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镜·破军》 BY 沧月

_8 沧月(现代)
  不可能……空桑和海国,不是千年的宿敌?而且,如果是师兄师姐亲自传授了剑术,亲传者必然剑术不止于此。如何这两个鲛人的剑法、却时有错漏,竟似未得真传?
  “右权使寒洲?”刹那间的联想,让云焕吐出了猜测的低语。
  白衣来客冷定地觑着沧流帝国的少将,算是默认。虽然被一招之间夺去了解药,他却依然沉的住气,忽然出声提醒:“天快亮了,还不快去解毒?”
  云焕神色一变,打开盒子看到里面一枚珍珠般的药丸,却满怀狐疑地看了看对方。
  “放心,如意珠已经拿到,你师傅死了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右权使寒洲面如冠玉、然而谈吐间老练镇定,却不怒自威,“我和湘都还在你的控制之内,这根救命稻草,我们一定会牢牢抓住。”
  “呵。”云焕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将那个盒子抓在手心,转身,“跟我进来。”
  在踏入古墓的刹那,他举起右手,红棘背后一片调弓上弦的声音,树丛唰唰分开,无数利箭对准了古墓的入口,尖锐的铁的冷光犹如点点星辰。杀气弥漫在墓前旷野里,云焕在踏上石阶时极力压抑着情绪起伏,回头看着右权使,冷然:“在师傅没事之前,你或者湘敢踏出古墓半步、可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寒洲没有回答,只是镇定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云焕入内。
  抬起手叩在石门上,不等叩第二下,里面便传来了低缓的机械移动声,石门悄无声息打开。阴冷潮湿的风迎面吹来,那一个瞬间、不知道是否太过于紧张,云焕陡然心头一跳。
  “师傅呢?”看到站在门后的鲛人少女,他脱口喝问。
  “呵,”湘微笑起来,抬起了头,“在里面。”
  黑暗的墓室内没有点灯,唯一的光源便是鲛人手中握着的纯青琉璃如意珠。青碧色的珠光温暖如水,映照着湘的脸——然而,青色的光下,原本少女姣好的容色凭空多了几分诡异,深碧色的眸子里闪着冷定而幽深的光,看了旁边的右权使一眼,随即默不作声地带路。
  下意识地回首,扳下了机关,沉重的封墓石落地,将三人关在了墓内。虽然心中焦急,然而一旦真的踏入了古墓,云焕居然有些胆怯,起步之时略微迟疑。
  那一迟疑,湘便和寒洲并肩走在了前头。
  古墓里……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一路走来,云焕直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止不住地想握剑而起——然而青色珠光映照下,所有东西都和他离去之时一模一样,甚至那个破碎的石灯台都还在原处。
  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云焕一边紧紧盯着前面领路的两个鲛人,一边心下念转如电。古墓里无所不在的压迫感、以及心里的紧张,让一向精明干练的少将没有留意:前后走着的湘和寒洲虽然看似无语,空气中却隐约有低低的颤音——似是昆虫扑动着翅膀,发出极为细小的声音。
  那是鲛人一族特有的发声方式:潜音。
  讲武堂里教官就教授过所有战士识别潜音的方法:沧流帝国这方面的研究和机械学一样,几臻极至。多年对复国军的围剿中,十巫已经破译出了鲛人的潜音,并拟出了识别的对策。就算是不懂术法的普通战士,只要平定心神,捕捉最高音和最低音之间的波动频率,基本就能按照图谱破译出大致的意思。
  然而此刻极度紧张忐忑的云焕,却没有留意到空气中一闪即逝的潜音波动。
  冒着极大的风险,复国军的女谍启动嘴唇,无声地迅速说了一句什么。
  寒洲那一步在刹那凝定在半空,面色震惊——如果不是云焕在他身后,此刻定然会察觉反常。刹那的停顿,然后那一步毫无痕迹地落到了地上。寒洲同样迅速地回答了一句,眼里的光已经从震惊转为责问。
  然而湘神色不动,嘴角泛起了冷酷的笑意,简短回答了一句。
  此刻,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石墓的最深处,湘率先停住了脚步,目光掠过寒洲的脸,冷如冰雪。寒洲脸色铁青,定定看着室内,缓缓吸入一口冷气。他的脸上,出了淡碧色的珠光,忽然也浮动着不知何处投射而来的点点诡异红光。
  “你师傅就在里面,”黑暗中,湘站定,一手放在半开的最后一道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焕,“要不要进去看看?”
  “走开!”看到那样的神色,云焕陡然一惊,一把拨开她。
  忽然又是一迟疑,回头冷冷看着两个鲛人,眼神冷厉如刀:“如果你们敢玩花样……”
  湘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珠光下脸色竟是青碧色的:“真是有趣,云少将也感到底气不足了?放心好了,我们人都在这里,又跑不了,如意珠也在这里——如果玩花样,一出去你的属下就会把我们射成刺猬吧?”
  “……”云焕默不作声地看了看她,目光阴枭,“知道就好。”
  “嘻,”湘笑着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入内:“好徒儿,你的美人儿师傅在等你呢。”
  “闭嘴!”云焕霍然变了脸色,不再看两人,推门入内。
  推开门的刹那、暗夜里无数浮动的红光,投射在了三个人脸上,伴随着阴冷潮湿的气息。石墓最深处、原本是地底泉的水室里,盈满了点点红光,涌动游弋着,如同做梦般不真实。而原本干燥的沙漠石室、居然转瞬变成了潮湿的丛林地底!
  简直是梦里都看不到的情形:暗夜里仿佛有无数活着的星星在移动,或聚或散,脚下踩着的不是石地,而是潮湿的厚软的藻类!借着移动的光,依稀可以看到那些巨大的藻类在疯狂地蔓延着,占据了整个石室,并随着门的打开、狂热地一拥而出往别处侵蚀。
  而那些红点,就是附着在水藻上的小小眼睛,活了一般地移动着,如同小小的蘑菇。
  那是什么?那都是些什么?
  有水藻缠绕上了他的脚,下意识地他抽剑斩去。然而剑一出鞘,那些红色的眼睛蓦然凝聚了过来,围在他身侧,注视着他。宛如漫天的星斗分散聚拢,苍穹变幻,璀璨而诡异——在水藻的最深处,光凝聚成了一道红色的幕,拢着一个沉睡的人——白衣上弥漫着点点红色的光,宛如一张细密的网从她体内渗出,裹住了死去的女子。
  一眼看过,云焕脱口惊呼,光剑铮然落地。
  就在云焕失神的一个刹那,将如意珠握入手心,湘一拉寒洲:“快走!”
  漫天游弋着的红光里,两个鲛人转瞬消失于黑暗最深处。
  方才用潜音迅速交换的话还在空气中、以人类听不见的声音缓缓回荡,渐渐低微消失。分别是湘冷定的叙述和寒洲震惊的责问——
  “她已经死了。”
  “什么?不是要用她做人质、拿到如意珠后再退走?谁叫你自作主张杀了她!”
  “反正已经死了……你以为云焕真的会守信放我们走么?他阴枭反复,不择手段,只要确认师傅解毒后、任何承诺他都会立刻推翻!我们必须下手比他更早、更狠!右权使,我已从赤水召来了幽灵红藫,等一下趁着他失神被困,我们立刻走。”
  “不可能走得了!外面都是伏兵,所有的路口都被监视,云焕一声令下,没有人质,我们无法逃出去!”
  “错。云焕他在短时间内是再也无法行动了……”
  无声的对话,最后消失在鲛人少女唇角泛起的冷笑中。
七、背叛
  遥远的彼岸,伽蓝白塔顶上的观星台中心,一缕轻烟消散在黎明前的夜色里。
  “她死了……”深深的神殿里,重门背后,一个古怪的声音忽然宣告般地低语,“那颗一直压住破军光芒的星辰终于消失了——巫真,你再看西方的分野处、能看到什么?”
  玑衡旁,素衣女子震惊地盯着那支熄灭的蜡烛,喉咙里发出咿哑的惊呼。
  转头看去,天空中那颗“破军”陡然黯淡无光——那是她弟弟宿命中对应的那颗星辰。算筹从她手指间落下,云烛再也支持不住地跪倒在观星台上,对着神殿深深叩首,却依然说不出一句话。
  “你求我救你弟弟?蠢啊……”神殿内沉默了许久,那个古怪的声音忽然含含糊糊地笑起来了,“这是好事——你将来会明白。不用太担心,或早或晚,你弟弟一定会回到伽蓝。破军会再度亮起来……比天狼和昭明都亮!”
  云烛定定看着室内,满脸诧异,却不敢表示疑问。
  “只是……上一代两名剑圣,都离开这个云荒了。”智者的声音低哑,带着含混不清的沉吟,“新一代的剑圣……又将为谁拔剑?”
  伽蓝白塔顶上那支蜡烛熄灭的刹那,还有另外两个人同时失声。
  空无一物的水底城市里,银白色光剑陡然自己跃出剑鞘,光华大盛——白璎诧异地转过头,凝视着跃上半空的佩剑。虚幻的剑光里,浮现出一张素白如莲花的脸,平静如睡去。只是乍然一现,随即消失,剑芒也自己微弱下去。
  光剑落回到了主人的手心,可剑柄上刻着的字悄然改变:所有者名字前,都出现了一个小星记号,发出浅浅的金光——那是当代剑圣的标志。传承已经完成。
  “师傅死了!”白璎诧然低首看着自己佩剑,脱口惊呼。
  正在看着水镜的皇太子一惊抬头,看着掩面失声的太子妃,震惊地看到冥灵眼里留下虚无的泪水,融入空无一片的城市。白衣女子看着剑光中渐渐消失的容颜,颤抖得不能成声:“师傅……慕湮师傅……死了……”
  “璎。”头颅虽然还在远处看着,手却已经按住了妻子的箭头,“别太难过……人都要有一死,不过是另一种开始罢了。”
  “可我还没见过慕湮师傅一面……”白璎茫然道,只觉心中刺痛,“到死,我都没慕湮师傅见上一面!”
  剑圣门下,同气联枝。她少年时授业于剑圣尊渊,其后诸多变故,百年时空交错,竟从未与另一位师傅慕湮遇见过。然而,无论是在人世、还是成为冥灵,她都能从剑光里照见师傅的容颜,感觉到她的“存在”。
  慕湮师傅当年的种种,只是从西京口中听过转述,比如章台御使,比如守护和放弃。
  然而不知为何,竟然便存了十二万分的憧憬和景慕。
  无色城那样漫长的岁月里,不见天日之时,她经常想:如果慕湮师傅在,她会有多少话要和师傅说啊……尊渊师傅和西京师兄,都是磊落洒脱的男子,不了解她的心情。堕天刹那,她心中那种绝望和哀痛,只怕只有慕湮师傅懂吧?背叛和重生,剑圣门下两代女子,都是一样经历过的。只不过,她肩上背负的比师傅更重。
  所以,她以已死之躯好好地“活着”,眼睛注视着前方的路。
  然而,那个在心底被她视为引导者的人,已经离去了。
  初夏的风从南边碧落海上吹来,带来盛夏即将到来的炎热气息。熏然的微风中,泽之国的息风郡沉浸在一片浓重的绿意中。而那葱郁的绿在夜色中看来却是泼墨般的黑——丛丛叠叠,湮没了中州式样的亭台楼阁、粉墙黛瓦,把一片繁华的迹象填入墨色。
  然而那些曲陌深处、大宅高门内偶尔露出一角兽头飞檐,却浮凸隐隐的峥嵘气息,仿佛有无数双冷笑的眼睛在暗夜中窥探着大地上繁华一郡。即使如墨般浓厚的夜色,也无法压住底上暗涌的血色。
  息风郡外,刚刚解下酒囊,准备唤出里面“召唤兽”的男子陡然怔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佩剑:凭空里剑芒一闪,一张女子平静沉睡的素颜浮现,随即湮灭。银白色剑柄上,那一个“京”字前面,陡然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小星符号。
  ——他已成为当代剑圣。
  “当”的一声响,光剑从他手中坠落地面。风尘仆仆的男子盯着剑柄看了半天,脸色居然是一片空白茫然,似不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
  静默中,腰间空空的酒囊里忽然发出了激烈的敲打声,有个声音拍打着大声叫骂:“臭酒鬼!发什么呆,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我肚子痛死了!”
  那个声音将西京从失神中惊起,手指下意识地伸向酒囊,轻敲几下,吐出一个咒语。轻轻扑簌一声,一道光忽然从瓶口扩散开来。黑发的少女在半空中幻化出了本体,也不和西京打招呼,径自落到官道旁的一丛灌木后,自顾自伏下了身子。
  “该死的,中午吃的都是什么啊?鱼不新鲜,还是…还是那个蘑菇不对头啊?” 好容易从瓶子里脱身出来,肚子显然是真的吃坏了,咕噜叫着,腹痛如绞,那笙皱眉捂着肚子,却从灌木后探出头,理直气壮地呵斥,“走开!不许站在这里……这里是下风向,你想——”
  然而奇怪的是这个平日一定会骂她多事的人,竟然丝毫不听她说了什么。
  只是弯下腰,怔怔看着掉在地下的光剑——看着看着,忽然膝盖毫无力气,一下子跪倒在剑圣之剑面前,脸色刹那间委顿。
  “大叔?大叔?”那笙呆了,连忙整理好衣服,捏着鼻子从灌木后跳出来,俯下身忙不迭的问,“怎么了?腿上的伤又发了?”
  银白色的剑柄滚落在地上,上面的剑芒已经消失,就像一个普通的金属小筒。那笙这样大大咧咧的女孩,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上面的花纹已经悄然改变:“京”字前面、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个小小的星形符号。
  西京定定看着那个悄然出现的星,在那笙扶住他的刹那,低声:“师傅死了。”
  “嗯?”那笙一时间愣了一下,扶住他的手停了一下,“你有师傅?从来没听你说起啊。”
  西京哼了一声,没心情和她罗索,俯下身去拿起那把光剑,然而不知道是否心情尚未平复,一连伸了几次手、光剑却几次从手指间漏了出去。那笙在一边看得着急,忍不住低下头去替他捡那把光剑。
  “别!”西京霍然一惊,厉声阻止。然而却已经来不及,那笙在手指接触到光剑的刹那、身体立刻被凌空弹开,尖叫着往后倒飞出去。
  “小心!”西京也顾不上光剑,脚尖发力、纵身扑出,在那笙掉进那一从灌木前抓住了她,拦腰横抱着,一转身落到了地上。
  “小心!”这一次的警告却是出自东巴少女的嘴里,那笙惊叫着看着地下,拉住了西京。被那样惊惶失措的警告吓了一跳,西京凌空提气,在脚刚沾到地面的瞬间再度飞纵,半空一连几个转折、落到了方才平旷的官道上,才出声问怀里这个尖叫的女孩:“怎么?”
  “踩……踩上了……”那笙盯着他的脚,结结巴巴。
  “踩上什么?”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后,西京莫名其妙地问那笙,将她放下地来,告诫,“以后不要再碰我的剑,知道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剑圣之剑,再也不能容许外人触碰,否则必将遭受反击。”
  那笙却没有注意他讲了什么,只是盯着他的靴子,忽然红着脸,一拉他的袖子转身向着溪流走过去:“快去冲掉,你踩上了啦!”
  “嗯?”西京尚自莫名其妙,只好拿起光剑被她扯着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靴子,看到了鞋跟上的污物,皱眉,“奇怪,哪里踩上的狗矢?”
  “快去!”那笙忽然猛力一推,西京踉跄着一脚踩进了溪里。
  “死酒鬼……居然、居然骂我是狗?!”再也忍不住,那笙红着脸跳了起来。
  西京蓦然间明白过来,笑得弯下腰去。
  “还笑……今天别想我给你做饭。一定是你不好,中午采的蘑菇有毒!”看到剑客笑得前俯后仰,那笙红了脸,恨恨低语——却忘了如果是蘑菇有毒,对方如何还能笑得这般开心。然而一边嘀咕,东巴少女却是一边沿着溪水寻觅起来,翻动着石头寻找贝壳鱼虾,折下水芹菜和红芥,开始准备着晚上的饭。刚选了一个地方生火,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那一丛灌木,立刻皱眉,远远挪开换了个地方。
  西京坐在石上,将靴子踩在溪水里,让水流冲刷着,把玩着那把银白色的光剑,侧头看着东巴少女——虽然是被装在酒囊里带着走,可连日的冲杀劫难、已经让这张无忧无虑的脸上也有了困顿的疲惫。
  已经到了息风郡……眼看离九嶷已经不过数百里。
  然而,经过昨日那一次遭遇战、显然征天军团变天部已经得知了自己的方位,所有沧流帝国军队的追杀也将不期而至吧?剩下的几百里,只怕每前进一步都要用尸体铺就!
  西京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腿部,昨日受的伤刚刚愈合,一动就是钻心的痛。
  “大叔,吃饭了!”那笙在那边折腾了半天,抬起头来招呼,“怎么,要不要再敷药?”
  “嗯,不用了……剩下的,让它自然愈合就是。”西京揉着手腕,想起昨日那一场恶战,忽然扬头大笑,“痛快啊痛快!多少年没有那样痛痛快快拼杀过一次了!”
  “什么‘痛快’——痛倒是真的。”那笙没好气,隔着炊烟将烧好的食物递过来,“你还不快点休息,难得这一次他们没追上来,又快要进城了,就多休息一下……”
  “息风郡啊……”遥望着满城的灯火,西京忽然间喉头耸动了一下,咕嘟咽下一口口水,“天香酒楼……如意夫人的姊妹。”
  “咦,不是说不喝酒了么?”那笙笑嘻嘻地吃着东西,忽然看到西京的脸色黯淡下来,知道触了忌讳,连忙闭口。西京沉默片刻,回头看着西方的天际,低声:“来不及……来不及去空寂之山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只能等送你去了九嶷,再去处理师傅的后事。”
  看到剑客黯然的神色,那笙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你师傅……一定很了不起,是吧?”
  “嗯。”西京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光剑,忽然转头一笑,“是的,很了不起——虽然她一生里没有做过什么可以名留史册的事情。”
  那笙咬下一块鱼,叼着鱼肉反驳:“没有啊,她教出了大叔这样英雄了得的徒弟,一定会名留史册的!——她年纪一定也很大了,才到了时间走了。你不要难过。喏,吃鱼。”
  “好,我不难过。”西京笑了笑,抓过草叶包着的鱼,专心地吃了起来。再也无话。
  风在旷野里吹拂,带来泽之国特有的温润气息,宣告着初夏的来临。
  “那笙,回去。”忽然间,倾听着风里的某种声音,西京的脸色蓦然变了,握剑起身,一脚踢起土、覆灭了那一堆火,“快!”
  “怎么?”那笙吓了一跳,刚来得及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身子就是一轻。
  地上篝火熄灭的一刹那、天空中云集而来的风隼上,已经有一双眼睛锁定了方位。
  “就在这里了。”黑暗的机械室内,旁边鲛人傀儡木无表情地操纵着,坐在副座上的年轻男子注视着底下乍然熄灭的红光,吐出了一口气,缓缓举起一只手,“做好战斗准备,所有人,分成两个小组——一组下地包围目标,另一组负责空中截击!千万小心。对手非常强,单兵格斗没有人是他对手!记住昨天第十小队是怎样全军覆没的!”
  “是,少将!”身后舱里传来整齐划一的回答,铁甲和长剑摩擦出冷锐的声音。
  暗不见天日的古墓里,弥漫着潮湿阴冷的气息。
  巨大的水藻从地底泉中冒出,疯狂地蔓延着、占据了这座墓室,散发出死亡和腐烂的味道。云焕就坐在这个幽冷诡异的古墓最深处,怔怔看着眼前死去的女子。
  细细簌簌地,是周围那些巨大的水藻在蠕动攀爬,围着他严严实实地绕了几圈。水藻上无数双红色眼睛盯着他,那些寄生其上的红藫发出明灭的光,映得石墓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然而,云焕却只是垂目而坐,丝毫不管周围蠢蠢欲动的怪物。
  方才一轮绞杀,这些幽灵红藫没有沾到丝毫好处,反而被云焕疯了一样的剑气绞得支离破碎——所以在云焕颓然坐倒在石地上后,那些红色的眼睛一时也不敢再进逼,只是逡巡地注视着,寻找着这个人的弱点。
  墓中不知时日过,这样静默的对峙,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然而沧流帝国的少将居然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顾不上去想敌人去了哪里、如意珠如果丢失了如何回京复命——在第一眼,他就确认了眼前女子的死亡。他的表情是空茫的,仿佛一刹那除了眼睛还能看到、其他所有五蕴六识都被封闭。
  那个被幽灵红藫吞噬的人就在不远处,然而近在咫尺,他却失去了上前查看的勇气。
  不知过去了几日几夜。长久的对峙,最终忍不住的还是巨大的水底怪物,慢慢蠕动着、所有红色的蘑菇慢慢长大,伞下的孢子成熟了。
  感知到了危险的进逼,插在他身侧石地上的光剑忽然鸣动。
  云焕看了一眼那把光剑,眼眸里陡然有刺痛的表情,迅速移开了眼睛——没有变化。银白色的剑柄上,师傅亲手刻上去的“焕”字依然在,然而却并没有出现师门中所说的、先代剑圣亡故后的“传承”现象!
  也就是说,师门和师傅、最终并没有承认他这个弟子。
  师傅……师傅。虽然你至死都丝毫不怨恨我、却最后做出了将我逐出门墙的决定?!
  即使从私心里,你完全原谅了我“弑师”的行为;可从先代剑圣的角度、你却认为我终归不配拿起这把剑圣之剑!你…其实对我非常失望——是不是?是不是!你认为我不配当剑圣、不配当你的弟子、更不配传承你的技艺?不错……一个负恩反噬、不择手段、背信弃义的冰夷狼子,怎么配接过空桑的剑圣之剑!
  “不是我……不是我!”那个瞬间,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悲哀和绝望,少将的手用力砸在石地上,在静默中猛然爆发出了哭喊。那狼嚎般的嘶喊和刹那涌出的骇人杀气,让周围正准备再度发起袭击的巨大水藻起了恐惧的颤栗,蠕动着后退。
  幽灵红藫最密集的地方,一袭白衣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头微微侧向一边、似已睡去。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那样平静的笑容让云焕陡然崩溃,不顾一切地涉水冲到了轮椅前,伸手、却终归不敢触碰,颓然跪倒在轮椅前的水池里,哽咽,“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师傅您错怪我了……您听我说。听我说!”
  这一生,他最恨的就是别人的轻蔑和冤屈。对于轻贱和侮蔑,他会断然不择手段地还击;对于冤屈和指责,更多时候他只是冷笑置之:只要他够强,就根本不需要用言辞解释任何事情。然而,如今他却被自己一生最重视的人错怪——而且,永远不会再有解释的机会。
  就算他再如何竭力辩解,师傅她再也无法听见。
  那个瞬间的绝望和悲哀是压过一切的。仿佛陡然回到了八岁那年的沙漠地窖里,他不再是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权的沧流少将,只是一个濒死的、得不到任何援助的孩童人质。在黑暗中挣扎、哭泣着呼救,企图从灭顶的绝望和恐惧中挣出头来。
  “不是我……不是我。”嘶声力竭的分辩终于低了下去,云焕跪在泉水里,吻着散落漂浮在水面上的白色衣袂,喃喃低语,“师傅,你错怪我了……错怪我了。”
  慕湮静静地坐在轮椅里,被巨大的水藻缠绕着、停栖于石墓最深处的地下泉涌出处,白衣在泉水中轻轻拂动。她已然永远的睡去——白衣下的肌肤透出诡异的苍白,伴着点点隐约的红:那是幽灵红藫的孢子、在她体内迅速地寄生和繁衍开来。
  周围的水藻在不怀好意地暗中蠕动,在云焕刹那的失神中、将包围圈缩得更小。水藻上那些红色的眼睛更红了,仿佛要滴出血来——其实,是那些惧怕阳光的红藫已经在黑暗中迅速生长成熟、准备释放出更多的飞雾状的孢子,寄生到人的血肉上。
  然而,不仅惧怕着这个军人手中的无形光剑、而云焕手心一直紧握的那一粒珍珠状药丸,也是号称“水中毒龙”的幽灵红藫退缩的原因——那,确实是真正的解药。然而送来的时间已经太晚,中了毒的女子已经死去、身体里也蓄满了毒素,成为水藻新的温床。
  “喀喇”,轻轻一声响,在云焕轻触到那只苍白手指的刹那、肌肤裂开了,无数细小的红色裂纹透了出来,冰裂般蜿蜒上去,瞬间就蔓延到了手肘!
  “师傅!”一刹那、看到这般可怖的景象,云焕陡然失声惊呼。
  白玉雕塑一样的女子,转瞬变成了布满淡红色裂纹的大理石像,那些裂纹还在继续蜿蜒,扩大,皮肤下有什么东西起伏着要分裂出来,挣脱这个束缚的茧。
  “师傅!”明白即将出现什么样的裂变,云焕骇然,却不退反进,闪电般伸出手去。
  “嚓!”一抹极淡极淡的红色粉末陡然从裂纹中弹了出来,迎面罩向他,然而云焕不避不闪,手指迅捷地探出,将那粒珍珠状的解药纳入慕湮口中——“嗤啦”一声轻响,仿佛有无形的红色烟雾从死去的女子身上腾出,蒸发在黑色的墓室内!
  所有正在蔓延的裂痕刹那间都停止了,肌肤下的涌动瞬间平复。
  所有寄生在慕湮身体里的红藫菌类,一瞬间全部死亡在了这个已经死去的躯体内。被解药的药性震慑、那些扑上来想分食血肉的藻类发出了惊怖的刺耳声音,齐刷刷往后退了一大圈,让出了水池中心的空间。
  然而,那一个刹那云焕终归没有成功的避开那一阵裂体而出的红雾、几粒红藫的孢子落到了他手臂上,迅速便贴入了肌肉、蔓延开来。
  想都不想地,光剑平削,一片血肉飞溅出去。
  云焕来不及包扎伤口,拄剑喘息着,先去查看师傅的尸体可有损坏——然而颤抖的手指触及的、却是并非柔软的肌肤,而是岩石般冷而坚硬的质感!经过体内菌类那一场畸变,肌体产生了令人诧异的改变:红痕如同细细的网,笼罩着白玉般的女子坐像,无声无息、毫无温度,宛如带着冰裂纹的大理石雕塑。
  白衣女子静静坐在轮椅上,停栖在地下幽泉中央,漆黑的长发垂下来、和白色的衣袂一起散落漂浮在水面上。半阖的淡色唇间透出口含的淡淡珠光,映照着宁静清丽的脸,宛如沉睡未醒。
  “师傅……”震惊地抬头看着轮椅上那个死去的人,少将喃喃低语。那一个瞬间、仿佛再度感觉到强烈的安定人心的力量,云焕的情绪忽然间平复下去,抬起头来注视着女剑圣的脸:“我知道你还是会听得见、看得见——你们空桑人相信人是有魂魄的、死了以后魂魄并不会消散,而是会去往彼岸转生,是不是?师傅,你现在一定能听到我说话……你错怪我了……我这就去找出真凶来,为你报仇!”
  最后四个字吐出的时候,仿佛利剑一节节在冷铁上拖过,低哑的声音惊得那些水藻又一阵蠕动。仿佛终于感觉到了面前这个军人的可怕,长时间的对峙后、赤水里寄居的幽灵红藫最终放弃了捕获这个食物的企图,缓缓往水底缩去。
  然而,就在刹那间、雪亮的剑光纵横而起,划破了墓室的黑暗。
  “畜生,敢对我师傅不敬,还想活?”一剑斩断了主茎,看着断口里流出惨绿色汁液,云焕切齿冷笑,手却丝毫不停,一剑剑将那个四处攀爬的巨大怪物斩成粉碎。杀气再也控制不住地从帝国少将眼里弥漫出来,仿佛疯狂一般挥动着光剑,一路从内室斩到外室,将所有蔓延的水藻连根砍断!
  绿色的脓汁和血红色的眼睛漫天飞溅,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哎呀!”黑暗中,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云焕眼睛刹那一寒,想也不想、挥剑斩去。
  “叮”地一声,对方居然格住了他一剑!
  “云焕!”在第二剑刺来之前,来人大声叫出了他的名字,同时握着断裂的长剑急速后退,避开当胸刺来的光剑。
  “……”闪电在一瞬间凝定,云焕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着冷光,“南昭?”
  寂静中,“喀喇”一声,是铁甲碎裂落地的声音。来人身法虽快、瞬间已经后退到了石壁上,却依然没有完全避过少将第二剑的追击。暗夜里,那个声音迟缓了片刻才响起,带着苦笑:“果然、果然是‘擅入者杀’么?……咳咳,咳咳。”
  “南昭!”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不对,云焕微微变了脸色,迅速在黑夜里探手出去,按住了对方破裂胸甲后的胸膛——有温热的血,从伤口处涌出。
  “你……你也有收不住手的时候……”南昭却是无所谓地调侃着,将断剑扔在黑暗里,挣扎着想直起身来,“难道是喝醉了?——躲在古墓里喝了整整三天酒?……害的我、害的我实在是忍不住,要进来看看……你是不是醉死在里面了……”
  “南昭。”黑暗中,听到那样的话云焕沉默下去,用力握紧了光剑。没有人看得到少将的脸在黑暗里发生了改变:毕竟,如今这个古墓和八岁那年的地窖还是不同的——并不是如昔年那样腐烂在地下、都不会有人关注,至少,现下还有人不顾生死的记得他。
  “快包扎一下。”第一次,他语气里流露出焦急,从身上解下备用的绑带递过去,催促着受伤的同僚。
  “哦……咦?你、你也受伤了?”南昭捂着伤口慢慢走近,拿过绑带的时候触及了云焕臂上的伤,惊问。
  “小伤而已。”云焕淡然回答,然而手臂上方才被自己削掉血肉的地方却剧烈疼痛起来,让他不得不将剑换到了左手上——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情绪的失控,方才才会一时收手不及误伤了南昭吧?
  想到这里,他无语侧过头去,帮着南昭绑着胸口的伤。
  “你、你在这里干吗?……不是,不是说有个鲛人,和你一起进去么?”伤应该很重,南昭吸着气,却还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问,“如意珠、如意珠如何了?”
  “被拿跑了。”云焕冷然回答,用受伤的手指打了个结,“不过,我一定会追回来——我认出了他是谁。他逃不掉。”
  那样肯定决然的语气,让南昭身子微微一震,不自禁的点头:“你向来说到做到。”顿了片刻,有些不可思议地,南昭脱口:“逃了?……不可能,外面那么多小子看守着!怎么可能逃掉?就算逃了,所有关隘上都布有重兵,怎么可能让几个鲛人逃脱!”
  “地图不完整。”云焕绑好绷带,试了试松紧,忽然冷笑,“我真是太大意了。”
  “怎么?”南昭惊问,“你标注的那份地图已经详尽得不得了了,没有错漏一处!”
  “错。”沧流帝国的少将抬起头,眼睛在黑暗里亮如军刀,缓缓一字一字,“地图根本就没有用……南昭,我真是愚蠢。鲛人,根本是不可能穿过沙漠过到这里来的。”
  “什么?”南昭陡然一惊,隐约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要看水文分布图!”云焕截然道,扶着同僚起身,“那些鲛人是通过地底水脉来去的,根本不是从陆路来!我们所有地上把守的重兵,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用!我们回去,立刻给我看博古尔沙漠和附近村寨绿洲的水文分布图。他们逃不掉……别以为困了我三天,就能逃出去!”
  “是啊……”恍然大悟般,南昭喃喃叹息,“你真是聪明……连这个都被你想到了。”
  “快走,现在我们要跟她们抢时间!”云焕将手托在南昭腋下,将这个受伤的同僚扶起,向石墓门口走去,“立刻飞鸽传书给齐灵将军,要他关上赤水入镜湖的大闸!同时,各个大漠坎儿井、水渠,都必须——”
  “咳咳!咳咳!”忽然间,南昭剧烈咳嗽起来,捂着伤口弯下腰去。
  “怎么?”看到同僚的苦痛,云焕中止了思路、急忙弯下腰去探询,扶住他的腰,“我那一剑怎么伤得你如此厉害?快让我看看……”
 黑暗中,南昭仿佛忍着苦痛般抓紧了他的手,似乎想要借势直起身来。
  然而,忽然云焕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反扣压下、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半身麻痹,就在那个刹那、一手紧扣了少将的双手,南昭迅捷无比地直起腰来,另一只手上寒光闪动、眨眼便掏出一把匕首,噗的一声刺入云焕腹中!
  猝及不妨出手,在用尽全力一刺后、南昭迅速后退,离开一丈,借着垂死蜿蜒的巨大水藻的红光,看云焕捂着伤口、踉跄着扶墙慢慢跪倒在地上。然而,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南昭,冰蓝色的眸子里尖锐而冰冷,没有任何表情。
  那种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却带着无形的压迫力,让原本一击得手后就要离去的南昭站住了脚步。暗夜里,其实没有受伤的人全身微微颤抖,镇野军团将军嘴唇哆嗦着,忽然冲口:“是他们逼我的!我非杀你不可……非杀你不可。不然——”
  “你杀我,巫彭元帅就杀你全家。”腹中的剧痛让全身都冰冷,然而云焕低声冷笑起来,“巫朗到底用什么收买了你?……你连全家的命都不顾了?”
  “你以为巫朗大人是好相与的?他和巫彭元帅斗了那么多年,会这样容易就让元帅控制住我在帝都的家人?”南昭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双手微微颤抖,时刻提防着云焕的反击,“错了!什么家人?帝都我府上那些‘家人’全是假的!在我不得已投入国务大臣这边的时候,我所有家人、早就被巫朗接走,软禁在秘密的地方了。那个帝都的府第是装给人看的……你知道么?”
  云焕霍然抬头,看着南昭,一时间没有话可说。
  多年来,十大门阀连番剧斗,更垄断了一切上层权力——象南昭这样平民出身的军人,即使在讲武堂里拿到了优秀的成绩,依然无法在军队里冒出头来。如果不是投靠了国务大臣一派,如何能在三十多岁就做到少将的地步。
  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那一刀后,全身肌肉居然瞬间酸软无力。
  “不要动。刀上有毒,”南昭看着同僚的努力,低声,“你越使力、毒发的越快。”
  “从一开始,你就要杀我?”云焕咬牙,低声问。
  南昭退到了高窗底下,看着外面的夜色,粗犷的脸上忽然有惨厉的笑容:“是!云少将——巫朗大人只是指示:无论如何不能让你拿回如意珠立功。可在你拿出双头金翅鸟令符、趾高气扬地颁布指令的时候,在我接到巫彭元帅那封威胁信的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然后,拿着如意珠回京,再站到你空出来的位置上去。”
  云焕想站起来,然而终于还是无力地跪下,忽然冷笑:“现在想起来……幸亏我没喝那碗野姜汤,是吧?那夜你听说我醉了,本来就想趁机杀我——后来发现我醒着,就转头回去、端了毒药给我!”
  “是。”南昭干脆地承认,“我没想到无意提了一下飞廉,你就把药碗给扔了。”
  “呵,呵……所以你再等。可我全面接管了空寂大营,对你又疏离,你一时无机可乘。后来,听说我和鲛人复国军进了这个古墓,整整三天没动静,你估计我们两败俱伤——所以就冒险进来看看能否趁机捡个便宜。是吧?这样,你杀了我,回头还可以对外说我是和复国军交手中战死的。”倒抽着冷气,云焕一句句反问,低声咬牙,“南昭,你就那么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
  “虽然我是很嫉妒你——你小子她妈的命太好了!同时出科,同样是平民,你却发迹得那么快。但为了这个我不会杀你。我只是不得已。”南昭的声音却是冷定,隐隐冷酷,“不是你死,就是我家人死。”
  暗夜里,镇野军团将军忽然发出了低沉的冷笑:“你不是问过我?问我如果为了家人,叛国干不干?——现在老子告诉你,我干!为什么不干?他妈的这个国家对我有什么好处?老子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拼死拼活,却一辈子要听帝都那群享乐的蛆号令!现在,只要过了这一关,将家人从巫朗那里接回来,我什么都干得出!”
  “哦……”云焕忽然笑了笑,不说话。
  原来,也是和他一样的叛国者么?
  “而且,两日前我接到帝都消息——圣女云焰冒犯智者,被褫夺头衔赶下了伽蓝白塔。”南昭冷笑起来,看着云焕震了一下,讥诮地继续,“云少将贻误军机、还是待罪之身;云圣女却转眼被废黜……云家要倒了,帝都到处都那么说。以色事君,发迹得快,败亡得也快!”
  “我姐姐她如何了?”云焕蓦然抬头,急问,“她怎么样?”
  “巫真云烛?”南昭怔了一下,缓缓回答,“她不顾禁令,冒犯了智者大人。冲入伽蓝神殿后、一连三日不曾出来——也不知道能否再出来。”
  “什么?”捂着伤口的云焕蓦然站起,再也按捺不住地一扬手——一丈开外的南昭早有准备,云焕身形才动、他足下发力,已经跃往高窗方向。
  然而,一掠三尺后,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掠高一寸。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