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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芍(海青拿天鹅)

_15 海青拿天鹅(现代)
  子螭却从容,微笑着接话:“不是什么?我睡了一觉醒来,殿中谁都不在,你倒来问我。”说罢,他微微抬手,不远处侍立的海官随即一礼,命乐师舞伎退下。
  “前日吩咐你看八荒风物经,可熟读了?” 殿上才静下来,子螭看看龙君,问道。
  “啊?”龙君一愣,半张着口,彻底没了言语。 “我当初如何说的?”子螭似早有预料,神色平和,声音却隐隐含威:“三日,答不出来可要罚抄百遍。”
  龙君小脸一白,忙道:“我这就去!”说罢一礼,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四周一时间安静下来,殿中只剩下我和子螭。
  气氛尴尬且诡异。
  我站在这里,瞥着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原以为子螭如同龙君说的那样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我没顾忌太多就赶来了。谁知……
  “既来了,就坐吧。”子螭倒是大方,指指下首,对我说。
  我没有说话,又惊又疑,心思百转。
  子螭却面容平静,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般态度,自己若推拒反而扭捏。
  我暗自咬唇,看看那案席,只得走过去坐下。
  “怎突然想起来看我?”子螭目光睨来,不紧不慢地开口。
  “该问你。”我瞥瞥他,仍觉得不自然,四目相触即收回视线:“龙君说你卧病,我……嗯,就来看看。”
  “哦?”子螭淡淡一笑:“撷英也知道关心我这高高在上之人,却是难得。”
  他竟拿我说过的话来讥讽,我心里一阵气恼,横他一眼,冷冷道:“告辞。”说罢,利落地起身。
  还没站稳,臂上被他突然一拽,我跌坐下来。
  子螭低笑,瞥着我,脸上满是作弄得逞的神色:“多大了,还这般易怒!”
  我瞪他:“到底怎么回事?”
  子螭扬起眉梢,目光深邃:“做我妇人我就告诉你。”
  我再度被惹恼,伸手一把推开他,起身离席。
  身后传来子螭哈哈大笑的声音。
  竖子,真是脑子坏了才来理他!
  我心里恨恨骂道,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
  没走几步,我却听到子螭那笑声似乎渐渐低下去,片刻,变作一阵急喘。
  不对!我猛然回头。
  子螭正倒在榻上,身体蜷了起来。
  心中一惊,我赶紧快步上前。
  只见他的一手紧紧捂着胸下,脸色变得像那夜所见一样苍白如纸,眉头紧拧着,额间渗出细汗,似痛苦不已。
  “你怎么了?”我看着他,心头一阵恐慌,急忙转头向殿外大喊:“来人!”
  话音出来,却似撞在什么上面,闷闷地挡回。
  “不可……”子螭突然用力扼住我的手臂:“不可教人知晓!”
  我睁大眼睛,手足无措:“可你……”
  “无事。”子螭闭着眼,仍喘着气,似极力忍耐,声音从牙缝里低低传来:“……过一会就好。”
  我怔怔地看着他。
  子螭没再说话,胸腹处,他的双手紧紧地攥在那里,骨节发白。
  “你……”我心焦不已,喉咙里似卡着东西,想做什么,却无从下手。
  那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句龙死去,子螭就是天庭中仅剩的神君,这事如果 传出去,会引起何等人心动荡可想而知。
  片刻,我看向他的胸口上的双手,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握上去。
  那手绷得硬硬的,阵阵泛着凉。
  我先封住殿内声息,不让任何人发觉。接着,我集中意念,让神力缓缓传给子螭。
  脉搏的跳动在指下清晰传来,好一会,子螭的呼吸似乎平静了些。
  手被轻轻拿开。
  子螭已经睁开了眼,看着我,血色尽失的唇上浮起一丝虚弱地苦笑:“不必,没用的。”
  我无言地看着他,只觉心头纠结不已。
  “现在觉得如何?”少顷,我问。
  “好多了。”子螭吁出一口气,缓缓道。他闭上眼睛,似疲惫不已:“我想睡上片刻。”
  “嗯。”我说。
  他却扯着我的一只手不放:“你不许离开。”
  “……”
  心底叹口气,我无奈地坐下不动:“好。”
  子螭唇角微微扬起,捉着我那只手放在胸前,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殿上静悄悄的。
  没过多久,我听到子螭的呼吸声绵长,似乎已经睡着了。
  似乎如他所言,那疼痛只有一阵。现在,他睡容安详,神色也恢复了些,不再白得吓人。
  他到底是患的是什么病症?我心中万般疑惑。
  思索间,我看到他额角上湿乎乎的,是方才渗出的冷汗。我抬起另一只手,想替他拭一拭,忽然,手掌无意中触到他的胸前,似乎有什么硬硬的东西藏在了衣领下。
  我讶然,看看子螭,轻轻地将手探入他的衣下。
  待取出那物事,我暗自一惊,只见竟是昆仑璧。
  它的色泽依旧温润,却与从前所见大不一样,几条裂缝横亘其中,似乎随时要破碎似的,触目惊心。
  
  海水映着瑞光,明亮通透。
  南海龙宫的珊瑚台上,数十龙女身着戎装,操着干戈演起海兵戎舞。
  乐师擂起鱼皮大鼓,一声一声,雄壮激人。
  “方士和妖兽么?”子螭轻抿一口茶,“天庭也接过奏章,那些山门惨案突如其来,确是蹊跷。”
  我颔首,想起熊三他们的惨状,道:“大地上的方士与妖兽本有仇隙,如今只怕更甚。”
  子螭淡淡一笑,低声道:“何止大地如此。”
  旁边有犀利的眼神飞来,我转头,南海龙君坐在不远处的宝榻上看着这边,目光森冷。
  我不以为意,唇角一弯,转回头去。
  那日子螭发病的事之后,我和子螭之间出现了一种奇异的默契。
  我不再烦躁易怒地对他冷嘲热讽,暂时留在了龙宫里;他除了偶尔变成无赖,大部分时候还是正常的,会像个真正的神君一样跟我谈些时事。
  病症的事,子螭没有对我隐瞒。
  因由牵扯到过去,我们头一次敞开来谈了一回。跟我猜测的一样,他的病 来自那半边昆仑璧。
  神界将天庭的权利交托句龙和子螭之时,为使得他们团结一心,用昆仑璧将他二人命脉相连。
  当年,句龙用散神封住了若磐,用昆仑璧保住了我的魂魄,让我们陷入沉睡。
  可当我投生为凡人之后,子螭带着他那半边昆仑璧来到人间与我重遇。二璧相应,句龙的昆仑璧开始与我的魂魄剥离。
  我做噩梦,记忆复苏,在浮山之中,我的魂魄终于脱离了句龙的昆仑璧。
  幸运的是,经过昆仑璧的灵气千年滋养,我的魂魄已积聚成形,仍恢复了神体;可是句龙昆仑璧觉醒之后失去主人,破碎毁去。
  当句龙的半边昆仑璧碎掉,子螭也不能幸免于难。
  随着昆仑璧上的裂纹日渐深刻,子螭的身心也渐渐被侵蚀。从上回天裂开始,每当夏秋交替等这般混沌时节,天地间维系变弱,子螭便会发病。而最终,昆仑璧会完全碎开,子螭也将和句龙一般散神而死。
  这一切回想起来,似荒谬,又似冥冥之中有所安排。
  我曾想,句龙那时耗尽心力,却可曾料到这一切竟因为子螭到人间来寻他而终结?
  将这话问子螭,他没有回答,只浅浅一笑而过。
  “世事无常,即便是句龙神君亦不能全然掌控……” 大司命在幽冥对我说过的话似隐隐回荡在心……
  
  “撷英,”子螭的话音低低传来:“随我回天庭吧。”
  我愣了愣。
  子螭的目光深邃,片刻,却转过头去看向珊瑚台,语气轻松:“你许久没回去了呢。”
  我看着他,好一会,颔首:“好。”
第四十九章 ...
  九鹤托着祥云缓缓而上,穿过九霄,天门的金光在云中渐渐清晰。
  早有天庭一众仙官迎候在前,见到子螭来到,皆深深行礼:“恭迎神君。”
  子螭含笑:“众卿辛劳。”
  祥云和仙鹤散去,子螭换上神车,由祥龙牵引着,朝天门内驰去。雷轮驶过云彩铺就的道路,隆隆作响。后面,仙官和神兽列作仪仗,浩浩荡荡。
  我乘着云跟随车旁,朝车上看去,霓光造就的车盖下,子螭端坐着,身形挺得笔直。
  天地间节气渐渐稳定,那日以后,子螭再也没有那样强烈地发病。现在,他气色恢复如常,回到天庭也不必担心被人发觉异状。
  身后,仙官们无不偷眼看我,目光中满是揣测。
  他们的面容,有许多我并不陌生,他们也当然也认得我。消失了千余年,估计天庭已经打算要给我描遗像了,没想到又突然跟着子螭回来,换作是谁看到都要觉得匪夷。
  彩云为旌,神车驰过浩瀚的苍穹,天庭久违的美景慢慢重现面前。只见琼楼玉宇在瑞光和云气间连绵矗立,瑶池水光如昔,远远可望见池中的菡萏正开得五光十色。千年时光,眼前的熟悉景致接踵而来,风貌几无所改,让我恍然置身从前。只是到底物是人非,心中不免又升起些怅然。
  时而,形貌俊逸的仙君仙女们腾云飞过,遇到神车,纷纷避让行礼。
  与仙官们一样,所有人看到子螭车后的我,都露出讶异地神色。我早预料到这般情形,面色淡定,一律浅笑回视。
  “拜见神君。”
  正当我觉得脸笑得要僵掉的时候,一个柔软的声音忽而传来。
  拉车的神龙踟蹰停下,我望去,只见一名女仙伫立在前,正朝神车行礼,身上的衣衫飘若云霓,光彩夺目。
  看到那面容,我的神色真正僵了起来。
  那是瑶池仙子昙珠。
  昙珠看到我,神色也骤然一变,笑容凝在唇边。
  
  在凡间,每人一辈子都有那么几个不相善的人,天庭里的神仙也一样。
  我和昙珠就是这样的关系。
  昙珠本是广清真君门下弟子,登仙之后,被封为瑶池仙子。广清真君弟子在天庭里有不少,算是名门,昙珠亦生得风姿美艳,因此,她生来心高气傲,不大受女仙们欢迎;男仙们则截然相反,私下里向她示爱的人多如牛毛。
  可是一般的男仙,昙珠根本看也不看。
  她看上的是句龙。
  可惜句龙身边有我杵着,于是很自然的,我成了她的敌人。
  有那么一段日子,我无论走到,女仙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流言四起,说我脾性刻薄啦不爱洁净啦占着句龙又和哪个男仙暧昧不清啦等等等等。当年我年轻气盛,得知以后自然恼怒非常,待查清楚这些都是昙珠所为,我当即找到  她,当着在瑶池里游玩的神仙们的面,把她一下推到了池里。
  天庭神仙们生命无尽,平日除了仙游之乐,着实无聊得紧。故而这件事,一度被天庭仙众津津乐道。
  从此,我不好惹的名声传开了,和昙珠之间也从此结下仇怨。
  
  人言冤家路窄,果然不差。
  如今我重返天庭,刚来就遇上了昙珠。
  看着她那精细的装扮,想来费心不少。
  原来又看上了子螭,我心里冷哼。
  昙珠却很快恢复了神色,她收回目光,将手中一只玉盘双手捧前,柔柔道:“瑶池前日玉露新生,昙珠采下,献与神君。”
  车前仙官接过玉盘,呈与子螭。
  我往那盘中瞥一眼,只见上面托着一只金盏,盏中液光闪动。玉露是瑶池中特有之物,乃满月辉光落入池中而生,须以昆仑白玉才能采接,因此得名。
  几滴露水有什么了不起,也值得拦车来献?我心里腹诽。
  子螭看了看盘中托着的金盏,颔首浅笑,声音醇厚:“多谢仙子美意。”
  昙珠微微抬眼,露出嫣然的笑意。她衣裙轻拂地避向一旁,仪态万方地再礼:“昙珠恭送神君。”
  驭者驱动缰绳,神龙再度腾空往前。
  行了好一段,我回头睨去,昙珠仍立在云道旁,双目脉脉望向这边。
  “望什么?”子螭的声音忽而传入耳中。
  我回过头,若无其事:“没望什么。”
  子螭眉梢微扬,看看我,亦不言语,似笑非笑。
  
  天庭自有营造规矩,子螭与句龙同为神君,他们的宫室规格并无差别。金雕玉砌的宫门一样的华美大气,我从前见惯,却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区别还是有的。
  “恭迎神君。”神车方才停住,柔软的声音随即传来。
  我回神,果然,两列仙娥侍女手持香炉宝扇,从宫门内施施然出来。她们迎候在神车之前,望去,只见乌鬓如云,烟罗似霞,伴以香气宝光,果然花团锦簇。
  为首两名仙娥上前,将子螭从神车上请下。子螭踏着祥云,才下车,即有仙官在他身后张起华盖。
  这般神气的排场,在句龙宫中绝无可能见到,可是放在子螭身上却在正常不过,无论在天庭还是凡间,我已经见怪不怪。不知是否提前打过招呼,子螭宫中的仙官和仙娥见到我,并无方才一路上看到的诧异之色,对我从容有礼,这一点我倒是很满意。
  才入宫门,忽然,我听到有些声音传来,隐隐的,似乎有什么人在大声吵闹。
  子螭显然也听到了,看向身旁的仙官。
  仙官一脸苦笑,道:“禀神君,是犀明君与沐廉君来了,侯在琼霄殿前阁,都说有要事向神君面禀。”
  我听着,心中讶然。犀明和沐廉,一个司兽仙,一个司人仙,他们这么 匆忙要见子螭,所为何事?
  心中隐隐觉得同近来大地上妖兽和方士的事有牵扯,看向子螭,只见他神色微微发沉。
  “先过去一趟。”少顷,他对仙官说。
  仙官应下。
  子螭又看向我,道:“你且歇息。”
  “好。”我微笑。
  
  我不累也不困,子螭离开后,我向服侍的仙娥交代一番,独自腾云朝宫外而去。
  天空蓝得深邃,似海一般。
  风缓缓拂过仙苑,脚下的小径仍如记忆中般熟悉,走在上面,香草和藤蔓忽而从土中长起,像追随我的脚步似的,一路延伸。
  头顶,巨大的树木枝叶如盖,绚烂的花朵开满了枝头,花蕊闪动着晶莹的光泽。隐隐的吟唱之声悠长萦绕,似乎正因为我的到来而变得愈加欢快。过去自己精心照料的情景点点浮上脑海,那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枝干,我都熟悉无比,望着它们,我的眼睛忽而发涩。
  落英点点在空中飞舞,如雪一般落在我的肩头。
  时隔千年,我的宝霓花树仍长得高大美丽。
  笑意情不自禁地漾满颊边,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我望着它们,抚摸着低垂下来的花朵和叶片。花瓣的叶尖温柔地掠过掌间,欢笑一般在枝头轻颤。
  “……子螭不在,你只有一人,若是对付不了怎么办?”上一次,也是在这树下,我仰着头问身前那人。
  他莞尔:“不过一次天裂,怎会对付不了?”
  我觉得似乎有理,却还是不放心,弯弯唇角:“如此,你让我去看好了……”
  此情此景,我定定地站着,恍若隔世。万千思绪堵在心头,鼻间忽而涌起一阵酸涩,花朵的颜色变得模糊不清。
  自从恢复了神身,我一直逗留在人间,一步也未曾踏入过天庭。这里有太多的记忆,我怕我一旦面对无法承载,于是干脆远远逃开。
  子螭说我浑浑噩噩,他其实说对了。现在我站在这里,才发现有些东西已经和我的心长在了一起,无论我走得多远也不会落下。
  我明白句龙为这片天地耗费了多少心血,所以就算舍命也会为他珍惜。也正是因此,子螭提出让我随他回天庭的时候,我没有犹豫多久就答应了。这一切,看似为了子螭,却何尝不是为了句龙……
  “撷英……撷英……”头顶,细小的声音传来。
  我拭拭眼睛,只见无数指头大小的花精在空中朝我飞来,望着我,身上长长的罗裙张在空中,飘动如烟。我吸吸鼻子,朝她们破涕而笑。
  “……宝霓花,果然是仙苑里开得最好!”这时,一阵声音忽而传来。
  我愣了愣,循着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人影绰绰,原来是几名仙人到苑里来游览,花枝繁茂,方才竟一直没发现。
  “说来也怪,听说花君已经消失 了千余年,这花竟还开得这么好。”
  “不明白了吧?那是因为子螭神君一直在关照哩!”
  “啧啧……”
  我听着这些话,不觉地睁大了眼睛。望向头顶的花树,它们被护理得这样好,竟是子螭的功劳?
  错愕间,却听到那几人又谈了起来:“说起子螭,听说他今日从凡间回来了?”
  “正是。听说沐廉今晨就往宫中去了。”
  “哦?为的是凡间的事吧?”
  “可不是。近来又有几个山门被灭,妖兽的山林业接连被屠了好些,沐廉和犀明正闹得不可开交呢。唉,我看子螭也是难为,当今天庭,兽仙与人仙势均力敌,他向着谁都不好。”
  “那可不一定,我可听说许多人要广清真君出来为方士主持公道呢……”
  又是这些事,我微微皱眉。
  下界的事终于闹上了天庭,子螭果然是处理争执去了。
  可我总觉得一切没那么简单。事情起因扑朔迷离,如今看到的却只有一桩桩血案和争执,实在诡异。
  至于广清真君,他德高望重,是人仙中的元老。可是我如今却对他尊敬不起来。先不说他门下的昙珠和悟贤,在凡间经历一番,我开始觉得这些所谓名门壮大至今已不免藏污纳垢,广清真君身为元尊却在天庭闭关不理。这般做法,号称“无为”,实则任由门风败坏,岂不教人齿寒。
  我不想再听,抚抚花精们,迈步再往别处。
  才转身,猛然发现一人站在身后,看着我,呵呵地笑:“嗬,这不是撷英么?”
  
第五十章 ...
  我起初被吓了一跳,待看清了那人,松了口气。
  北极星君还是那副鹤发童颜的样子,看着我,似乎对把我惊到很得意,嘿嘿地笑。
  我定下心来,向他一礼:“拜见星君。”
  他是天庭中最年长的神仙之一,岁数比句龙和子螭都大多了。不过他虽为长者,却从来没有严肃过,最喜欢的就是与我这样的小辈神仙扎堆玩耍,还与酒神拼过酒量,是有名的老顽童。
  “免礼免礼。”北极星君挥挥手,一边笑一边摸摸那只永远发红的鼻子:“才听说你回来了,老叟就往仙苑里来,果然碰到。”
  他说话嗓门挺大,空地上说话那几位仙人张望过来。我连忙瞪他一眼,忙拉着他往前方走去。
  走了好一段,我终于停下脚步,舒一口气。
  “星君别来无恙否?”我继续微笑地说。
  “无恙无恙!”星君往口里灌了一口酒,咂咂嘴,瞥瞥我:“撷英,这可是你降生以来头一回对老叟这般有礼,这千年不见,可是被捉去神界受教了?”
  我苦笑,没说话。
  星君却仍看着我,小眼里不掩八卦之色:“听说你这回是跟着子螭回来的?”
  果然都是神仙,传话之快速非同一般。
  “星君还是这般消息灵通。”我早有经验,语带奉承地敷衍道。
  与过去一样,星君笑起来,拿起酒葫芦又灌一口。
  “小神女,不是老叟我卖弄。”他打个酒嗝,得意地说:“老叟当年在天庭那可是千里眼顺风耳都不如的!就连女娲伏羲都要向老叟打听那四方异事。还那宝霓天,若没了老叟,如今还被句龙那小儿锁在藏室里不见天日……”
  我愣了愣。
  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星君亦打住话头,尴尬地看看我,片刻,又呵呵地笑了起来:“人老了,记不住事,莫怪莫怪!”
  我抿抿唇,没有言语。
  句龙当年与我一同消失,现在我回来了,句龙仍不见踪影,天庭中必然再起议论。昆仑璧与句龙子螭的关系不是秘密,若将句龙死讯公布,无异于将子螭的病情告诉所有神仙。故而,过去天庭对句龙去向的解释是句龙被召回了神界,今后也只能继续这样。
  将来怎么办,我也曾问过子螭。他却不以为然,说他那半边昆仑璧要完全破碎,少说也还有千年,即便句龙不在,他自己也能扛起天庭。
  “星君方才说宝霓天,怎么回事?”我不理会方才那言语中的打探,岔话问道。
  星君精神又回来了,看着我,神秘地说:“撷英可去过凡间?”不等我回答,他嘿嘿地笑起来:“据说如今宝霓天在凡间可红着呢,宫廷教坊争相排演,那可都是老叟的功劳!”
  我了然。睨着他,当年曾听说宝霓天是一位仙人传下的,原来就是北极星君。
  星君说着,却叹口气:“句龙那文辞虽佳,可若是用术业的眼光去想,老叟觉得那神君换作子螭的模样更好,故而……”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打住,两只眼睛望着前方。
  我也望去,只见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他身上换了一套淡色的寻常锦袍,与背后盛开漫天的宝霓花相映,却深刻分明。
  “撷英,”星君望着那边,忽然捅捅我的手臂,低声道:“不是老叟说你,子螭也不错呢。”
  说罢,他又嘿嘿地笑了起来,朝子螭远远一揖,摇摇晃晃地哼着小调腾云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看星君的身影,又看看子螭,啼笑皆非。
  “谒见完毕了?”我走上前去,问道。
  “嗯。”子螭道:“方才那是北极星君?”
  “正是。”我说。
  子螭望望四周的宝霓花,又看看我,脸上神色轻松,没有说话,迈步沿着另一条小径朝着宝霓花深处走去。
  “子螭,”我望着他的背影,想了想,道:“为何不去神界解开昆仑璧?”
  “嗯?”子螭回头看看我,片刻,淡淡道:“你以为我不想?神界早已缥缈无踪,我上回去已是最后一次。”
  他说的“上回”,就是句龙补天那个时候。牵扯到过去,我“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花树渐密,花枝簇拥得也更美,抬头望去,宝光如云霞般灿烂。和风吹过枝头,繁花微动,点点花瓣打着旋落下。
  子螭似乎对道路颇为熟悉,他在前面七拐八绕,一个小小的水潭出现在面前。
  我愣了愣。这处水潭隐藏在仙苑深处,乃是泉水汇集而成,外围生长着荆棘,不熟路的人很难找到。也正是因此,这水潭景色极美,不光宝霓花,潭边的各色花树藤蔓亦生长得姿态万千,每个时节各有繁花盛开。当年我发现这个地方之后,只告诉过句龙,长久以来,这潭边只有我和他来过,从无他人。
  心中正疑惑子螭是怎么知道的,这时,子螭忽而抬手。
  潭水破开,一道水柱从潭底升上空中,带着浑浊的淤泥颜色,倏而向四面八方散去,浇到了花树的根上。
  我懵然:“你怎知晓要用这水?”
  当年我开始养宝霓花的时候,曾走遍天庭寻找最适合浇花的水,甚至还在昙珠的眼皮下去瑶池偷来玉露。可是一番劳累,效果平淡无奇。我灰心不已,最后从这潭中取了泥水来浇,结果,宝霓花竟茁壮地生长起来。
  这个方法,我从未告诉别人,甚至句龙也不知道,子螭却从何处得知?
  “这有何难?”子螭瞥我一眼:“你看这水潭附近花树长得比别处好,就该知道这潭水为花树所喜。”
  我哑口无言,看看潭水,又看看附近的花树,似乎真是这样。
  “……心智太弱……”子螭以前 挖苦我的话在心中回荡,想起我当年那番辛劳,忽而觉得气苦不已。
  “怎么了?”子螭奇怪地看我。
  我瞟他一眼。
  “我想歇息。”我说。
  “嗯?”子螭一讶:“你才来到,不看看?”
  “不看。”我生硬地说,扭头走开。没走两步,忽然,手臂被拉住。
  子螭皱眉看着我:“怎变了脸色?先说清楚。”
  我横他一眼,用力抽手回来。
  子螭却不放,仍拽着。拉扯间,突然,他“嘶”一声,松开我的手,弯下腰去。
  我一惊,赶紧停住动作,紧张地看他:“你没事吧,我……”才低头下去,突然发现子螭两眼中闪着笑意。
  竟是耍我!心头窘然,我瞪起眼睛,将手捶向他。
  子螭却大笑,再度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使劲地甩,不料,脚下踩到树枝,突然一滑。
  “当心!”子螭拽住我,却被我带着一齐倒在了地上。
  草坡倾斜,二人滚了两下才终于停住。
  花草的清香溢满肺腑,我喘着气,身上,子螭沉沉压着。
  他亦气息微喘,抬起头来,上方,深深的双眸近在咫尺。
  鼻间尽是他的气息,我看着他,热气攀上脸颊。有那么一瞬,我想移开眼睛叫他让开,喉咙里却发不出声来。
  宝霓花绚丽的颜色中,那双墨眸定定的,我的影子映在里面,似乎整个人都被吸在了里面。
  “……子螭的眼睛藏有惑术呢……”以前仙女们议论的声音犹在耳畔。
  “哗”
  一声树枝触动的声音忽然传来,将我们二人惊起。
  朝旁边望去,不远处,一段花枝在空中犹自颤动。点点落花后面,一个身影正急急走开,只能看见衣裳颜色缤纷似云霓一般。
  
  子螭回到天庭之后,短短几日内,连颁两道诏令。
  首先,他令天庭彻查凡间的妖兽和方士冲突之事;其次,遣天兵下凡驻守八荒边缘,监视近来现世的苍渚之门。
  第一件事乃是意料的举动,天庭仙众并无太多异议。为了公正,子螭只派天庭出身的仙官去调查,而监察之人,兽仙是犀明,人仙则如先前议论一般,是广清真君。
  第二件事却着实诡异,天庭上一阵议论纷纷。
  连北极星君也感到不可思议。
  “苍渚之门现世呢!啧啧!”仙苑里,他拿着酒葫芦,一边灌着酒一边说:“苍渚之门向来为神界所掌握,匿于无形,怎能突然跑出来?”
  “想是因为神界远去了。”我说。
  北极星君却仍是摇头:“那可麻烦了,现在还只是苍渚之门,若整个苍渚现世,那些罪神跑出来,可就有得恶战呢。”
  我笑笑,没再说话。
  这些事,轮不到我这个闲散神女关心太多。
  因为我身上的事也不太平得很。
  这番回天庭,我是跟着子螭回来的,此事已是招人耳目。子螭前番发病,心力劳损,我须每日采仙草精元为他调养。因此,子螭没让我再回仙苑做花君,而是让我像很久以前那样留在他宫中,做随侍的女官。
  外人会说什么,我当然清楚,舌头不是我的,让他们揣测好了。
  可是就在几日前,有件事让我着实郁闷。
  那是我从仙苑中采了精元回来,路过一片花丛时,听到几名仙娥在闲聊。不是我喜欢偷听,而是因为在花丛里,我实在耳聪目明。
  “你们说说,谁是天庭中最不顺眼的人?”有人问。
  这个问题不错。
  以前在天庭,我也曾经和仙女们八卦过这个问题,当时的答案一致是昙珠。
  “还用说么,”只听一个声音鄙夷地说:“当然是撷英。”
  我愣了愣。
  “哈哈,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么想!”
  “当然是她,句龙不在了就去勾引子螭,真不要脸!我听昙珠说……”
  当时,我是黑着脸回来的,看到子螭,狠狠甩了一个白眼。
  
  我听着北极星君就着苍渚的事滔滔不绝,托腮望着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日在池畔跌倒的事,我不是不尴尬的,可是子螭丝毫没有不自在,他常常看到我就叹气,说那时低头下去就好了。我越来越觉得,对于子螭这样的人,暧昧既是调剂,又是浮云。我甚至同情起以前被我造谣的那些神女来,傍上子螭这么一棵大桃树,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但是有些话,猜到是一回事,听着别人从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并且说我的人还觉得昙珠比我好。
  这打击,不是一点半点的大。
  只会造谣的卑鄙女人。想起那天昙珠偷窥逃走的身影,我心里就来气。
  “嗬,日头到半空了呢。”这时,北极星君停住话头,喝一口酒,看看我:“撷英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望望天上,的确,子螭议事要散了,还要把新采的精元带回去。
  我懒懒地起身,别过北极星君,朝来路腾云而去。
  
  没想到,还未进宫门,我就忽然望见子螭。
  他正站在宫门处,前方,几人正从云车上下来。
  那些身影看在眼里,我怔了怔。
  只见当前一名老者,须发皆白,面色红润,广清真君。他身后跟着几人,似乎都是他门下出身的仙人。其中,一个衣着明丽的女子尤其惹我注目,正是昙珠。
  他们似乎才到,满面笑容,正与子螭见礼。
  “神女回来了。”一名仙官走过来,看着我,满脸释然:“神君正寻你,稍后要与广清真君等人共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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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狗血啊。。。从子螭再次失败就能看出人家其实也不是很喜欢狗血的~
第五十一章 ...
  “神女?”许是看我脸色不善,仙官讶然。
  “我不去。”我一口回绝。
  仙官笑道:“神君说,神女定要去到。”
  “为何?”我说。
  “神君说,这不过是个寻常聚宴,不必拘束。”仙官道:“神君还说,他命庖神做了水晶桂花团子。”
  后面一句话出来,我着实哑然。
  水晶桂花团子,人间的寻常小吃,到了庖神手中却不一样,我以前在天庭最爱吃的就是这个。有千年没尝过了呢……心道。
  子螭那个奸诈的人……
  
  既然子螭说了是寻常聚宴,倒也不急。
  我回到自己的宫室里,不慌不忙地换身衣服,理理头发,整整衣摆,直到仙官来催了三四遍才款款出门。
  “神女,噫!”等候在门外的仙官见我出来,眼睛忽而一亮,满面惊艳之色。
  我对他笑笑,端庄的行将出去。
  在房中,我用一套藕色罗裳换下女官的衣服,发髻半垂,饰以簪花步摇。手戴玉镯,脖子上点缀一串晶莹的玛瑙,与唇间的点朱呼应生辉。反正子螭说不必拘束,我便索性随和到底。
  望着镜中的影子,我满意地笑了笑。
  说来,我一向不太打扮,以前句龙常常摇头说我是童子心性。我觉得正好,在他面前,我宁可自己总是童子。故而那些花钗首饰,我不是没有,却从来不戴,像今日这样花心思妆扮起来的时候,屈指可数。
  不为别的,就为今日昙珠也在宴上。
  踱着步子,惊艳的目光纷纷投来,我皆还以微笑。我可不是当年那个不高兴就把人推水里的小神女,我已经学会了不粗鲁也能把人气死的方法。
  
  子螭向来讲究,宴客之所,挑在了宫中一处菡萏池边的玉台上。前有碧叶烟波,四周有绿柳如茵,又兼清风送爽,景致正好。
  我去到的时候,正值乐师奏乐佐宴,池上,鹤女衣裙洁白,立于菡萏叶上展袖起舞,与碧叶花朵相映,煞是引人着迷。
  首先看到我的是子螭。
  他目光投来的一瞬,忽而凝住。
  我唇角微微勾起。
  没多久,他就回过神来,漾起笑意,和声招呼道。“撷英,来入座。”
  座上众人皆转头看来。
  诧异或赞赏,我能感到那些目光都聚在了身上。下首处,昙珠的眼神格外犀利,她看着我,脸色明显僵住。
  我脸上笑意愈盛,朝子螭一礼:“撷英来迟,神君恕罪。”
  只听子螭随和道:“无妨,来见过真君及各位仙人。”
  我答应着,款款上前,与座上众人一一见礼。
  广清真君以前见过,他坐在席上颔首答礼,态度温和;一干仙人也算面熟,对我也算礼数周全。可到了昙珠面前,她脸上淡笑着,目光冰冷。
  我不在意,行过礼就走到子螭后侧的一席上。
  落  座时,我朝面前的案上看了看,果然,一盘水晶桂花团子摆在上面,光泽通透诱人。
  “可觉满意?”正食欲大振,子螭声音低低传来。抬头,只见他回首瞟来,神色玩味打量。
  我笑而不语,含羞一般微微低头。
  不经意地,我将眼睛瞟向一边,昙珠坐在不远处,目光剜人。
  “今日嘉宾咸集,且共饮一杯。”未几,子螭举起手中酒杯,对席上众人道。
  “神君安康。”众人皆双手举杯,一番致意,仰头饮下。
  子螭再斟满一杯,莞尔道:“这杯,再贺真君出关。”
  广清真君端坐子螭左下首,闻言,亦将酒杯举起。他透着红光的脸上笑意平和,在座上一礼:“多谢神君。”说罢,他仰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旁边的仙人皆拊掌而笑。
  我看向广清真君,只见他神色从容,坐姿相貌毫无佝偻之态,浑然一股超然之气。虽对他没有好感,但我不得不承认,在下界仙人里,他确实气度出挑。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广清真君突然看了过来。
  那眼神矍铄,虽含着笑,却让我陡然觉得气势压来,似乎能洞穿心思。
  我觉得一阵不舒服,略略颔首,转开眼睛。
  “今日蒙神君赐宴,昙珠幸甚,借此琼浆,祝神君安泰。”未几,昙珠柔柔的话音响起。
  我望去,只见昙珠正端着酒杯,笑意嫣然地望向子螭,双目脉脉含情。
  果然是个坐不住的,像是急着要抢回什么一样。我心里暗嗤。
  子螭正要举杯,这时,仙官前来禀报,说南海龙君到了。
  南海龙君?我讶然。
  “请来。”子螭放下酒杯,含笑道 :
  仙官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没多久,一个秀气的身影跟在仙官后面走了过来,锦袍玉冠,正是南海龙君。
  “神君。”龙君在子螭面前一礼。
  “弁羽。”子螭道:“可来迟了。”
  龙君微笑:“路上耽误了些功夫。”
  南海龙君身份不低,座上众人,除了子螭和广清真君,其他人都须向他行礼。南海龙君神色自然,一番寒暄,在子螭右下首坐下下来。
  我瞥瞥昙珠,她的酒杯还满满地放在案上,浮着笑容的脸上,眼睛盯着子螭,似很是不甘。少顷,她朝旁边一名仙人看了看。
  那仙人收到眼色,即捧起酒杯,向上首笑道:“今日承神君赐宴,小神等空手而来,实在羞愧。幸而瑶池仙子备下乐舞,献与神君,聊表心意。”
  在座众人皆是惊喜。
  广清真人捋须,龙君神色无波,我冷笑。
  “哦?”子螭莞尔,看向昙珠:“如此,我等自翘首以待。”
  “敬诺。”昙珠笑意盈盈,起身向子螭及众人一礼,款款离席。她从发上摘下一朵菡萏,只见菡萏放出夺目的 光彩,倏而离开昙珠的指间飞到池上。
  花瓣纷纷落下,化作一群罗衫白裙的仙娥,手持乐器。花心变得石台般大小,昙珠轻舒广袖,飞到花心之上,随着仙娥们奏起的乐声,且歌且舞。
  那曲子我听得清楚,是下界里巫女赞颂灵修时所用的乐律,万般缱绻,为的是引得灵修一顾。
  在座的都是神仙,谁是那祝辞里的灵修,我却不用想也知道。
  我望着昙珠,她的腰肢柔若无骨,衣袂裙摆飘逸如烟,可谓美不胜收。只是这般妙乐,不知灵修可听进去了?想着,我又瞥瞥子螭,只见他坐在榻上,身姿悠然依旧。
  未几,一曲奏完,舞台重新收小变成花心,仙娥们飞上半空,又变成花瓣纷纷落下,排列在花心周围,菡萏还原如初。
  昙珠将花朵重新簪回发间,向众人下拜一礼:“昙珠献丑。”
  在座众仙人皆拊掌赞叹。
  “得与仙子同宴,果有眼福。”有人笑道。
  子螭莞尔颔首,却对广清真君和声道。“久闻真君门人不乏才艺精通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广清真君捋须,缓缓一礼:“神君过誉。”
  昙珠望着子螭这边,颊边泛着红云,笑容娇艳。有意无意之间,她瞥我一眼,不掩得色。
  嘁。我不以为然地别过脸。乐舞也不是她能跳得,我还会宝霓天呢!
  “既然诸位仙人有备而来,某无所助兴,岂非不恭。”正暗自摩拳擦掌,我忽而听到一个声音缓缓道。看去,却是南海龙君在说话,他望着子螭,面带微笑。
  呃?我有些错愕。
  “南海龙君亦有乐舞么?”子螭似颇感兴趣,看向他。
  龙君道:“并无乐舞,只有短歌一曲。”
  说罢,他将玉箸朝酒盏中一拨,溅出琥珀般的酒液,水珠在空中变化,几条长龙忽而出现在半空。未几,长龙降下,化作几名龙神,皆玉冠长身,形貌白皙俊美。
  龙君手执玉箸,缓声而歌。龙神们环坐在前,或击缶,或抚琴,随着龙君相和。歌中颂的是佳人,歌词满是倾慕追随之意。虽是男子,那歌声却清越而悠扬,毫无粗砺之感。在座众人一时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待那一曲唱毕,席间久久无人说话。
  “龙君此曲,可谓醉人。”待回过神来,有人长长一叹。其余人等纷纷颔首,满面回味之色。
  子螭微笑,对龙君说:“此曲甚妙。”
  龙君望他一眼,笑而不语。
  这时,我发现昙珠坐在席上,双目看着龙君,像要飞出刀刃一般。
  龙君的眼角不经意地瞥了瞥昙珠,满是不屑。
  什么?
  我看着他二人,登时精神倍增。
  
  夜里,我端着汤药,脚步轻快地来到寝宫。
  服侍的仙娥见我到来,纷纷行礼。
  “神君可在殿内?”我问殿前的仙官。
  “神君正在阅卷。”仙官答道。
  我颔首谢过,移步向殿内走去。
  殿中垂着锦帘,明珠光泽璀璨,将四处照得通明。如仙官所言,子螭坐在案前,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简册。从下界回来,这模样已经成为了他的常态。我看着,常常会有些恍惚之感,仿佛面前坐着的是勤奋的句龙,而那个不屑埋头伏案的子螭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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