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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通史

_6 斯塔夫里阿诺斯(美国)
   第二编 
  新兴西方的世界, 1500-1763年 
  中世纪大半时间里,西欧人一直感到自己被孤立在欧亚大陆百端,并受到了威胁。由于地处传统的侵略路线——从中国北部横贯欧亚大陆、直抵中欧多蹬河流域的广阔无垠的大草原——的末端,他们历来易受到来自东方的进攻。因而,出现了一批批游牧入侵者——匈奴人、日耳曼人、阿瓦尔人、马扎尔人、蒙古人和突厥人;只要帝国衰落、使他们有机可趁,他们便利用自身无与伦比的机动性闯入诸文明中心。  
  近代初期,随着生气勃勃的新兴西方的崛起,这一古老的格局被颠倒了。新兴西方在技术上,尤其是在武器和船舶制造方面占上风,这就使西欧人在世界各大洋上获得了以往一向为欧亚大草原的游牧民所享有的同样的机动性和优势。结果,世界局势发生了根本变化。整个欧亚大陆这时为一只巨大的钳子所包围。其中一条钳臂由俄国的挺伸组成,俄国从陆上横越西伯利亚,挺进到太平洋;另一条钳臂由西欧的扩张构成,西欧绕过非洲,扩张到印度、东南亚和中国。与此同时,其他西方人以哥伦布打头阵,向西大胆地越过大西洋,发现了美洲大陆并环航全球。  
  诚然,在这数十年间,土耳其的禁卫军以亚洲的无数前辈为榜样,正进逼多辎河流域、围攻欧洲的中心维也纳。但是,若将此事置于世界历史舞台上,这只不过是一次仅具有局部意义的小规模行动。从世界历史的观点看,真正具有重要意义的是最初伊比利亚人的海外扩张、稍后西北欧洲人的话动以及与此同时俄国人朝太平洋方向的陆上扩张。这些也是本编以下各章要论述的主题。
  第六章 
  西欧的扩张:伊比利亚阶段, 1500—1600年 
  美洲的发现、经由好望角前往东印度群岛的航道的发现,是人类历史上所记载的最伟大、最重要的事件。 
  ——亚当·斯密 
  伊比利亚半岛的两个国家西班牙和葡萄牙在 16世纪的欧洲扩张中居首位。乍一看,这似乎有悖常理。16世纪以前的数百年中,伊比利亚半岛一直是穆斯林的一个据点。由于有许多摩尔人和犹太人留居该地区,种族和宗教的多种多样成为穆斯林统治留下的一份剩余遗产。此外,众所周知,16世纪以后,伊比利亚的国家迅速衰落了,并在整个近代中始终居于微不足道的地位。那么,如何解释16世纪时西、葡两国短暂而辉煌的扩张呢?本章首先探讨伊比利亚扩张主义的起源问题,然后论述东方和美洲大陆的帝国建立过程,最后阐明16世纪末伊比利亚半岛衰落的原因和征兆。  
  一、伊比利亚扩张主义的根源  
  宗教是促成欧洲海外扩张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无论哪里都没有象在伊比利亚半岛那样显得更其重要。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对他们长期反穆斯林的圣战记忆犹新,始终为这种记忆所激励着。对欧洲其他民族来说,伊斯兰教是一个遥远的威胁,但在伊比利亚人眼里,则是一个传统的、永远存在的敌人。半岛大部分地区曾处于穆斯林统治之下,即便到 15世纪,南部的格拉纳达仍为穆斯林的据点。此外,穆斯林还控制着附近的北非海岸,而土耳其的海上力量又在不断增长,使整个地中海都感受到它的影响。其他欧洲人参加十字军远征是凭一时高兴,而虔诚、爱国的伊比利亚人则认为,进行反伊斯兰教的斗争是不可动摇的、必须履行的责任——是宗教义务和爱国需要的结合。  
  航海家亨利王子率先于 1415年以他在攻占直布罗陀海峡西岸的城市和要塞仲达时表现出来的勇敢而出名。同样,伊莎贝拉女王为强烈的宗教信念所鼓动,决心消灭穆斯林据点格拉纳达,并将战争推入敌人在北非的领地,就象葡萄牙人先前在仲达所做的那样。伊莎贝拉干1482年开始对格拉纳达的讨伐,一个村庄接一个村庄地向前推进,直到1492年获取最后胜利。胜利后,西班牙人立即渡过直布罗陀海峡,占领梅利利亚城。1492年,女王还下了一道法令,要求西班牙的所有犹太人或者接受天主教,或者离开西班牙;10年后,又对留居卡斯提尔的穆斯林颁布了一道类似的法令。  
  当地理大发现揭示有更多的穆斯林有待于消灭,有新的异教徒有待于从盲目崇拜中解救出来时,伊比利亚人的讨伐运动扩展到了大洋彼岸。葡萄牙的印度殖民地总督阿方索·德·亚伯奎在围攻马六甲时,曾用这样一些赞美之词激励手下士兵,他说:“我们将为我们的主出色地效劳,把摩尔人从这地区驱逐出去,扑灭穆罕默德教派之火,使它今后永远不会重燃。”同样,曾追随科尔特斯前去墨西哥的征服者之一贝尔纳·迪亚斯在回忆录中记述道:“我们废除了印第安人中间的盲目崇拜和其他令人憎恶的东西之后,上帝保佑了我们的努力,我们给男人、妇女和所有征服后出生的孩子施洗扎,要不然他们的灵魂可能已下到地狱。”  
  诱使伊比利亚人去海外的还有四群岛屿——沿非洲海岸而依次南递的马德拉群岛、加那利群岛、佛得角群岛和西越大西洋的亚速尔群岛。这些群岛所以很有吸引力,不仅是因为它们富饶多产,还因为它们提供了战略基地和泊船港口。葡萄牙人于 1420年开始拓居马德拉群岛,他们首先获取高质量的木材,然后生产可致厚利的蔗糖。当巴西人制低糖价与他们抢生意时,他们从克里特引进了白葡萄;直到现在,独特的马德拉甜葡萄酒仍是用这种葡萄酿制的。  
  马德拉群岛无疑隶属葡萄牙人,加那利群岛则大不相同,西班牙和葡萄牙都要求占有它。经过上诉罗马教皇和在当地进行凶猛的争斗之后,葡萄牙人放弃了对加那利群岛的要求,而西班牙人则承认其他三个群岛归属葡萄牙人。这一解决办法迫使葡萄牙人南下时须远远驶入大西洋,以避免以加那利群岛为基地的西班牙私掠船。因此,他们的第一个泊船港口是亚速尔群岛。他们有条不紊地勘探亚速尔群岛,至 15世纪中期,已抵达最西面的岛屿;到那里,约需横越大西洋的四分之一。  
  整个 15世纪中,水手们不断发见位于大洋远处的岛屿。自然,他们会设想有更多的岛屿尚待发现和开发。为了替前往东方提供踏脚石,大西洋航海图上密布了这种想象中的岛屿。1492年,哥伦布与伊莎贝拉达成的协议规定,他应率领一支探险队“去发现和获取汪洋大海中的岛屿和大陆”。  
  不过,在 15世纪的海外冒险事业中,起带头作用的是葡萄牙而非西班牙。西班牙姗姗来迟,而且,它投身海外事业通常是出于对葡萄牙首创精神的反应。葡萄牙居于领先地位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疆域不大,且位于大西洋沿岸,三面为西班牙领土所包围。这有效地保护了葡萄牙人不会因受诱惑而将自己的财力浪费到欧洲战争中去。由于亨利王子的领导,他们开始致力于远洋事业。其二是葡萄牙掌握较多的航海知识,主要是从意大利人那里获得的。里斯本地处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与佛兰德人之间的经由直布罗陀海峡的海上交通线上;葡萄牙人通过在皇家海军中雇用意大利船长和领航员,趁机获取了航海知识。亨利王子还进而加以发展,他集合起一群出色的、颇有才能的海员,其中包括意大利人、加泰隆人,甚至还有一名丹麦人。此外,亨利去世后,“国王继续从事亨利的工作,使葡萄牙人在航海术和地理学方面成为所有欧洲人中最有知识的。由于这种稳定的、始终如一的政府的指导和支持,葡萄牙人取得了对西班牙邻人和竞争者的决定性的优势。  
  1415年占领休达以后,葡萄牙对探险的兴趣迅速增强了。穆斯林战俘泄露了有关穿过撒哈拉沙漠、同苏丹诸黑人王国进行古老的、有利可图的贸易的情报(见第五章第一节人那时以前的数百年中,后者一直用象牙、奴隶和黄金来换取各种制成品和盐。由于西欧那时普遍地极缺乏金银,葡萄牙尤其如此,所以,开发这一黄金贸易的可能性引起了亨利王子的兴趣。据他的副手迪戈·戈麦斯说,亨利听说了“商人们从突尼斯沿海到延巴克图和冈比亚的坎托的通道”。戈麦斯还说,这一消息“使他‘亨利’想经由海路探寻这些地方”。换句话说,亨利最初的目标仅限于非洲,未扩展到东方。  
  1445年,葡萄牙早期的探险前进了一大步,因为这一年,亨利王子的船长们通过了沙漠海岸,并在它下方发现了一片绿叶繁茂的新地区;这片新地区“为棕榈树和其他美丽的绿色树木所覆盖,甚至那里的平原也如此”。到亨利去世时,葡萄牙人已沿海岸勘探到塞拉利昂,并建立了许多沿海两站,使他们至少能吸引自己想得到的一部分商队贸易。后来,至1487年,葡萄牙人又在内陆货物集散地沃丹设立了一个商行驻外代理处,使他们能获得更大一部分南北向的商队贸易。  
  在此期间,甚至在亨利去世以前,葡萄牙人所向往的目标已开始不仅仅是非洲,还包括印度。当时,欧洲前往东方的通路为控制整个北非和中东的穆斯林势力所封锁,对欧洲人来说,地中海是一所牢狱,而不是一条大道(见第二章第七节)。因此,除了作为中间人牟利的威尼斯人外,欧洲人渴望找到一条“前往香料产地东印度群岛”的新路。亨利王子最初开始他的行动计划时,并未想到印度,但是,随着他的船队沿非洲海岸越来越往前驶去,他的视界自然会从非洲的商队贸易扩大到东印度群岛的香料贸易。从那时起,发现和控制香料路线成为葡萄牙人政策的首要目的。值得注意的是,当亚伯奎激励围攻马六甲的部众去‘扑灭穆罕默德教派之火”时,他也强调了得到物质利益的前景。他说:“我确信,如果我们从他们(摩尔人)那里夺去马六甲的贸易,开罗和麦加将会彻底毁灭,威尼斯将得不到香料,除非它的商人到葡萄牙去购买。”  
  二、哥伦布发现美洲  
  如果考虑到葡萄牙在远洋航海的理论和实践方面所做的开创性工作,第一个伟大发现即美洲大陆的发现乃在西班牙的赞助下取得,似乎是有悖常理的。似乎更有悖常理的是,取得这一成果的原因竟在于,葡萄牙人在地理知识方面比西班牙人更先进,并正确地估计出哥伦布的计算给果是错的。 15世纪有知识的人都知道地球是圆的。问题不在于地球的形状,而在于它的大小以及大陆对海洋的关系。哥伦布根据马可·波罗对亚洲东西宽度的估计(一个过高的估计),根据这位旅行家关于日本距亚洲大陆有1,500哩的报告(一个极为过高的估计)以及托勒密对地球周长的估计(一个过低的估计),推断出分隔欧洲和日本的海洋宽不到3,000哩。因此,他认为前往亚洲的最便捷之路是通过横渡大西洋的短期航行;这也是他向各朝廷提出的方案。葡萄牙人由于亨利王子的缘故而富有较多的实践经验,并较好地掌握了当时最先进的知识。他们确信地球比哥伦布所认为的还大,诸海洋也更宽,前往东方的最近便之路是绕过非洲而不是横越大西洋。为此,1484年哥伦布向葡萄牙国王请求资助时,遭到拒绝。两年后,哥伦布来到西班牙朝廷,起先也遭到拒绝,但最后赢得了伊莎贝拉女主的支持。  
  1492年8月8日,哥伦布率领由可靠的水手和饱经风霜的能干的船员操纵的三艘帆船,从帕洛斯角启航。到9月6日,远征队已把加那利群岛丢在后面,驶入烟波浩淼的海洋。很幸运,一路顺风,但是,随着一天天、一星期一星期的过去,船上的人们烦操不安起来。为了平息他们的忧虑,哥伦布发布了有关已行航程的假消息。10月7日,发现了飞鸟,但在地平线上仍没出现陆地。甚至哥伦布也焦虑起来,这时他已西航很远,按他的计算;应已见到日本。10月9日,他许诺要是三天内再看不到陆地,就返航。恰好在三天期满前,瞬望台发现了巴哈马群岛中的一个小岛,哥伦布命名它为圣萨尔瓦多。这是预示着整个人类命运的一个时刻。  
  世界历史的最大嘲弄之一是,哥伦布至死还确信,他已抵达亚洲。他确信圣萨尔瓦多岛离日本所在的位置非常近,下一步是找到日本。当他向西南航抵美洲大陆时,他相信自己到了马六甲海峡附近某地。哥伦布坚持自己的错觉这一点,带来了重大结果:它鼓舞人们进一步勘探南北美洲,直到在墨西哥和秘鲁发现大笔财富。但是,如果西班牙人从一开始就认识到,他们仅仅偶然发现了一个远离亚洲大陆的新世界,那么,他们完全有可能会离开这片最初看来既没吸引力、也无利可图的荒原。假使那样的话,美洲大陆也许会在数十年内无人理会,尤其是因为葡萄牙的达·伽马在此期间已开辟了绕好望角到印度的极为有利的航路。  
  西班牙君主忠实地支持哥伦布,投入大笔资金为他装备了另外三支远征队。但是,直到 1518年西班牙人才在墨西哥偶然发现富裕的阿兹特克帝国。从哥伦布首次探险至这次意外的发现,时近四分之一世纪;在这段时间里,随西班牙人踏勘西印度群岛中看来似没什么前途的无数岛屿而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首次远航中,哥伦布在回国以前探勘了古巴和海地。 1493年,他又率领一支由17条帆船组成的、令人敬畏的舰队离开西班牙。他这次远航的目的是要在海地建立起殖民地,以此为基地,继续航行到附近的日本和印度。尽管对西印度群岛的探险很勤奋,还是未能发现与他所寻找的东方诸王国有一点相象的任何国土。而更糟的是,哥伦布虽是一位老练的航海家,却是一名拙劣的行政官。他作为海地新殖民地的总督是失败的;当他于1496年返回西班牙时,土著在反抗,殖民地处于一片骚乱中。二年后,哥伦布开始第三次航海,这次他发现了特立尼达岛和奥里诺科河河口。但是,由于海地再次爆发骚动,他的总督职务被取代,继任者用镣铐将他解送回国,他的君主仍支持他,于1502年派他进行第四次亦即最后一次的航海。他探查了洪都拉斯和哥斯达黎加的一长片沿海陆地,但是仍未见到有中国的迹象。西班牙君主明智地拒绝进一步支持他;他虽没有穷困潦倒,却满怀怨恨,于1506年死去。  
  哥伦布的伟大发现最初看来象是一个重大失败。数千名冒险家成群结队地前往西印度群岛,只是令人扫兴地找到少量黄金。然而,美洲大陆的发现确引起了具有伟大意义的直接反应,它促使葡萄牙人环航非洲,由海路直接抵达印度。  
  三、葡萄牙在亚洲  
  在此期间,葡萄牙人一直在从他们沿非洲几内亚海岸的贸易中获取相当大的利润。粗胡椒、黄金、象牙、棉花、糖和奴隶这时已通过葡萄牙进入欧洲贸易。仅仅奴隶贸易就供养了里斯本的六、七十个商人。值得注意的是,征服者迪亚斯在阿兹特克首都看到奴隶拍卖时,曾情不自禁地评论道:“这奴隶市场的规模和葡萄牙人在几内亚的黑奴市场一样大。”  
  亨利王子的后继者继续进行亨利对西非海岸的开发。 1487年,取得了惊人的进展;因为这一年,当巴托洛米乌·迪亚斯沿海岸探险时,遇上大风,大风连续13天将他的船队向南刮去,其时一直见不到陆地,当风变小时,迪亚斯朝西非海岸驶去,但发现他们早已不知不觉地经过了海角。他在印度洋的莫塞尔贝登陆,并想要进一步探险,但手下那些疲倦的、受惊吓的船员迫使他返航。返航途中,迪亚斯第一次见到这个大海角,定名为风涛角;他返回后,葡萄牙国王重新命名为好望角。  
  1487年,葡萄牙国王派身为语言学家、士兵、间谍和外交家的佩罗·达·科维利亚由陆路出使印度;以搜集有关这一国家的情报。科维利亚会说阿拉伯语,他沿传统的商人路线行进到开罗和亚丁,接着乘一条阿拉伯独桅帆船到印度的卡利库特。他侦察了印度西海岸即马拉巴尔海岸诸港口,然后搭另一条阿拉伯船返回东非。在东非,他先访问了许多阿拉伯城镇,再回到开罗,最后在阿比西尼亚结束全部行程,在那里,他度过了自己一生的最后13年;不过,在离开开罗之前,他已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写成一份千金难买的报告,寄回里斯本。  
  这些探险与其他几次取道陆路和海路的探险一起,使葡萄牙人成为欧洲地区内对世界地理学和商路最有知识的人。然而,由于政治和财政方面的困难因素,他们在迪亚斯绕过好望角后未能继续前进。结果如前所述,哥伦布成为抵达美洲大陆的第一人,尽管他坚持声称美洲为东方。较有见识的葡萄牙人虽然从最初起就半信半疑,但这时也加紧开辟和占有绕好望角到印度的航路。 1497年7月8日,达·伽马率领四条帆船从葡萄牙启航,于1498年5月底驶入卡利库特港。这一航海功绩不及哥伦布的伟大。达·伽马能在南航途中停靠葡萄牙各贸易站,而且,他通过各种来源知道了东非沿海诸阿拉伯城市。他曾停靠其中一座港市米利恩迪,在那里结识了著名的阿拉伯领港员艾哈迈德·伊本·马德吉德,后者指导地渡过了印度洋。由于这次航海的后果,伊本·马德吉德对自己所做的悔恨莫及;他死后名声很坏,至今仍受到他同一教派的人的咒骂。  
  达·伽马在卡利库特未受到热烈欢迎。居住那里的阿拉伯商人自然会因他们传统的垄断受到威胁而惊恐,尽力阻挠这些欧洲闯入者。此外,葡萄牙的贸易货物多半为零碎小物件和羊毛织物,不适合印度市场。事实上,葡萄牙人完全低估了印度文明的水平和高级程度。这从达·伽马奉献给卡利库特统治者的礼物的品种——羊毛织物、帽子、成串的珊瑚珠子、脸盆以及罐装的油和蜂蜜——上可清楚地看出来;这类礼物肯定不会给人以好印象。因此,达·伽马与卡利库特通商之所以有困难,不仅因为当他阿拉伯商人的敌视,更重要的是,还因为葡萄牙(和整个欧洲)当时生产不出什么能使东方诸民族感兴趣的东西。欧洲制造品通常比东方产品质量差、价格高。达·伽马的一位同伴说:“我们没能……使这些货物按我们希望的价格出售……因为在葡萄牙能卖得 300里尔的一件很漂亮的衬衫,在这里仅值……30里尔,而30里尔在这国家是一笔巨款。”  
  达·伽马费了很大努力收集了一船胡椒和肉桂,离港回国,于 1499年9月到家。这船货的价值相当于整个远征队的费用的60倍。令人眼花缘乱的视野展现在满心欢喜的葡萄牙人面前,曼努埃尔国王接受了“埃塞俄比亚、阿拉伯半岛、波斯和印度的征服、航海和贸易之主”的称号。对这些称号的接受是相当认真的。葡萄牙人决心垄断沿新航路的贸易,不仅将其他欧洲人排除在外,也把数百年来一直在印度洋上经商的阿拉伯人和其他东方民族排除出去。为了坚持这些要求,葡萄牙人采取了无情的恐怖主义,尤其是在遇上他们所憎恨的穆斯林时。达·伽马曾在后来的一次航行中发现几条从麦加返航的无武装船只。他捕获了这些船只,并且,用他的一个葡萄牙同伴的话来说:“在搬空船上的货物之后,禁止一切人将船上的任何摩尔人带出来,然后下令把船烧了。”还有一个同时代的葡萄牙人宣称:  
  诚然,对所有在海上航行的人来说,确存在着一种共同的权利;在欧洲,我们还承认其他人有反对我们的权利,但是,这一权利不得超出欧洲范围,因此,葡萄牙人作为海洋的主人,没收任何未经许可使航行于海上的人的货物,是完全有道理的。  
  经过数千年的地区隔绝之后,使欧亚大陆的两种文化首次面对面的这一划时代的会合的性质就是如此。欧洲人是好斗的侵入者。他们夺取并保持着主动权,直到渐渐地但不可抗拒地上升为世界各地的主人。这种对世界的前所未有的统治,乍看起来是难于理解的。为什么只有大约 2O0万人口的葡萄牙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高度文明的、拥有大得多的人力物力资源的亚洲诸国家呢?  
  一个原因是葡萄牙人运气极好,能利用不久就开始从美洲大陆源源而来的巨大的金银供给。大批大批的金银来自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的金库,也来自墨西哥和秘鲁的银矿;它们来得恰是时候,使葡萄牙有足够资金与东方通商。如果没有这笔天佑的横财,葡萄牙人本会受到非常严重的限制,因为他们既没有自然资源,也没有令东方诸民族感兴趣的制成品。正如达·伽马所发现的,葡萄牙制造的衬衫的价格等于印度衬衫价格的 10倍这一事实表明,葡萄牙人原本很难找到可用以交换他们所需要的香料的东西。这种东西由美洲的银矿提供了。东方总是渴望接受金银。达·伽马离开印度时,卡利库特国王让他转交一封给葡萄牙国王的短简,内容是,“贵王朝的瓦斯科·达·伽马先生来我国,我很高兴。我国盛产肉桂、丁香、生姜、胡椒和宝石。我请求您用来交换这些东西的是黄金、白银、珊瑚和鲜红的布。”美洲提供了国王所需求的金银,从而使绕好望角航路的贸易得以充分发展。因此,有人评论说:“哥伦布的航海是对达·伽马的航海的必不可少的补充。”  
  葡萄牙人取得成功的另一原因在于印度次大陆的不统一。葡萄牙人到场时,印度北部被新来的莫卧儿侵略者控制着,他们感兴趣的是征服而不是贸易;印度南部,尤其是马拉巴尔海岸,则在印度教的一些小封建主的控制之下,他们彼此不和。相形之下,葡萄牙人及其欧洲后继者有着单一的、持续不变的目的,这种目的绰绰有余地抵消了他们资源方面的低劣状况。欧洲人显然是不团结的;他们之间充满了政治和宗教上的纷争。但是,有一点他们完全一致——需要向东扩张,以获取利润并战胜伊斯兰教。在追求这一目标时,欧洲人所表现出的志在成功的决心比亚洲诸民族进行抵抗的意志更坚定。整个 15世纪中,葡萄牙人不惜花费大量的精力和财富,派出一支又一支远征队;这种持续不变的远征运动是亚洲所没有的。当达·伽马完成历史性的航海而归来时,葡萄牙朝廷准备迅速地扩大成果。它为有组织的贸易制订了详细的计划,其中包括在马拉巴尔诸港口设立商行驻外代理处和每年派出若干持有皇家特许状的舰队。  
  葡萄牙人取得成功,还因为他们的海军力量占有优势。这在某种程度上是由于葡萄牙人具有将舰艇编队布阵的本领,而不是依靠组成舰队的舰艇各自单独作战。更重要的则是葡萄牙人的海军火炮和射击技术。西欧人当时正发展起新的、有效的海军火炮,这种火炮使他们能将舰船用作流动炮台,而不是用作为部队提供膳宿的运输船(见第二章第四节)。火炮而非步兵这时成为海战的主要工具,火炮是用来攻击敌舰而不是攻击舰上人员的。正是由于这些新的发展,葡萄牙人才能在印度洋上粉碎穆斯林海军力量,从而控制香料贸易。  
  当然,由此并不可以得出,葡萄牙人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其海军火炮控制范围以外的陆上地区。实际上,印度人很快就开始雇用意大利人和其他欧洲人来加强他们原始的大炮。大约 12年后,有个葡萄牙指挥官评论说:“我们与之作战的民族不再和过去一样……火炮、枪支和要塞都依照我们的惯例。”这意味着,葡萄牙人以其非常有限的人力,没有希望征服一个陆上帝国。他们很早就认识到这一点,因此,调整了自己的目标和战略。  
  他们的目标是垄断香料贸易,并在可能的地方击败穆斯林敌人和传播自己的宗教信仰。要达到这些目标,就必须排斥以往一向把香料从产地运送到地中海东部诸港口的阿拉伯中间人。这并非一个轻而易举的任务,因为阿拉伯人经营这一贸易已有数百年历史,在从亚历山大到马六甲的整个地区建立了许多殖民地,有着很深的根基。此外,阿拉伯人是爱好和平、品行端正的居民。他们在经济上为自己所定居的地区提供了颇有价值的服务;只要受到当地统治者的公正对待,他们就不企图夺取政治权力。因此,随着每个外侨社团都能享有习俗、宗教和贸易方面的自由,大部分地区呈现着一派互相容忍的景象。 1442年,即葡萄牙人到来前仅半个世纪时,有位波斯旅行者访问了卡利库特,之后,他报道了一种理想的、放任主义的统治方式;  
  安全感和公正原则已稳固地确立,因此,商人们把许多货物从沿海各国运到那里;他们不会想到有必要检查帐目或照管货物,便卸下货,毫不犹豫地送货利市场和集市上去。……每艘船,无论它来自哪里或将开往何方,入港时都会得到和其他船一样的待遇,不会遇到任何须忍受的麻烦。  
  根据上述背景,可以理解,要求作为“海洋主人”的贸易垄断权的葡萄牙人,会被看作是无法容忍的野蛮人和狂妄之徒。因此,葡萄牙人不仅不得不与阿拉伯商人的敌对行为作斗争,还不得不和当地印度教的大多数王公的敌对行为作斗争。葡萄牙人尽管遭到反对,还是成功地建立起一个范围广泛的、在数十年间使他们大发横财的亚洲帝国。  
  这一帝国的缔造者是杰出的阿方索·德·亚伯奎,他从 1509至1515年任葡萄牙的印度殖民地总督。他的策略是,通过夺取对出入印度洋的狭窄的海上通道的控制,粉碎阿拉伯人的贸易网。他攻占了索科特拉岛和霍尔木兹岛,这两个岛是分别通往红海和波斯湾的关口。在印度,他企图占领卡利库特,但失败了,遂攻取位于马拉巴尔海岸中部的果阿城。他以果阿作为主要的海军基地和大本营,果阿直到1961年以前一直是葡萄牙的属地。在东面,他攻克马六甲,控制了与远东通商的必经之地马六甲海峡。两年后,即1513年,第一艘抵达中国口岸的葡萄牙船驶进广州港。这是自马可·波罗时代以来第一次有文字记载的欧洲人对中国的访问。葡萄牙人起先同中国政府闹纠纷,因为马六甲的统治者承认中国的宗主权,他们逃到北京控告凶暴、野蛮的欧洲人。但是,葡萄牙人及时地获得了在广州下游的澳门设立货栈和居留地的权利,他们从那里继续从事在远东的交易(见第四章第四节)。  
  亚洲的葡萄牙帝国就其实际范围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它仅包括少数岛屿和沿海据点。但是,这些属地据有重要的战略地位,使葡萄牙人控制了跨越半个地球的商船航线。每年,葡萄牙船队沿西非海岸——那里密布着向船只提供粮食和整修的贸易站——南航,绕过好望角后,驶入葡萄牙的另一属地、东非的莫桑比克港;然后,乘季风越洋航抵科钦和锡兰,在那里,把从周围地区收购来的香料装上船。再往东去是马六甲,马六甲使葡萄牙人得以进入东亚贸易;在东亚贸易中,他们充当了中间人和运输业者的角色。因此,葡萄牙人不仅在欧洲和东方之间的贸易中获利,还从纯粹的亚洲贸易——如中国、日本和菲律宾之间的贸易——中牟利。  
  凭借这张由贸易站和要塞构成的网,亚伯奎实现了他在围攻马六甲期间向部下提出的目标。他打破了阿拉伯商人对印度洋的传统垄断,并在这样做的过程中,和威尼斯商人争夺他们以往通常在地中海东部请港口获得的“香料”。亚伯奎取得成功的程度可由以下事实中估计出来:在 1502-1505年的四年中,威尼斯人在亚历山大获得的香料平均每年仅100万英镑,而在15世纪的最后几年中,他们曾获得过平均每年为350万英镑的香料。与此相反,葡萄牙人的香料进口却从1501年的22万4千英镑上升到1503-1506年间平均每年的230万英镑。  
  这些统计数字说明了为什么埃及人会在威尼斯人的全力支持下,于 1508年派遣一支海军远征队,去帮助印度王公把葡萄牙的侵占他人权利者从印度洋中赶出去。埃及人的努力失败了,但是,于1517年征服埃及的土耳其人继续从事反对葡萄牙人的运动,在以后数十年中派出了好几支舰队。他们也没有成功,香料依旧绕过好望角流向欧洲。不过,不该因此以为那些经由中东的老路已完全废而不用。实际上,它们经过最初的混乱之后,又重新获得大部分已失去的贸易。  
  结果表明,并非所有优势都在外洋航线这一边。诚然,葡萄牙人的船比较起往返于红海、波斯湾与地中海诸港口之间的商队的有限运输量,能承运较多的货物。此外,若取道绕好望角的航线,只须进行一次长距离运输,而若取道从香料群岛到印度、再到红海和波斯湾、再到地中海东部诸港口的路线,则须进行多次代价很高的装货、卸货和重新装货。  
  但是,绕好望角长距离航行时,船只常失事,代价高昂,而且,葡萄牙人由于没有任何商品可用来交换有利可图的海外货物,就用船装运美洲大陆的金银去收购香料;因而,他们出售香料的价格得高到足以支付往海外和朝国内航行的费用。结果,葡萄牙人进口的香料在西欧比起由陆路从中东购进的香料,常便宜不了多少。此外,人们普遍认为,香料在长距离的海上航行期间往往会失去香味。这也许是威尼斯人散布的流言,但很有可能也有某些事实根据。葡萄牙人的货物是装入口袋,由漏水的船运送,它们得通过有剧烈的气候变动的地域。  
  还有,葡萄牙人未能对外洋航线建立完全的垄断,因为葡萄牙的贪官污吏为求报酬,通常乐于让阿拉伯人的船驶入红海和波斯湾。最后结果是,在达·伽马远航之后,阿拉伯人和威尼斯人远远没有被逐出贸易领域;整个 16世纪中,他们成功地与葡萄牙人相竞争。直到下一世纪印度洋上出现更能干、经济上更强大的荷兰人和英国人时,老资格的意大利中间人和阿拉伯中间人才被排挤掉,传统的中东商队路线才因外洋航线而黯然失色。  
  四、世界的分割  
  哥伦布和达·伽马的发现引起了关于新发现地区的专有权问题。这一问题以往从未搅乱过中世纪欧洲,因为同其统治者们有任何真正的关系的整个欧洲地区,已为一些在情感和体制方西相象到足以能开始相互交往的国家所占有。当欧洲开始扩张时,欧洲各国彼此心照不宣地采用了一种便利的原则,即基督教国家有权把野蛮人和异教徒的土地占为己有而无须顾及有关的诸土著民族。还有一种至少得到葡萄牙和西班牙承认的原则是,罗马教皇有权分配任何不为基督教统治者所拥有的地区的世俗专有权。早在 1454年,教皇尼古拉五世就下过一道训令,授权葡萄牙人占有他们在沿非洲海岸向印度行进时所发现的一些地区。这篇训令的措词和其条款一样是颇能说明一些问题的:  
  经过细致的审议,并在考虑了我们所作的审议之后,我们颁发教皇的许可证,授予阿丰索国王以侵入、征服和统治所有尚处于基督的敌人萨拉森人或异教徒统治之下的国家的权利,这种权利是完全而绝对的;我们颁发教皇的许可证,是希望这位阿丰索国王、王子及其所有继承人以独有的权利占领和占有上述的岛屿、港口和下述的海洋,因此,所有虔诚的基督教徒未经这位阿丰索国及其继承人的允许,决不可侵犯他们的专有权。在已经获得或有持获得的征服地中,凡是伸展到巴贾多角、几内亚海岸的诺恩用以及整个东方的征服地,从今以后永远归阿丰索国王专有。  
  当哥伦布从他确信自己已抵达东印度群岛的首次远航中返回时,西班牙朝廷担心葡萄牙人会提出反要求,遂敦促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承认西班牙的专有权。 1493年5月 
  4日,亚历山大教皇在亚速尔群岛和佛得角群岛以西100里格处划一分界线,线以西地区授予西班牙,以东则授予葡萄牙。1494年6月7日,西班牙和葡萄牙议定托尔德西拉斯条约,将分界线再西移270里格。这一改变的结果是使葡萄牙获得对美洲巴西的所有权。当时,西班牙人相信通达东印度群岛的路线是向西,以为自己在谈判中占了便宜。实际上,这一分界线使葡萄牙获得当时前往印度唯一可行的航线。  
  葡萄牙继达·伽马远航之后在香料贸易中获得的财富,使其他欧洲国家狂热地深寻别的通达东印度群岛的航线。哥伦布寻找中国的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并没有毁掉向西航抵亚洲的希望。从到那时为止发现的种种荒凉地带之间穿过也许仍是可能的。西班牙冒险家瓦斯科·努涅斯·德·巴尔博亚在巴拿马地峡的达连勘探黄金时,看见太平洋;这一偶然发现促进了探航的希望。两片汪洋为一狭长陆地所分隔的这一新知识,鼓励着探险者们去寻找前往东方的无从捉摸的航路。  
  在这些情况下,一类新的职业探险家于 16世纪初出现。其中多半是意大利人和葡萄牙人(他们是当时最有知识、最富经验的探险家),所以,他们忠于本民族的精神不太强,为任何愿意资助他们的君主进行探险。意大利人中包括为葡萄牙和西班牙航海的阿美利哥·韦斯普夺,为法国航海的约翰·韦拉扎诺和为英国航海的卡伯特父子;葡萄牙人中则有胡安·迪亚斯·德索利斯、胡安·费尔南德斯和斐迪南·麦哲伦,他们都为西班牙航海。  
  只有麦哲伦找到了通往亚洲的航道。西班牙派遣他,是因为随着香料货物经常运至里斯本,西班牙认识到在围绕香料群岛的这场竞赛中自己正被打败。西班牙声称托尔德西拉斯条约中规定的分界线是笔直环绕全球的,遂派麦哲伦去开辟西往亚洲的航道,希望他至少能找到位于分界线的西班牙一边的香料群岛中的一些岛屿。  
  麦哲伦的远征是航海事业中一篇伟大的史诗。他率领一支由五艘均为 100吨位的帆船组成的船队,于1519年9月10日从塞维利亚启航。3月,他到达巴塔哥尼亚,在那里发生了一场叛乱,这可能是由葡萄牙奸细煽动起来的,因为葡萄牙激烈反对这种对它在东方的优势的挑战。麦哲伦设法镇压了叛乱,处死了反叛首领;至10月,抵达如今刻着他名字的海峡。大海汹涌澎湃,他足足花了一个多月才越海驶入太平洋。其间,一艘船失事,另一艘船被遗弃,他率领剩下的三艘船沿智利海岸向上方航行,至南纬15  o处时折向西北。  
  后面 80天中仅见到两座杳无人迹的荒岛。一名船员生动地叙述了这数月间忍受的苦难。  
  我们所吃的饼干不再能称为食物,它们只不过是些粉末和吞噬了饼干的蛆虫,而且,粉末浸透了耗子撒的尿,散发着叫人无法忍受的臭气。我们不得不喝的水是同样恶臭、令人作呕。为了不饿死,我们甚至被逼得吃一张张皮革,这些皮革是遮盖大桅下桁、防止其磨损绳索用的。它们经常受水浸、日晒、风吹,变得非常坚硬,得先在海里泡上四、五天才能变软;我们将它们泡软后就煮来吃。实际上,我们常不得不靠吃木屑过活,就连耗子这种极叫人憎恶的食物,大家都贪婪地寻找,一个耗子能卖得半个达卡金币。  
  苦难不止于此,我们最大的不幸是正遭到疾病“坏血病”的侵袭;得病后,牙床肿得老大,把上下领牙齿都包藏起来,使病人无法咀嚼食物。我们有 19个伙伴死于这种疾病。……除开已死去的人,我们还有25至30个水手患病,他们的胳膊、腿和身体其他部位都遭受着可怕的痛苦。……  
  3月6日,他们驶抵一座岛屿,可能是关岛,他们在那里得到了粮食。同月16日,他们到达菲律宾,麦哲伦和手下40名船员在当地一次战斗中被杀。残存的西班牙人靠当地领港员的帮助,航行到婆罗洲,再从那里抵达他们的目的地摩鹿加群岛即香料群岛,他们最后抵达香料群岛的时间是在1520年11月。葡萄牙人那时已在那里,他们毫不迟疑地进攻剩下的两艘西班牙船(还有一艘船已被离弃在菲律宾)。尽管遇到所有的障碍,西班牙人仍能获得丁香货物,然后,取道不同的航路启航回国。试图重越太平洋的一艘船因遇逆风而折回,被葡萄牙人捕获。另一艘船则成功地完成了一饮令人难以置信的航行;它先穿过望加锡海峡、越过印度洋,然后绕过好望角,沿非洲西岸向上方驶去。1522年9月3日,这最后一艘幸存的船——船体严重漏水、船员已大批死亡的“维多利亚号”,缓慢费力地驶入塞维利亚港。不过,这一船香料货物的价值足以支付整个远征队的费用。  
  西班牙人又派出一支远征队,它于 1524年到达香料群岛。但是,这次远征是一次惨败,因为葡萄牙人已在那里站稳脚跟,向他们挑战已无利可图。此外,西班牙国王当时正同法国交战,亟需金钱作军费。因此,1529年,西班牙国王同葡萄牙签订萨拉戈萨条约。通过这一条约,他放弃了对香料群岛的全部要求,并接受在香料群岛以东 
  15  。处划定的分界线;作为回报,他得到35万个达卡金币。这一条约标志着地理大发现史上一个重要章节的结束。葡萄牙人对香料群岛的控制一直持续到1605年该群岛丢失到荷兰人手中之时,而西班牙人则继续对菲律宾群岛感兴趣并最后于1571年征服它们,尽管该群岛位于萨拉戈萨条约规定的分界线以东。不过,在这之前很久,西班牙已将注意力转向美洲大陆,因为在那里发现了其价值和东方的香料不相上下的大笔财富。  
  五、征服者时期  
  1519年是麦哲伦离开塞维利亚、开始著名的环球航行的一年,也是埃尔南多·科尔特斯离开古巴、发动对阿兹特克帝国的同样著名的远征的一年。科尔特斯在远征中,迎来了所谓的征服者时期。从1500至1520年这前20年,已是探险者时期;那时,许多航海者打着各种旗帜探查整个南北美洲的东西两侧,以寻找通路。在随后的30年代,数千名西班牙冒险家赢得了第一个庞大的欧洲海外帝国。  
  这些冒险家当为伊比利亚征伐传统的产物。他们成群结队地涌到美洲是希望发财,就象留在欧洲的冒险家受雇于外国统治者或去与穆斯林土耳其人或阿拉伯人作斗争,也是期待发财一样。这样的人不会成为西班牙在西印度群岛中的属岛的理想移民。他们太骄傲、太不安定,不适宜做持久的工作。他们互相争吵,虐待印第安人,并老想去寻找经常听说到的金矿。然而,恰恰是这些令他们与定居社会格格不入的品质,使他们能在侵占由美洲印第安人发展起来的两大文明中心方面立下惊人的功绩。  
  埃尔南多·科尔特斯就是这些运气颇好的战士中的一个。他出身于贵族家庭,曾是位学法律而未成功的学生。 1504年,他到达伊斯帕尼奥拉岛,5年后,参加了对古巴的征服。在这场征服战中,他战功卓著,遂当选为派往尤卡坦的一支探险队的总指挥,其任务是调查传说中生活在内地的文明城市的居民。1519年3月,科尔特斯在今韦拉克鲁斯附近的大陆海岸登陆。他只有600名部下、几门小炮、13支滑膛枪和16匹马。然而,凭借这支微不足道的力量,他将赢得巨大的财富,并成为一个异乎寻常、高度先进的帝国的主人。他能取得这一惊人成就的原因前面已提到过——是西班牙人的勇气、无情和优良武装,印第安人的不切实际的作战战术,以及科尔特斯能巧妙而又果断地加以利用的印第安人内部的不和。  
  科尔特斯上岸后先毁坏所有的船只,以向部下表明,如果他们失败,已无返回古巴的希望。接着,经过几次战斗之后,他与仇视阿兹特克霸主的各部落达成协议。假如没有这些部落提供的食物、搬运夫和战斗人员,科尔特斯原不可能赢得他所赢得的一些胜利。科尔特斯通过利用阿兹特克人的军事首领蒙提祖马的迷信,没有遇到抵挡就进入首都将诺奇蒂特兰城。他虽然受到蒙提祖马的礼遇,却奸诈地将蒙提祖马囚禁起来,扣作人质。这种厚颜无耻的欺骗不可能长久维持。印第安人在人数上占有巨大优势,他们的祭司鼓动他们起来反抗。西班牙人毁坏当地神庙的政策激起了印第安人的一次起义,起义期间,蒙提祖马被杀。科尔特斯在黑夜夺路逃出都城,出逃时,失去了三分之一部下和大半辎重。但是,他的印第安盟友仍保持忠诚,而且,他从古巴得到增援。数月后,他回来了,以一支由 800名西班牙士兵和至少2,500名印第安人组成的部队围攻都城。战斗十分激烈,并拖延了四个月。最后,1521年B月,残存的守城者交出了他们的城市,城市几乎已完全化为碎砖破瓦。如今,墨西哥城就坐落在它的位置上,原先的阿兹特克人的首都几乎没留下一处遗迹。  
  更为鲁莽冒险的是一支有 180人、27匹马和8门火炮的西班牙远征队对印加帝国的征服。远征队的总指挥是弗朗西斯科·皮萨罗。他是一个西班牙军官的私生子,目不识丁,当过流浪者。他在经过最初的几次探险、获悉印加帝国大体的位置后,于1531年同他的4个兄弟一起,动身进行伟大的冒险。皮萨罗在翻越安第斯山脉时耽搁颇久,之后,于1532年11月15日到达已荒废了的卡哈马卡城。第二天,对这些陌生的“蓄络腮胡子的男子”感到好奇的印加统治者阿塔瓦尔帕正式访问了皮萨罗。皮萨罗仿效科尔特斯,把这位手无寸铁的、轻信的皇帝监禁起来,并残杀了他的许多随从。皇帝为获得自由付出了一大笔赎金——占地长22呎、宽17呎、高达7呎的一堆金银物品。皮萨罗攫取这笔财物后,却以惯常的背信弃义和固执向阿塔瓦尔帕提供这样的选择机会:或者作为异教徒在火刑柱上被烧死,或者作为基督教徒受洗礼,然后被绞死。这位不幸的皇帝选择了后者。于是,印加帝国处于无领袖的境地,而印加居民已习惯于家长式管辖,所以,他们进行不了什么抵抗。数星期后,皮萨罗开进首都库斯科,将它洗劫一空。第二年,即1535年,他动身去沿海地区,在那里兴建利马城;利马至今仍是秘鲁的首都。  
  科尔特斯和皮萨罗的成功鼓舞着其他征服者进入南、北美洲大陆的广大地区,寻找更多的战利品。他们没有找到可与阿兹特克人和印加人的金银财宝相媲美的东西,但是,在这过程中,他们却掌握了整个南美洲和很大一部分北美洲的主要地形。到 16世纪中叶,他们已从秘鲁沿着亚马孙河抵达其河口。至这一世纪末,他们已熟悉了从加利福尼亚湾南达火地岛、北至西印度群岛的整个南美洲的海岸线。同样,在北美洲,弗朗西斯科·科罗纳多为了寻找传说中的锡沃拉的七座黄金城,跋涉数千哩,发现了大峡谷和科罗拉多河。曾在征服秘鲁过程中崭露头角的埃尔南多·德索托广泛探察了后来成为美国的东南地区。他于1539年在佛罗里达登陆,向北前进到南卡罗来纳和北卡罗来纳,再往西行进至密西西比河,然后,从密西西比河与阿肯色河的汇合处沿密西西比河抵达其河口。这些人和其他许多同他们一样的人为西班牙人开辟美洲大陆的方式,与后来的拉萨尔、刘易斯和克拉克为操法语和英语的诸民族开辟美洲大陆的方式一样。  
  六、欧洲的第一个殖民地帝国  
  到 1550年,征服者们已完成他们的工作。西班牙人继续发展其海外属地的道路这时已畅通。由于美洲大陆的土著居民不象亚、非两洲的土著居民那样密集或被高度地组织起来,伊比利亚人有可能大批地在美洲拓居并强行推广自己的文化。因此,他们建立起欧洲的第一个真正的殖民地帝国——一个完全不同于非洲和亚洲的纯粹商业帝国的国家。  
  这些恃强凌弱的征服者作为帝国缔造者是颇为能干的,但作为帝国行政官员则平庸无能。他们不能过安定的生活;他们陷于内讧中,在长期的争斗和目相残杀的战争中使自己的士兵大批死亡。例如,曾征服秘鲁的皮萨罗兄弟 5人中,只有一人历经这些战争而幸存,而且,他是在西班牙监狱里给束自己的一生。这些征服者如果不受干涉,也许本可以逐渐发展起建立在剥削土著劳力基础上的、分散的、实际上独立的封建社区。但是,西班牙王室无意让这样的事态得到实现。它已抑制了西班牙国内的封建倾向,不会容忍出现新的海外封建贵族。因此,征服者们被强行树立王权和王室公正原则的官僚所取代。  
  居于这一帝国行政结构顶端的是西印度事务院,它设置在西班牙,受到君主的严密监督。它负责作出一切重要的任命,并对殖民地事务行使一般管辖权。美洲的最高权力是委托给分别坐镇在墨西哥城和利马的两名总督。墨西哥城的总督领导新西班牙总督辖区,它包括北美洲所有的西属殖民地以及西印度群岛、委内瑞拉和菲律宾群岛。利马的总督负责秘鲁总督辖区,它包括南美洲剩下的西属殖民地。这两大总督辖区再分成较小的单位,由检审法院即地方议会统辖;检审法院是仿照以往为管理新从穆斯林手中解放的地区而在西班牙设立的机构建立的。这些检审法院配备的工作人员是专业律师,他们通常没有过多的家族自豪感或军事野心,因而成为理想的王室仆人。 16世纪时,这种检审法院在美洲有10个。  
  西班牙在南北美洲的行政管理的一个基本问题是如何对待印第安人。征服者及其后裔要求拥有放手对付印第安人的权力。他们论证说,土著无能、不可靠、奸诈,唯一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是建立基于强迫劳动的、无拘无束的地方领主统治权。强大的天主教会强烈反对这种论点。天主教传教土——尤其是著名的多明我会修士拉斯·卡萨斯——坚持认为,印第安人是君主的臣民,和西班牙移民一起享有同等的权利。他们坚决主张,希望居住美洲大陆的欧洲人应撇开印第安人过活,应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同时,印第安人将生活在他们自己的酋长的治理下,不过,他们得服从于仁慈的王室官员的权力,得接受传教士给予的帮助。  
  最后结果如同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所发生的,是采取有点折衷的解决办法。君主准许以“保护者”即大授地主闻名的有功的征服者有权向指定的印第安村庄提取规定的贡物,还有权征集强迫劳动。作为回报,大授地主必须服兵役并支付教区牧师的薪水。征集强迫劳动的规定显然打开了酷待土著的大门。因而,在 16世纪中叶得到修改。迫使土著劳动的做法仍能实行,但这种强制是来自政府机构而非私人权力,而且,须按官方工资标准向如此征求来的劳动者支付报酬。毋庸置言,这些保护措施并不总是得到执行。诸殖民地距马德里太远了,它们彼此间也过于隔绝。然而,事实依旧是,西班牙人严肃、认真地讨论了一个无先例可援的问题;虽然他们实施了一种肯定是剥削印第安人的制度,但不象西班牙的敌人所声称的那么严重。  
  对西班牙殖民地帝国的经济来说,最重要的事实是金银源源而来。首先,存在着以往由世世代代的土著匠人制作的无数金银物品,征服者们迅速地将它们熔成锭块。接着,西班牙人在墨西哥和玻利维亚发现了丰富的银矿,派土著劳力大量开采。他们必须向国王的官员登记自己的所有权,将所有贵金属运至官署加盖戳记,并按其价值的五分之一的比率纳税,即缴纳五一税。从历贴至 1660年,西班牙从美洲得到了总计18,600吨注册的白银和200吨注册的黄金。未经注册、私运入西班牙的金银现被不同地估计为从占总数的10 
  % 至50%;较小的百分比可能更接近实情。  
  除了开矿外,拉丁美洲的主要生产事业是大庄园的农业和牲畜饲养业以及位于热带沿海地区的种植场的单一经营。大庄园雇用印第安劳力生产粮食,以供自己消费和出售给附近的城市及矿区。种植场则完全不同,主要使用从非洲进口的奴隶,而且仅仅生产一种供应欧洲市场的作物。最早的种植场是在大西洋诸群岛——亚速尔群岛、马德拉群岛、佛得角群岛和加那利群岛——种植甘蔗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以后,这种经营方式又在巴西和西印度群岛的甘蔗种植场以及稍后南北美洲的烟草、棉花和咖啡种植场中得到进一步发展。  
  七、伊比利亚的衰落:欧洲的背景  
  16世纪时,伊比利亚国家在欧洲海外事业中遥遥领先,从东方的香料贸易和美洲的银矿中获得了巨大财富。但是,到这一世纪末,它们却从各自的领先地位急速倒退。法国、荷兰和英国正愈益成功地侵犯葡届东方帝国和西属美洲殖民地的权益。要找到伊比利亚国家的这一衰落的根源,就须简要地考察当时各国的政治和战争。因为正是伊比利亚国家卷入欧洲当时的冲突这一点,可在很大程度上说明它们精疲力竭和衰落的原因。  
  16世纪欧洲政治的显著特点是王朝的竞争和冲突。15世纪时,西欧已有一些强大的民族君主国发展起来;16世纪时,这些王朝间的均势被通过联姻而惊人地崛起的西班牙王室所破坏。斐迪南和伊莎贝拉将他们的女儿胡安娜嫁给哈普斯堡王室的腓力。胡安娜和腓力的儿子查理继承了西班牙联合王国、西班牙在美洲和意大利(撒丁、西西里、那不勒斯)的殖民地以及哈普斯堡王室在中欧的世袭领地(奥地利、施蒂里亚、卡林西亚、卡尼奥卡等四个公园和蒂罗尔州)。另外,查理的祖母勃艮第玛丽还传给他勃艮第领地,包括弗朗什孔泰、卢森堡和富裕的尼德兰。为了给这座堂皇的大厦作最后点缀,查理不顾分别来自法、英两国年青的君主弗兰西斯一世和亨利八世的反对,于1519年当选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因而,查理五世在19岁当上统治者时,领有的地区比从早7世纪查理曼帝国崩溃以来任何一位君主所拥有的地区还要大。  
  西欧一度看来似乎会再一次以一个庞大的国际组织统一起来。但是,欧洲其他王朝,尤其是法国的瓦卢瓦王朝,决心阻止哈普斯堡王室的霸权。结果,爆发了长长一系列的哈普斯堡——瓦卢瓦战争;战争主要在法国人和西班牙人之间进行。弗兰西斯一世极想找到援助,便与穆斯林奥斯曼帝国的苏丹苏里曼一世结盟。这一结盟使当时的基督教徒大为震惊,他们谴责它是“邪恶的联盟”,是“百合花和新月的渎圣的给合”。然而,法国人和土耳其人继续协力反对哈普斯堡王室,从而反映了中世纪统一的基督教世界的观念已为王朝利益所取代的程度。应该记住,查理在进行这些战争时,主要耗费的是西班牙人的鲜血和西班牙的财富,特别是在意大利进行的战争中。  
  那时的欧洲不仅为王朝斗争,也为宗教斗争所分裂。正是在 1517年,马丁·路德开始公开反对教会的某些做法,从而导致一场后来使西方基督教世界永久地分裂成天主教和新教这两大阵营的运动。由于路德拒绝放弃其主张,查理于1521年宣布路德为歹徒。但当时,土耳其人正向多瑙河上游进逼,在1529年,他们实际上已包围并几乎攻占地处欧洲中心的维也纳城。查理不得不在土耳其人的猛攻面前首当其冲;这就阻止他迅捷对付新教异教徒。待到查理能抽身对付时,他们已与中世纪时期的其他各种异教徒运动迅然有别,强大得教人无法把他们消灭。经过旷日持久的反新教徒斗争之后,查理被迫于1555年接受奥格斯堡宗教和约;该和约允许德国各诸侯和城镇在天主教和路德教之间作选择。  
  第二年,查理五世退位,隐居于一家修道院,他失望了。他已对付不了那些极其巨大、使他无法控制的力量。他将奥地利及其属地传给其弟斐迪南(斐迪南还被选为继查理之后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人将帝国余下部分——西班牙、意大利属地、美洲殖民地以及包括尼德兰在内的勃艮第领地———传给其于腓力二世。腓力同他父亲一样,是个谨慎、勤勉的统治者,但也注定要遭受挫折和失败。他不仅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同法国的王朝斗争,还继承了和新教的宗教斗争。奥格斯堡和约仅适用于德国,因此,当新教传播到北欧其他地区时,新的紧张局势和冲突发展起来。尼德兰的情况尤其如此,腓力试图强迫那里所有的臣民接受天主教。 1567年,荷兰人反叛,由此产生的一场剧烈的斗争到1598年腓力去世之际仍在蔓延。此外,注意到以下这点是很重要的;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腓力几乎完全依靠西班牙的人力和财富来进行,而且,这场战争不仅在陆上进行,也在海上进行,不仅同荷兰人打,也和英国人打。  
  除这些王朝势力和宗教势力之外, 16世纪的欧洲还深深地受到经济竞争的影响。整个欧洲贪婪地注视着源源流入葡萄牙的香料和大量流进西班牙的金银。法国人、荷兰人和英国人都渴望打破葡萄牙人在东方的垄断,都希望同日渐发展的西属美洲殖民地通商,都想要建立他们自己的殖民地,尽管教皇亚历山大已将海外世界在西班牙和葡萄牙之间作了划分。因此,英国人论证说:“尚未实际占有的权利不起作用”——也就是说,领土要求只有在业已有效占据的地区才会得到尊重。同样,法国人坚决认为“在西班牙国王未曾占有的地带,他们〔法国人」不该受到干扰,他们在海上航行时亦如此,他们也不会同意被剥夺海洋或天空。”  
  荷兰人进行叛乱的重要原因在于经济方面。腓力向尼德兰征收繁重的税,并为了西班牙的商业利益,对荷兰人的商业实行限制。同样,英国人援助荷兰人,不仅是出于宗教上的考虑,也有经济上的原因。他们预计,如果西班牙对尼德兰的控制被打破,西班牙殖民地就会更易受到英国海上力量的攻击。这对英国人来说是何等重要,可由以下事实表明: 1562年,即荷兰人开始叛乱的5年前,约翰·霍金斯开始其著名的航行,非法将一船奴隶贩运到伊斯帕尼奥拉岛,回来时成为普利茅斯最富裕的人。1564年,他又将另一般奴隶贩运到委内瑞拉和巴拿马地峡,返回时成为英国最富裕的人。他的第三次远航因受到西班牙人的伏击,惨遭失败。但是,霍金斯作出了示范,以后数十年间,英国船长们在援助荷兰人的同时,还劫掠西班牙的西印度群岛。1588年,腓力为了报复,派遣无敌舰队远征英国。伊丽莎白的富有经验的船长们击败无敌舰队,从而打破了腓力欲使天主教西班牙统治欧洲的希望。10年后,腓力和他父亲一样,失望地去世了。西班牙再也没能从这一世纪人力物力过度的、无效的浪费中恢复过来。  
  现回顾起来,西班牙统治者的过分扩张,显然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他们试图不仅在海上,也在陆上扮主要角色。这与英国后来实行的颇为成功的战略形成鲜明对照。英国的战略是,置身于大陆事务的外围,只有在势力均衡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才进行干涉。这种战略使英国人能全力以赴地保护、发展自己的殖民地。而西班牙则和法国一样,集中注意力于欧洲大陆,并不断地卷入欧洲战争。最终结果是,英国人能建立起一个世界范围的庞大帝国,而西班牙人却先后失去了对自己帝国的经济控制和政治控制。  
  八、伊比利亚的衰落:起因和征兆  
  虽然伊比利亚国家无可置疑地为国外纠纷所削弱,但致使它们长期衰落的一个更实质的原因是,它们经济上一向长期依赖西北欧。它们在开始海外扩张以前是这样,在那以后依然如此。结果,它们不能利用自己新赢得的帝国所提供的经济良机,相反,这些帝国同母国一样,作为母国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而受到西北欧国家的控制。  
  伊比利亚国家的经济从属性同中世纪后期欧洲经济中心从地中海盆地整个地转移到北方是有关系的。这一转移的原因在于,北欧的生产力不断加速发展(见第二章第三节),使波罗的海——北海地区新的大宗贸易(谷物、木材、鱼和粗布)能超越地中海传统的奢侈品贸易(香料、丝绸、香水和珠宝)。随着欧洲经济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迎合一般平民的大宗贸易的增长速度远远高于投合少数富人的奢侈品贸易。  
  北方的贸易由汉萨同盟控制,汉萨同盟在波罗的海和北海起了威尼斯和热那亚在地中海所起的作用。 16世纪,荷兰人建立起一支庞大、有效的商船队,很快将他们的控制扩展到大西洋沿海一带,从而逐退了汉萨同盟。以往,大西洋贸易一向由随带奢侈品向北航行的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控制,而如今,则由携带散装货朝南行驶的荷兰人控制。在这新的贸易格局中,伊比利亚国家的经济从属性在输出品方面表现得很明显,它们的输出品几乎全是原料——西班牙出口的是酒、羊毛和铁矿,葡萄牙出口的是非洲的黄金和塞图巴尔的盐。作为回报,它们得到了各种冶金产品、盐、鱼以及它们自己的羊毛——这些羊毛已由外国加工成织物。  
  这些经济落后的伊比利亚国家能率先从事海外扩张,仅仅是因为它们幸运地兼备有利的地理位置、航海技术和宗教动力。但是,这一扩张没有经济实力和经济动力作后盾,这就说明了伊比利亚国家为什么不能有效地利用它们的新帝国。它们缺乏从事帝国贸易所必需的航运业以及能向西属美洲殖民地提供其所需的制成品的工业。诚然,有数十年西班牙的工业由于海外制造品市场的突然发展而受到促进,然而,约 156O年前后,工业的发展停止了,随即开始了长期的衰落。  
  似乎颇有停常理的是,一个原因在于大批金银财宝源源流入国内,引起了急速的通货膨胀。西班牙的物价大致上涨为北欧物价的两倍,西班牙的工资仅略微落后于剧增的物价,而欧洲其余地区的工资则控制得很低。这使西班牙工业处于严重不利地位,因为其产品过于昂贵,无法在国际市场上竞争。  
  至少与物价和工资的膨胀一样重要的是西班牙贵族即伊达戈对国民经济和国民准则的破坏性影响。虽然贵族和高级教士合起来还不到人口的 2%,他们却拥有95一97%的土地。因此,约占西班牙人总数的95%的农民几乎全都没有土地。剩下的3%是教士、商人和专门职业者,其中不少人为犹太人;就任何经济或社会的意义来说,他们不能算一个中产阶级。比较起享有社会地位和声望的贵族,他们大大地黯然失色。因此,由于贵族看不起经营商业或从事工业的职业、认为它们有损于任何绅士的身份,这一偏见便成为国民准则。这也不仅仅是无谓的虚荣,因为伊达戈确拥有一切好处——荣誉、免税和地产;地产比商业或工业财富更可靠。所以,有成就的商人的志向是获取地产、购买陷入穷困的王室所出卖的爵位,从而抛弃自己的阶级,成为伊达戈。这种伊达戈精神的破坏性影响在经济的各部门——在对牧羊业而非农业所显示的偏爱里,在对勤劳的犹太人和穆斯林的驱逐以及议会对商业和工业利益所持的否定态度中——均可感觉到。因此,16世纪上半世纪中西班牙突然繁荣的经济最终衰退了。  
  这一衰退结束了克服伊比利亚传统的经济落后和对西北欧的经济从属的任何可能性。它也注定伊比利亚的殖民地陷于相应的落后和从属地位。先是荷兰人,接着是英国人,控制了同西、葡两国殖民地的大部分运输业。西北欧人不久还供应了巴西和西属美洲所进口的制成品的 90 
  %以及伊比利亚半岛本身所消费的制成品的大部分。虽然塞维利亚商会垄断着与殖民地的全部贸易,并以法律严禁外国人参与其间,但是,控制航运业并拥有殖民地所需的制成品的正是外国人。不可避免地,西班牙商人以他们自己的名义输出原属于外国商行、由外国制造的商品。此外,外国的商人和金融家还煞费苦心地编造一连串谎话,通过代理人来成为塞维利亚商会的成员。于是,合法成员为外国人经营的巨额代办交易很快就超过他们自己的合法交易。最终结果从当时一位西班牙人的以下这番抱怨话中可清楚地看出来:“西班牙人在经过漫长而危险的长期航行之后从西印度群岛运来的一切,他们以鲜血和努力获得的一切,外国人轻易、舒适地夺走了,运回自己的祖国。”  
  富有讽刺意味的是,西班牙海外事业的最后结果是进一步刺激西北欧迅速发展的资本主义经济,而在伊比利亚半岛,它仅仅提供了足够的财富,以阻挡早该实行的基本的制度改革的压力。这就是帝国繁荣数十年后随即突然地、无可挽回地衰落的根本原因。  
  对美洲殖民地、墨西哥和秘鲁的剥削,使调整西班牙半封建的、以陆地为基地的、贵族的经济和社会成为多余之事。… 1600年以后,当欧洲诸维新国家正在对关于特权、“专制国家”、战斗的教会、公共权力的私人收益享用以及堪称财富的是金银而非产品的观念和做法来示怀疑时,这些惯例和观念却在西班牙和西属美洲扎下新的根。  
《全球通史》下
L·S·斯塔夫里阿诺斯著   
第七章  
   西欧的扩张:荷兰、法国、英国阶段, 1600-1763年 
  我希望看到亚当的遗嘱,他在遗嘱中将地球划分给了西班牙和葡萄牙。 
  ——国王弗兰西斯一世  
  1600至1763年期间,西北欧强国荷兰、法国和英国赶上并超过了西、葡两国。这一发展对于整个世界具有首要意义。它使西北欧成为世界上最有影响、最生气勃勃的地区。西北欧国家在政治、军事、经济以及一定程度的文化上控制了世界,直到1914年为止。它们的实践和制度成为各地诸民族的典范。  
  西北欧的世界霸权实际上直到 1763年以后才实现。但是,1600至1763年是为这一霸权奠定基础的阶段。正是在这些年里,英国人获得了他们在印度的第一个立足点,荷兰人把葡萄牙人赶出东印度群岛,西北欧各强国在非洲海岸设立贸易站,英国人和法国人成为格兰德河上游一侧北美洲的主人,还控制了格兰德河以南伊比利亚殖民地的大部分贸易。  
  本章将分析西北欧居首位的根源以及荷兰、法国和英国争夺领导权的斗争——这一斗争以 1763年英国发展为世界占统治地位的殖民强国而告终。  
  一、西北欧居首位的根源  
  西北欧在欧洲大陆的贸易和海外事业中,并非从完全的默默无闻跃居领导地位。如前章所述,基础是在中世纪后期随欧洲经济中心从地中海盆地向北转移、主要商船航线也从地中海移到大西洋而打下的。除经济优势外,西北欧还拥有对经济利益格外敏感的社会结构和文化气氛。荷兰、英国甚至法国的贵族决不是轻蔑地看待经商事业,他们总是乐于参加任何有可能获利的商业冒险。此外,由于商人和金融家就象绅士参与商业那样加入贵族行列,北方具有大得多的阶级流动性。 1726年,丹尼尔·笛福评论说:“英国的贸易造就着绅士,而且已使绅士布满这一国家,因为商人的孩子,或至少是他们的孙子,开始与出身最高贵和出身于最古老家族的人一样,成为地道的绅士、政治家、议员、枢密院官员、法官、主教和贵族。”这番评述所反映的社会观念与极大地促成伊比利亚衰微的缺乏辨别力的伊达戈精神恰好相反。  
  最后,西北欧从物价 -工资-地租的差异中得到了帮助。16、17世纪时,英国的物价上涨256% 
  ,而工资仅上涨145% 
  。西北欧的地租也严重地落后于物价,1549年,英国一个乡绅抱怨说,地主们正穷困起来,因为“这王国大部分田地仍维持过去的地租”。这就是说,社会的三个主要成分——劳动者、地主和企业主——中,企业主是在通货膨胀的这些世纪里获得极高利润者。这些利润再被投资于开矿冒险事业、工业企业和商业经营,结果,西北欧的经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发展。英国著名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因斯曾将1550至1650年这一时期描述如下:“近代世界编年史上,从未存在过对商人、投机者和暴发户来说如此持久、如此可贵的一个良机。在这些黄金般的岁月里,近代资本主义诞生了”。近代资本主义诞生于西北欧说明了为什么西北欧国家会领先于西班牙和葡萄牙并在世界事务中取得支配地位——这一地位官们一直保持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  
  二、西北欧早期的扩张  
  西北欧国家自然妒忌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这些生利的帝国。然而,它们长久地忍住不去侵犯这些帝国的活动范围,这不是出于对教皇训令的尊重,而是因为害怕伊比利亚的势力。因此,英国人和法国人转向超出伊比利亚活动范围的北大西洋。 1496年,也就是哥伦布第二次西航返回的那一年,英国亨利七世派遣约翰·卡伯特朝北大西洋方向航行,卡伯特发现了一种最终证明甚至比西班牙人的银矿更有价值的资源:他发现了鱼。纽芬兰岛周围的海洋里盛产鱼——鱼,大概是15、16世纪欧洲贸易中最重要的商品,是人们冬季里的主要依靠及全年斋戒日中规定的食物。  
  然而,首先开发纽芬兰浅滩的却是葡萄牙人,大批鳕鱼很快就源源流入葡萄牙。法国人和英国人不久追随葡萄牙人之后,到 16世纪头10年,布列塔尼、诺曼底、康沃尔、德文和萨默塞特的渔民们经常前往纽芬兰浅滩。随着渔船的增加,贸易的性质起了变化,由直接出售“鲜”鱼改为每隔较长时间后在市场上销售数量大得多的“干”鱼。夏季几个月里,渔民们为了晒干、修补渔网,为了烟熏、腌制捕获物,在陆上搭起临时掩蔽所。捕鱼作业达到很大的规模,因而至少在两个方面给欧洲以重大影响。当时,欧洲每年部分时间里有许多人过着近于忍饥挨饿的生活;鳕鱼的经常、巨量的供应,对这样一个大陆来说,相当于一大笔意外收入。此外,纽芬兰渔场培育了接连好几代训练有素、能胜任远洋航行的海员。后来探察北极区、寻找一条东北或西北航道的船只,开始拓居北美洲的远征队,与西、葡两国的舰队作战的英国和荷兰的舰队——所有这些基本上都配置了由纽芬兰浅滩渔场这所严格的学校培养出来的海员。  
  西北欧沿海各国并不满足于捕获鳕鱼。他们仍渴望香料,但是,他们还不准备向葡萄牙对绕好望角航道的控制进行挑战。因此,他们为了寻找一条可通达东方的东北或西北航道,开始了长长一系列无效的探险。他们推想道,既然事实已出人意料地证明热带是可通过的,北极也应如此。 1553年,一支由三艘帆船组成的远征队怀着取道东北航道驶抵中国的明确目的离开英国。领队休·威洛比爵士带了爱德华六世的一封用拉丁语、希腊语和其他几种语言写成的公开信,信中声明道:“发现和贸易为远征队的唯一目的”。这封信是写给“居住在靠近强大的中国帝国的世界东北地区的国王、君主及其他统治者”。  
  这三艘船在刮大风期间分散了,其中两艘船在威洛比的率领下抵达巴伦支海。船被冻牢在那里过冬,全体船员无一幸存,可能死于坏血病。第二年夏天,俄国渔民发现了船、尸体和威洛比的日记簿。日记簿上的最后一段记录作为欧洲扩张所带来的牺牲和悲剧的纪念品是值得注意的:  
  因而,留在这一避难所“巴伦支海”,过上一星期,就如度过一年,而且,天气非常恶劣,严寒、大雪和冰雹,使天气仿佛冬季似的(当时正值 9月),我们认为最好是在那里过冬。为此,我们派出三人朝西南南方向走,看看能否找到有人烟处,他们走了三天的旅程,可什么也没发现;之后,我们又派另外三人向西行了四天的路程,他们也一无所获地回来了。接着,我们再派三人往东南方向走三天,他们回来了,同样没有找到别的人们或任何有人聚居的地方。  
  在此期间,剩下的一艘船在理查德·钱塞勒的率领下驶抵白海的德维纳河河口。威洛比枉费辛苦地寻找的“聚居地”在这里发现了。经过与当地人长久的讨价还价,钱塞勒和他的一些船员于冬季坐上马拉的雪橇,开始了从白海到莫斯科的惊人旅行。这是一次有历史意义的旅行。钱塞勒知道了俄国沙皇伊凡四世(雷帝)的势力和财富。后者也很高兴首次和一个西欧国家建立直接联系。 1555年,英国商人为利用这新的贸易机会,创办了莫斯科公司。  
  其他探寻东北航道的试图总是面对一道冰墙而告终。因此,人们的兴趣转移到发现一条西北航道的可能性上。对西北航道的寻找是从英国人马丁·弗罗比歇在 1576至1578年间的三次航海开始的。弗罗比欧努力组织这几次航海,因为他认为发现西北航线是“世界上唯一尚未完成之事,一个出色的有才智的人若能做成这件事,就会闻名于世,交上好运”。他第三次航海返回时,用船满载了他以为是含金矿石的黑石头。当这些石头被发现毫无价值而抛弃在达特福德港时,他对名声和财富的希望亦随之烟消云散。  
  继弗罗比歇之后还有长长一连串探险家,其中包括约翰·戴维斯( 1585至1587年间探险)、亨利·哈得孙(1607至1611年间探险)、罗伯特·拜洛特和威廉·巴芬(1615至1616年间探险)。他们都是英国人,因为在早期探险项目中,寻觅西北航道基本上是英国人自己的事业。他们谁都没有成功地航抵太平洋。过了三个世纪后,才有挪威探险家罗尔德·阿蒙森越过包覆于北美洲大陆北端的、充满冰块的海域。不过,早期探险家的工作确取得了实际成果。他们发现了相互连接、为进入美洲大陆最盛产毛皮的地区提供一道后门的哈得孙海峡和哈得孙湾。这一知识后来使英国人能在一个如果他们不了解这情况、本会让法国人独占的地区进行竞争。  
  北欧人寻找前往东方的新航路的失败,驱使他们侵犯伊比利亚人的势力范围。由于葡萄牙的东方属地仍受到非常强大的保护,北方人首先攻击西班牙最薄弱的美洲殖民地。法国人自从开始他们同哈普斯堡王室的断断续续的战争(自 1516年查理五世即位迄1559年卡托-康布雷齐和约签订)以后,一直以拉罗歇尔为基地,从事对南美洲北岸的海盗活动和私掠巡航。法国袭击者所造成的损害是相当大的。1556年,弗朗索斯·勒克莱尔船长——西班牙人管他叫Pie 
  de Palo(“独腿航海者”)——以 10艘船进攻哈瓦那,洗劫了这座城市,并彻底毁坏了港内所有的船舶。  
  当时正在西属美洲露面的英国闯入者则试图在和平的、商业的基础上进行贸易。他们想做的不是劫掠,而是利用衰弱的西班牙工业不能满足殖民地需求这一点所提供的机会占便宜。西班牙殖民地最需要的两种商品是布匹和黑奴,英国人生产了前者,并能在西非购买到后者。约翰·霍金斯爵士的著名航行前文已提及。霍金斯作为英国奴隶贸易的创始人赢得了名声和大量财产,因为他很精明,能意识到这种形势下可能发生的事情,同时,又大胆得不顾法律上的考究使采取行动。 1562年,他作了第一次航行;他在塞拉利昂觅得奴隶,再运到伊斯帕尼奥拉(海地)换取兽皮和糖。利润高得惊人,以致伊丽莎白女王和她的几名枢密院官员也对他的第二次航行进行秘密投资。他遵循与前次相同的步骤,然后,满载一船白银返回,成为英国最富裕的人。  
  西班牙驻伦敦大使强烈抗议这种非法贸易。尽管霍金斯以和平方式用奴隶交换殖民地商品,但实情依旧是,同西班牙殖民地通商对外国人来说是非法的。这不是海盗行径,但肯定是一种侵犯行为。伊丽莎白希望仍与西班牙保持和平,不准霍金斯再去西印度群岛,然而, 1567年,霍金斯说服她改变主意,允许进行一次最后的航行。这次冒险结果是一场灾难;由于每年一度的护航队出乎预料地早数星期自西班牙到达,霍金斯的船队在西印度群岛一港口内遭到伏击。船队五艘船中,有三踱被击沉或捕获,其余两艘分别由霍金斯和其表弟弗朗西斯·德雷克指挥,在即将沉没的状态下于1569年返抵英国。  
  第三次航行的厄运标志着英、西两国关系的一个转折点——它结束了与西班牙殖民地和平地、合法地通商的希望。如果贸易不能以和平、合法的方式经营,必然要用其他手段进行。获利的机会对英国人和其他北方人米说太大了,使他们抑制不住自己,也无法忘却。在以后数十年中,新教的船长们是作为海盗和私掠船船长。而不是作为和平但违法的商人前往西属西印度群岛。  
  此外,当时欧洲的其他一些事件使天主教和新教两大势力间的摊牌日渐逼近。在霍金斯去进行第三次航行时,尼德兰已起来反抗西班牙统治,并促成一场拖延多年的激烈战争。 1570年,教皇开除伊丽莎白女王的教籍,并准许英国臣民解除他们对女王的效忠誓约。两年后,数千名法国新故徒于圣巴托罗缪节前夕在巴黎和外地被屠杀。新教和天主教两大阵营显然正在趋向战争,战争的爆发只是个时间问题。1588年,西班牙国王腓力派无敌舰队侵犯英国时,遇到的最可怕的两个对手是约翰·霍金斯和弗朗西斯·德雷克。霍金斯和德雷克使无敌舰队惨遭失败;这对他们来说,是对他们在西印度群岛所蒙受的灾难的甜蜜报复。  
  欧洲的这些发展极度地影响了海外事态的发展。同西班牙的正式开战(葡萄牙其时已卷入)消除了可能已限制新教势力的任何抑制性因素。他们大胆且公开地闯入伊比利亚帝国范围——不仅闯入西班牙的美洲,还闯入葡萄牙的东方,而且,他们愈是侵入,愈是受到进一步侵入的鼓励,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对手出乎意外地虚弱。荷兰人是最先能利用伊比利亚衰落所提供的机会的人。 17世纪对荷兰来说,将是“黄金世纪”。  
  三、荷兰的黄金世纪  
  17世纪,荷兰的势力和繁荣显著增长,这在某种程度上是由于其地理位置颇为有利。斯海尔德河、马斯河和莱茵河这些大河的入海口皆在荷兰境内,为荷兰提供了西朝英国和大西洋的优良港口。此外,荷兰背靠巨大的德国内地,面傍欧洲两条古老的商船航线——一条为北南方向,从卑尔根到直布罗陀;另一条为东西方向,从芬兰湾到英国——的交通枢纽。沿这些航线运送的基本贸易商品有:比斯开的鲱鱼和盐,地中海地区的酒,英国和佛兰德的布匹,瑞典的铜和铁,以及波罗的海地区的谷物、亚麻、大麻、木材和木制品。  
  荷兰人是通过从事这些商品的运输开始他们的伟大发展。其商船队的崛起全靠当地沿海渔业以及较后生利的鲱鱼水产业;后者是在大群大群的鲱鱼不可思议地从波罗的海回游到北海时才发展起来的。荷兰人充分地利用这新的富源。他们发明了保存、腌制和烟熏的新方法,并向欧洲各地出口他们的捕获物,以换取谷物、木材和盐。随着西班牙和葡萄牙海外帝国的建立,荷兰人在塞维利亚和里斯本得到新的殖民地出产的货物,运销欧洲各地。作为回报,他们向伊比利亚国家供应波罗的海的谷物和海军补给品。  
  1566年,尼德兰对西班牙的反抗斗争的爆发,大大地帮助了荷兰人。当时,工业、商业地位重要且为欧洲主要金融中心的安特卫普,屡遭西班牙人劫掠,数千名手工业者、商人和银行家逃往北方,尤其是逃往阿姆斯特丹。1585至1622年,阿姆斯特丹的人口从 
  30,000增至 106,000;促成这一人口增加的安特卫普人还为荷兰的海外扩张提供自己的金钱和技术。  
  荷兰人在其事业中也因他们的三桅商船即大型平底沿海船——一种造价低廉、却拥有巨大容积的普通运输船——而得到很大帮助。以往,典型的商船一向用笨重的木材建造,船尾设炮座平台,可架置火炮,在必要时作军舰用。荷兰人首先冒险建造一种为仅能运送货物、不可装置火炮的目的而专门设计的商船。三桅商船船身宽、船底平、居住舱室有限,因此,具有最大的货舱空间,而且极其节省建船材料。这种缓慢、丑陋但便宜、宽敞的大轮船是开始控制世界海洋的荷兰商船队的主要依靠。  
  16世纪末叶,各种意外的事相结合,驱使荷兰人公开地向葡萄牙在东方的霸权挑战。一件事是,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进行了著名的环球航行(1677-1580年);经这次航行发现,葡萄牙人远非东方主人,他们树敌甚多,要防守极长的商船航线和广为分散的据点。葡萄牙的东印度群岛似乎不再是无懈可击的,而且,1580年西、葡两国王权的联合,使诸新教国家以从前对西班牙的恐惧和仇恨来对待葡萄牙。葡萄牙这时在欧洲和海外都被视作敌人,因此,它的帝国成为诸新教强国攻击的对象。此外,尼德兰的反抗运动妨碍了殖民地商品在北欧的运销。因为荷兰人不再能从伊比利亚各港口得到货物。以往有一段时间,英国人一直是在地中海东部诸港口获得东方产品,但这一贸易也因西班牙和葡萄牙军舰封锁穿越直布罗陀海峡的航道而被抑制。在这些压力下,荷兰人和英国人决定,既然他们不再能从里斯本和亚历山大得到香料,那就直接到东印度群岛去取。  
  首要的任务是搜集可靠资料,以指导航海者找到绕过好望角的漫长航线。葡萄牙人为了将这类情报秘而不宣,采取了最有力的预防措施。 1504年,国王曼努埃尔一世颁布法令,严禁地图中包含有关远于刚果的航线的任何说明。凡是泄露这类情报的早期地图均被搜集、销毁或篡改。尽管有这一检查制度,葡萄牙人的航海秘密还是逐渐泄露出去。对北方人来说,最重要的情报来源是荷兰人简·哈伊吉恩·冯·林索登于1595年发表的描绘世界地理情况的《旅行日记》。林索登曾作为葡属果阿的大主教的仆人在印度生活7年,所以,他能在书中为取道绕好望角的航线提供详细的航行指导。  
  林索登的著作在发表那年即被用来指导第一支荷兰船队前往东印度群岛。为期二年半的远征蒙受了重大损失,原先的 289人中只有89人返回。然而,贸易是如此生利,尽管人力和装备遭到损失,荷兰人仍获得了巨大利润。第二支远征队更幸运,净得400% 
  的利润。于是,荷兰人纷纷涌入东方海域;1598年一年中,远航东方的船队就不少于5支,有船22艘。从一开始起,荷兰人就胜过葡萄牙人。他们是更好的海员,能够用他们的三桅商船较便宜地运输香料,而且,由于他们本国的工业优于伊比利亚国家的工业,他们的贸易商品也较后者价廉物美。一个出乎意外的复杂情况是,印度尼西亚的统治者和商人往往利用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之间的竞争提高物价和港务费。1602年,荷兰人采取对策,将他们的各种私营贸易公司合并成一家国营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  
  就荷兰人而论,根据公司从国会收到的特许状的条款,公司享有从好望角到麦哲伦海峡之间的贸易垄断权。公司还被授予开战或讲和、夺取外国船、建立殖民地、修筑城堡和铸币的权力。公司在和土著统治者打交道以及成功地驱逐畏缩的葡萄牙人时,充分利用了这些权力。早两年即 1600年时,英国人已组织了他们自己的东印度公司,但是,他们故不过荷兰人。英国公司的认购资本较荷兰公司小得多,而且只能定期地得到,因为英国商业股东仅供资金给单独的航行。每次航行之后,他们就分配资本和利润,结束他们的帐户。此外,英国公司从斯图亚特王朝的国王那里得不到什么支持(这是可理解的,因为英国大体上仍是农民国家),而荷兰人则从其注重商业的政府那里获得强有力的支持。  
  荷兰人尽管居于有利地位,最初却容忍了英国人在东印度群岛的竞争。他们仍在为摆脱西班牙统治的独立而战斗,无力再树敌。但是, 1609年,荷兰人与西班牙缔给安特卫普休战协定后,便转身反对英国人。争夺垄断权的斗争结果是明白无疑的。荷兰人有多达五倍于英国的船只,而且在印度尼西亚群岛修筑了一系列使他们得以控制形胜要地的城堡。此外,荷兰人还有天才的总督简·皮特斯佐恩·科恩的服务,科恩为其国家做了先前阿尔布克尔克为葡萄牙所做的事。他在任职期间(1618-1629年)把葡萄牙人从东印度群岛赶走,并使其后任们能够将葡萄牙人逐出马六甲(1641年)和锡兰(1658年)。科恩也骚扰英国人,阻止他们对印度尼西亚群岛的渗透,迫使他们退回到自己在印度的据点。同样重要的是,科恩还培养和发展了亚洲国家之间的贸易,使亚洲间的贸易量远远大于绕好望角到欧洲的贸易量。那时以前,葡萄牙人已参与这一贸易,然而,科恩大大深入一步,他在“福摩萨”(台湾)建立一个基地,从那里控制了前往中国、日本和东印度群岛的商业航线。  
  起先,荷兰东印度公司行意识地试图避免获得领土所属地。阿姆斯特丹的理论家和政治家把葡萄牙势力在东方的衰落归因于它将力量和资本消耗在领土征服上,警告荷兰公司不要犯类似错误.但是,公司在努力建立贸易垄断权的过程中,被逐步导向它所希望避免的领土扩张。垄断权只有通过设防据点网才能得到加强。设立据点需要与当地统治者订立条约,条约导致联盟,而联盟促成保护关系。到 17世纪末,荷兰人实际管理的地区仅一小块,然而,已成为荷兰的保护国的国家却很多,构成一块大得多的地区。接着,18、19世纪期间,荷兰全部并吞了这些保护国,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地域帝国。  
  约 1700年以后,出口香料到欧洲的益处减少了,不过,科恩发展起来的亚洲国家间的贸易弥补了这一点。此外,大约在这同时,荷兰人通过将咖啡树引进东印度群岛,发展起一种新的经济资源。1711年,他们才收获100磅咖啡,而到1723年,他们却在销售1,200万磅咖啡。因而,随着欧洲人养成喝咖啡的嗜好,荷兰人成为这种外来饮料的主要供应者。荷兰东印度公司通过这种种手段,在整个17和18世纪中平均每年得股息18%。  
  然而,荷兰人的海外活动并不仅限于东印度群岛。在环绕斯匹次卑尔报群岛的北极海域,荷兰人实际上垄断了捕鲸业。在俄国,他们远远胜过英国莫斯科公司。他们还控制了繁盛的波罗的海贸易,成为西欧的最重要的海军补给品——木材、沥青、焦油、制绳索用的大麻以及制风帆帆布用的亚麻——的主要供应者。  
  他们的商船队早在 1600年时就拥有 10,000艘船,是世界上最大的船队。荷兰的造船厂高度机械化,几乎一天能生产一条船。此外,船的制造和操作颇经济合算;荷兰船主可以削价与竞争者抢生意。因而,他们充当了西班牙、法国、英国和波罗的海之间的运输业者。英国人直到18世纪才能在商船运输方面与荷兰人竞争。  
  在美洲,荷兰人于 1612年在曼哈顿岛建立了新阿姆斯特丹城。这一殖民地从未扩展起来,到1663年也只有1900人。然而,对干在欧洲与美洲的西班牙、英国和法国殖民地之间经营生利但违法的运输业的大量荷兰船只来说,它起着基地和票据交换所的作用。实际上,英国人在1664年攻占新阿姆斯特丹,主要是为了堵住他们重商制度上的一个无法容忍的漏洞。  
  在南北美洲较南面,荷兰人通过荷兰西印度公司开展活动。公司创办于] 621年,目的是开发西、葡两国在美洲殖民地的未曾牢固占有的财富。经过10年打打停停的战斗,荷兰人控制了从巴伊亚一直到亚马孙河的巴西海岸。但是,公司不愿意、也无力承担维持足够的驻军所需的开支,这段沿海地带到1654年全部丢失。荷兰西印度公司也在加勒比海沿岸的加拉加斯、库拉索岛和圭亚那建立殖民地。他们在这些地方留下了持久的印记,因为他们引进了甘蔗,甘蔗很快成为整个西印度群岛的带来巨大收益的作物。  
  荷兰所有殖民地中最持久的是 1652年在南非好望角开拓的一小块殖民地。这不是一个贸易站,而是为了向去东方的途中的船只提供燃料、水和新鲜食物而建立的一块真正的殖民地。公司一名官员得知中国人是所能得到的最廉价的殖民者,希望让中国人移居好望角。要是我们推测一下,如果他的建议被采纳,后来的事态发展原本会如何不同,那是很有趣的。但是,东印度群岛的荷兰官员拒绝提供中国苦力,而是劝诱荷兰的许多布尔人即农民和法国一些胡格诺派教徒一起移居那里。这块殖民地很快使证明了它的价值。它向荷兰船和其他一些船只提供的鲜肉和新鲜蔬菜帮助制服了坏血病,拯敕了数千名海员的生命。如今,这些布尔人的后裔占居住南非的300万欧洲人的五分之二。他们组成了唯一约、持续至今的荷兰语言和荷兰文化的海外核心。这与今天占据地球很大一部分表面的大量操英语的民族形成鲜明对照。这一对照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为什么荷兰人不能保持他们在其黄金般的17世纪中享有的首要地位。  
  四、荷兰的衰落  
  18世纪时,荷兰在经济发展和海外活动方面落后于英国和法国。其衰落的一个原因在于,英、法两国政府通过颁布一系列针对荷兰人的歧视性法令。坚持不懈地努力建立起他们自己的商船队。从1651年起批准通过的若干《航海条例》可作为上述立法方面的例子;这些《条例》规定,凡是商品均不许进、出口于任何英国殖民地,除非运送商品的船只是英国船只,即为英国或英国殖民地所制造、拥有并由它们配备至少三分之二的船员的船只。立法之后,英国商船队获得了极其迅速的发展。这些《条例》的通过和英国航运业的增长有多大程度上的联系,至今仍是个未解决的问题。荷兰人以及对要价较高的英国运货者颇为不满的西印度群岛种植园主的持久的抗议表明,这两者间至少有若干联系。  
  荷兰人还为一系列劳民伤财的战争—— 1652至1674年因商业纠纷而与英国交战,1667至1713年因路易十四的领土野心而与法国交战——所削弱。荷兰人在这些战争中特别易受到敌人的伤害。他们的商船速度缓慢,实际上无人操纵。他们的正规海军由于他们专注于商船队,通常受忽视。因此,当荷兰船只从世界各地聚集在一起,为驶回本国港口而穿越英吉利海峡时,受到两面夹攻,而攻掠它们的英国私掠船,尤其是法国私掠船,则得到绝好的收获。塞廖尔·佩皮斯叙述道,他在一艘被捕获的荷兰的印度贸易船上,发现了一个人在世界上所能见到的处于混乱中的最大量的财富……。胡椒通过每个漏缝散落出来。人踩踏在胡椒上,我在没了膝盖的丁香和肉豆蔻中行走,整间整间的房舱都堆得满满的。还有大捆大捆的丝绸和一只只铜板箱,我看见其中有只箱子打开着。”这些劫掠达到很大的规模,使英国人在1652年战争开始后的两年里,从荷兰人那里夺得大约1700艘商船作为战利品。  
  《航海条例》以及与英国和法国的战争并不能完全说明荷兰衰落的原因。事实上,荷兰的贸易量在 1698至1715年期间达到顶峰,而且,在那些年月里,荷兰商船队的规模仍为英国的两倍,可能等于法国的九倍。但当时,荷兰在全部贸易中所占的份额正在下降。团此,所出现的是一个相对而非绝对的衰落。荷兰人并没有渐渐不行,而是法国人和英国人正在迎头赶上。其根本原因在于荷兰人缺乏保持自己原先的扩张速度所需的资源。法国人拥有众多的人口、繁荣的农业和一个在大西洋和地中海均有出海口的富裕的祖国。英国人也拥有较荷兰人丰富得多的自然资源,并享有海岛位置带来的巨大禆益;地处海岛,使他们无须付出时常遭受入侵的代价。此外,英国人还有其海外殖民地的迅速增长的财富和力量作后盾,而荷兰人仅在南非南端有一小块孤立的殖民地。因而,我们发现,英国输出品的价值从1720年的800万英镑上升到1763年的 
  1,900万英镑,法国输出品的价值由1116年的12000万里弗尔增长为1789年的50000万里弗尔。已经达到顶峰的荷兰人完全不能和如此的增长相匹敌。归根到底,18世纪时,荷兰让位于英国和法国,其原因与20世纪时英、法两国让位于美国和苏联的原因正相同。  
  五、英、法竞争  
  18世纪的标志是英国和法国之间争夺殖民地霸权的斗争。这两个国家面对面地在全世界——在北美洲、非洲和印度——竞争。  
  在北美洲,英、法两国的殖民地有许多共同特点。它们大约于同一时候极拓居。它们都位于大西洋沿海地区和西印度群岛。那里土著居民较为稀少、原始,使英国人和法国人不象西班牙人,无法希望靠土著劳动者生活,尽管他们在一些产糖的岛上确是依靠黑奴劳动者。由于英国人和法国人找不到贵金属,他们只好靠农业、捕鱼、伐木、商业和皮毛贸易养活自己。  
  北美英属殖民地大致可分成三类:主要生产烟草的弗吉尼亚及其紧挨着的邻地;从事捕鱼、伐木、商业和皮毛贸易的新英格兰及其小批小批的不信奉国教的居留地。由于带来极大利润的甘蔗种植园而最受高度评价的英属西印度群岛。总的来说,这些英属殖民地的一个特点是人口稠密,远远多于法属殖民地人口。它们的另一主要特点是政治上难驾御。每个殖民地都有一名总督、一个咨询会议和一个法院系统,三者都由英国任命。几乎每个殖民地还有一个民选的立法议会,它通常与委任的官员们不和。  
  议会是英帝国的一个与众不同的特征,当时,欧洲其他殖民帝国中均没有起重大作用的代议制机构。这是可理解的,因为英国与法国和伊比利亚国家不同,是在代议制政府正在母国获得力量的时期里开始殖民地拓居的。总之,英属殖民地民选的议会狂热地捍卫他们所认为的是其不可剥夺的权利的东西。他们与伦敦政府最通常的争吵的原因在于,后者坚决认为所有殖民地产品都应用英国船只送往英国。这在皇家官员看来,似乎是个合情合理的要求,因为他们也给了殖民地用自己产品垄断国内市场的权利。然而,殖民地的商人和种植园主由于不能使用较便宜的荷兰船只、不能将产品输往更有利可图的非英国市场而强烈抗议。 1677年,即美国革命前一个世纪,马萨诸塞议会公然致函伦敦枢密院说:  
  根据法律学者通常的言论,我们恭顺地认为,英国的法律仅限于四海之内,不施及美洲……我们在议会里没有代表,故考虑,我们不该在自己的贸易中受到英国法律的妨碍。  
  北美法属殖民地因其战略位置而非常出色。最初的法国据点于 1605年、1608年及1642年分别在阿卡迪亚(即新斯科会)、魁北克及蒙特利尔建立。法国人以圣劳伦斯河流域为开拓殖民地的主要根据地,利用无与伦比的内陆水系向西推进到苏必利尔湖,向南推进至俄亥俄河。1682年,法国贵族拉萨尔划船沿密西西比河而下,声称整个密西西比河流域为法国所有,并命名为路易斯安那,以纪念路易十四。因而,法国人在非常短暂的时间里便已侵入北美大陆的中心。  
  这引起了复杂的情况,因为 18世纪英国王室发出的殖民地特许状大多附文授予“从大海到大海”即从大西洋到太平洋之间的地区。显然,每当英国殖民者到达并越过阿巴拉契亚山脉时,相竞争的英、法两国对土地所有权的要求便将经受考验。不过,开始时,法国人在土地占有方面占很大优势。他们的探险者最先开辟了这些地区,然后,他们的官员沿着从圣劳伦斯河到路易斯安那的路经修筑了许多堡塞。大西洋沿海的英属殖民地有效地被从圣劳伦斯湾到墨西哥湾的一条巨大的弧形地带所包围。  
  法国人不仅占有北美洲的制高点,还拥有纪律和团结方面以巨大优势。法属殖民地不存在难驾驭的民选的机构。负责各殖民地防御的总督和处理财政、经济事务的地方行政长官皆由巴黎任命。这种安排较之嘎吱嘎吱响的英国代议制制度更灵敏、更有效。英属殖民地的总督只能请求和怂恿他们的议会采取某种行动步骤;他们几乎不能下命令,尤其是从他们的薪水基金由议会投票决定以后。在法属殖民地,总督和地方行政长官下命令,而他们的部下则加以执行。  
  法国人和英国人在西印度群岛也是近邻。这地区主要的法属殖民地为马提尼克岛和瓜德罗普岛,英属殖民地则为牙买加、巴巴多斯和巴哈马群岛。这些殖民地作为同南面的西班牙和葡萄牙殖民地通商的贸易站是很有价值的,但是,它们最可贵的东西是它们的热带产品——糖、烟草和靛青——这些产品补充了法、英两国的经济。  
  在非洲,到 18世纪初,法国人已在马达加斯加岛、戈雷岛和塞内加尔河河口安家,英国人则在冈比亚和黄金海岸落户。非洲沿海的这些殖民点起了经营黄金、象牙、蜂蜡和奴隶交易的贸易站的作用;其中,奴隶占极重要的地位,特别是在西印度群岛产糖殖民地的发展增加了对当地劳动力的需求之后。不过,非洲很少受到18世纪英、法竞争的影响。争夺这块大陆的真正的斗争直到19和20世纪才来临。  
  相形之下,印度与北美洲的那些殖民地相似,是英、法激烈冲突的地区。 17世纪初,英国人被荷兰人逐出东印度群岛后,便退到印度次大陆。到这一世纪末,他们已在印度营建了四个较大的据点,东海岸的加尔各答和马德拉斯,西海岸的苏拉特和孟买;苏拉特是印度最早的英国贸易站,孟买则是葡萄牙公主于1662年嫁给查理二世时作为嫁妆带给英国的。1604年,法国人已组织了他们自己的东印度公司,但它很快就开始不起作用。它于1664年复兴,到这一世纪末,法国人在两个较大的据点——加尔各答附近的金德讷格尔和马德拉斯附近的本地治里——安置下来。  
  17世纪时,凡在印度居住、经商的欧洲人都是经强大的莫卧儿皇帝容许后才这样做的。如果他们不是举止规矩、不是谦卑地请求享有从事商业活动的特权,后者原可能会轻易地把他们赶进大海。18世纪时,形势完全颠倒过来了。欧洲人从被勉强容忍的、限制在少数沿海前哨基地的外国商人变为逐渐控制印度整片整片地区的爱寻衅的入侵者。  
  这一转变的原因在于莫卧儿帝国的崩溃。 1605年,杰出、开明的皇帝阿克巴去世后。他的继承者们未能信奉其宗教信仰自由和薄赋轻税的英明政策。1658年即位的莫卧儿最后一位有名的皇帝奥朗则布尤其如此。奥朗则布是一个穆斯林狂热者,他的宗教迫害,特别是其晚年阶段的,使印度教臣民和他疏远;他不得不进行连续的战争,而战争又导致赋税更加繁重、人民更为不满。1707年,随着他死去,莫卧儿帝国开始土崩瓦解,由于他没有固定的继承人,其儿子们为王位争夺了两年。然后,1712至1719年,五位傀儡皇帝相继在德里进行统治。在这些情况下,地方统治者开始宣称独立,建立起世袭的地方王朝。马拉塔人代表模糊的、早期的意义上的印度民族主义,从他们在西面的孟买以南约100哩处的首都萨达拉扩张到离东面的加尔各答不到200哩的地方。中央政权的瓦解给了英国东印度公司和法国东印度公司以可乘之机,使它们得以从纯粹的商业组织转变为地区霸王和贡物收集者。它们修筑堡塞、供养士兵、铸造货币以及与周围的印度统治者缔结条约,因为印度已不存在能拒绝它们行使这种主权权利的中央政权。  
  六、英国的胜利  
  当时,相竞争的英、法两国在印度、非洲和南北美洲控制的一批地区的情况就是如此。这两个帝国在 17、18世纪中的相互争斗以英国的压倒的胜利而告终。一个原团在于,法国更感兴趣的不是海外殖民地,而是欧洲霸权。从16世纪起,法国波旁家族就首先全力以赴地侵犯意大利,与奥地利和西班牙的哈普斯堡王室作斗争。路易十四曾有位大臣叫让·巴蒂斯特·柯尔贝尔,真正地对发展法国的经济感兴趣,试图鼓励贸易和殖民地拓殖。但是,其有名对手是国防大臣弗朗索斯·卢瓦,他只关心在欧洲大陆的军事战役和领土扩张。最后,卢瓦占上风,并在这种情况下,树立起一个介入欧洲大陆事务的传统。1758年,当勇敢的将军蒙卡尔姆派使者到巴黎去说明加拿大危急的军事形势、要求立即予以援助时,他得到的答复是,一个人在住宅着火的情况下,不会试图去救马厩。直到19世纪波旁王朝被推翻后,法国才又致力于海外事业和海外扩张。  
  英国胜利的另一原因是,移居殖民地的英国人较法国人多得多。到 1688年,集中在大西洋沿海狭窄的山麓地区的英国移民有30万,而散居在加拿大和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广大地区的法国人仅2万。这种差别在某种程度上起因于巴黎拒绝让法国新教徒即胡格诺派教徒移居殖民地,而马萨诸塞大部分地区却由因不能遵从圣公会教义而离开英国的不从国教派聚居着。再一重要因素是,法国土壤较英国土壤肥沃。法国的农民群众深深地依恋自己的土地,他们能够得到足够的收入,无须求助于移居外国。但是,在英国,为了替不断发展的纺织工业生产更多的羊毛、替迅速发展的城市生产更多的粮食,大规模的目地已进行了一些时候。在联成一片的、科学经营的土地上,比在从中世纪继承下来的、小而分散的条块式田地上,能更有效地生产羊毛和粮食这些商品。圈地意味着更高的生产率,然而,也意味着社会混乱和不幸。这正是托马斯·莫尔爵士所谴责的,他愤怒地写道:  
  其祖国的一种贪婪、不知兄的水老鸦,一种真正的瘟疫,可以绕地一圈,把成千上万英亩土地图进一道栅栏或树篱内,农民们被推出他们自己的……他们这些贫穷、单纯、不幸的人,男子、妇女、丈夫、妻子、没有父亲的孩子、寡妇、悲哀的母亲及其幼小的婴儿,不得不用种种方法上路。……在他们到处游荡、直至精疲力竭时,除了去偷窃,然后被公正地、理所当然地绞死,他们还能做什么别的呢?要不然,去乞讨。然而那时,他们还将被当作无赖而关进监狱,因为他们四处闲逛、不干活。没有人愿意给他们一份工作,尽管他们从未象现在这样乐于贡献自己。  
  正是这些被逐出家园的人们提供了从英国移居殖民地的群众基础。  
  此外,还有不少英国绅士动身去美洲。他们因不断上涨的物价和固定不变的地租的共同影响而处于困境,于是,去政府部门寻找工作,但是,如果他们恰好是清教徒,寻找工作只能是徒劳无益。实际上,许多清教徒在查理一世统治期间丢了自己的官职。萨福克的约翰·温思罗普就是典型的一例。他在沃兹法院被撤职后,不再能维持他的庄园、庄园主的住宅、仆人和他已渐渐习惯的生活水平,他便卖掉田产,率领一伙清教徒移民前往马萨诸塞,在那里,他当选为殖民地的总督。  
  这些因素共同说明了英、法两国移民数量上的巨大差别。对这差别的意义估计再高,也不过分。美国革命爆发时,英属殖民地的人口不少于 200万,即相当于操英语的世界的总人口的三分之一。这种大规模的殖民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1763年英国对法国的胜利和20年后美利坚共和国对英国的胜利。  
  英国工业的惊人发展也有助于英国在海外竞争中的成功。英国在 1550至1650年这100年中的工业发展只是在1760年以后的工业革命期间才被超过。事实上,后来的重工业发展的基础正是在这较早的时期里打下的。英国工业最初的急速发展之所以会出现,部分地是由于欧洲大陆的三十年战争(1618—1648年);这场战争引起了对军需物资的需求。英国人响应这一需求,在由法国、德国及佛兰德的难民和移民引进的许多新技术的帮助下,大大地发展了他们的采矿、冶金和化学工业。  
  在整个 17世纪中,从中世纪就已开始的呢绒制造业仍是英国的主要工业和最宝贵的输出品来源。在新工业中,采煤业的发展极其惊人。煤这时已广泛地用作燃料并使用于需要高温的工业如制糖业。煤的产量从1550年的20万吨左右增长到1700年的300万吨。这一发展包括了采矿设备和排水机械的改进,这些改进促进了后来蒸汽机的发明。水力也比以前得到更广泛的利用,水击锤已使用于锻工厂。当时显著发展的其他工业还有制造火炮、黑色火药、硝石、玻璃、纸、明矾和盐的那些工业。  
  法国工业在产品数量方面大致和英国不相上下。但是,应记住,法国人口为英国的三倍以上,而且,法国人与生产布匹和金属器具的英国人大不相同,倾向于制造奢侈品。此外,法国的技术进步受到行会系统的妨碍,行会系统在这国家被组织得有条有理,非常强大。大体上,可以说,工、商业界与其说是在法国受到鼓励,不如说是在英国,因为法国工、商业界缺乏英吉利海峡对岸的工、商业界的政治势力。  
  英国繁荣的经济以各种方式促进了英国的海外事业。它为殖民地发展提供了更多的资本;这是一个须考虑到的重要事实,因为英国和法国的殖民地最初需要大量经费。它们和西班牙殖民地不同,出产不了金银,提供不了可利用的土著劳动力。因此,英、法两国的殖民地化的发起人不得不完全用欧洲人的劳动力来移植整块整块的社区。他们必须为这些人提供运输、工具、种子和装备。所有这一切都包括大量的资本支出;通常,资本从伦敦较之从巴黎更有可能随时可得。在英国,按人口平均计算的金钱更多,而且,不是象在法国那样投资于庞大的常备军和精心装饰的宫廷,而是取可得到的、流动的形式。英国的工业也提供了更便宜、更耐用的商品,使英国殖民者和商人胜过他们的法国竞争者。例如,在北美洲,英国皮毛商人能向印第安人提供较为价廉物美的毯子、水壶及火器,以换取后者的毛皮。  
  此外,英国工业对海军建设有充分准备。这一事实,加之英国统治集团对海上力量的重要性有更多的认识,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了英国海军在长长一系列英法战争中占优势的原因。路易十五宣称,“在法国,除行家维尼特的海军外,决不会有别的海军”与这类似的情况,英国历史上是肯定不存在的。英国的海军优势是个决定因素,因为在布雷斯特附近海面上巡航的一支英国分舰队能切断法属殖民地与其母国的联系,使它们无依无靠,这种情况曾一再发生。  
  英、法两国在殖民地和贸易方面的竞争直到 17世纪末叶才导致相互开战。那时以前,英国人与荷兰人的矛盾要多得多,他们之间有遍布全球的冲突点——北大西洋的渔业、东方的商站、美洲的殖民地以及非洲和西印度群岛的奴隶贸易。这些争端促成1652至1674年的接连三次的英荷战争。其后,当英国人认识到法国人正取代荷兰人、成为他们最可怕的对手时,形势改变了。荷兰资源有限,且已过了其全盛时期;法国却是个远为富饶、人口多得多的国家,而且正在急剧地加紧海外活动。大不列颠的光荣革命(1688年)也促成了英、法相互间的疏远:它撵走了在英国复辟专制制度和恢复天主教时依靠路易十四的友好帮助的斯图亚特王朝。取代斯图亚特王朝的是荷兰的尼德兰联省执政、奥兰治亲王威廉三世,他是个坚定的新教徒,也是路易十四的主敌。因而,威廉三世的继位使英国和荷兰联合反对法国。1689年,开始了几乎拖延一个世纪、直到1763年英国大获全胜为止的接连四次的英法战争。  
  所有这些战争都有两个方面:欧洲方面和海外方面。欧洲方面的战争是围绕王朝野心、尤其是法国路易十四和普鲁士腓特烈大帝的野心进行的。海外方面的战争则起因于各种各样的问题——印度的势力均衡、在美洲的相冲突的领土要求、西班牙殖民地的贸易条件以及对世界商船航线的控制。由于这些战争的欧洲方面和海外方面的区分极其明显,每次战争都是在欧洲以一名字相称,在美洲以另一名字相称。因此,这些战争载入历史的名字为:奥洛斯堡联盟之战或威廉王之战( 1689—1697年),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或安妮女王之战(1701-1713年),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或乔治王之战(1743一1748年),七年战争或法国和印第安人战争(1756-1763年)。  
  前三次战争就其海外方面而言,是非决定性的。在欧洲,它们的确解决了一些重要问题:路易十四被有力地击败,腓特烈大帝成功地占领了西里西亚地区,使普鲁士迅速跻身于欧洲强国的最前列。但是,在大部分海外战事的发生地美洲,只有孤立的、非决定性的战役。法国人享有大部分印第安部落的支持,这一方面是由于他们的传教士比英国传教士活动力强得多,一方面是由于法国殖民者人数很少,不象无情地向前推进、开始涌满阿巴拉契亚山脉的英国殖民浪潮那样,对印第安人构成巨大威胁。法国人和其印第安盟军一起,屡次掠夺和烧毁英国人的边远村庄。但是,英国人利用其优势的人力和海军力量,进攻易受海路攻击的今新斯科舍和布雷顿角岛境内的法国殖民地。  
  前三次战争的最后结果是,英国人获得新斯科会、纽芬兰和哈得孙湾地区。但是,这些征服留下一个未解决的基本问题:法国人是否会保持加拿大和密西西比河流域,从而把英国人限制在大西洋沿海地区呢?这问题由第四次战争作最后答复,第四次战争也解决了印度的前途问题。  
  这场重大的战争称为七年战争,因为它在欧洲从 1756至1763年进行了七年。但在美洲,由于占有俄亥俄河流域的竞争愈益加剧,它早两年就开始了。1749年,当英国政府向弗吉尼亚和伦敦资本家为拓殖流域地区而组织的俄亥俄公司颁发特许执照时,英属殖民地居民已开始越过阿巴拉契亚山脉、络绎不绝地进入流域地区。但当时,法国人正在西宾夕法尼亚修筑一系列堡塞——普雷斯克艾尔堡(伊利)、勒伯夫堡(沃特福德)和文南古堡(富兰克林)。1754年,俄亥俄公司通过在莫农加希拉河和阿勒格尼河的具有战略意义的汇合处设立一城堡,反击法国人。法国人迅速攻占这城堡,加以扩建,并为纪念加拿大总督而命名为迪凯纳堡。一个名叫乔治·华盛顿的年青的弗吉尼亚州人赶紧率兵前往那里增援英国驻军。不幸的是,他到得太晚了,未能提供任何援助,而且,他本人于1754年7月4日被法国人及其印第安盟军击败,不得不撤回到山脉的另一边。  
  第二年,为了夺回迪凯纳堡,英国将军布雷多克率领一支正规军到达美洲。但是,他拒绝接受手下殖民地官员关于如何进行新开辟地战争的劝告,其部队遭到惨败,他本人阵亡,英国人的败北一直继续到 1756年底。法军司令官是马奎斯·蒙卡尔姆,他是一位在欧洲久经沙场的将军,不过,他很快就使自己适应新开辟地环境,卓越地领导了法国和印第安军队。1757年,战争发生重大转折,主要是由于威廉·皮特(老)进入英国内阁。这位后来成为查塔姆伯爵的皮特,是一个有远见卓识和富有感染力的自信的人。“我相信我能拯救这个国家”,他说,“别的人都不行。”他将财力集中于海军和殖民地,同时资助在欧洲继续作战的同盟者、普鲁士的腓特列。他的战略正如他所说的,是在德意志平原上争取到一个帝国。  
  皮特的战略取得辉煌的成功。他的得到加强的海军清除了海洋上的法国人,而美洲殖民者则为他的领导所鼓舞,加入英国正规军,组成一支大约 5万人的军队。按美洲战争的标准,这是一支庞大的军队,它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法国堡垒。战争的高潮随围攻魁北克而到来;魁北克是法属加拿大的中心,是由厉害的蒙卡尔姆防守的一个天然大堡垒。直立圣劳伦斯河两岸的峭壁似乎是攻不破的,疾病又削弱了围攻的部队,失败着来无可避免。英军司令官、33岁的将军詹姆斯·沃尔夫在绝望中决定采取十分冒险的行动。他派3,600名士兵在深夜渡河到魁北克城上游一侧的某个地点,在那里登陆,然后沿一条险峻的小道爬过灌木丛和石坡,爬上一块高地即俯瞰魁北克城的著名的亚伯拉罕平民1759年9月13日早晨,决战打响了。沃尔夫和蒙卡尔姆均阵亡,但英国老兵们获胜。几天后,魁北克投降。第二年,蒙特利尔也陷于向前推进的英国人手中。这是美洲法国殖民帝国的结束,因为英国对海洋的控制阻止了巴黎的任何援救。  
  在印度,英国人亦取得了完满的成功。那里的形势截然不同于美洲,因为英、法两国政府对印度都没有领土野心。英国东印度公司和法国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们也是如此,他们坚持认为他们在印度的代理人应绝对地专心于商业。他们仅对利润感兴趣,而且对花费在非商业目标上的每个便士或苏表示不满。然而,与在印度的代理人联络要花一年或一年以上的时间,后者常利用这一事实独自行动,使公司卷入印度事务中。后者这样做还因为当时莫卧儿帝国正在崩溃,为扩大个人财源和建立帝国提供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机会。  
  第一个大规模地干涉印度事务的欧洲人是法属印度总督约瑟·杜布雷。即便是他,至少开始时,似乎也不是为了领土扩张而对领土扩张感兴趣。相反地,他希望获得领土,是为了能从税收和其他政治收益中得到更多的经营商业的资本。虽然杜布雷减少了由他指挥的法国军队,但他通过以欧洲军事方式操练土著印度人来扩大自己的影响。这些经过训练的印度军队即印度兵使他能支持对印度各种王位提出要束者,能逐步建立起对他本人感恩图报的土著统治者的庇护制度。这种做法十分有效,因为少数欧洲军队或印度兵能在对阵战中战胜人数多得多的纯粹的印度军队。然而,杜布雷于 1754年被召回法国,因为公司担心他的侵略策略将导致同英国的战争  
  随着英、法之间大规模战争的爆发,战争破干 1756年降临到印度。开始时,由于杜布雷的活动,法国人处于较强大的位置。他们占据较多的领土,拥有大一倍以上的战斗力量,而且还在土著王公中间施加较广泛的政治影响。但最后,英国人赢得压倒的胜利。这里,又是海军优势为决定性因素。英国能从欧洲运来军队、金钱及供应品,同时阻止法国这样做。英国人还得到了罗伯特·克莱武的鼓舞人心的领导。克莱武是一名多年前当职员出身的公司官员,他具有杰出的军事才干和领悟印度政治的才能。1756年,他得知欧洲的战争后,立即向孟加拉进军。在以往靠与欧洲通商致富的印度商人的支持下,克莱武在1757年的普拉西战役中打败亲法国的穆斯林统治者,他把自己的傀儡安插在王位上,并为自己和公司勒索了巨额赔款。在战争的剩余阶段中,英国海军使克莱武能随意地将其军队从印度的一个地区转移到另一地区,同时,还切断了法国各据点之间以及它们与法国之间的联系。1761年,随着法国交出在本地治里的主要根据地,战争结束。  
  七年战争的海外方面是由美洲的魁北克和印度的本地治里的陷落决定的。但是,欧洲的战争一直拖延到 1763年即交战国缔结巴黎和约时。美洲法属殖民地中,法国仅保有南美洲的圭亚那、纽芬兰沿海的无足轻重的圣皮埃尔岛和密克隆岛以及包括瓜德罗普岛和马提尼克岛在内的西印度群岛的少数岛屿。因此,英国从法国得到了整个圣劳伦斯河流域和密西西比河以东的全部地区。这些区域几乎杳无人烟,被认为其价值不及盛产蔗糖的瓜德罗普岛和马提尼克岛;这两个岛已归还法国。实际上,它们是由于西印度群岛的英国种植园主的坚决要求才被归还的;这些种植园主担心法国糖岛的竞争,如果糖岛给包括在英帝国商业结构内的话。  
  西班牙于战争晚期站在法国这一边参战,因此,被迫将佛罗里达割让给英国。作为补偿,法国把路易斯安那西部即密西西比河以西地区给予西班牙。在印度,法国人保有他们在本地治里和其他城市的商业设施——事务所、货栈和码头。但是,他们被禁止修筑防御工事或在印度王公中间寻求政治目标。也就是说,法国人是作为商人而不是作为帝国建立者回到印度的。  
  巴黎和约签订时,英国政治领袖霍勒斯·沃波尔评论道,“烧掉你们的希腊和罗马书籍——有关微不足道的人们的历史记载吧。”这句颇有远见的评语有力地说明了这一和平解决办法的长远的、世界性的涵义。就欧洲而论,条约允许普鲁士仍占有西里西亚、成为奥地利争夺德意志领导权的对手。然而,对世界历史来说,具有远为重要的意义的是巴黎和约的海外影响。根据和约条款,法国遭到了甚至比荷兰在 17世纪、西班牙在16世纪所蒙受的更为耻辱、更为彻底的失败。西班牙和荷兰虽然威信扫地,但各自仍保有大量殖民地——西班牙殖民地在美洲和菲律宾群岛,荷兰殖民地在东印度群岛,而法国,不仅威信丧尽,还被剥夺了其几乎所有的海外殖民地。  
  诚然,法国在 19世纪逐步建立起一个仅次于英殖民帝国的新的殖民帝国。但是,对世界历史而言,重要的事实是法国在18世纪丢失了北美洲和印度。这意味着格兰德河以北的美洲以后将发展成为操英语的世界的一部分.俾斯麦后来评论说,美国和英国操同种语言这一事实,是近代外交中最重要的一个成分。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事态发展已支持了这个观点。  
  法国被逐出印度也是一个具有世界意义的历史事件,因为它意味着英国人将在那里代替莫卧儿人。英国人一旦在德里安顿下来,就完全走上通往世界帝国和世界首位的道路。正是由于范围广阔、人口稠密的次大陆所提供的这块无与伦比的根据地,英国人能在 19世纪扩张到南亚其余地区,然后远远地扩张到东亚。  
  英国历史学家 J.R.格林对1763年的和平解决所引起的这些发展的世界性涵义作了很好的概述:  
  七年战争是世界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也是我国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到现时为止,欧洲国家的相对重要性已从它们在欧洲范围内的属地获得。但是,从战争结束起,英国较其周围国家重要还是不重要,已无关紧要。英国不再仅仅是一个欧洲强国,不再仅仅是德国、俄国或法国的对手。正如英国自己的海上帝国声称它是北美洲的霸主和印度未来的霸主那样,英国突然远远胜过那些由于其位置仅在一块大陆内、注定要在以后的世界历史中处于较低微的地位的国家。  
《全球通史》下
L·S·斯塔夫里阿诺斯著   
第八章  
   俄国在亚洲的扩张 
  在整个俄国历史上,一个处于支配地位的主题是疆界,是关于控制一个奔放不羁的国家的自然资源的斗争的主题;这国家,由于俄国人的不断迁移的运动,由于他们对其他民族的征服以及与其他民族的混合,已扩张到一个大洲里。 
  ——B.H.萨姆纳,《俄国简史》  
  在西欧人向海外扩张到世界各地的同时,俄国人正在陆上进行横贯欧亚大陆的扩张。对西伯利亚的一片片广阔的陆地的控制,是可与美国朝太平洋岸的西进运动相媲美的一篇史诗般的传奇。实际上,不断向前推进的疆界给俄国人的性格和俄国的制度留下了如同它给美国人所留下的一样持久的标记。  
  不应设想,在欧洲诸民族中,只是俄罗斯人为一条疆界所影响。中世纪时期,中欧和东欧的大部分地区人口稀少(见第二章第三节)。好几个世纪中,欧洲各民族,尤其是日耳曼人,将殖民界线沿波罗的海海岸、顺多瑙河向东推进。但是,随着中世纪的结束,这种内部的拓殖不再是一个处于支配地位的主题。它由海外殖民取而代之,西欧诸民族把精力集中于开辟和勘探新世界中的新的边远地区。相反,俄国人继续由陆路扩张到从其门阶向外伸展的辽阔的欧洲平原上去。这一巨大的事业迅速地进行了若干世纪,直到 1895年中亚的最后一个穆斯林汗国被征服为止。因此,疆界在整个俄国历史进程中就象在整个美国历史上那样,是一个主要因素,并不出人意外。本章将探讨俄国向西伯利亚和乌克兰扩张的性质和过程。  
  一、俄国扩张的地理环境  
  为了理解俄国人横越欧亚平原的惊人扩张,必须了解这些平原的地理情况。打开地图,首先看到的是它们的令人惊愕的面积。确实,俄国与巨大——无限的空间相联系。有句农谚说:“俄国不是一个国家;它是一个世界。”这世界包括地球陆地表面的六分之一,比美国、加拿大和中美洲合在一起还大。当夜晚降临到波罗的海海岸的列宁格勒时,在太平洋沿岸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天正破晓。这两座城市间的距离是 5000哩,而纽约和圣弗朗西斯科间的距离为3000哩。在考察俄国向东、美国向西的扩张时,应该记住这一对比。  
  俄国大片陆地的另一显著特点,是其惊人的地形上的一致。它在极大程度上是一块平坦的平原区。乌拉尔山脉确以南北方向横亘在这些平原上;通常认为,它把俄国分成不相连的、独特的两部分——欧洲俄国和亚洲俄国。但实情是,乌拉尔山脉只是一道平均高度仅 2,000呎、狭长的、久经消蚀的山脉,而且,它们逶迤南下到北纬51  o处便不再延伸,留下一块伸展到里海的、宽阔平坦的沙漠区为缺口。在这些情况下,整个平原区必须看作是一个地理统一体——欧亚大陆的次大陆。这种地形上的一致有助于说明为什么俄国人能如此迅速地扩张到这整个地区、为什么这地区至今仍在莫斯科的控制下。如果要划一条穿越欧亚平原的分界线,那么,这条分界线不应是沿乌拉尔山脉竖穿南北,而应是横贯东西,把东南面有着沙漠和半沙漠环境的中亚同北面有着森林和冰冻的首原的西伯利亚区别开来。  
  地括当代大半个俄国的欧亚平原为一条从黑海伸展到太平洋的天然边界所围绕。这条边界由连续不断的一系列山脉、沙漠和内海组成——它从西面的高加索山脉起,往东依次为里海、乌斯秋尔特沙漠、咸海、克孜勒库姆沙漠、兴都库什山脉、帕米尔山区、天山山脉、戈壁沙漠,最后是东至太平洋的大兴安岭。围绕欧亚平原的山脉圈挡住了来自太平洋的湿风和来自印度洋的温暖的季风;这一点可解释中亚的沙漠气候和西伯利亚的寒冷、干燥的气候。西起波罗的海、东迄太平洋的整个辽阔的西伯利亚实质上有着同样的大陆性气候:夏季短暂炎热,冬季馒长酷寒。气候的一致和地形的一致一样,促进了俄国向东的扩张,因为边疆开发者在东西 5,000哩的整个平原区感到同样的安适。但是,边疆开发者发现,中亚沙漠区是陌生、可怕的。他们还发现,这些沙漠被迥然有别于西伯利亚软弱的部落的、军事上强大的穆斯林汗国占据着。结果,俄国人直到他们抵达更北面的太平洋已有250年时才控制中亚沙漠地带。  
  俄国的扩张不仅受到地形和气候的影响,还受到河流系统的影响。由于地形平坦,俄国的河流普遍漫长、宽阔,没有湍流的阻碍。因而,它们作为贸易、殖民和征服的通路和交通工具,是非常宝贵的。此外,它们不仅夏天适于小船航行,冬夭还适于雪橇滑行。在乌拉尔山脉以西,著名的河流有流入波罗的海的西德维纳河、向南流入黑海的德涅斯特河、第聂伯河和顿河以及先往东、再折向南流入里海的伏尔加河。在乌拉尔山脉以东,灌溉西伯利亚平原的四大河流是西面的鄂毕河、中央的叶尼塞河、东北面的勒拿河和东南面的阿穆尔河。由于整个西伯利亚从巨大的西藏高原往下倾斜,这些河流中的前三条都向北流入北冰洋,而第四条是向东进入太平洋。鄂毕河、叶尼塞河和勒拿河的出口在北冰洋这一点,在很大程度上取消了它们的经济效用。然而,事实依旧是,这些河流和它们的许多支流一起,提供了一直伸展到太平洋的一张天然的交通干线网、俄国人一旦越过乌拉尔山脉。用不了做多少搬运工作就能从一条水路转入另一条水路。这样。他们以之字形不断东进,追捕有毛皮的动物。  
  影响俄国人扩张的速度和进程的最后一个地理因素,是存在于俄国各地区的土壤和植被的结合。有四种主要的土壤——一植被带并行横穿俄国东西。在遥远的北方,沿北冰洋海岸的是荒芜的冻土带,全年除夏季 6至8个星期的生长期外,一直封冻。在生长期阶段,太阳从不下落,将短暂然而旺盛的生命赐予无数野花——紫罗兰、雏菊、勿忘草、黄水仙和蓝花。  
  冰土带的南面为泰加林带即森林带。它是四个植被区中最大的一个,宽 600至1,300哩,长4,600哩,占世界森林总面积的五分之一。在其北部区域,主要的林木是针叶树和桦树;再往南,则混合生长着榆、欧洲山杨、白杨和枫。在这些森林中,俄国人感到非常安适,他们能在始终不失去这种熟悉的保护性覆盖物的情况下穿越整个欧亚大陆。许多俄国作家描写了他们森林的美丽和森林对于他们人民的意义。下面这段引自高尔基的小说《在人间》中的描写是很有代表性的:  
  森林象一队黑幢幢的军队,向着我们迎面开来。枞树撑开翅膀,象大鸟,白桦树象小姑娘,沼地的酸气从田野上吹来。狗吐着红舌头挨着我走,它不时停下来嗅嗅地面,莫名其妙地摇晃着狐狸似的脑袋。外祖父披着外祖母的短褂子,戴一顶没有遮檐的旧帽,眯缝着眼,莫名其妙地笑着,轻轻移动着瘦腿,好象偷偷儿似的。外祖母穿着蓝上褂,黑裙子,头上蒙着白头巾,象在地上滚着一般地走,要跟上她是很难的。  
  越近森林,外祖父的兴致越高;他用鼻子报很吸着空气,咳嗽着;开始他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地说,后来,他陶醉了,说得快乐而且美妙:  
  “森林是上帝的花园,它不是谁种植起来的,是上帝的风,神圣的呼吸把它吹大的……年轻的时候我当船夫,到过日古里地方……唉。列克塞,我经历过的事物,你是见不到的了!奥卡河上的大森林,有从卡西莫沃一直到穆洛姆的,也有从伏尔加河对岸一直伸到乌拉尔那么大的,是呀,这一切都是无穷无尽的,神奇的……”  
  在森林带的南部边缘,森林渐渐稀疏,林木渐渐矮小,直到完全让位于开阔、无树木的大草原。在这里,可见到由数千年的腐草形成的肥沃黑土。如今,这里是俄国的面包篮,但过去好多世纪中,一直是苦难和灾祸的发源地。大草原曾是欧亚大陆中部骑马掳掠的游牧民的老窝。当这些游牧民足够强大时,他们就沿最少遇到抵抗的路线出击——往往向西侵入中欧或向东侵入中国。他们对东欧易受侵害的俄罗斯人的进攻更频繁。俄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主题就是森林区的斯拉夫农民与大草原的亚洲游牧民之间的这种连续不断的冲突。起先,游牧民获胜,结果是蒙古人对俄国的长达两个世纪的统治。但最终,森林中的斯拉夫居民强大起来,不仅能赢得自己的独立,而且能扩张到欧亚平原以外的地方。  
  第四个区域即沙漠区,面积最小,从中国开始,向西仅伸展到里海。我们已知道,由于种种原因——不易进入、恶劣的气候和土著民族的军事才能,沙漠区直到 19世纪末叶才为俄国的扩张浪潮所吞没。  
  二、俄国的早期扩张  
  约 1500年前,俄罗斯人从他们在德涅斯特河、第聂伯河、涅曼河和德维纳河的上游区的发源地向东推进。他们从发源地以巨大的弧形成扇状展开,在辽阔平原的召唤下,继续前进到北面的北冰洋沿岸、南面的黑海和东面的乌拉尔山脉及更远的地方。迁移到东面或东北面的俄罗斯人仍在森林的遮蔽下。他们在森林区内很少遇到抵抗——那里只有分散的、组织不严密的芬兰部落;他们或与之通婚,或轻易地将其逐走。  
  这些早期的俄罗斯殖民者把农业和林业结合起来。农、林业间的比例取决于位置。在北部林区即针叶树林区,由于气候酷寒、土地贫瘠和空旷地很少,农业是次要的。因而,这一地带的殖民者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诱捕动物、捕鱼和采集蜂蜡、蜂蜜、树脂、钾碱及其他森林副产品上。往南去,在混合林地带,经营农业是主要活动。殖民者由于森林的各种资源,在很大程度上仍依赖森林,但是,更多的时间是花费在耕作上。黑麦为主要农作物,不过,大麦、燕麦、小麦、亚麻和大麻也得到种植。主要的耕作方法是在被火清除植被的森林或灌丛地带的灰烬上,或者在偶而寻得的荒凉草原的空地上,进行临时性播种。这些空旷地经过连续几年的种植之后,或者被离弃、回复为荒地,或者作为粗陋的牧场被保留、直至其生产率得到恢复。这种做法使人联想起美洲的边远地区,是原始、浪费的,但关系不大,因为森林无穷尽地连绵不断。  
  在这些情况下,家宅分散、村落根小,是普遍的规则——没有集中的村庄或城市。当时确已出现的少数城镇是沿主要水路作为贸易中心发展起来的。位于担负南北交通的第聂伯河沿岸的基辅和地处控制东西贸易的伊尔门湖畔的诺夫哥罗德的情况就是如此。正是长途贸易为公元 9世纪发展起来的第一个俄罗斯国家提供了基础。基辅是这国家的中心,但这国家仍是水路沿岸各公国的一个松散的联盟。基辅本身由于坐落在森林区和大草原的交界处,极易受侵犯。因而,它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对游牧骑兵进行不断的斗争。某些强大的基辅统治者时常能对南抵黑海、西达多淄河的地区宣称自己的权力。但是,这一力量的显示是短暂的;俄罗斯殖民者无法移居到基辅以南和以东150哩外的地方,因为游牧民侵略的威胁就象达摩克勒斯剑悬挂在他们头上。  
  1237年,剑降临了;蒙古人象横扫大半个欧亚大陆那样扫荡了俄罗斯地区。蒙古人入侵前,基辅被当时的旅行者描绘成是一座有豪华的宫殿、8个市场和400所教堂——包括圣索菲她大教堂——的宏伟的大都会。然而,入侵8年后,当方济各会修士乔安尼斯·迪·普兰诺·卡皮尼在去蒙古首都的途中经过基辅时,发现这座昔日的首都只有200所住宅,都城四周尸横遍野。  
  蒙古人继续将其毁灭性的侵略推入中欧,推抵意大利和法国的大门口。然后,他们自动撤退,仅保留了欧洲的俄罗斯地区。他们的向四面八方延伸的庞大帝国没有作为一个统一体而长久地幸存。它分裂成地区性的几部分,其中所谓的金帐汗国包括了俄罗斯地区。金帐汗国的首都,亦即其后两世纪的俄国首都,是位于今斯大林格勒附近的萨莱。如此,森林和大草原之间的古老斗争随着大草原及其游牧民族的胜利而决定性地解决了。  
  俄罗斯人这时交出他们在大草原的一些小飞地,撤回到森林深处。在那里,他们只要承认可汗的宗主权、每年向可汗纳贡,就能按自己的方式生活。渐渐地,俄罗斯人恢复了自己的力量,发展起一个新的民族中心——坐落在远离危险的大草原的森林区深处的莫斯科公园。莫斯科除了较不易为游牧民所接近外,还具有其他有利条件。它位于从第聂伯河通往东北地区的两条交通要道的交叉处。由于流向不同方向的许多大河流经莫斯科地区时相互也最接近,莫斯科能通过内陆水系得益。公园还享有它的一系列统治者爱和平、尚俭朴、工心计的有利条件。这些统治者耐心而无情地增加他们的领地,直到莫斯科成为新的民族核心。 14世纪开始时,公国的面积大约为500平方哩,而到15世纪中叶时,已增长到15,000平方哩。一个世纪后,即伊凡雷帝统治期间(ID33-1584年在位),所有俄罗斯公园都已纳入莫斯科的统治之下。  
  “俄罗斯士地的增长”完全改变了俄罗斯人和蒙古人即当时更通常地所称的鞑靼人之间的均势。原先,鞑靼人获胜是因为他们与充满斗争的基辅国家迥然相异,内部团结一致,而且还拥有行动快速的骑兵部队,军事上更先进。然而,到 16世纪时,俄罗斯人统一在莫斯科之下,而金帐汗国除去在乌拉尔山脉东面的西伯利亚鞑靼人的汗国外,还分裂为喀山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和克里米亚汗国这三个敌对的国家。此外,俄罗斯人的军事技术也正向前发展,因为他们能从西欧所取得的巨大进步、尤其是火枪和火炮方面的巨大进步中得益。1552年,当伊凡进攻喀山的鞑靼人时,他在火炮方面的优势加之一名丹麦技师在监督用地雷炸毁喀山要塞围墙时所提供的帮助,证明是决定性的。地雷爆炸以后,俄罗斯人成功地迅速攻占要塞,然后占领整个喀山汗国。他们顺伏尔加河而下,扫荡流域地区,于1556年轻易地攻克阿斯特拉罕。为了巩固占领地,俄罗斯人没伏尔加河岸修筑一系列设防据点,一直修筑到位于阿斯特拉罕的伏尔加河河口处。于是,俄罗斯人成为巨大的伏尔加河流域的主人,抵达南面的里海和东面的乌拉尔山脉。  
  这时,俄罗斯人向伏尔加河和乌拉尔山脉的那边进行无限扩张的路敞开了。有些新地区是以武力赢得的,西伯利亚的情况就是如此。这种类型的扩张将在后面两节中予以论述。还有一些地区则是按照欧洲人向美洲印第安人购买曼哈顿岛以及俄亥俄河和其他大河流域的大片土地的方式、通过与土著首领的个人交易获得的。俄国著名作家塞吉·阿克萨科夫在其回忆录《一个俄国绅士》中生动地描写了这种方式的扩张:  
  ……你只须邀请某些地区 12个土生的巴什基尔人首领接受你的款待:向他们供上两三头肥羊,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宰杀、整治,再拿出一桶威士忌酒、几桶发酵的烈性巴什基尔蜂蜜酒和一桶自己制的家乡啤酒——顺便说说,这证明即使在过去的日子里,巴什基尔人也不是严格的穆斯林——其余的事就极其简单了。确实,这种款待据说一次也许要维持一星期甚或二星期:巴什基尔人不可能匆匆忙忙地办事,每天都得向他们问这样一个问题,“喂,好朋友,现在是讨论我那事儿的时候了吗?”毫不夸张地说,宾客们一直在整日整夜地大吃大喝;但是,如果他们对款待尚未感到完全满意,如果他们唱自己的单调的歌曲、吹奏长苗和跳他们那种在同一地点站起或蹲下的奇特舞蹈尚未非常尽兴的话,那么,他们当中地位最高的首领就会啧啧地咂巴着嘴、摇晃着脑袋、满脸尊严、不朝询问者瞧上一眼地回答说:“时候还没到,再替我们拿头羊来吧!”当然,羊随时可得,啤酒和烈酒也是现成的;于是,醉醺醺的巴什基尔人又开始唱歌、跳舞,一个一个地在他们感到合适的地方倒身睡去。然而,世界上的每件事都有个结束;这样的日子终于到来:一天,大首领坦率地正视主人说:“我们感谢你,非常感谢!现在,你想要的是什么呢?”交易的其余方面是遵循一种固定的方式。买主开始以真正的俄罗斯人天生的精明说话:他向巴什基尔人保证他完全不需要任何东西;不过,他听说巴什基尔人是非常仁慈的,所以前来乌法想和他们建立友谊,如此等等。然后,不知怎么地,话题会转到以下方面:巴什基尔人的领土厂袤无垠;现在佃户的情况不能令人满意,他们会缴纳一、二年地租后便不再缴纳,然而继续生活在这土地上,好象他们是土地的合法所有人;驱逐他们未免有些鲁莽,因而诉讼已不可避免起来。这些话是符合事实的;接着,买主有礼貌地提出,他乐意帮仁慈的巴什基尔人减去一部分已成为他们的负担的土地。结果,整片整片地区的买卖以非常低廉的价格成交。交易由一个法律文件确定,不过,对土地的数量,文件上从不作规定,也无法规定,因为土地从未得到过测量。通常,边界由下述这种界标确定:“从某某小河口直到狼道上的死椈树,从死椈树直到分水岭,从分水岭到狐穴,从狐穴到索尔塔姆拉特卡的空心树,”等等。圈起一万、二万甚或三万俄亩土地的界标是非常明确、持久的!而所有这些土地的代价也许是100卢布和价值100卢布的礼物,款待的费用不在内。  
  三、越过乌拉尔山脉  
  俄罗斯人的胜利使喀山汗国和阿斯特拉罕汗国不复存在。但是,克里米亚和乌拉尔山脉另一边的鞑靼人仍保持独立,并继续以不断的袭击骚扰俄罗斯殖民者。由于本章后面所要讨论的种种原因,俄罗斯人在 18世纪末叶以前,不得不遭受克里米亚鞑靼人的劫掠。不过,他们能轻易地消灭西伯利亚汗国,并在这样做时,不知不觉地开始向太平洋岸的史诗般的进军。  
  翻越乌拉尔山脉和征服西伯利亚的主要是豪爽能干、称为哥萨克人的边疆开发者。这些人有许多方面与美国西部的边疆开发者相象。他们大多是为了躲避农奴制的束缚而逃离俄国或波兰的从前的农民。他们的避难所是南面荒芜的草原区,他们在那里成为猎人、渔夫和畜牧者。正如美国的边疆开发者变为半印第安人一样,他们变为半鞑靼人。他们热爱自由、崇尚平等,然而,横蛮任性、喜欢抢劫;只要似乎有利可图,他们随时乐意去当土匪和强盗。俄国著名小说家果戈里对哥萨克人的生活方式作了如下生动的描写:  
  没有一种行业一个哥萨克不懂得:蒸酒、造车、制火药、干铁匠和钳工的活几,此外再加上拚命游荡,象一个俄罗斯人那样地喝酒和酗酒,——这一切都是他能够愉快胜任的。除了认为战时应召是一项义务的登记过的哥萨克之外,需要迫切时,还可以在任何时候募集到一大群一大群的志愿兵,只要副官走过所有村庄和小镇中的市场和广场,站在货车上,扯开噪门喊道:“喂,你们,酿啤酒的人,酿蜜酒的人!你们别再酿啤酒,躺在后灶上,用肥胖的身体去喂苍蝇啦!快去赢得骑士的光荣和荣誉吧。你们,耕田的人,制荞麦的人,牧羊的人,跟娘儿们胡搅的人!你们别再跟着犁走,把黄皮靴踩在泥土里,别再偎在老婆身边;消耗骑士的精力啦!该是去获得哥萨克的光荣的时候了!”于是这些话就象火花落在干燥的木材上。耕田的人折断了犁,酿蜜酒和酿啤酒的人丢掉了桶,砸破了琵琶桶,手艺匠和商人把手艺和店铺都打发到魔鬼那儿去,敲碎了家里的罐子和其他用具,纵身骑上马去。  
  这种边疆环境的一个典型产物是叶尔马克·齐莫非叶维奇;他是一个顿河哥萨克和一个丹麦女奴的儿子,生着蓝眼睛和红胡子。他 24岁时,因盗马被判处死刑,所以他逃到伏尔加河,成为河上一伙强盗的首领。他不加区别地劫掠俄国船只和波斯商队,直到政府军队前来围剿。于是,他率领手下那伙人溯伏尔加河逃到上游的支流卡马河。在卡马河流域,有个叫格里戈里·斯特罗加诺夫的富裕商人已于那时以前得到当地大片土地的特许权。斯特罗加诺夫努力开拓自己的领地,可是,来自乌拉尔山脉另一边的游牧民的袭击使他一再受挫。组织这些袭击的是西伯利亚鞑靼人的穆斯林军事首领、双目失明的古楚汗。面临这种困境,斯特罗加诺夫对叶尔马克及其手下人很是欢迎,雇佣他们来保卫拓居地。  
  强盗叶尔马克这时表明他具有一个庞大帝国缔造者的品质。先前皮萨罗和科特斯在美洲为西班牙所做的事,他在西伯利亚为俄国做到了。叶尔马克凭着征服者的大胆,决定最好的防御是进攻。 1581年9月1日,他率840人出发,深入古楚汗的本土向他发动进攻。叶尔马克同西班牙征服者一样,享有武器优良的巨大优势。他充分配备了使土著感到恐怖的火枪和火炮。古楚虽然已得到入侵者能指挥雷和闪电刺穿最坚固的钦于甲的情报,但为了挽救其首都锡比尔,仍拚命作战。他聚集起30倍于叶尔马克军的兵力,派其儿子马梅特库尔指挥防御。鞑靼人躲在砍倒的树木后面顽强地战斗,用阵雨般的箭抵挡向前推进的俄罗斯人,似乎逐渐占上风。然而,在一个紧要关头,马梅特库尔负伤,鞑靼军处于无首领的境地。双目失明的古楚绝望地南逃,叶尔马克占据了他的首都。俄罗斯人遂将这都城的名字给予乌拉尔山脉东面的整个地区,这地区开始称为锡比尔即英语中的西伯利亚。  
  叶尔马克把远征的结果报告斯特罗加诺夫,并直接给沙皇伊凡雷帝写信,请求宽恕他过去的罪行。沙皇得知叶尔马克的成就,非常高兴,取消了对他及其手下人的所有判决,而且还示以特殊恩惠,赐予他一张取自自己肩上的昂贵毛皮、两套装饰华丽的盔甲、一只高脚杯和大量金钱,作为礼物。叶尔马克这时显示了一位帝国缔造者的远见,试图与中亚建立商业关系。他派出的使团最远到达古老的布哈拉城。但是,叶尔马克注定不能活着完成其野心勃勃的计划。南方的老古楚一直在煽动凶猛的游牧民反对俄罗斯人。 1584年8月6日夜间,他的一支突击部队趁叶尔马克及其同伴在额尔齐斯河岸睡觉之机,向他们发动进攻。叶尔马克为保住性命济死作战,并试图游过河去逃走。据传说,因沙皇赐予他的盔甲过重,他淹死了。  
  鞑靼人尽管取得这一胜利,却是在打一场不可能取胜的仗。他们的敌人过于强大,他们无法把敌人向后推到乌拉尔山脉以西。甚至古楚最后也意识到作进一步抵抗无济于事,提出投降。随着他的降服,俄罗斯人挺进西伯利亚的第一阶段结束。通向太平洋岸的路打开了。  
  叶尔马克的功绩给民众留下的印象反映在描述他冒险活动的一首民歌中。以下两节叙述了叶尔马克在远征之前对哥萨克们的告诫,还表明了他与沙皇的关系:  
  “哈,兄弟们,我的勇敢的首领们!  
  为你们自己准备好船只,  
  预备下杉木浆架,  
  预备下松木浆!  
  靠上帝的帮助,我们将上路,兄弟们;  
  让我们翻越陡峭的群山,  
  让我们到达异教徒的王国,  
  让我们征服西伯利亚王国,  
  那将使我们的沙皇、我们的主人喜欢。  
  我要上公正的沙皇那里,  
  我将披上黑色斗篷,  
  我将归顺公正的沙皇。”  
  “啊!贤明的沙皇,您是我们的希望;  
  请别下令将我处死,而叫我讲出我要说的话,  
  因为我是叶尔马克,齐美菲叶的儿子!  
  我是顿河强盗的首领;  
  是我,曾渡过蓝色的大海,  
  渡过蓝色的大海——里海;  
  又是我,曾毁坏许多船只;  
  而现在,我们的希望、我们贤明的沙皇,  
  我给您带来了我那叛逆的脑袋,  
  还一起带来了西伯利亚帝国。”  
  贤明的沙皇开口了;  
  他—一令人敬畏的伊凡·瓦西里维克说:  
  “哈!你是齐莫菲叶的儿子叶尔马克,  
  你是顿河勇士们的首领。  
  我宽恕你和你的那伙人,  
  我宽恕你,是因为你那忠实的服务,  
  我将壮丽的、静静的顿河作为永恒财产赐予你。”  
  四、征服西伯利亚  
  俄国对西伯利亚的征服是一个非凡成就。西伯利亚的俄罗斯人同美洲的西班牙人一样,以小得惊人的力量在短短几年中赢得一个庞大帝国。事实证明,古楚的额尔齐斯河流域的汗国仅仅是一个内部没有坚固实体的薄弱外壳。一旦外壳刺破。俄罗斯人便能行进数千哩而遇不到严重对抗。他们的推进速度是令人惊愕的。叶尔马克在 1581至1584年间出征。当时,沃尔特·雷利爵士也于1584年在北卡罗来纳的罗厄诺克岛登陆。到1637年,半个世纪内,俄罗斯人已到达太平洋的鄂霍次克海,跨越的距离比美国的太平洋岸至大西洋岸间的距离多一半,而英国殖民者在这期间还没翻越到阿勒格尼山脉的另一边。  
  俄罗斯人推进迅速的原因可用各种因素来说明。正如我们已知道的那样,气候、地形、植被和河流系统均有利于入侵者。各土著民族由于人数少、武器差、缺乏团结和组织而处于不利地位。此外,还应考虑到哥萨克的毅力和勇气;他们跟法属加拿大的非法猎取毛皮者一样,在荒原忍受了极大的困苦和危险。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可概括为一个词——“毛皮”。黑貂皮引诱他们从一条河流经过陆上搬运继续前进到新的河流、如此地不断东进。  
  哥萨克一边椎进,一边修筑象美洲边远地区的碉堡那样的设防据点或要塞,来保护他们之间的交通。西伯利亚的第一个要塞建在靠近锡比尔、位于托博尔河与额尔齐斯河汇流处的托博尔斯克。俄罗斯人发现这两条河流是鄂毕河的支流后,就划船顺鄂毕河而下,结果,发觉自己把船搬上陆地运一段距离便可进入下一条大水路叶尼塞河。至 1610年,他们已大批到达叶尼塞河流域,并建立了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要塞。在这里,他们遇到自征服古楚以来最先极力抵抗他们的一个好战的民族布里亚特人。俄罗斯人避开布里亚特人,折到东北部,遂发现勒拿河。1632年,他们在那里建立雅库茨克要塞,并与土著、温和的雅库特人进行可牟厚利的贸易。但是,布里亚特人不断进攻他们的交通线,因此,俄罗斯人发起一场野蛮的灭绝性战争。最后,俄罗斯人获胜,并继续推进到贝加尔湖;1651年,他们在那里建立伊尔库茨克要塞。  
  在此期间,一支支探险队已从雅库茨克朝四面八方进发。 1645年,一伙俄罗斯人到达北冰洋岸。两年后,另一批人行抵太平洋岸,建立鄂霍茨克要塞。次年,1648年,哥萨克探险家西米诺·杰日尼奥夫从雅库茨克出发,进行一次非凡的旅行。他顺着勒拿河往下游航行。他发现某些河段非常宽阔、令他见不到两岸;有如大陆般大小的三角洲填满了一道分水岭的碎石。杰日尼奥夫经过三角洲之后,便沿北冰洋海岸向东航行,直至到达亚洲真正的顶端。然后,他顺一条后来被称为白令海峡的水路而下。在一次风暴中失去两条船后,他驶抵阿纳德尔河;在那里建立阿纳德尔要塞,距莫斯科不少于7,000哩!杰日尼奥夫送了一份有关其旅行的报告给坐镇雅库茨克的总督;总督将报告归档后便遗忘了。这份报告直到维图斯·白令进行官方的探险之后才被重新找到;白令是于1725年出航去确定美洲与亚洲是否在陆上相连的——这问题,杰日尼奥夫早77年就出色地解决了。  
  至此,俄罗斯人未曾遇到任何能阻挡他们的力量。然而,当他们从伊尔库茨克向前推进、抵达阿穆尔河流域时,他们不仅仅遇着对手,他们碰到了当时正臻于鼎盛的强大的中国帝国的前哨基地(见第四章,第二节)。  
  饥饿驱使俄罗斯人来到阿穆尔河流域。严寒的北方出产的是毛皮而非粮食,而欧洲俄国的谷仓则好比是在另一行星上。因此,俄罗斯人怀着希望、向南折到阿穆尔河流域;据土著传说,那里土壤肥沃、长着金黄色的谷物,是一块极好的地方。哥萨克瓦西里·波雅尔科夫接受了从勒拿河到阿穆尔河开辟一条小道的任务。他的非凡的远征和杰日尼奥夫治北冰洋岸的旅行一起,在西伯利亚探险史上据有突出地位。  
  波雅尔科夫于 1643年6月15日率132人从雅库茨克出发。他溯勒拿河及其支流而上,在一个地方穿过42道急流,失去一条船只。他在途中过冬后,次年又顺阿穆尔河而下。当波雅尔科夫驶抵松花江时,他派遣地人去勘探这条支流。这群人除两人外,全遭伏击,一天后被杀死。主力队伍到达阿穆尔河口,他们在那里过冬,因天气寒冷和缺乏食物,备尝了可怕的艰辛。转年春天,他们大胆地驾小船驶入公海。他们向北沿着海岸前进,抵达鄂霍次克海,然后经由陆路返回雅库茨克。几乎占原探险队的三分之二的80名成员,在这为期3年、行程 
  4,000哩的旅行中丧生。波雅尔科夫带回480张黑貂皮,还写了份报告;他在报告中宣称对阿穆尔河的征服是可行的。  
  一连串冒险家继波雅尔科夫之后进入阿穆尔河流域。他们攻占阿尔巴津城,修筑一系列要塞,以典型的哥萨克方式屠戮抢掠。他们在中国边缘犯下的这些暴行最终使中国皇帝极其恼怒,他于 1658年派一支远征队北上。中国人夺回阿尔巴津,把俄罗斯人从整个阿穆尔河流域清除出去。但是,他们一撤离,俄罗斯冒险家就成群结队地回来。于是,又一支中国军队被派到阿穆尔河,与此同时,两国政府为解决边界问题开始谈判。经过许多争论,尼布楚条约于1659年8月27日签订。  
  这条约除了极其重要的条款外,还对两个问题具有特殊的重要性:它是中国与欧洲一大国签订的第一份条约;由于中国代表团有耶稣会会士任译员,条约用拉丁语拟定。边界确立在沿阿穆尔河以北的外兴安岭一线上,所以,俄罗斯人不得不完全地从有争议的流域地区撤走。作为回报,第四条条款授俄罗斯人以商业特权;该条款规定,两国臣民可以自由地超过边界、不受干涉地从事买卖。以后年代中发展起来的贸易是由商队从事的,它包括了黄金和毛皮;俄罗斯人用黄金和毛皮交换茶叶。正是从中国人那里,俄罗斯人获得了日后成为其民族饮料的东西。俄罗斯人很快就成为甚至比英国人更爱喝茶的人。  
  随着尼布楚条约的签订,俄罗斯人在亚洲扩张的第一阶段终于结束。以后 170年中,俄罗斯人一直遵守条约规定,停留在阿穆尔河流域以外的地区。他们直到19世纪中叶才又继续南进;那时,他们比在瓦西里·波雅尔科夫的时代时强大得多,而中国人则相对地衰弱了。  
  五、西伯利亚的行政管理和发展  
  既然西伯利亚是俄罗斯人在短时期内,通过一阵连续不断的扩张浪潮获得的,俄国政府自然将把它看成一个整体,并作为一个整体加以管理。负责西伯利亚事务的政府机关乃西伯利亚管理局;它先设在莫斯科,在彼得大帝于 1703年把首都转移到圣彼得堡后,它也迁往那里。行政中心在托博尔斯克,除有过一度短暂的间断外,它在那里一直保持到1763年。那年,叶卡捷琳娜大帝把西伯刘亚划分为其行政中心分别设在托博尔斯克和伊尔库茨克的两个地区。这一措施之所以成为必需,是因为贴近祖国的西伯利亚西部地区比遥远的东部地区发展得快。  
  整个 17世纪中,皮毛贸易一直支配着西伯利亚,而且在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它对法属殖民地的支配。政府是主要的皮毛商;实际上,毛皮是政府最重要的岁入来源之一。政府通过各种手段获取毛皮:它向土著收取毛皮形式的贡物即税,向俄罗斯的设陷井捕兽者和商人征收10 
  %的以最好的毛皮缴纳的税;另外,它还保留了购买土著和俄罗斯人所获得的最好的毛皮的权利。到1586年,国库从上述各种来源收到了20万张黑貂皮、1万张黑狐皮、50万张松鼠皮以及许多海狸皮和貂皮。此外,政府还对毛皮方面的对外贸易实行有利的垄断。现在,关于17世纪中叶从西伯利亚毛皮中得到的岁入的估计数,从占国家总收入的7%到30%不等;较低的数字可能更接近事实。有位研究这问题的最杰出的学者下结论说,“政府从皮毛贸易中支付掉在西伯利亚的行政开支后,保有大量盈余,并使国家增加了一块巨大的地区”。  
  俄国扩张对西伯利亚诸部落的影响同美国扩张对北美印第安人的影响一样,是灾难性的。一方面,莫斯科政府再三指示官员们要“宽厚、仁慈地”对待土著,另一方面,又命令这些官员“热忱地为君主寻求利益”。由于官员的晋升受到他们所收集的毛皮数量的影响,土著的福利得不到基本的关心,是可以理解的。这种毛皮贡物制度的一个学果是,它抑制了俄国东正教会的传教洁动。因为皈依东正教者无须缴纳贡物,所以,传教工作作为国家金库负担不起的一种奢侈品而被长久地中止。结果,伊斯兰教在森林区南部边缘的诸鞑靼民族中间广泛地传播,佛教的喇嘛教在蒙古的布里亚特人中间也同样如此。因而,我们看出,俄罗斯人在西伯利亚的扩张和西班牙人在南北美洲的扩张这两者间的一个基本差别,是天主教和东正教在改变异教徒宗教信仰的热情高度方面的巨大差异。不能想象,天主教会会允许另一种宗教在美洲它所照管的人们中间得到传播。  
  18世纪,在叶尼塞河以西地区,商人和设陷井捕兽者开始让位于永久的殖民者。有些殖民者是囚犯,他们被遣送到西伯利亚,就象西欧国家的囚犯被船装运到美洲、澳大利亚和法属西印度群岛一样。这些囚犯大多是冷酷的罪犯;不过,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政治犯,他们组成社会中最有知识、最有教养的一些阶层。还有些殖民者是应官方之召、不得不去的。欧洲俄国各地区每年都须为拓殖西伯利亚提供一定数目的农民。这些人享有某些免税权和国家的帮助,因而能在新环境中开始生活。  
  西伯利亚大部分永久的移民既不是囚犯,也不是被强迫去的殖民者,而是为了逃避债权人、兵役、宗教迫害、尤其是农奴制的束缚而自愿移居那里的农民。 16、17世纪在欧洲俄国发展并传播开来的农奴制从未在西伯利亚生根,这一点极其重要。原因似乎在于,农奴制主要是为了满足国家行使职能所必不可少的那些贵族的需求,才发展起来的。但是,贵族并不迁移到西伯利亚,因为西伯利亚不具备可与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相媲美的吸引力。因此,西伯利亚避免了贵族,从而,也避免了农奴制。政府法令的确规定,逃跑的农效应送还给他们的主人。然而,西伯利亚地方当局对需要获得移民这一点的印象比对需要实施法律这一点的印象更深,常常庇护逃亡者。  
  1763年之前西伯利亚人口增长的情况可由以下数字得到说明:  
  土著    俄罗斯人和外国人    总数  
  1622年 173,000    23,000       196,00O  
  1662年 288,000    105,000      393,000  
  1709年 200,000    229,227       429,227  
  1763年 260,000    420,000       680,000  
  值得注意的是,到 1763年,生活在西伯利亚的俄罗斯人仅42万,而北美英属13个殖民地的人口那时却已上升到150万至200万之间,大约为前者的四倍。换句话说,俄罗斯人先前在进行探险和征服时速度快得多,如今在移居殖民地时速度又慢得多。一个原因在于,西伯利亚只能靠俄国获得移民,而美洲殖民地却从欧洲好几个国家得到移民。甚至更重要的是,美洲对想要成为殖民者的人具有更大的吸引力。如果我们设想,沿美国的墨西哥湾海岸有一系列极高的山脉,挡住了来自南方的、饱含水分的暖风,那么,我们可以想象出西伯利亚环境的一些缺点。由此引起的寒冷和干旱正是前往西伯利亚的移民所不得不面临的。相反,如果他们当初发现一个可与大西洋沿岸或美国中西部各州的气候相媲美的气候,那么,西伯利亚无疑本会从俄国,甚至可能从更西面的国家,吸引来为数多得多的移民。事实是,西伯利亚的气候条件更类似于加拿大的气候条件。到1914年,这两个地区的人口大致相同——加拿大800万人、西伯利亚900万人,并不是偶然的,而美国,面积小于加拿大或西伯利亚,其人口至1914年却已增长到1亿。  
  六、征服乌克兰  
  我们前面已提到, 16世纪中叶,伊凡雷帝征服喀山和阿斯特拉罕,但还留下两个独立的汗国——南面的克里米亚鞑靼人的汗国和乌拉尔山脉另一边的古楚的鞑靼人的汗国。后者在短短几年中为叶尔马克及其后继者所征服。但是,克里米亚的鞑靼人一直坚持到18世纪末。他们得以幸存的一个原因是,他们享有奥斯曼帝国的强有力的支持。克里米亚汗国国都巴赫奇萨赖城中的可汗承认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苏丹的宗主权,并在战时向后者提供骑兵部队。作为回报,苏丹每当可汗受到基督教异教徒的威胁时,便给可汗以援助。此外,可汗通常能在对乌克兰大草原提出相冲突的要求的各种异教徒——俄罗斯人、波兰人和哥萨克人之间挑拨离间。  
  最后,可汗还因其领土的不易接近而得到巨大帮助。守卫克里米亚半岛的入口的彼列科普地峡离莫斯科的直接距离是 700哩,但骑马行走的实际哩数却多得多。最后300哩要穿过一种特别干旱的草原区;在那里,侵略军极难找到水和粮食。因而,俄罗斯人直到他们的拓居界线已大大地向南推进、为他们提供了一块帮助打过草原去的根据地时,才能对克里米亚的鞑靼人开展重大的军事行动。即使那时,彼得大帝在1687和1689年的对鞑靼人和土耳其人的战争中,仍不能成功地解决供应问题。  
  以上种种因素说明了为什么克里米亚汗国能幸存到 18世纪后期叶卡捷琳娜大帝在位时。从伊凡雷帝到叶卡捷琳娜大帝的250年,是黑海以北乌克兰草原上发生杀戮和混乱的年代。乌克兰是一块荒芜的无主地区;俄罗斯人、波兰人、哥萨克人和鞑靼人在那里打打停停地交战,并不时地改变彼此间的种种联合。鞑靼人的频繁的袭击特别具有破坏性,它们实际上是猎取奴隶的远征。鞑靼人“象骑在灵玃身上的猴子那样”伏身在马背上,沿着三条主要的小道行进,深深地侵入莫斯科中心地,去搜寻强壮的男人、妇女和孩子。研究俄国历史的英国权威人士伯纳德·佩尔斯爵士生动地描写了这种由鞑靼人带来的灾难的性质:  
  每年,鞑靼人涌出他们在克里米亚的要塞,穿过四哩宽的彼列科普地峡,去袭击和劫掠俄国。他们有 3万名精选出来的骑兵,他们的步兵因得到来自东面另一由鞑靼人聚居的整个地区的增援,多达 
  12万人,有对增达 20万人。…鞑靼人在作战期间,靠马奶和干面包过活。他们的马背上备有筐,用来装绑架来的俄罗斯小孩,特别是女孩。他们随身携带长皮条,用来拖拉俄罗斯男俘虏跟他们一起行进。他们在卡法的市场上向小亚细亚各地区、非洲甚至欧洲的某些地区出卖这些人。这些奴隶有好几十万。约翰(令人畏惧者)统治时期,鞑靼人在对莫斯科的一次袭击中,带走了13万名俘虏。有位犹太商人坐在彼列科普地峡的入口,看到有这么多的人经过,不禁问道:留在俄国的人是否更多?  
  1571年,鞑靼人烧毁了莫斯科本身。但是,1591年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成功地渡过莫斯科前面的奥卡河,而且渐渐地,他们远远侵入北方的次数愈来愈少。不过,数百人一伙的小队人马还是继续骚扰俄罗斯农民,他们悄悄溜入他们看出有良机的地方,然后带着劫来的人迅速地撤走。  
  终于,叶卡捷琳娜大帝能从俄国边上除去鞑靼人这根刺。她所以能在其如此多的前任失败过的地方取得成功,是因为有几个对她有利的因素在起作用。一个因素是,波兰和土耳其这两个以往一向与俄国争夺对乌克兰的所有权的强国迅速衰落了,而俄国,一方面由于其惊人的领土扩张,一方面由于其强固的中央集权制政府,正在稳步地变得更加强大起来。俄国的力量在叶卡捷琳娜统治期间特别有效,因为女皇是一位极好的外交家,巧妙地利用了国际形势所提供的每一机会。女皇与奥地利的约瑟夫二世和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分别缔结协约;这些协约使她能在不和欧洲任何主要强国发生纠葛的情况下,放手进行对土耳其的战争。叶卡捷琳娜还具有选拔第一流的顾问和将军的才能。最杰出的是亚历山德·苏沃洛夫将军,他是一位敌得上拿破仑的军事天才,是执行叶卡捷琳娜的政策的无与伦比的工具。此外,在从彼得大带发动战争以来的 80年中,俄国农民谨慎、耐心地把他们的拓居界线向南推进,因此,苏沃洛夫得到了一个比彼得所曾有过的更坚固的作战基地。  
  叶卡捷琳娜对鞑靼人和土耳其人发动了两次战争。第一次战争在 1768至1774年间,使俄国有效地控制了克里米亚半岛。1774年的库楚克-凯纳吉条约割断了巴赫奇萨赖与君士坦丁堡之间的联系,并使俄国获得了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几个战略据点。第二次战争是从1787至1792年,同第一次战争一样,以苏沃洛夫所赢得的辉煌胜利为标志。实际上,苏沃洛夫的胜利之巨大,已引起一些困难,因为普鲁士和奥地利对俄国朝地中海的势不可挡的推进惊恐起来。不过,叶卡捷琳娜机敏地利用了法国革命的爆发,她向奥地利和普鲁士的统治者指出,巴黎的革命运动比起俄国在近东的扩张,是一个大得多的危险。因而,叶卡捷琳娜能把她对土耳其人的战争坚决进行到1792年土耳其人接受推西条约时。这一条约使俄国获得了从东面的库班河到西面的第聂伯河的整个黑海北岸。  
  整个乌克兰这时已在俄国的统治之下,森林终于战胜了大草原。中亚的沙漠区仍在坚持不屈,但它也注定要在下一世纪中受到莫斯科的统治。国际形势所提供的每一机会。女皇与奥地利的约瑟夫二世和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分别缔结协约;这些协约使她能在不和欧洲任何主要强国发生纠葛的情况下,放手进行对土耳其的战争。叶卡捷琳娜还具有选拔第一流的顾问和将军的才能。最杰出的是亚历山德·苏沃洛夫将军,他是一位敌得上拿破仑的军事天才,是执行叶卡捷琳娜的政策的无与伦比的工具。此外,在从彼得大带发动战争以来的 80年中,俄国农民谨慎、耐心地把他们的拓居界线向南推进,因此,苏沃洛夫得到了一个比彼得所曾有过的更坚固的作战基地。  
  叶卡捷琳娜对鞑靼人和土耳其人发动了两次战争。第一次战争在 1768至1774年间,使俄国有效地控制了克里米亚半岛。1774年的库楚克-凯纳吉条约割断了巴赫奇萨赖与君士坦丁堡之间的联系,并使俄国获得了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几个战略据点。第二次战争是从1787至1792年,同第一次战争一样,以苏沃洛夫所赢得的辉煌胜利为标志。实际上,苏沃洛夫的胜利之巨大,已引起一些困难,因为普鲁士和奥地利对俄国朝地中海的势不可挡的推进惊恐起来。不过,叶卡捷琳娜机敏地利用了法国革命的爆发,她向奥地利和普鲁士的统治者指出,巴黎的革命运动比起俄国在近东的扩张,是一个大得多的危险。因而,叶卡捷琳娜能把她对土耳其人的战争坚决进行到1792年土耳其人接受推西条约时。这一条约使俄国获得了从东面的库班河到西面的第聂伯河的整个黑海北岸。  
  整个乌克兰这时已在俄国的统治之下,森林终于战胜了大草原。中亚的沙漠区仍在坚持不屈,但它也注定要在下一世纪中受到莫斯科的统治。  
《全球通史》下
L·S·斯塔夫里阿诺斯著   
第九章  
   这一时期对世界历史的意义 
  ……在这 80年内的人们的记忆中,新发现的国家和地区比以前5000年中发现的还多,而且,半个以上的世界是由现在仍活着的(或者就其年龄来说,也许是很健康的)人们发现的。 
  ——乔治·贝斯特,马丁·弗罗比歇的远征队的一个成员 
  从 1500至1763年的近代初期是人类历史上一个较关键的时期。正是在这一时期里,地理大发现揭示了新大陆的存在,从而预示了世界历史的全球性阶段的来临。也正是在这一时期里,欧洲人凭借他们在海外活动中的领导能力,上升到世界首位。这些世纪中发展起来的某些全球性的相互关系自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更加紧密起来。在1763年,这些相互关系比起它们在早一、二个世纪时要重要得多,但是,比起它们发展到1914年时则极其微不足道。换言之,从1500至1763年的这些岁月构成了从1500年以前时代的地区孤立主义到19世纪欧洲的世界霸权的过渡时期。本章的目的是分析发展于各颌域的全球性关系的确切的性质和程度。  
  一、新的全球性视野  
  欧洲的海外扩张和陆上扩张的第一个最明显的结果是,人类的眼界前所未有地扩大了。地理知识不再局限于一个地区、一块大陆或半球。整个地球的外形首次被确定和绘入地图。这工作主要是由带头从事渡洋探险的西欧人进行的。在葡萄牙人于 15世纪初开始沿非洲海岸摸索着前进以前,欧洲人仅掌握有关北非和中东的准确知识。他们关于印度的知识是模糊的;关于中亚、东亚和撒哈拉以南非洲的知识则更模糊。南北美洲和澳大利亚的真实存在当然是未曾料想到的,更不用说南极洲的存在了。  
  到 1763年,情况全然不同。世界大部分地区的主要海岸线,包括南北美洲的大西洋岸、南美洲的太平洋岸、整个非洲的海岸轮廓以及南亚和东亚的海岸,都已详细程度不等地为人们所了解。在某些地区,欧洲人的知识已超出海岸线范围。俄罗斯人相当熟悉西伯利亚,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相当熟悉墨西哥、中美洲和南美洲的部分地区。在格兰德河的北面,西班牙人已勘探了很多地区,徒然地寻找黄金和传说中的城市,而法国人和英国人则利用独木舟和印第安人所知道的河流和湖泊的路线,在更北面的地区广泛地漫游。  
  但是,北美洲的太平洋海岸大半未探明 ;澳大利亚虽然其西海岸已被荷兰航海者发现,但整体上几乎尚未为人们所了解。同样,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内地基本上仍是块空白;中亚的情况也一样,13世纪马可·波罗的叙述仍是关于中亚的知识的主要来源。总的来说,欧洲人在直至1763年为止的这一时期中,已获得有关世界大部分海岸线的知识。在下一时期中,他们将侵入几块大陆的内地,还将探察南、北极地区。  
  二、人类、动物和植物的全球性扩散  
  欧洲人的发现不仅导致新的全球性视野,还导致新的全球性种族分布。实际上, 1500年以前,存在着世界范围的种族隔离。尼格罗种人集中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和太平洋的少数岛屿上,蒙古种人聚居在中亚、西伯利亚、东亚和南北美洲,高加索种人集聚在欧洲、北非、中东和印度。到1763年,这一格局已根本地改变。在亚洲,俄罗斯人开始慢慢地越过乌拉尔山脉,迁徙到西伯利亚。在非洲,荷兰人已在好望角建立起一块永久的殖民地,因为那里气候宜人,土著又非常原始,不能进行有效的抵抗。到1763年,也就是荷兰人在开普敦登陆后过了111年时,他们已向北推进了相当大的一段距离,并开始渡过奥兰治河。  
  种族组成方面的最大的变化发生在南北美洲。关于 1492年以前印第安人口的各种估计数,从100万至高达1亿,极其不同。不管其数目原本也许是多少,欧洲人侵入所带来的灾难性影响是人们所一致承认的。征服期间遭受的有形损失、文化模式的破坏、征服引起的心理创伤、强迫劳动的负担、酒精和新疾病的传入——所有这些因素多式多样地结合起来,使各地的印第安人大批死亡。一个世纪内,土著居民的总人口似乎已下降90%至95%。遭受打击最严重的是加勒比海岛屿和热带沿海区的土著,他们在大约30年时间里完全从那里消失。热带高地地区如巴西和热带低地地区如巴拉圭的土著则较有恢复力。他们虽然蒙受了非常惨重的损失,但能够复原,能够组成繁衍出当代大部分美洲印第安居民的种族。只是到了20世纪时,美洲热带区的印第安人口才接近其原先的数字,而在别处,仍远远地落后。  
  取代日渐消失的印第安人的是来自欧洲和非洲的移民浪潮。由此产生的居留地有三种类型。一种由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地组成;在这些殖民地中,伊比利亚移民组成一个永久居留的贵族阶层,统治高地被征服的印第安人和低地从非洲输入的黑人奴隶。由于欧洲移民中男子比妇女多得多,他们通常娶印第安女子为妻,或者找她们做情妇。于是,出现了混血儿居民;在南北美洲许多地区,他们已开始在人数上超过欧洲人和印第安人。  
  第二种居留地发展于西印度群岛;在那里,欧洲人——英国人、法国人及西班牙人——也组成一个居留的贵族阶层,不过,所统治的仅仅是从外面输入的黑人劳动力。最初,种植园主雇用来自欧洲的契约雇工为他们经营烟草、靛篮和棉花种植园。但是,由于 17世纪中叶他们转向蔗糖生产,需要的劳动力便要多得多,遂从非洲运进奴隶。例如,在英属巴巴多斯,1640年时仅有数百名黑人,然而,到1685年,黑人已达46000人,而白人才20000人。同样。在法属岛屿,到1700年时有44000个黑人和18000个白人。  
  南北美洲的第三种居留地见于大西洋沿海一带。那些地方的土著印第安人或者人数太少,或者非常难驾御,无法作为充足的劳动力来源,而且,除了南部的殖民地外,那一带的作物也不成为输入黑人劳动力的根据。在这些情况下,英国和法国移民自己开垦土地,当农夫、渔民或商人,靠自己的劳动过活,发展起完全以欧洲人为其成分的社会。  
  总之,来自欧洲和非洲的大规模迁移把南北美洲从纯粹是蒙古种人的大陆改变成世界上种族成分最混杂的地区。黑人的迁移继续到 19世纪中叶,使奴隶的总数达1000万左右,而欧洲移民的人数一直在稳步增长,到20世纪初因每年有近100万的人到来而达很高的数字。最后结果是,如今,居住美洲的是多数的白种人与明显少数的黑人、印第安人、印第安人与白人的混血儿以及黑白混血儿(见第十八章第一节)。  
  由某些种族的人口减少和迁移引起的新的世界种族格局已为人们所非常熟悉,以致现在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因而,其极为巨大的意义也被普遍忽视。在直至 1763年为止的这一时期中,所出现的情况是,欧洲人提出要求说大片大片新地区应归他们占有;在后面一世纪中,他们占据了这些地区——不仅是南北美洲,而且还有西伯利亚和澳大利亚。如果设想一下,那时最先到达并拓居人口稀少的大陆的是中国人而非欧洲人,那么,这种从根本上重新绘制世界种族图的意义便可得到估计。假使那样的话,如今中国人占世界总人口的比例大概会更接近于四分之三而不是现在的四分之一。  
  人类诸种族的混合必然伴随以动植物的相应的混合。除了少数无关紧要的例外,凡是今天得到利用的动植物都是由史前时期世界各地区的人们驯化出来的。它们从各自发源地向外的传播一直缓慢地进行到 1500年;这时,它们开始由横跨地球的人们在各大陆中间来回移植。各种圈养的动物,尤其是马、牛和羊,是东半球的一个重要贡献。美洲大陆投有可与之媲美的动物,那里的美洲驼和羊驼价值较小。东半球的谷类植物也很重要,特别是小麦、黑麦、燕麦和大麦。西班牙人是果园爱好者,除了给美洲带来橄榄树和欧洲葡萄树外,还带来了种类繁多的水果。在早期的拉丁美洲,几乎所有的传教机构和高大住宅的周围都有一个照料这些欧洲输入物的、带围墙的果园。  
  作为回报,美洲印第安人贡献出非常丰富的粮食作物,特别是玉米和马铃薯,此外还有木薯、番茄、鳄梨、白薯、花生以及若干品种的蚕豆、南瓜和笋瓜。可可树是美洲的另一种土生植物,阿兹特克人和马雅人曾用可可豆制成使征服者喜欢的巧克力饮料。这些印第安植物非常重要,今天,世界生产的全部肥料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供它们用的。  
  除这些粮食作物之外,美洲印第安人还培植了两种主要的经济作物:烟草和棉花。印第安人很早就已以今日所知道的各种形式——烟斗、雪茄烟、用玉米苞皮卷成的香烟、鼻烟——吸用烟草。烟草迅速地从美洲大陆传播到全世界,而且在这过程中,还有几种新品种给培植出来,通常所说的地中海东部的土耳其烟草就是其中一例 ;现在,这种烟草又被传回到美洲大陆。各种棉花在1500年以前就已为东半球和美洲的人们所知道,但是,今日的商品棉花多半来源于印第安人驯化的棉花品种。此外,还值得注意的是在现代药物学上占有显著地位的几种美洲土生药材,尤其是制可卡因和奴佛卡因用的古柯叶、制麻醉剂用的箭毒、提取奎宁用的金鸡纳树皮、制镇痛剂用的曼陀罗以及制轻泻剂用的药鼠李。  
  当然,动植物的交换并不限于欧亚大陆和南北美洲之间。整个世界曾卷入这种交换,澳大利亚的情况明显地说明了这一点;澳大利亚现今是诸如羊毛、羊肉、牛肉和小麦之类初级产品的世界主要输出者,而所有这些农牧产品都来源于从外界移入的物种。盛产橡胶、咖啡、茶叶和烟草的印度尼西亚与盛产蔗糖和菠萝的夏威夷的情况也是如此。  
  三、全球性的经济关系  
  到 18世纪的后一段时期,规模巨大的洲际贸易已在历史上首次发展起来。1500年以前,阿拉伯和意大利商人已在欧亚大陆一地区和另一地区之间贩运大部分奢侈品——香料、丝绸、宝石和香精。到18世纪末叶,这种有限的奢侈品贸易由于新的、体积庞大的必需品的交换而转变为大规模贸易。大西洋贸易的情况尤其如此,因为美洲种植园为供应欧洲,先生产了大量烟草和蔗糖,以后又生产了大量咖啡、棉花及其他商品。这种种植园实行单一经营,所以它们进口自己所需要的一切物品,包括谷物、鱼、布匹和金属产品。它们还必须输入劳动力,从而,导致繁荣一时的三角贸易:欧洲的朗姆酒、布匹、枪炮及其他金属产品给运到非洲,非洲的奴隶给运到美洲,美洲的蔗糖、烟草和金银给运到欧洲。  
  这一时代新的、大规模的全球性贸易的另一重要方面在西欧与东欧之间。这里,西欧又得到种种原料,尤其是做面包用的谷物;由于人口增加和大量可耕地转变为牧场,谷物的需要量很大。在从事波罗的海谷物贸易的主要港口但泽,黑麦、大麦和燕麦的价格在 1550至1600年间分别上涨了247%、187%和185%。这种情况促使谷物及其他原料的出口量大大增加,因此,波兰和匈牙利销往西方的出口商品的价格在这数十年间通常两倍于进口商品的价格。波兰、匈牙利、俄国,最后还有巴尔干半岛各国,得到了纺织品、武器、金属产品以及殖民地商品;作为回报,它们提供了谷物、牛、兽皮、船用补给品和亚麻。它们还提供毛皮;毛皮是西伯利亚的俄罗斯人(见第八章第四节)通过采用西班牙人在美洲获取金银的同样方法即剥削土著劳动力而获得的。  
  欧洲与亚洲的贸易比不上与南北美洲或东欧的贸易,其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原因是,欧洲纺织行业反对从亚洲各国进口棉织品。这些棉织品在英语和欧洲其他一些语言中的名称反映了它们的原产地。“ Gingham”(条格平布)来自马来语中意为“有条纹的”一个词,“chintZ”(磨擦轧光印花布)来自兴都斯坦语中意为“有斑点的”一个词,而“Calico”(印花平布)和“muslin”(细平布)则分别来源于地名“卡利库特”和“摩苏尔”。这些外国产的棉织品由于份量轻、颜色鲜明、价格低廉、尤其是耐洗,在欧洲非常受欢迎。它们开始被大量进口,因此,本地纺织界和一部分人——这部分人担心为支付外国棉织品而造成的金银流失会危及国家的安全——一提出了反对。英国一些小册子作者污蔑这些进口商品为“适于轻佻女子的低劣商品”。但是,他们关心英国女子的端庄和品行同他们猛烈攻击这些棉织品一样,其动机是显而易见的。欧洲组织界为了保证禁止进口印度棉布的法律获得通过,对他们各自的政府施加了足够的压力。这些法律并没有被普遍遵守,然而,它们确起了明显地减少与亚洲的贸易量的作用。  
  限制欧洲与亚洲的贸易的另一原因,在于难以找到能在亚洲市场上出售的物品。这问题从古典时代起就有了;那时,罗马帝国为支付中国丝绸和印度纺织品而耗尽黄金。 16、17和遇世纪时,情况还是如此,亚洲仍然对欧洲商品不感兴趣,而欧洲则勉强地用金银去支付它所想要的亚洲产品。西方商人在努力找出摆脱僵局的途径时往往是竭尽全力的。阿姆斯特丹公司曾向泰国出口“数千幅有待在帕塔尼的市场上出售的荷兰雕版画。其中,有圣母像(是根据加尔文教商人的指示,防备卖给佛教徒和穆斯林的)和描绘圣经中情节的作品;有记载李维的历史故事、适合于重视古典作品的暹罗人的版画,最后,还有对更普遍的人们具有吸引力的图片,即一批裸体画和更不合乎礼仪的插图。”事实上,欧洲直到18世纪末叶发展起动力机器时才解决与亚洲贸易中的这一问题。18世纪末叶,形势完全改变,因为欧洲能用机器织的廉价纺织品淹没亚洲。但是,那时以前,东西方贸易由于亚洲乐于接受欧洲的金银、很少接受欧洲的其他物品而一直受到妨碍。这种形势解释了18世纪后半世纪伏尔泰的以下这段颇揭示问题的评述:  
  人们询问,所有正从秘鲁和墨西哥不断地流入西班牙的黄金和白银的结果如何?它们落入法国人、英国人和荷兰人的口袋;他们在加的斯经商,并把自己的工业产品送到美洲作为回报。这些金钱的大部分流到东印度群岛,支付丝绸、香料、钾硝、冰糖、茶叶、纺织品、钻石和古董。  
  这种新的世界性经济关系的意义何在呢?首先,第一次国际分工已大规模地完成。世界正在成为一个经济单位。南北美洲和东欧(与西伯利亚一起)生产原料,非洲提供人力,亚洲提供各种奢侈商品,而西欧则指挥这些全球性活动,并愈益倾全力于工业生产。  
  新的全球性经济在原料生产区提出了劳动力供应问题。美洲种植园通过大规模地输入非洲奴隶解决这一问题(见表 1)。黑人如今正是在以往专门从事种植园农业的那些地区——巴西北部。西印度群岛和美国南部——为数非常众多。这就留下一伤痛苦的遗产,因为这些地区至今仍由于始于殖民地时期的基本问题——种族问题和不发达问题——而遭受严重破坏。当前,美国少数民族聚居区和加勒比海岛屿的种族斗争是长达四个多世纪的横渡大洋的奴隶贸易的最终结果,而整个拉丁美洲的不发达只不过是西、葡殖民地(与西班牙和葡萄牙本身)对于西北欧的经济依赖关系的继续。  
  为参加这新的全球性经济,南北美洲付出的代价是实行奴隶制,东欧付出的代价则是实行农奴制。其基本原因相同——即需要有充裕的、可靠的廉价劳动力供应,以便为生利的西欧市场生产商品。在此以前,波兰和匈牙利贵族要求农民提供的劳动是最低限度的——一年义务劳动 3至6天——因为不存在增加产量的诱因。但是,当面向市场的生产变得有利可图时,贵族很快作出响应,大幅度地将义务劳动时间增至每周一天,到16世纪末,增至每周6天。为了保证农民继续承当这强派的劳役,还逐渐通过了限制农民自由迁移的法律。终于,农民被完全束缚在土地上,从而成为没有迁居自由的农奴,遭受贵族的强征勒索。  
  在土耳其统治下的巴尔干半岛各国,存在着一个类似的发展过程。那里,征服时期中有功的武士(骑士)都给分封以来邑即提马尔。这种提马尔制度允许农民世代使用其小块土地,以作为他们缴纳轻微赋税和承当劳役的报酬,而骑士,如果不履行其军事义务,可以被剥夺他们的提马尔。 16世纪时,这种格外仁慈的制度由于帝国当局的衰弱和西方市场的吸引力,遭到破坏。骑士把他们的提马尔改变为奇夫利克即可继承的私有地产;地产上的农民被迫接受租佃条件,否则,就要被逐出土地。佃户在缴纳国家征收的税和骑士需要的部分收成后,留下的通常仅占其产品的三分之一左右。虽然他们在法律上并没象波兰、匈牙利和俄国的农奴那样被束缚在土地上,但实际上,由于欠骑士的债,他们被同样有效地固着在土地上。这种奇夫利克制度在诸如色萨利、马其顿、马里查河和多膨河流域之类的肥沃平原区传播开来,并不是偶然的,因为那里可进行面向西方市场的大规模生产。此外,农民起义与奇夫利克制度的传播在时期上一致,也不是偶然的;正象奴隶起义是美洲种植园奴役的结果一样,农民起义是东欧农奴制的结果。  
  表 1 
  输入南北美洲的大约的奴隶数   
  输入地区    
  1451-1870年   
  英属北美洲   
  39900O   
  西属美洲   
  1552100   
  加勒比海(英、法、荷、丹殖民地)   
  3793200   
  巴西   
  3646800   
  总计   
  9391100    
  新的全球性经济还在消极和积极两方面给非洲以极其重要的影响。据估计,被拐运到南北美洲的非洲人有 3500万至4000万,奴隶贸易是造成这一损失的主要原因;不过,这数字还要靠充分的调查予以证实。实际上,只有大约1,000万奴隶到达目的地。其他人都在途中死于非洲或海上。奴隶贸易的影响因地区而遇然不同。安哥拉和东非受损失严重,因为那里的人口一开始就比较稀少,经济上常常接近于仅能糊口的生活水平,所以,即使损失的人口很少,其影响也是毁灭性的。相形之下,西非经济上较先进,遂人口较稠密,因此,奴隶贩子的劫掠也不是那么具有毁灭性。从整个大陆看,由于运走奴隶的时期从1450延续到1870年,而被运走奴隶的撒哈拉以南非洲其总人口据估计有7,000万至8,000万,故人口方面的影响是比较微小的。不过,奴隶贸易对非洲从塞内加尔到安哥拉的整个沿海地区和方圆四、五百哩的内地,有一种腐蚀性的、扰乱性的影响。携带朗姆酒、枪炮和金属器具等货物的欧洲奴隶贩子的到来,引起了一个连锁反应:侵袭内地猎取奴隶,各种各样的集团为控制这有利可图的、军事上起决定作用的贸易而相互征战。随着有些组织和地区如阿散蒂联盟和达荷美王国上升到支配地位、其他组织和地区如约鲁巴、贝宁文明区和刚果王国日渐衰落,奴隶贸易的总的影响肯定是破坏性的。  
  然而,奴隶贸易除占有奴隶之外,确还包括了贸易。非洲人亲自把自己的同胞卖给欧洲人后,作为报酬,不仅得到了酒精和火器,而且还得到了某些实用商品和经济上的生产性商品,包括纺织品、工具和供当地铁匠铺和作坊使用的原料。从长远的观点来看,一个更重要的积极影响是,从南北美洲引进了新的粮食作物。玉米、木薯、白薯、胡椒、菠萝和烟草被葡萄牙人引进非洲后,非常迅速地在各部落中间传播开来。用这些新食物实际上能供养大量的人,其数目或许会超过在奴隶贸易中失去的人员总数。  
  各大陆中,亚洲受到的影响最小,因为它在军事、政治和经济上已强大到足以避免直接或间接的征服。亚洲大部分地区完全没注意到正出现在沿海地区的、固执的、令人讨厌的欧洲商人。只有印度的少数沿海地区和东印度群岛的某些岛屿大大地感觉到欧洲经济扩张的影响。就整个亚洲而论,亚洲的态度由中国皇帝乾隆在答复 1793年英国国王乔治三世要求建立外交和贸易关系的一封信时作了最好的表达,他说:“在统治这个广阔的世界时,我只考虑一个目标,即维持一个完善的统治,履行国家的职责:奇特、昂贵的东西不会引起我的兴趣。……正如您的大使能亲眼看到的那样,我们拥有一切东西。我根本不看重奇特或精巧的物品,因而,不需要贵国的产品。”  
  欧洲也受到新的全球性经济的影响,但是,所受到的影响全是积极的。欧洲人是世界贸易最早的中间人。他们开辟了新的外洋航线,提供了必需的资本、船舶和专门技术。当然,他们会从奴隶贸易、甘蔗和烟草种植园以及东方贸易中得益最多。有些利益慢慢地为欧洲的人民群众所获得,茶叶的情况叮表明这一点;茶叶于 1650年前后被引进英国时,每磅的价值大约为10英镑,然而一个世纪后,已成为普通消费品。比对生活水平的影响更重要的,是新的全球性贸易对欧洲经济的促进性影响。以后将提到,18世纪末叶开始进行的工业革命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从海外事业中积聚起来的资本和海外市场对欧洲制造品的日渐增长的需要。  
  因此,正是在这一时期中,欧洲突飞猛进,迅速上升到世界经济首位。总的结果是积极的,因为世界分工导致世界生产率的增长。 1763年的世界比1500年的世界富裕,而且,经济增长已继续到现在。但是,从一开始起,西北欧就作为世界创业者,得到大部分利益而损害了其他地区。从当前的种族斗争、富国与穷国间的显著差异以及农奴制在整个东欧留下的至今依旧可觉察的伤痕中,可清楚地看出这种损害所包含的内容。  
  四、全球性的政治关系  
  在直至 1763年为止的这一时期中,全球性的政治关系同经济关系一样,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西欧人不再被扩张中的伊斯兰教围在欧亚大陆西端。相反,他们已通过赢得对印度洋的控制,从南面包围穆斯林世界,而俄罗斯人则已通过征服西伯利亚,从北面包围穆斯杯世界。当时,西欧人还发现了美洲,为经济开发和殖民开辟了大片大片地区。在这样做时,他们蓄积起巨大的资源和力量;这些资源和力量进一步加强了他们同伊斯兰教面对面的地位,并在下一世纪中证明是越来越起决定性作用的。  
  所有这一切说明世界均势已起了一个根本的、重大的变化——一个可与先前人口均衡方面的变化相比较的变化。以往,穆斯林世界一向是创始力的中心,它向四面八方探查并推进——伸入东南欧、撒哈拉以南非洲、中亚和东南亚。现在,一个能以全球规模而不仅仅是以欧亚大陆规模起作用的新的中心已崛起。在这新的中心,先是从伊比利亚半岛,以后是从西北眈一条条贸易和政治影响的路线向各方伸展,围绕整个世界——向西到南北美洲,向南绕过非洲,向东到印度并绕过东南亚。  
  这并不意味着欧洲人到 1763年时已实际控制了所有这些地区。然而,它的确意味着欧洲人已有效地支配着那些人口稀少的地区——南北美洲、西伯利亚以及后来的澳大利亚——虽然他们以大陆规模进行的实际占据须等到19世纪才开始。但是,在非洲和亚洲,除荷兰人侵入好望角和东印度群岛外,西欧人在这一时期中仅获得一些沿海据点。在别处,诸土著民族非常强大,且有高度的组织,不允许在南北美洲和西伯利亚发生的情况在他们那里重演。  
  例如,在西非,沿海地区的酋长们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们作为内地部落与欧洲人之间的中间人的有利位置;由于他们的反对和气候方面的困难,欧洲人对内地的入侵被阻止。因而,欧洲人只好满足于设立沿海商站,通过商站从事奴隶贸易以及其他任何也许会产生利润的商品的贸易。  
  在印度,在达·伽马于 1498年到达以后的250年中,欧洲人一直被疏远。这两个半世纪里,他们能在少数港口经商,不过,显然是经土著统治者勉强同意才得以这样做的。例如,1712年,威廉堡的司令官、奥利弗·克伦威尔的外孙约翰·罗索用以下敬辞作为给莫卧儿皇帝的一份请愿书的开端:“英国东印度公司总经理约翰·罗素伏地叩首,以奴隶应有的恭敬提出最小的沙粒般的请求。……”直到18世纪末,英国人才强大到足以利用莫卧儿帝国的解体、开始他们对印度领土的征服。  
  在中国和日本,如同俄罗斯人在进入阿穆尔河流域时所发现的那样,欧洲人侵略领土的可能是根本不存在的。由于受到不容挑战的任意法令的支配,甚虽与远东的贸易也是很不稳定的。 1763年,即葡萄牙人到达远东已有两个多世纪时,西方商人只能在广州和长崎经商。即使奥斯曼帝国,已失去的也仅仅是它在多瑙河对岸的边远地区,尽管它当时正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并易受到欧洲的陆军强国和海军强国的侵略。  
  我们可以得出给论,在政治领域和在经济领域一样, 1763年的欧洲正行进在半途中。它不再是欧亚大陆的一个比较孤立、不重要的半岛。它已在海外和陆上扩张,确立起对比较空寂、军事上软弱的南北美洲和西伯利亚的控制。但是,在非洲、中东、南亚和东亚,欧洲人必须等到19世纪时才能宣称他们的统治。为了强调这些世纪的过渡性质,应该着重指出,当西欧人正在由海路实现他们从翼侧包抄的全球性运动时,穆斯林仍有足够的推动力从陆上继续挺进中欧,于1683年围攻中欧的维也纳,并且侵入撒哈拉以南非洲和东南亚,在那里赢得新的皈依者。  
  五、全球性的文化关系  
  欧洲文化的强加和欧洲政治统治的强加一样,取决于各土著社会的状况。例如,英国人和法国人能把各自的文化整个地迁移到南北美洲,是因为诸土著民族或者被消灭了,或者已被撵走。然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印第安人仍然对格兰德河以北的白人的文明有着明显的影响。英、法移民与印第安人之间刚发生接触时,印第安人对自己的社会准则感到放心,认为自己的文化至少比得上正在入侵中的白人的文化。  1744年,当有人在一次会议上提议易洛魁人送他们的一些孩子去威廉斯堡接受欧洲式的教育时,易洛魁人的反应表明了这一点。他们用以下建议来表示反对:“如果英国绅上把他们的孩子送12个或24个到奥农达加,联盟议会会关心他们的教育,用真正最好的方式抚养他们,使他们成人。”印第安人这种坚定的独立心促使本杰明·富兰克林在1784年写道:“我们称他们为野蛮人,是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不同于我们的,我们认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是完美的文化:他们也如此看待他们的生活方式。”诚然,白人拥有掠夺印第安人和接管整个大陆的人数、组织和力量。但最后,白人发现,他们已不知不觉地在自己的词汇、文学、服装、药物以及他们所种植和消费的作物中接受了当地印第安文化的许多特点。  
  印第安人对在格兰德河以南发展起来的拉丁美洲文明的影响也是很大的。不幸的是,这种影响至今没得到充分调查,因为大部分研究是集中在相反的过程即伊比利亚文化对印第安人的影响上。然而,即便是偶然来到拉丁美洲的旅人,也不能不注意到印第安文化残余物的迹象。例如,用土砖砌造房屋,用没有锯过的松树原木作稿条即椽子。同样,披在肩上的毛毯即塞拉普毛毯起源于印第安部落,用两块毛毯缝合在一起、正中开领 D制成的庞乔头篷也是如此。拉丁美洲大部分地区普遍信奉的罗马天主教,是基督教的教义和惯例与印第安人的信仰和习惯的混合物。虽然印第安人已放弃当地诸神的名字,但他们把这些神的特性分派给圣母玛利亚和圣徒们,期望天主教万神殿中的这些偶像能象他们的神那样,治愈疾病、控制天气和使他们免受伤害——他们相信,他们的神以往这样做过。在拉丁美洲的菜肴方面,也许可找到印第安影响的最明显的迹象。玉米粽子、玉米粉圆饼和各种辣莱都是以印第安两大名产蚕豆和玉米为基本原料。  
  在 1763年以前的这一时期中,除了前面已提到的新的、最重要的粮食作物的传播外,欧洲人对非洲和欧亚诸土著文化的影响是微不足道的。在西非,土著酋长们把欧洲商人基本上限制在他们的沿海贸易站。这些酋长的态度在1482年1月20日黄金海岸一个叫克瓦米·安萨的酋长所说的以下这番话中惊人地显露出来。这番话是对葡萄牙一位高官显贵的答复。他带着一支令人敬畏的扈从队到达那里,请求允许在当地修筑一座要塞。  
  我并不是感觉不到你们伟大的主人、葡萄牙首脑今日给予我的很高的荣誉。为了不辜负他对我的友谊;我在和葡萄牙人做买卖时总是努力做到严守规矩,总是尽力为商船快速搞到船货。但是,在今日以前,我从未看到其臣民的外表上出现过这么大的不同:他们向来只是穿着简陋的服装,轻易地满足于他们所得到的商品;他们极不希望留在这片土地上,直至能弄到全部船货时才会高兴起来,然后返回。现在,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不同。许多衣着华丽的人渴望能在这里建造房屋,留在我们中间。这些地位很高的人由一位指挥官带领,按这位指挥官自己的说法,他似乎是制造白天和黑夜的上帝的后裔;这些人决不能使自己忍受这里的恶劣气候,也不能在这里获得充斥于他们国家的奢侈品。因此,我们所有男子汉所共有的激情将不可避免地引起种种争端;更可取得多的做法是,我们两个民族应当留在至今已确立的立场上,允许你们的船象通常那样作短暂的过访;双方偶然相见的愿望会保持我们之间的和平。大海和陆地始终是近邻,所以老是不和,争辩着谁该退让;拥有巨大暴力的大海试图征服陆地,同样顽强的陆地则决心反抗大海。  
  在中东、印度和中国的古老的文明中心,诸土著民族如人们可能预料的那样,对欧洲入侵者的文化根本没有印象。穆斯林土耳其人虽与基督教欧洲人关系最密切,但极其看不起他们。甚至在 17、18世纪土耳其人本身每况愈下时,他们还毫不犹豫地表达对基督教异教徒的轻蔑。1666年,土耳其首相对法国大使突然叫嚷道:‘难道我不知道你、你是一个邪教徒,不信上帝的人,是一头猪、一条狗、一个吃粪的东西吗?”  
  对欧洲和欧洲人的这种傲慢不恭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可用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之间由来已久的不和来解释。欧亚大陆其他地方对欧洲人的反应不是那么傲慢无礼,但同时也没有尊敬的表示,更不用说敬畏了。当葡萄牙人到达锡兰时,科伦坡的土著官员将以下这份对新来的人的颇为客观的评价送交在康提的国王:“在我们的科伦坡港口,来了一些皮肤白皙但长相颇不难看的人;他们戴铁帽、穿铁农;他们不在一个地方停留片刻列也们老是到处走来走去;他们吃大块的石头‘硬饼干’,喝血‘碰巧,地道的马德拉葡萄酒’;他们用两、三块黄金或白银买一条鱼或一只酸橙。……”这位科伦坡官员是个目光敏锐的人,接着又说,“他们的枪炮非常好。”后面一句评语特别予人以启示:凡是在欧洲人给别的人们留下印象的地方,必定是由于其技术成就的缘故。  
  在印度大陆,当已在果阿安身的葡萄牙人于 1560年引进宗教法庭时,诸土著民族的反应是非常消极的。从]6O0至1773年,因有异教观点而被处火刑的受害者有73名。印度居民不能不注意到天主教的一种不一致性:它监禁、折磨和以火刑烧死那些其唯一罪行是持异端观点的人,而同时,又阻止那些将自焚视作一种崇高美德的寡妇自愿让火烧死。此外,欧洲冒险家在印度的不法和狂暴行为进一步降低了印度人民对天主教徒的评价。1616年,有人对英国牧师特里先生说:“基督教是魔鬼的宗教;基督教徒时常酗酒;基督教徒时常干坏事;基督教徒时常打人;基督教徒时常辱骂别人。”  
  由于耶稣会传教士的卓越才能和学问上的造诣,中国人对欧洲人的反应开始时比较良好(如第四章第四节所提到的)。耶稣会会土成功地赢得了一些皈依者,包括少数学者和一些皇室成员。然而,即使是具备天文学、数学和地理学知识的能干的耶稣会会土,也没有给中国人留下过深的印象。有位作者因为基督教接近于儒教,并惊奇地发现有些欧洲人是“真正的绅士”,所以赞扬欧洲人,写了一篇最表示赞赏的评论:  
  天主国(上天之主的国家, 
  即天主教国,可能指意大利)较远地位于佛教国(印度)的西面。那里的人们懂得文学,而且同中国人一样博学且举止优雅。有卜利玛窦(马特奥·里奇)的人来自该国;他取道印度,经过四年远足,抵达广东边界。他们的宗教是崇拜天主(“上天之主”,意指上帝的天主教名词),正如儒教徒崇拜孔子,佛教徒崇拜佛陀一样。他写的著作中,有一本题名为《天学实义》(基督教的真实含义);该书常运用与儒教相比较的方法阐明真理,但是,尖锐地批评了佛教和道教有关虚无和空寂的理论。……我非常喜欢他的思想。其思想接近于儒教;但是,在规劝教区居民时更诚挚,这方面他不同于佛教徒,佛教徒总是喜欢用晦涩难解、无条理的话来愚弄和吓唬平民百姓。……他和人谈话时,很有礼貌;如果受到挑战,他辩论起来是不知疲倦的。因此,在外国也有真正的绅士。  
  这篇颂辞是个例外。中国大部分学者都拒绝西方科学和西方宗教。在教皇克雷芒十一世于 1715年3月颁布“自该日”训令、禁止基督教徒参加祭祖或尊孔的仪式之后,中国皇帝康熙轻蔑地说:“读了这篇训令,我所能说的是,西方人,象他们那样愚蠢的人,怎么能反对中国的伟大学说呢?他们当中没有人能透彻地理解中国的经籍;当他们说话时,其中大部分人是可笑的。我现已阅完的这篇训令颇类似于佛教徒和道教徒的种种迷信玩意儿,但是,没有任何东西象这篇训令那样充满了大错。”就当时中国民众对欧洲人的看法而论,它或许准确地反映在以下这句格言中:只有他们中国人拥有双眼,欧洲人是独眼,世界上所有其他的居民均为瞎子。假如是这种气氛,那么可以理解:1763年以前,除诸如夭文学之类的某些专门的知识领域外,欧洲人对中国文明的影响是微不足道的。  
  虽然这一时期中,中国人、印度人和土耳其人对欧洲人的文化没有印象,但欧洲人却相反,对他们在君士坦丁堡、德里和北京所看到的东西印象非常深。他们首先熟悉奥斯曼帝国,他们的反应是尊敬、钦佩和不安。迟至 1634年即帝国开始衰落后,一位富有思想的英国旅行者还下结论说,土耳其人是“近代唯一起伟大作用的民族”,“如果有谁见到过他们最得意的这些时代,他就不可能找到一个出土耳其更好的地方。”在较早的年代里,在苏里曼一世统治期间,哈普斯堡皇室驻君士坦丁堡的大使、富有见识且观察力敏锐的奥吉尔·吉斯莱恩·德·巴斯贝克也表示过类似的赞美。1555年,巴斯贝克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把苏里曼比作雷电——”他猛击、毁坏和消灭一切挡道的东西。”巴斯贝克不仅对奥斯曼帝国的力量,而且对基于严格的人才制度的奥斯曼官僚机构的效率也印象很深。  
  17世纪期间,奥斯曼帝国失去了在欧洲人中间的声誉。许多衰败的征兆日益明显起来,其中包括王朝的堕落、行政管理的腐败和军事上的软弱。但当时,欧洲知识分子正被有关传说中的遥远的中国文明的许多详细的报道所强烈地吸引住。这些报道以耶稣会传教士的报告为根据,引起了对中国和中国事物的巨大热情。实际上,17世纪和18世纪初叶,中国对欧洲的影响比欧洲对中国的影响大得多。西方人得知中国的历史、艺术、哲学和政治后,完全入迷了。中国由于其孔子的伦理体系、为政府部门选拔人才的科举制度、对学问而不是对作战本领的尊重以及精美的手工艺品如瓷器、丝绸和漆器等,开始被推举为模范文明。例如,伏尔泰(1694-1778年)用一幅孔子的画像装饰其书斋的墙,而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1646—1716年)则称赞中国的康熙皇帝是“如此伟大、人间几乎不可能有的君主,因为他是个神一般的凡人,点一下头,就能治理一切;不过,他是通过受教育获得美德和智慧……,从而赢得统治权。”  
  18世纪末叶,欧洲人对中国的钦佩开始消逝,一方面是由于天主教传教士正在受到迫害,一方面是由于欧洲人开始对中国的自然资源比对中国的文化更感兴趣。这种态度的转变反映对1776至1814年间在巴黎出版的16卷《关于中国人的历史、科学和技术等等的学会论文集》中。该书第十一卷于1786年问世,里面几乎仅收录关于可能会使商人感兴趣的资源——硼砂、褐煤、水银、氨草胶、马、竹以及产棉状毛的动物——的报告。  
  正如欧洲人的兴趣在 17世纪从奥斯曼帝国转移到中国一样,到了18世纪后期,欧洲人的兴趣又转移到希腊,并在较小程度上转移到印度。古典希腊人成为受过教育的欧洲人极其喜爱的人.1778年,一位德国学者写道,“我们怎么能相信,在欧洲的导师希腊人会阅读以前,东方诸野蛮民族已产生编年史和诗歌,并拥有完整的宗教和伦理呢?”不过,欧洲有少数知识分子确开始热中于印度文化。欧洲一般公众在这时以前很久就已知道印度,而且,有关德里“莫卧儿大帝”的财富和豪华生活的报道已使他们为之激动。1658至1667年间在德里侍候皇室的法国医生弗朗索斯·伯尼埃,曾对著名的孔雀宝座作了以下描述;我们可以想象出当时的人们对这段描述的反应。  
  莫卧儿大帝有七张豪华的宝座,一张宝座完全镶嵌以钻石,其余的则镶嵌以红宝石、绿室石或珍珠。……但是,据我看来,这豪华的宝座的最奢华之处在于:支撑华盖的 12根支柱由一串串美丽的珍珠环绕着;这些珍珠又圆又明亮,每颗重六至十克拉。在距离宝座四呎的两侧,各有两顶固定的伞;伞杆高七、八呎,伞上镶满了钻石、红宝石和珍珠。这些幸是用红色的天鹅绒制成的,绣有花纹,四周围以珍珠作缘饰。  
  随着欧洲人逐渐注意到印度人的古代文学,他们对印度及其文明的肤浅认识开始深化。印度博学家不愿意把自己的神圣的学问传授给外国人。但是,少数欧洲人,多半为耶稣会神父,获得了梵语、文学和哲学方面的知识。德国哲学家叔本华( 1788—1860年)就象莱布尼茨被中国人迷住那样,着迷于印度哲学。1786年,英国学者威廉·琼斯爵士向孟加拉亚洲学会宣布,”无论梵语多么古旧,它具有奇妙的结构;它比希腊语更完美,比拉丁语更词汇丰富,比希腊语和拉丁语中的任何一者更优美得多。”  
  六、历史展望中的近代初期  
  从 1500至1763年的近代初期,是前几个时代中的地区孤立主义与19世纪的欧洲世界霸权之间的一个中间阶段。在经济上,这一时期中,欧洲人将他们的贸易活动实际上扩展到世界各地,不过,他们还不能开发那些巨大的本陆块的内地。虽然洲际贸易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但贸易量仍远远低于以后世纪中所达到的数量。  
  在政治上,世界仍完全不是一个单一的整体。震撼欧洲的有名的六年战争未曾影响到密西西比河以西的南北美洲、非洲内地、中东大部分地区和整个东亚。虽然欧洲人已牢固地控制了西伯利亚、南美洲和北美洲东部地区,但到当时为止,他们在非洲、印度和东印度群岛仅拥有少数飞地,而在远东,只能作为商人从事冒险活动,而且,即使以商人身份活动,他们还必须服从最具有限制性、最任意的规章制度。  
  在文化上,这是一个眼界不断开阔的时期。整个地球上,一些民族正注意到其他民族和其他文化。总的讲,欧亚大陆诸古代文明给欧洲人的印象和影响较后者给前者的印象和影响更深。当欧洲人发现新的海洋、大陆和文明时,他们有一种睁大眼睛的惊讶感觉。他们在贪婪地互相争夺掠夺物和贸易的同时,还表现出某种谦卑。他们有时甚至经历了令人不安的良心的反省,如在对待西届美洲的印第安人时所显示的那样。但是,在这一时期逝去以前,欧洲对世界其余地区的态度起了显著变化。欧洲的态度变得愈来愈粗暴、冷酷和偏狭。 19世纪中叶,法国汉学家纪尧姆·波蒂厄抱怨说,在莱布尼茨的时代曾强烈地使欧洲知识分子感兴趣的中国文明,“如今几乎没有引起少数杰出人物的注意。……这些人,我们平日视作野蛮人,不过,在我们的祖先居住于高卢和德意志的森林地带的数世纪以前,已达到很高的文化水平,如今,他们却仅仅使我们产生极大的轻蔑。”本书第三篇将论述欧洲人为何开始感到自己胜过这些“劣种”,以及欧洲人如何能将自己的统治强加于他们。  
  历史对我们今天的意义  
  从世界历史看地区自治与全球统一  
  公元 1500年之后的时代是具有重大意义的时代,因为它标志着地区自治和全球统一之间冲突的开端。在这以前,不存在任何冲突,因为根本就没有全球的联系,遑论全球统一。数万年以来,人类一直生活在地区隔绝的状态中。当最初的人类大概从非洲这个祖先发祥地散居开来时,他们就失去了与其原先邻居的联系。当他们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直到占据了除南极洲以外的所有大陆时,他们持续不断地重复了这一过程。例如。最初的蒙古种人穿越西伯利亚东北部到达阿拉斯加后,他们又向整个北美和南美地区继续推进。他们在彼此相对隔绝的新的社会中定居下来。几千年来,他们各自形成了独特的方言和文化,甚至在形体特征上也产生了差别。这一过程扩展到全球,因而一直到公元1500年,种族隔离现象遍存于全球。所有的黑人或黑色种人都生活于非洲,所有的白人或高加索种人都生活于欧洲和中东,所有的蒙古种人都生活于东亚和美洲,而澳大利亚土著居民则生活于澳洲。  
  公元 1500年前后,当西方进行海外扩张时,这种传统的地区自治便开始让位于全球统一。各个种族不再互相隔绝,因为成千上万的人自愿或不自愿地移居到新的大陆。由于欧洲人在这一全球历史运动中处于领先地位,所以正是他们支配了这个刚刚联成一体的世界。到19世纪,他们以其强大的帝国和股份公司在政治上和经济上控制了全球。他们还取得了文化上的支配地位,于是西方文化成了全球的典范。西方文化被等同于文明,而非西方文化天生就下贱。这种西方的霸权在19世纪时不仅欧洲人而且非欧洲人都认为是理所当然。在人们看来,西方的优势地位几乎是天经地义,是由上帝安排的。  
  如今 20世纪,钟摆开始再次摆向地区自治。欧洲用了四个世纪(1500-1900年)才建立起世界范围的统治。而时间仅过去40年,欧洲这种统治就土崩瓦解了,这一瓦解过程开始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而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又加快了步伐。政治瓦解表现为帝国统治的终结。经济崩溃与共产主义社会的兴起同时,即开始于1917年苏俄的建立,并因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共产主义扩展到中国、东南亚、非洲和古巴而不断加速。文化分化范围更为宽广,西方文化不再被认为与文明同义,而非西方的文化也不再等同于野蛮。  
  目前,西方文化在全世界不仅直接受到挑战。甚至被抵制。 1979年11月,美国使馆人员在德黑兰被扣留为人质时,西方记者曾书面向那些年轻的捕手提出许多问题。后者集体作出回答,他们的答复如下:“西方文化对殖民主义者来说是一种极好的手段,一种使人疏远本民族的工具。通过使一个民族接受西方和美国的价值观念,他们就能使之服从其统治。”这些捕手还表达了对受西方教育或影响的伊朗知识分子的不信任。“我们要这些满脑子腐朽思想的人有什么用呢?让他们到他们想要去的地方去吧!这些腐朽的家伙就是那些跟在西方模式后面亦步亦趋的知识分子,他们对我们的运动和革命毫无价值。”  
  具有这种观点的并不局限于年轻的激进派。许多持各种各样政治信仰的非西方人都具有这种观点。印度政治理论家梅达( V.R·Mehta)在其颇具影响的著作《超越马克思主义:走向另一种前景》中提出,无论是西方的民主还是苏联的共产主义都不能为印度的发展提供合适的准则。他反对自由主义的民主,因为他认为这会把人贬低为生产者和消费者,从而导致一个自私自利的以个人为核心的社会。他也同样抵制共产主义,因为共产主义强调经济事务和国家活动,因而个人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并且破坏了生活的丰富性和多样性。梅达因此得出结论说,“每个社会都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都有充分发挥其功能的自己的道路。……支离破碎的印度社会不能以西方社会为榜样加以改造。印度必须找到适合其特殊情况的自己的民族建设和发展战略。”  
  反对西方的全球统治不足为怪。这种统治是一种历史的偏差,它由错综复杂的特定情况而产生,因而必定是暂时的。但是令人惊奇的是,当前地区自治的力量同样也正在主要的西方国家内兴起,一些已沉睡了几十年或几百年的民族群体或亚群体现在也活跃起来并要求自治。在美国,存在着少数民族群体,即黑人、操西班牙语者以及美洲土著居民。在邻近的加拿大,法裔魁北克人要求脱离的倾向已威胁到加拿大版图的统一。同样,英国正在对付苏格兰、爱尔兰和威尔士的所谓脱离主义者。法国也正面临着科西嘉、布列塔尼和巴斯克解放阵线的同样的挑战。  
  地区自治的要求并非仅仅针对西方的中央政权。在伊朗,对西方影响的普遍反抗与反对德黑兰中央政府统治的地方暴动——即由库尔德入、阿拉伯人、俾路支人以及土库曼人这些少数民族发动的叛乱齐头并进。由于这些少数民族几乎占到全国总人口的一半,伊朗百临地区自治要求的威胁远远超过来自任何西方国家的威胁。苏联也有类似的情况,那儿聚居着几十个非斯拉夫族的少数民族。由于他们的出生率大大高于斯拉夫族,他们同样很快将达到总人口的半数。苏联少数民族对政府不满的详细情况并不十分清楚。一位苏联逃亡来的历史学家安德烈·阿马尔里克( And-rei 
  Amalrik)在其《苏联会生存到1984年吗?》一书中这样预测,少数民族将在苏联这个国家的瓦解中起到重要作用,而这是他满怀信心地期待和盼望着的。  
  我们时代的众多动乱均由两大互相对抗的力量之间的冲突而引起。一方面,由于现代通讯媒介、跨国公司以及环球飞行的宇宙飞船,现代技术正在前所未有地将全球统一起来。另一方面,全球又因那些决心创造自己未来的沉睡至今的大众的觉醒而正被搞得四分五裂。现代冲突这种历史性根源可以追溯到公元 1500年以后的那几个世纪。在那几个世纪中,西方探险家和商人首次把全世界所有居民联系在一起。直到今天,我们仍然面临着这种决定性影响的积极面和消极面。埃及记者穆罕默德·海卡尔(Mohammed  Heikl)写道:“陷入重围的民族主义已经集中精力,准备为了未来而不是过去而背水一战。”  
《全球通史》下
L·S·斯塔夫里阿诺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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