不可能达到生产和军事力量的高峰。因此,现在是在欧洲进行大扫除的大好时机。他说,与俄国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坐以等待是灾难性的。进攻将于6月22日开始。
  他说,延迟是不可能的。原因是,没有一个继承人能有足够的权威去承担发动这一战争的责任。他,只有他,才能在欧洲屈服之前阻止布尔什维克这架压路机的滚滚向前。他号召众人起来将布尔什维克的国家一举毁灭,并消灭红军。他还保证说,他们将很快取得胜利、辉煌的胜利。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处置被征服了的俄国人,如何对待战俘和非战斗人员。
  军方的首领们僵硬地坐着,一动不动,脑子里在想着自己会不会被派去执行这项计划。这些人都是职业军人,对希特勒在征服波兰后对波兰犹太人、知识分子、牧师和贵族所采取的残酷措施十分反感。他们的恐惧又因希特勒的又一个大声恐吓而加深了:“对俄战争,绝不能讲什么义气!这场战争是意识形态和种族差别的战争,必须用空前的决心去打。要毫不留情,坚决不发慈悲!”会场上未出现反对意见,就跟入侵波兰时一样,连无意的反对意见也未听到一声。
  那天上午,希特勒要求他的军事将领,将战士的荣誉拿出来妥协,使他们蒙受了最后一次的屈辱的考验。与许多一如希特勒既憎又怕犹太人和斯拉夫人的人们一样,他们也不大愿意加入他的十字军。今天,他们认为只为补偿在战争中得到在凡尔赛失去的俄国领土的生存空间,业已退居幕后,希特勒的真正的入侵理由已昭然若揭:消灭布尔什维主义——就是说,消灭犹太人。
  与此同时,对南斯拉夫和希腊的入侵准备已告完成。在贝尔格莱德街头,每天都发生示威游行。其中,有些是当地的共产党为执行苏维埃的巴尔干政策而煽动的。事实上,俄国是急于要支持南斯拉夫去反对德国的入侵的,因为它于4月5日与南斯拉夫的新政府签订了一项条约。但这并未令希特勒泄气。次日拂晓,德军以压倒优势的兵力跨过了南斯拉夫的边界。德机开始有计划地轰炸贝尔格莱德——很有意思,希特勒为这次行动取的代号暗语是“惩罚”。苏联领导人与南斯拉夫签订的条约的墨迹未干,对此事作的反应是明目张胆的“事不关己”,只在《真理报》的后版上刊登德国进攻南斯拉夫和希腊的消息,对德机对贝尔格莱德进行的24小时破坏性的轮番轰炸也只顺便提了一下。
  希特勒警告戈培尔,整个战役将历时两月。戈培尔将这一消息也转告了众人。这个结论系根据对敌人的力量作了粗略的估算后得出的。不到一星期,德国和匈牙利的部队便开进了与废墟相差无几的贝尔格莱德。在“惩罚”过程中,1.7万名平民死于非命。17日,南斯拉夫的残余部队投降。10天后,德国坦克开进了雅典,希腊战役宣告结束。德军以高昂的能源、燃料和时间为代价,沿着原始的铁路和公路,将29个师开进了战区。在这支庞大的部队中,只有10个师参战,而且6天多来才作战一次。德国是以大锤砸蚊。“巴巴罗沙”之推迟,更应负责的是德国情报机关的惊人的失败,而不是墨索里尼。
  入侵巴尔干半岛所费的代价令希特勒目瞪口呆。但是北非事态的惊人发展,却大大减轻了元首的吃惊程度。埃尔温·隆美尔将军仅以3个师的兵力,攻破了昔兰尼加,离埃及只有几英里之遥。这次胜利令希特勒和敌人都同样惊奇。它抵偿了英国对地中海东部的占领,破坏了英国的威望,也说服了斯大林与德国保持良好的关系——虽然也受到挑衅。苏联领导人除了对巴尔干半岛发生的侵略视而不见外,对希特勒正计划入侵他的国家的谣传亦充耳不闻。许多消息来源处,包括美国国务院,都向他提出了警告,在莫斯科的外交人士已在公开谈论即将发生的冲突。“这样,美国大使斯坦哈特的(犹太)夫人说”,一个德国外交官向柏林报告说,“她想在军队开进莫斯科前离开那里。”
  几个月来,苏联自己的情报机关也在预言德国将进攻苏联。但是斯大林并不相信他自己的情报人员。随着报告的增加,他的偏执狂也与日俱增。他相信,德国若不先与英国议和,便不敢进攻苏联。他认为德国不会如此愚蠢,这些谣言纯属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捏造,这些国家希望在他和希特勒之间渔利。在捷克特工人员发来的一份令人瞠目的报告上,斯大林用红笔批道:“这情报系英国的挑衅。务必查清其出处并惩罚非魁祸首。”
  耶列绵科元帅在他的回忆录中,也证实了斯大林的无理怀疑。“他未能在整条战线上采取紧急或决定性的防卫措施的原因就在于此。他生怕相信这些谣言,便会给希特勒分子一个口实,他自己的希望是让资本主义和纳粹互相毁灭。无论如何,在红军得以全面武装以前,他不想去惹希特勒进攻。”
  对抚慰日本,他也同样急切。对刚从柏林前来的日本外相松冈,他待之如贵宾。在签订中立条约后,他公开表示高兴。在克里姆林宫举行的庆祝宴会上——是在贝尔格莱德陷落当天举行的——斯大林亲自端着盘子给日本的几个使者送菜,拥抱了他们,吻了他们,还在他们周围跑来跑去。这份条约是他的外交策略的胜利,令人信服地证明,对德国将进攻俄国的谣言,他完全可以不予理睬。若德国有进攻苏联的想法,它当然不会允许日本与苏联签订这种条约的。
  斯大林兴高采烈,亲自送日本代表团上月台,醉醺醺地与日本人道别。他拥抱了纳吉将军,还将个子矮小的松冈搂在怀里,给了他几个亲吻。“在欧洲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他说,“因为日苏已签订了中立条约!”
  几分钟后,也就是日本人乘坐的火车开出站台后,他一手搂着德国大使冯·德·舒伦堡说:“我们一定要继续当朋友。你现在的一切工作都要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转身看见一个上校,当知道也是德国人时,便吼叫道:“我们会继续当你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里,他所指的或许是诸多德国飞机飞越俄国领空一事。因为在过去两周来,这类事件便发生过50起。然而,在拥抱了舒伦堡后仅两天,由于一架德国飞机在深入苏联领空几乎100英里后紧急着陆,斯大林便采取了行动(机上发现一架照相机,几卷未爆光的胶卷和一张破烂不堪的苏联地形图)。苏联向柏林正式提出抗议,并称,自3月底以来,德机入侵苏联领空的事件就达80起。即使如此,抗议的调子还是温和的。对继续如潮水般涌来的情报——最新的一份是英国大使克里普斯提供的,他预言希特勒将于6月22日发动进攻(长期以来,英国情报机关的“超级”机密就试图将重要的情报转给苏联而不泄露其来源)。”为此”,休·特里沃—罗帕回忆说,“我们在莫斯科专门设了个联络官。但是,由于得不到苏联人的信任,他无法与俄国的有关人士联系。我记得,他有次告诉我,他接近苏联人最成功的一次,是在剧场里一位俄国将军向他招手。”
  “与在伦敦的俄国人打交道,我们倒幸运一点”,阿舍尔·李说,“我们把“超级”机密的主要情报给了他们。”李与五花八门的人物来往:苏联秘密警察的一名军官,空军武官,飞机试飞驾驶员,一名带上校军衔的最高苏维埃成员。但是,这些人也疑心重重。据李称,他们实际上置‘超级’机密的情报于不顾,至少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之前是这样。”——依旧置若罔闻。
  在德国外交部,虽然人人都在怀疑对苏联的进攻迫在眉睫,但直到此时希特勒才将“巴巴罗沙”一事告诉里宾特洛甫。怏怏不快的外长“要求再向莫斯科展开一次外交行动,但希特勒不允许再改变行动方针。”他禁止里宾特洛甫与任何人讨论此事,然后便向身在莫斯科的冯·德·舒伦堡大使保证:“我并不想与俄国交战。”两天后,希特勒再次确定了进攻的日期,即克里普斯提过的6月22日。
  至此,德国要与世界上最强大的武装力量角力,这已用不着怀疑了。但是她并没有一个得力的盟友。日本远在天涯;意大利又有缺憾;西班牙坚决不妥协;维希的法国又靠不住。
  胜利反而削弱了希特勒的联盟。他对他国之轻易征服令他的所有朋友——包括南斯拉夫、匈牙利和罗马尼亚这些小朋友在内——都很不安。他的唯一力量就是陆军,而对一个征服者而言,只依赖武力是个致命伤。打赢战争,靠的是政治,不是武器。拿破仑从英国人那里得到了这条痛苦的教训——英国人有这个传统:宁愿输掉几仗,却要打赢战争。在欧洲大陆上,英国打输了对德的战争,却赢得了英联邦各国的支持和美国的援助。
  希特勒想在东方取得胜利的唯一希望是与苏联内部数以百万计的反对斯大林的人们结成联盟。但是,除非他听从罗森堡集团的劝告,即温和地对待他们,否则,他不但会丧失建立一个真正的“大联盟”的最后一个机会,而且还会把潜在的盟友变为残忍的敌人。
  (6)
  希特勒的三军将领开始时虽被他入侵俄国的想法吓得魂飞魄散,但至此时,大家都与他一样,相信胜利会很快到来。众将领的一致意见是,这场战役将在三个月内胜利结束。勃劳希契元帅对这一估计大大加以削减。在“最多经过四个星期”的主要战役后,他预言,战争将转为扫荡战,“抵抗力甚微”。头脑顽固的约德尔同意此说,并使瓦尔利蒙不敢作声——原来,瓦尔利蒙曾对此武断之说提出过疑问:“事实将证明,俄国巨人不外乎是个猪小肚:一捅即破。”
  据古德里安将军说,元首的“毫无根据的乐观情绪,成功地感染了他身旁的军事将领。最高统帅部和陆军总司令部稳如泰山,对冬季到来前取得胜利满怀信心。所以,在陆军中,寒衣只准备了五人一套。”在高层中当然也有叛逆者。从一开始,里宾特洛甫和海军上将雷德尔便反对“巴巴罗沙”。
  凯特尔也持有严重的保留,但他学会了不发表反对意见的本领。在希特勒的内层圈子里也有人反对“巴巴罗沙”。鲁道夫·赫斯——仅次于戈林的希特勒之第二号接班人——是完全赞成生存空间理论的,但他反对在德英战争仍继续进行时便进攻俄国。他曾私下对施维林·冯·克罗西格特说过,在这场冲突中,唯一得利的是布尔什维克。前一年夏天,他在格鲁纳瓦尔德会见了政治地理学家卡尔·豪斯霍弗教授,决心解决如何与英国媾和的问题。两人就举行和谈的最好方式问题展开讨论,直至凌晨两时。豪斯霍弗建议在某中立城市与某显赫的英国人士秘密进行会晤。这原是个小小的开端,不料却产生出了一个令全球感兴趣的冒险事件。
  一想到未来的秘密任务,赫斯便很兴奋,便把这项计划告诉了希特勒,希望此举能恢复他的正在被削弱的影响。赫斯的职务虽然很高,一年多来,希特勒并未认真考虑过他的意见。“我希望他永远成不了我的继承人”,据说他曾这样对汉夫斯坦格尔说过。“我也不知更对不起谁,是赫斯呢,还是党。”但是,他对他的第二个库比席克的爱并未有所衰减,勉强同意让副元首通过教授的大儿子,在外交部工作的艾尔布莱希特·豪斯霍弗进行了解。
  多年来就是抵抗运动的成员之一的小豪斯霍弗不在意地对赫斯说,最好与他的英国好友汉密尔顿公爵会面,因为他随时可见到丘吉尔和英王。赫斯高高兴兴地走了。艾尔布莱希特在给父亲的信中说,“这纯粹是白跑。”但是,与此同时,作为一个爱国的德国人,他又决心为谋求与英国的和平而尽力。他致函汉密尔顿公爵,建议他与赫斯在里斯本会晤。他在信中的签名是“A”,通过赫斯的弟弟转交给里斯本的一位V·罗伯茨太太。她将此信转往英国时被查获。信检官将信交给了英国的秘密警察机关,该机关后来便让英国皇家空军情报部采取适当的行动。由于时间已花费了许多,赫斯于是便决定瞒着豪斯霍弗父子和希特勒单独去执行任务。他所要采取的方式极富戏剧性,要使英国人觉得他之所为系一项运动。
  他计划飞往汉密尔顿公爵的庄园,跳伞着陆,用假名与他进行和谈。他是个飞行专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他当过空军军官,是1934年在加米施附近举行的绕德国最高峰祖格施皮茨峰飞行比赛的优胜者。独自飞越敌军防线至苏格兰的遥远的乡间一举,肯定会令第一个飞过珠穆朗玛峰的、年青的汉密尔顿感兴趣的。“这个决定很难做”,赫斯后来对审讯员说。“我跟前不断出现一条望不到头的盛着孩子的棺材的队伍,后边跟着一长串在痛哭的母亲,有英国的也有德国的。另一条是盛着母亲的棺材队,跟着的是哭丧的孩子们。要不是这样,我想,那个最后的选择我也是作不出来的。”赫斯相信,只有采取这种富有独创性的策略,元首的关于英德联合的梦想才能实现。失败了,这也不会连累希特勒;成功了,他便把功劳归于元首。应该承认,他活着抵达苏格兰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也许九死一生。但是得大于失,值得冒险。
  赫斯坚信,对这样一个新颖的和平事业,希特勒会深表欢迎,却不会允许他冒生命危险去尝试。他不是禁止他在前线飞行吗?所以,保密是至关紧要的。据魏德曼副官说,赫斯是元首“最忠心耿耿的部下”。但这个决定却很幼稚可笑,也很不聪明。赫斯为人审慎过度,其最大的野心莫过于使其主子的事业锦上添花。他双唇紧闭,表情严峻;长就一副宽下颚和一双狂热的眼睛。但他决不是条顿式的奥力瓦·克伦威尔。他一笑,严酷便消失了。
  就是这个派西法尔(瓦格纳歌剧主人公——译者注),这个无判断力的文人,这个忠心耿耿的臣仆,正是他,唤起了飞往敌人后方的梦幻,坚信这是在执行其主子的真正的意志,这项计划虽然杂乱无章,准备工作却做得井井有条。他说服了航空工程师威利·梅萨施密特,以练习飞行为由,借来一架ME—110型双座飞机,还对它评头品足,说航程不远云云。
  他说,应该在双翼上各装一个700升的副油箱。梅萨施密特勉强装上副油箱后,赫斯又叫他装上特别无线电设备。末了,赫斯便以娱乐为由,作了20次飞行,掌握了改装后的飞机的性能。与此同时,他违反战时规定,搞到了一套皮制飞行服,从波尔(希特勒的飞机驾驶员)那里弄到一幅航空禁区密图,还在慕尼黑郊区的家里装了一个新电台。
  后来,他在狱中给妻子写信说,那时,他可能“已不很正常。因为我老念念不忘飞行及其目的。它老缠住我。其余的,我好像视若无睹或听若罔闻……”在5月上旬的那些日子里,他是在仪器仪表、汽缸压力、活动油箱、辅助气泵、冷却温度、无线电轴承……的世界中生活的。
  他的秘书希尔德加德·法特发现,她说话时赫斯常常心不在焉。他的妻子也同样注意到他有心事。但是,更使她惊奇的是,他常与四岁的儿子在一起玩,所费时间多得异乎寻常。赫斯原极不愿照相,可在不久前,他主动提出父子二人一起照相。这也是令人惊异的。
  5月10日,星期六,赫斯起了个大早。一听天气预报说是个好天,他立刻便准备飞行。对妻子,他从未像今天那样殷勤。吃完茶点后,他吻了妻子的手,然后便站在育婴室门口,表情严肃,“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在犹豫不决。”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最迟不超过星期一。妻子脱口说道:“我不信。你不会那么快回来!”她猜想,他此行定是去与像贝当那样的人会晤,他却以为妻子已猜到了真情。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待她再开口,便冲进育婴室,去最后看一眼正在熟睡的儿子。
  下午6时,他给副官一封信,叫他转交给希特勒。之后,他便从奥格斯堡机场起飞,朝北海方向飞去。与预报相反,天气突然转晴,掩护云层消失,他于是便起了返回的念头。不过,他仍向前飞去,发现英格兰笼罩在一层薄雾中。为了寻找隐蔽,他全速下冲,没想到一架“喷火”已跟上了他。他甩开了“喷火”,以450英里的时速,低空飞过漆黑的乡间,几乎擦着屋顶和树梢。波尔常说,赫斯这种飞行员,是要从机库开机起飞的,而赫斯这个不受约束的飞行员正是带着这种精神朝渐次出现在前方的山头飞去的。这山可说是他的导航站。他贴着山坡爬高,又贴着另一面山坡冲下,离地面常常只有几码。晚11时光景,他折向东飞,发现一条铁路和一个小湖泊——他记得,这是在公爵住所的南面。他爬至6000英尺的高空(可安全跳伞的高度),关掉发动机,打开座舱盖——猛然间,他醒悟到,自己在精心训练时忽略了一点:“我没问人家如何跳伞,认为这太简单了!”正当他的座机ME—110在下坠时,他想起了一件事:有个朋友曾提到过,应该机肚子朝天。他将飞机一翻,自己便脑袋朝下,靠向心力的作用使自己留在舱内。这样一来,他只见眼前金星乱舞。就在昏过去之前,他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很快就要与他相撞了!”
  醒过来后,他瞥见速度表指针指着零。他跃出舱外,猛拉伞圈。幸运的是,在他失却知觉前,他已不自觉地飞完了半圈环飞,机头已朝上,机尾朝下。这样,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已安全地吊在半空中。
  着陆后,他禁不住身体前倾,摔倒在地,再次失去知觉。一个农夫发现了他,将他交给了“民团”。“民团”又将他送进格拉斯哥的一个兵营。他一口咬定自己是阿尔弗雷德。韩上尉,要求会见汉密尔顿公爵。
  直到星期天上午,他的信才交给了身在贝格霍夫的希特勒手中。正当恩格尔在向希特勒作每天一次的汇报时,马丁·鲍曼的兄弟艾尔伯特冯进来通报说,赫斯的副官有急事求见元首。“你没看见我在作军情汇报,不想受人打扰吗?”艾尔伯特被赶了出来。片刻后,脸色白得像纸的艾尔伯特又挤了进去。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肯出去了。他说,有件事非常重要,或许非常危险。说完,他便把赫斯的信掏了出来。希特勒戴上眼镜读信。开始时他还不以为然。当他读到“我的元首,当您读到这封信时我已到了英国”时,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喊了一声,声音之大连楼下都能听见:“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他已飞到英国去了!”他接下去读到,此次飞行技术上如何困难,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进一步推动元首自己拟与英国联盟的计划,他之所以要保密,是因为他明白元首是不允许他这样做的。
  “还有,我的元首,如果这项计划失败——我承认,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命运与我作对,此事也不致为您或德国带来致命的后果,您在任何时候都可否认一切责任。就说我疯了。”
  元首气得脸色苍白,令恩格尔把戈林元帅找来听电话。戈林在纽伦堡附近。希特勒喊道:“戈林,立刻到我这里来!”他大声令艾尔伯特·鲍曼把他哥哥和里宾特洛甫找来,下令逮捕活该倒霉的赫斯的副官。接着,他便在室内不停地踱步,心下还忿忿不平。当马丁·鲍曼上气不接下气赶来时,希特勒问,赫斯开ME—110飞机去英国飞得到么?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王牌驾驶员、空军将军乌德特对此问题作了回答。飞不到的,他说,因为它的航程有限。元首喃喃地说:“希望他掉入大海!”
  当天,随着时间的推移,希特勒也从生气发展成大怒。那些躲在楼上的几个朋友,一面害怕,一面在猜度,不知发生了何事。此时,希特勒躲在书房里,绞尽脑汁想搞出个能令人相信的解释来,以便向公众交代。日本和意大利是否会怀疑德国单独与英国议和?他自己的士兵是否会不再努力作战?最糟的是,赫斯是否已泄漏了“巴巴罗沙”计划?稿子一改再改后,一项公报终于出来了。它说,赫斯违反命令,驾机出走失踪,估计已坠毁,他留下的一封信“不幸表明,他已有神经错乱的迹象。这便使人们有理由相信,他是幻觉的受害者”。
  法特太太是在吃晚饭时听到这个广播的。广播的语调很不友好,不禁使她想到“他一生忠心耿耿。这就是对他的感谢吗?”她连忙给赫斯的兄弟阿尔弗雷德打电话。两人在电话中便对各种可能性进行推测。赫斯夫人在和众司机、仆人和副官一起看电影时被最年轻的一个副官叫了出去。他懊丧极了,叫她立即把衣服穿好。由于这个要求太愚蠢,她心头不觉一惊。一听说是电台在推测她丈夫已死,她便生气地答道:“胡说八道!”她不相信会有惨剧发生,立刻挂加急电话去贝格霍夫,想与希特勒通话。但接电话的是鲍曼,说,他一点消息也没有。她不相信他,因为她了解她丈夫的助手。她挂电话至柏林找到了阿尔弗雷德。他也不相信鲁道夫已死。
  还未有消息从英国传来。赫斯已向汉密尔顿公爵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给他讲述了自己此行的任务,以及他如何与艾尔布莱希特·豪斯霍弗商议,试图在里斯本与他会晤等等。汉密尔顿立刻去见丘吉尔。丘吉尔说:“什么赫斯不赫斯,我看完《马克斯兄弟》再说。”看完电影后,首相才详尽地询问赫斯的情况。
  在德国广播赫斯失踪的消息后几小时,英国终于透露,赫斯已抵达英格兰。没有任何细节。其时,德国报界正准备刊登广播稿。由于伦敦已有消息传来,他们便不得不搞个更加详尽的官方说法出来。这项公报于13日星期二面世,一方面承认副元首已在英国着陆,另方面又对其精神状态加枝添叶:“党内人士尽悉,近年来,赫斯曾数度身染重病。近来,为了减轻肉体痛苦,他不断求助于催眠术师和占星学家所施之各种法术。现正在判定,此等人士对导致其出走的精神错乱应负何等责任……”
  这种说法在德国产生的混乱,延至到了最高层。戈培尔对其人员说,“目前,我们的任务是保持缄默,不作任何反应,不作任何解释,不参加论战。今天下午事态便能澄清。我会从上萨尔茨堡发出详细的指示。”他试图向他的人保证,赫斯的出走,虽然应承认是令人尴尬的,但从未来看,仅是一个戏剧性的插曲而已。“然而,我们无理由灰心丧气,或认为无法度此难关。”
  会开完后,戈培尔便飞往贝希特斯加登,参加地方长官和帝国长官紧急会议。鲍曼宣读赫斯留言完毕后,元首露面了。汉斯·弗兰克已多时没见到希特勒了,看见元首“满面愁容”,不禁大吃一惊。关于赫斯出走一事,元首开始还讲得“心平气和,断断续续,表现出非常忧郁”。但是,过了不久,他的语调便变了,变得很生气。他说,赫斯之出走,完全是疯人之辈。“首先,赫斯是个叛逃者,如果我抓到了他,与一般卖国贼一样,他必须为此举付出代价。再者,我本人觉得,赫斯受他身边的占星术士的影响很深。所以,结束所有夜观星象者胡闹的时日已经到了(凡被怀疑为赫斯的占星术士,神秘论者等都因此遭大规模逮捕。属神秘呼神唤鬼、千里眼、精神传导,占星等性质的表演,一律被宣布为非法)。由于赫斯疯狂之辈,我们的地位虽未动摇,但也被搞得十分困难,尤其是对本人的信念——我的信念是,在这场反对国家社会主义的敌人犹太的战争中,胜利属于我们的洁白的旗帜。”他的听众早已听说赫斯对养狮子的兴趣颇浓,还服用各种疗法的药物,又对占星津津有味,便相信他确已神经错乱。然而,他们也同一般公民那样在思考:既然如此,希特勒何故仍让他留任重职?
  对行将发动的对俄国的入侵,以及赫斯可能已将此事泄露给英国人一事,元首对他的几个党的领导人竟只字未提,这是颇有些意义的。他毋需忧虑。尽管汉密尔顿和艾冯·寇克派特里克爵士对他进行严格讯问,赫斯仍一口咬定“现在流传的关于希特勒正考虑早日向俄国发动进攻的谣言,是毫无根据的”。希特勒所需要的是与英国媾和。他说,他此行是获希特勒准许的,目的在于“说服(英国的)负责人士,既然英国打不赢这场战争,最明智的办法莫过于现在就讲和”。
  艾尔布莱希特·豪斯霍弗听到赫斯出走的消息后,立刻跑进他父亲的书房。“我们竟与这样的傻瓜谈政治!”他喊道。
  英国人是不会在如此荒唐可笑的情况下与这样一个人打交道的!他父亲同意此观点,他阴郁地说,“这种牺牲既可怕又毫无意义。”小豪斯霍弗受命前往上萨尔茨堡,在监管下给元首写书面报告——元首不愿见他。这份报告以“与英人之联系以及应用北种联系之可能性”为题,较详尽地讲了实情,但又不连累其抵抗运动的一些朋友。艾尔布莱希特谈到了他与汉密尔顿的关系和在赫斯的请求下给汉密尔顿写的信。他还说,由于他在英国有着广泛的联系,将来若与英国谈判,他是个少不了的人物。这份报告劝说希特勒勿仓促采取行动。希特勒下令将豪斯霍弗送至柏林艾尔布莱希特王子大街的盖世太保监狱,以便进一步审讯。他父亲虽获得宽恕,却使希特勒特别愤怒。“这个带犹太色彩的教授对赫斯问心有愧!”他说。他还责怪自己未早日采取措施,“将慕尼黑那一窝子分开,让他们闭口”。
  与赫斯有关的其他人——他弟弟阿尔弗雷德,他的几个副官、警卫员、秘书和司机——都被逮捕。伊尔塞·赫斯未遭监禁,但鲍曼却尽力让她受辱。鲍曼尽量与其前主子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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