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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者 折原一

_12 折原一(日)
  “话虽如此,但现在这种情况……”
  佐佐野觉得两人就要推门而入,只好决定先发制人。要是让他们进来就糟了,应该赶紧把这两个爱管闲事的家伙赶走。
  佐佐野打开门,怒吼道:“吵死人啦!……你们是哪儿来的?我还在睡觉呢。”
  门外站着两名六、七十岁的男子。秃顶的小个子男人,就是小区自治会的副会长;另一个人不髙不矮,体格壮硕,目光敏锐,一头短发中夹杂着银丝,他应该就是那名退休刑警。
  “有人在家啊,失礼了。”高桥连忙鞠躬致歉,退休刑警却默默地注视着佐佐野。
  佐佐野站在门后,只打开了一条宽不超过三十厘米的的缝隙:“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回话的是那名退休刑警:“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我是本地自卫团的负责人安冈留吉。最近常有入室盗窃和流窜犯伤人的案件发生,所以,我们才会挨家挨户拜访,打听可疑分子的消息。”
  “我什么都不知道。”佐佐野尽量让声音听起够平静。
  “不久前,一名穿过神社的女子,差点遭到色魔袭击……”安冈瞟了一眼与佐佐野家院子相邻的神社里的树林,然后收回视线。
  “你说我是色魔?”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毕竟神社就在你家旁边。”
  “我什么也没听到。晚上我都开着音乐在上网。”
  “明白了。”安冈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高桥,手轻放在他背上。
  高桥略带紧张地点了下头,上前道:“佐佐野先生,最近没怎么看到你母亲啊,她身体还好吧?”
  “嗯,还行。”
  “请转告你母亲,有空就去参加俳句会吧。俳句会上的朋友,都很想念她呢。”
  “嗯,好。还有别的事么?”
  “就这些事。我是自治会副会长,必须掌握街区居民的情况!如有打扰,万望见谅。”
  高桥鼻翼翕动,似乎也闻到了房间里的怪味。
  “请不要担心我母亲。她年纪大了,有时候会大小便失禁,所以用了纸尿布。”
  “这样啊。有什么困难,请尽管开口。如果护理方面有问题,可以向政府申请,还可以找民生委员谈谈……”
  “不用了。”佐佐野粗鲁地说道,然后关门上锁,不再与来者谈下去。
  他开始思索退休刑警来拜访他的理由。他在电视上见过那家伙。在一期关于友竹智惠子的节目中,他是特邀嘉宾。
  他应该不是为了调查色魔而来,背后肯定还有别的目的,那会是什么呢?
  07
  安冈留吉对衣着异常的佐佐野健介的怀疑愈来愈深。
  大热天里,那个男人头上,却戴着绣有纳粹十字标记的黑帽子,从额头到鬓角全是汗水。
  他多半留着光头一一用剃刀剃掉了吧。他的皮肤尤其白皙,但不是那种天生的白,而是因为白天都窝在家里造成的。嘴巴周围刮掉胡子的痕迹是青黑色的,让人看着瘆得慌。他目光敏锐,但游移不定,不愿与安冈视线相交。
  安冈在当警察的时候,认识好几个这样的家伙。
  这种人虽然头脑不笨,但却无法适应社会,于是只好将自己关在房里:对父母宛如暴君,稍不如意就使用暴力;在家里打游戏上网,与现实完全脱节。但并不满足于沉浸在幻想中,偶尔也会情绪爆发。
  一般来说,像这种人,几乎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对现实中的人造成危害,但负面情绪积累久后,就会向外宣泄。
  佐佐野健介就是这样的人吧。
  必须将自己今天同佐佐野见过的事,告诉户村由佳子,不过,安冈还想再多调查些佐佐野的情况。或许应该夜里埋伏在神社附近,暗中观察佐佐野的举动。
  佐佐野健介家的白色汽车,之前一直都是他母亲在开。但几年前更新驾驶证的时候,他母亲因为眼睛不好,被没收了驾驶证,之后就只有佐佐野在开。
  健介大概五年前拿到了驾驶证,有时候会深夜开车出去,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洗车也是在天黑的时候进行。
  他这样的夜行动物,偶尔也会在便利店被人看到——黑衣、黑裤、黑帽,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
  有一次,他同聚集在便利店门口的不良少年发生争斗,使用类似中国功夫之类的技能,一股脑便将他们打败了。据说,他身上常年都带着一根双节棍。
  08
  丰岛奈美江决定联系友竹智惠子声援网的管理员。为了避免被误认为是在恶作剧,她在信中郑重其事地说:“我是同友竹智惠子相关的人。如果你想同我交换信息,就务必出来见上一面。”这封信直接发到管理员本人邮箱,只有他才能看到。
  管理员没有回信,但网站的页面,却几乎每天都有更新。
  “友竹智惠子不会被逮捕!”——通缉犯声援网
  距时效到期还有:七天
  各位还好吗?我很好。能见到智惠子小姐,我感到无比自豪。
  当然,我不是说她此刻就在我身边。
  今天我拍下了她睡觉时的样子。
  风来坊
  昏暗的房间中铺着被褥,上面睡着一个女人,脸上打着马赛克,看不清楚是什么样子,但能判断出是个女人。这女人看起来年纪似乎很大,真的是母亲吗?
  四十三岁的女人,无论怎样乔装改扮,也不可能老成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妇人!
  尽管觉得可能有诈,奈美江还是难以释怀。
  于是,她在评论栏里写了一句:“友竹智惠子是我母亲。”
  两小时后,她收到了管理员的电子邮件。
  09
  看到林田亮子发来的短信,友竹洋司颇感纠结。
  “我正在接受调查。警察问到了你。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说出来。”
  短信是九月八日发的,此后就一直联系不上她了。他给她发了很多条短信,但都没有回音。估计是警察发现她在用手机,于是就没收了吧。
  是在哪个警察署呢?……
  他想到的,只有狭山东警察署。智惠子案的搜查本部,就设在那里。事到如今,他们还要调查什么呢?
  “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说出来。”亮子的这句话,让他深感不安。
  他想起今天距离智惠子案件的时效到期,还有七天:“啊!……莫非是因为是时效将至,搜查本部狗急跳墙,又想从这个案子的相关人员口中,问出些什么?……”他只能这么想。
  “我是智惠子的丈夫,警察应该来找我才对。要是问到我的话,我一定会拒不回答的。早知警察会来这么一着,我一定会提醒亮子,千万不要去警察署。”
  电话响了。他此刻就在亮子的公寓里。他思索了片刻,该不该去接打给亮子的电话,最后决定置之不理。电话设置了自动应答,铃响了几下后,就会录下对方的声音。有重要的事,才会留下口信,如果不重要……电话开始自动应答:
  “我是林田亮子,请在信号音之后留言。”信号音过后,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凌乱、痛苦的呼吸。
  “听得出我是谁吗?我知道你就在房间里。”
  虽然低沉、沙哑,但那千真万确就是智惠子的声音。她是在对亮子说话吗?
  “我的前夫洋司先生,你在吧?”
  洋司忍不住拿起了话筒:“是我,智惠子。你还活着啊?”
  洋司担心,对方可能是在播放录音,于是决定试探一番。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九月八日晚八点二十六分。距离时效到期,还有六天零三个小时三十四分。”对方毫不犹豫地答道。
  可恶,真的是智惠子!
  “喂,现在你在哪儿?”
  “是啊,在哪儿呢?”
  “你少装糊涂!”
  “不装糊涂不行啊。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十五年前,我拼了命才逃掉的。你多次查出我的藏身之所,要是通知警察的话,说不定,我早就被抓了。你为什么要帮我逍遥法外呢?”
  “因为我想亲手抓住你!”
  “然后把我交给警察?”
  “在那样做之前,我要好好问问你,我到底哪里不对?”
  “全都不对。”对方淡淡地说,但直率的回答,反而让他愈发难以释怀。
  “什么!”洋司压抑已久的愤怒,猛然爆发,大叫道,“你再说一遍!”
  “你看,又来了不是?……动不动就火冒三丈,然后拿我出气。在外面装作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在家里凶神恶煞。我那次流产,就是拜你所赐!”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是那个意思。”
  “混蛋,那你是什么意思?”
  对方无疑就是智惠子,说话声音虽然低沉,但有时也会激昂,听语调应该就是智惠子,别人想要假冒都做不到。
  “想见面吗?……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哎呀,我也这么想来着。我们俩还是第一次意见如此一致呢。”智惠子话中带刺。
  友竹洋司按捺住怒火,思考同智惠子见面的事。
  “你就在附近?”
  “你想见我的话,我立马就过来。”
  “这样不是太危险了么?”
  “危险是什么意思?是怕我加害你?”
  “不是。我是说你有可能被警察抓住。”
  “只要你不报警的话,那就没问题。”
  “你信任我?”
  “我只是觉得你不会那么做。”
  洋司决定不再刺激对方,坦率地说:“好吧,我听你的安排。你选见面的场地吧。还是说,由我来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呢?”
  “请记下我要告诉你的地址。我只说一遍。”
  “好的。”洋司要抢在警察之前干掉智惠子。
  “谁让你乱来呢!”他心想。
  10
  九月九日晚九点五十五分。
  丰岛奈美江忐忑不安地,站在黑黢黢的树林旁的一座民房前。
  “回去吧!”心中的一个声音对她说。
  年轻女性晚上去陌生男性家里十分危险。倘若她教的孩子,遇到这样的事,她肯定会让她们不要去。不仅是学生,所有头脑正常的人,应该都不会去。
  但这次不一样。对方说,如果她不来,对方就不会提供情报。她只能隐隐猜出管理员是男性,但年龄和样貌,她都全然不明,只知道他认识友竹智惠0
  此人“追踪报道”友竹智惠子,怎么说都很古怪,但奈美江决定,把他视为正常人。
  网站的管理员告诉她,为了保守秘密,他希望在夜幕掩护下见面,而且,必须只有她一个人来,不能通知警察。但奈美江不是傻瓜,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留下了写着见面地点的纸条。一旦发生不测,母亲一定会看到纸条。
  不测?……
  没事的,自己只是太紧张了。任何人独自去陌生地方都会提高警惕,紧张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携带了防色魔用的铃铛,如果出事,我就会摇铃示警。而且,我的声音比常人大许多,大声呼救的话,附近的人家也听得到。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为了不打扰我的家人,请不要按门铃。我会提前将玄关的门打开。楼梯就在玄关附近,登上楼梯后,二楼有三个房间,离你最近的一个,就是我的房间。请不要槁错了。十点整见面如何?
  他有家人,这一点让人放心不少。如果家人就在同一屋檐下,管理员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奈美江总是尽量地,将对方想象成好人。
  这户人家的名牌上写着“佐佐野”。进屋之前,奈美江又四下观察了一番。
  她踌躇不前。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让人起疑。这座房子她见过好几次,这个地方她也相当熟悉……
  可是,毫无作为的话,就肯定会一无所获。
  “加油!……”奈美江站在玄关的门前,小声自我鼓励道。
  手碰到门把的那一瞬,她仿佛触电一样,缩回了手——门把太冷了。虽说进入九月后,夜里凉快了许多,但如此冰冷的门把手,她感觉还是太诡异了。
  她再次握住门把,用力一梓,门把毫无抵抗地转开了。
  陷阱?……
  客观地说,年轻女人在这样的时间,进入陌生人的房间,确实十分的危险。然而,不这样做,她就无法得到母亲智惠子的情报,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推开门,里面的黑暗,竟然比外面还要浓厚。一股异味钻入鼻孔。不是宠物的粪尿味,而是人类排泄物的味道。
  怎么办?那个网站果然有问题。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她静静关上门,避免惊扰里面的人,这时,从二楼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欢迎光临!请上楼梯,有十三级,又陡又暗,请小心。”
  这声音似乎具有麻痹人神经的神奇力量,她感觉,自己全身都被捆绑起来了一样。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无法再回头,只能按照对方的意思,走进屋里。先前总在警告她的那个声音,这次沉默了。
  说话的人没有现身,只是从二楼房间的门缝中,漏出了一丝微光。管理员应该就在里面。
  她在玄关脱下鞋子,开始爬上楼梯。她身穿黑裤子、黑夹克,立即就融入了屋内的黑暗之中-口袋里她还装着几件护身道具、手电筒和军用手套。她的右手中握着警棍,甩一下,十五厘米长的警棍就能变成三十厘米。这是邮购回来的东西,性能优良。手上拿着警棍,她就会神经紧绷,全身充满了力量。
  逐级登上楼梯,默数梯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哇,楼梯的确有十三级。多么吉利的数字啊……她开玩笑似的想。透过袜子,她感到楼梯粗糙不平,心头直发毛。
  二楼飘荡着与一楼不同的奇怪味道,可以说是活人发出的腐臭吧。爬完楼梯,打开手电筒,朝走廊深处照去,阴暗中浮现出几道门。
  目光转移到离自己最近的一道门,房间里传出啪嗒啪嗒的键盘敲击声。她做了一次深呼吸,下定决心,将手放在门把上。
  啪哧!……电火花炸开。不是错觉,她的手真的感到一阵发麻。
  推开门,一个穿着黑色短袖衬衣的男人,背对着自己,正在电脑前面忙碌着。在天花板电灯的照射下,他的秃头油光锃亮。
  “你终于来了,丰岛奈美江小姐。”男人没有转头,用平板的声音说。
  11
  安冈留吉一天中,数次经过佐佐野健介的家。白天在小巷尽头,很容易被发现,为避免打草惊蛇,他决定等太阳落山后,才从神社里监视那家伙的行动。
  倘若巡逻中的警察前来盘问,只需说自己是退休刑警,在执行本地自卫团的任务,应该就能够消除怀疑。
  他不露痕迹地,向附近居民打听佐佐野健介的事,得知他星期六和星期天,偶尔会开车外出。回来的时候,后备箱里装了大量货物,估计应该是外出购物了。
  夜深之后,佐佐野偶尔会在超市快要关门前突然光临,或者深夜在便利店里看书。两天前,安冈尾随佐佐野前往便利店。佐佐野在便利店的杂志销售区里,站着看了一个小时杂志,然后买了点啤酒和下酒菜,就径直回家了。
  安冈已经暗中监视佐佐野一周了。二楼的房间中,滑窗紧闭,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灯光。整座房子就像一个巨大的黑影,矗立在安冈留吉的面前。
  他在草丛中顶住蚊虫骚扰,坚持监视。但从昨天开始,他开始携带驱蚊器。
  那天,他感觉身体不太舒服,正要起身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晚十点左右,一个年轻的女人,来到佐佐野家门前,犹豫一番后,还是进了屋。
  这女人他在什么地方见过,比户村由佳子年轻许多。尽管光线昏暗,但街灯从她脸上瞬间闪过时,仍然能够看出,她只有二十出头,黑衣黑裤,仿佛夜里的一层保护色。只有她的脸是白的,在黑暗中犹如漂浮不定的鬼火。
  如此年轻的女人,怎么会去佐佐野家呢?很难想象,她是佐佐野的恋人。虽然光头男子也可能有女朋友,但那女人跟他显然格格不入。
  莫非是花钱叫来的女人?安冈是个老土的家伙,脑子里蹦出的是“应召女郎”这个过时的词。但感觉不像。
  四十年从警经验,练就的直觉告诉安冈留吉:混蛋!这个女人有问题,但他不能因此就冲进佐佐野家,就算是刑警也不行。
  等等,进去又能怎么样?在职警察虽然不能进,但自己已经退休了,作为普通人进去,顶多被控告“非法侵入民房”。警察如果遭此指控,职业生涯就会付诸东流,但自己现在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就算被告了无所谓。
  当然,前提是佐佐野发现了他。
  基于这些原因,他觉得进去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安冈说服自己,悄悄靠近佐佐野家。
  年轻女人开门进屋几分钟后,安冈留吉悄悄地站在门旁,窥视里面的情况。什么也听不到,他戴上薄手套,转动门把……啊,门没有上锁。
  之前同自治会副会长来的时候,门也没有上锁,门一推就开了。这回又是这样。可是,今晚黑灯瞎火的,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进还是不进呢?他又思考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微微推开门,查看里面的状况,但一切都笼罩在阴暗中。
  他进屋,关门,背靠门上,让眼睛适应房间里的微弱光线。虽然口袋里装着小手电筒,胃只有在应急的时候,才能使用。
  但等了很久,他的眼睛都没有适应。这个屋里的黑暗,几乎可以把人吞噬掉。
  浑浊的空气无比憋闷,他不禁觉得,再待下去,就会中毒昏厥。最近经常眩晕。如果就这样倒地不起,该如何是好?
  既然身体不好,不如索性回家,下次再来算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遇到那家伙,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干掉。
  那家伙?当然是指佐佐野健介。
  那家伙应该就在二楼。安冈决定上楼。如果佐佐野想伤害那个年轻女人,安冈就必须与他交手。在特殊情况下,这样做无可厚非。
  安冈脱掉鞋子,正准备登上楼梯,忽然听见一楼的什么地方,传来呻吟声。
  “救……命……”
  他朝一楼走廊的深处走去。臭味愈发严重。他摸着墙壁前进,但由于第一次来这里,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好打开小手电筒。手摸到门把上——是一个老式的球状门把。
  他推门入内。
  那里似乎是厨房。脚上粘上了黏糊糊的油一样的东西。借助手电筒,他弄清了灶台和洗碗池的位置。厨房里有一台冰箱,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变黑的卷心菜和干瘪的火腿;几个塑料饭盒里盛的菜也都变黑了;此外,还有两周前就过期的袋装牛奶、干巴巴的面包、发黄的豆腐……
  呻吟声又一阵阵地传来。他关上冰箱,寻声而去。厨房后面是餐厅,餐桌上凌乱地摆放着报纸、杂志和塑料袋。桌子周围是四把椅子。浓烈的恶臭,让安冈几乎窒息。那是粪尿横流的味道。
  “有人在吗?”他小声询问。
  “救……救命!……”已经确凿无疑了。餐厅后面有人倒在地上动不了。
  “知道了。等等。”
  安冈强忍住作呕的感觉,迈出一步。他没有注意到,厨房和餐厅的地面高度不同,脚下一绊,身体失去平衡,朝前跌倒。他的脸猛撞在硬箱子似的东西上。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不知什么东西倒塌下来……
  “醒醒!你怎么了?”
  有人在摇晃安冈。安冈醒来一看,自己正躺在黑暗之中,背上传来冰冷潮湿的感觉。
  手电筒的光芒,射在他的脸上。记忆迅速恢复。
  “糟了!……我刚才跌倒,被佐佐野发现了。”他只能背水一战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安冈靠自己的力量掸起上半身。
  “哎呀!……你不是安冈警官吗?”出人意料的是,说话的人竟然知道他叫安冈。
  “你知道我的名字?”他铁定会被逮捕。
  可是,安冈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他并非坐在佐佐野家里,而是在外面。
  “这是什么地方?”
  “天满神社。”
  “哎?……”安冈站起身来,这才察觉到,面前的男人,穿着警察制服,“啊呀,你是谁?”
  “我是站前派出所的广泽。”
  安冈认识这个男人。他在职的时候,广泽曾作为新人,被分配在他手下。那年他才刚刚二十岁,脸上还残存着少年的影子,但是,现在他已经四十岁了吧。
  “哎呀?……我这是……”
  “我们接到报警,说有个男人晕倒在神社里。”
  “这么说,我在佐佐野家跌倒后,被搬到了这个地方?还是说,我进入佐佐野家的事情,其本身就只是一个梦啊?”
  安冈只记得自己当时一阵眩晕,然后什么都不晓得了。
  广泽用手电筒照着安冈,帮他拍掉身上的泥污。
  “我送您回家吧。我听说您还在自卫团中努力工作,请千万别太勉强自己了。您的脸是怎么回事?……出血了哦。”
  安冈用手摸了一下额头,一阵剌痛传来:“让你见笑了。我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晕倒。”他开始思索,佐佐野将自己搬到这儿来的理由。
  “如果直接报警,警察就会上佐佐野家里调查。为了避免这一情况,那家伙就把我转移至此。所以,报警的可能不是那家伙,而是某个路人。”
  “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我己经没事了。请你接着去工作吧。”
  “真的没问题吗?”广泽不放心地说,“您的自行车倒在牌坊前面,所以,安冈警官才会被人发现吧。”
  安冈不能将自己未经允许,就私自闯入佐佐野家的事讲出来,否则,他就会被反复调查,相当麻烦。
  安冈将自行车扶起来,一片腿骑上了车子:“没问题。今后我要控制晚上巡逻的时间了。”他向广泽略施一礼就走了。
  12
  丰岛奈美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
  明天还得去学校,她本想早点回家,但佐佐野健介却一直不让她走。他只顾着自说自话,压根儿不理睬她的意见。
  她对光头男人,表现出的异常兴奋,深感恐怖,担心自己能否安然脱身。突然,楼下传来巨大的声响,被吓得面如土色的佐佐野,从房里飞奔而出,她趁机逃出了佐佐野家。
  她骑自行车回家后,立刻进浴室洗澡,冲掉身上的汗水和污垢,但那股怪味,却怎么也洗不掉。躺在床上,她仍然心潮起伏,难以入睡。
  她想到了很多事,在苦闷之中迎来了东方发白。她翻身起床,打开电脑,收到一封佐佐野健介发来的邮件:
  还没来得及听你说话,就遇到干扰。不过,我已处理妥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咱们下次再好好聊聊吧。我稍后会联系你的。
  奈美江头痛欲裂。今天已经是九月十日,距时效到期还有五天,准确地说,还有四天零二十小时,就将迎来九月十五日零点,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是否应该报警呢?不行。报警的话,母亲就会被捕。已经成功逃亡十五年,如果在最后几天被警察抓住,那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接受一段时间的入院治疗后,母亲就会被再次送到警察署,接受严厉审讯。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母亲可能就会死掉。可是,如果被警察抓住,母亲的精神就会遭遇重创,一蹶不振。是要肉体的死亡呢,还是要精神的死亡?
  做选择的是我一一继承了友竹智惠子血脉的、她唯一的女儿丰岛奈美江。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对我来说,这样的选择太残酷了。无论作何选择,等待我的都是地狱。
  13
  安冈留吉闯入佐佐野健介家的那天夜里,他回家后,倒头便睡,尽管浑身滚烫,汗流如注,但还止不住地发抖。
  他没有力气冲澡,直接脱掉衣服,换上了睡衣。或许是体力透支的缘故,他一钻进被窝里,就马上睡着了。尽管模模糊糊地记得,其间上过几次厕所,但他什么东西都没吃,一直睡了下去。
  他听见电话响过几次,但他没有力气动弹,也没有力气说话。他睡得很沉,没有做一个梦。不过,说不定他是在梦里,听见电话声的。
  他打了个大喷嚏,这才清醒过来。打喷嚏时,他的头碰到了什么东西,疼痛让他恢复了意识。他本在日式房间的被窝里睡觉,但不知何时,身体却跑到了被褥外面,头撞到了衣柜。
  安冈挣扎着爬起来,晕晕乎乎地朝玄关走去,几张报纸躺在门下。塞进报纸的时候,旧报纸被压在了新报纸下面。他将报纸全都拿起来,仍在地板上
  “今天是……”
  九月十二日,怎么回事?我睡了整整两天?他用手摸了摸额头,一点也不烫,反而冰冰的。
  身体又复原了。头上的撞伤也结了痂。他感到肚子饿了。有人打来过电话。
  他摁下闪烁着的按钮,放录音。有两通电话,是大女儿打来的:“打电话你没接,身体还好吗?”内容大抵如此。
  但另一通电话……
  “我掌握了关于友竹智惠子的重要情报。劳烦您于九月十三日下午六点,来我家一趟,我有许多事想问您。此事请务必保密。”
  十四日二十四点,即十五日零点,友竹智惠子案的时效就到期了。所谓“重要情报”会是什么呢?
  安冈留吉抱住脑袋。他担心自己体力不支,在紧要关头,昏倒在地。他想以健康的身体,前往迎战……
  要不通知警察算了。作为退休刑警,单独行动或许会妨碍搜査,但他又觉得,警察一旦介入,就会抓不住友竹智惠子。
  可是……我的脑袋里装着“炸弹”。我已经不年轻了。
  搜查本部里,我还认识几个人,包括以前的部下坂田良一,只要打个电话……
  安冈拿起话筒。
  14
  “友竹铸惠子不会被捕!”——通缉犯声援网
  距时效到期还有:两天
  各位知道友竹智惠子吧?
  还有两天了。我无法想象,明天的这个时候,她会怎么样——是成功逃脱呢,还是被警察抓住?
  我衷心祈祷时效到期,她能从漫长的逃亡生涯中,解放出来。我支持友竹智惠子!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加入我!
  ……
  答案将在十五日的文章中揭晓,敬请期待。
  15
  面朝走廊的房间挂着“审讯室”的牌子,门上贴着“狭山市男性凶杀案搜查本部”的纸条,旁边还有一张纸条,写着“距时效到期还有一天”。
  房间中,友竹洋司坐在椅子上。椅子前放着一张铁桌,是査案专用的,毫无特色可言。桌上放着一个铝制的烟灰缸、一包开了封的“七星”牌香烟、一个廉价的打火机,还有一本只字未写的笔记本。
  窗边的圆形挂钟,显示时同是上午八点零二分。百叶窗没有拉开,但从缝隙中透露出些许朝阳的光芒。
  友竹洋司觉得,自己一直处在监视之中。房间的一角,安装有监视摄像机。一面墙上挂着的镜子也很可疑。刑侦电视剧中,经常出现隔壁房间的人,通过单向镜,观看审讯室里的场景。
  他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睁开了眼睛。啊,痛苦的审讯又要开始了。他忽然无比想要放弃。马上就要达到体力的极限了。他低下头,只能看见自己的膝盖。他全身都在发抖。
  审讯者打火机点燃的声音。刺鼻的烟味让他直犯恶心。对友竹洋司的审讯,今天进入第三天。
  “你为什么给智惠子汇款?”
  “我希望她能够成功逃脱。身为她的前夫,我能帮她的,仅此而已。”
  “请你理解,这套说辞在这儿行不通。这点我已经强调很多遍了。你一直关注智惠子从银行取款的记录。比如,你一发现她在大阪取款,就飞奔而去,而且,还在天王寺附近,与她擦肩而过。”
  “嗯,的确有这回事。”
  “你是为了引蛇出洞,才汇款给她的吧?”
  “不错。那家伙可能看穿了我的意图,但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探知那家伙的藏身之地。”
  “你分明是想抢在警察之前抓住她?”
  “是的。”
  “为什么?”
  “我想见到她好好谈谈,为我之前所做出的暴行,向她道歉。”
  “混蛋!……我不是说过了吗:撒谎在这儿没有用。你是想找到她,然后杀了她吧?”
  “我为什么要杀智惠子?”
  “因为她伤害了你的自尊。你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如果她被警察抓住,你就不能亲手处决她了。”
  “但是,那样我就成杀人犯了。”
  “杀了她后运到深山里埋掉,神不知鬼不觉。既能一解心头之恨,又能开始崭新的人生……怎么样?你就承认了吧。我可不想一直陪你演这场闹剧。”
  审讯者突然怒吼:“老实交代!”同时猛然拍桌子,铝制烟灰缸也被震得跳了起来,飘出的烟灰,扑到洋司的脸上。
  “好吧……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就是嘛。这样就对了。”
  “我确实想过干掉她。但是,谁都有动杀念的时候。尽管不一定都会付诸行动,但任何人都想过杀人,我也不例外。在梦里,或者是想象中,我确实杀了智惠子……这一点我不否认。”
  “但你杀她还有一个理由,友竹智惠子活着,你就会不好受。”
  “我憎恨智惠子。谁都有憎恨的人,如果仅凭憎恨,我就去杀人,那每个人岂不都是凶手?”
  “她被捕后,接受调查的过程中,必定没有察觉到,你同林田亮子之间的事情。”
  “什么?”
  “她在接受调查的过程中晕倒,被送入医院,然后逃走。从这一系列举动可以看出,她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她早就招供了。”
  “招什么?”
  “她会提供对你不利的证词。”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什么都没有做。从一定意义上说,我还是受害者呢。因为老婆犯下的罪,我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你做生意,赚得不少嘛,还给智惠子的逃跑,提供了资金支持。”
  “那是智惠子自己的存款。我自己一毛钱也没掏。”
  “原来如此。果然是你的行事风格。”
  “我还想问你呢。智惠子现在身在何方?”
  “还在逃亡。你最后一次看见智惠子,是什么时候?”
  “是七、八年前吧。”
  “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
  “林田亮子的公寓里。那次也是差一点就抓住她了。”
  “最后一次同她说话呢?”
  “应该是最近。多半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我确定,那不是手机。”
  “你觉得,她现在会在哪儿?”
  “她最后一次从银行卡上取钱,是在去年,从池袋站前的银行取的,所以,她肯定潜藏在东京周边。”
  “很好!……”
  16
  安冈留吉在自己回答完,与友竹智惠子有关的问题后,开始听取另一个房间进行的审讯。因为没有单面玻璃,他看不见审讯双方的模样,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他感到异常疲惫,身体很不舒服。勉勉强强,才坚持坐在椅子里,倘若旁边有床,他绝对立刻就躺上去了。但他必须听取审讯。
  他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然后再次睁开眼睛,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全身都没有力气。
  在佐佐野健介家昏倒之后,他仿佛瞬间被转移了一般,醒来时却在神社里。中间所有的记忆都消失了。是自己梦游病发作,自己走过去的,还是佐佐野把自己搬过去的呢?
  这件事太古怪了,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好像是什么纪念日吧?
  他的记忆追溯到十五年前。逮捕了友竹智惠子,他在审讯室里,一连几天与其朝夕相对。智惠子一开始供认不讳,但中途却陷入了沉默,或许是安冈的审讯太严厉,她竟然晕倒了,被紧急送入医院。
  被害人林田浩之的致命伤,是后脑勺的那一记重击。后脑勺的右耳旁边的―道伤痕,导致了林田昏迷。然后,凶手又用威士忌酒瓶和高尔夫球赛奖杯,再次袭击被害人头部,导致他头盖骨凹陷,大脑受损。
  致命一击会不会不是智惠子造成的呢?遭到林田的突然袭击后,她在慌乱中将他推倒。林田失去平衡,后脑勺揸到饰品架的一角,昏了过去。她又用威士忌酒瓶打了林田,认为对方已死,便惊慌失措地逃离了公寓楼。
  所以,当她被警察盘问的时候,自觉事情败露,放弃了抵抗。后来之所以翻供,则是因为林田亮子否认,参与了交换杀人计划的缘故。
  智惠子会不会,对林田浩之后来遭到的致命伤,根本就一无所知呢?在威士忌酒瓶和奖杯上——后者被认为是造成致命伤的凶器——都留有她的指纹。但是,奖杯上只有其中一个把手上,留有她不完全的指纹。如果她是拿着奖杯,击打林田的,那似乎有点不自然。
  毕竟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记忆有模糊之处,也在所难免。当时审讯友竹智惠子的安冈留吉,没有向她透露,林田浩之所受的致命伤。就算当时不说,被起诉后,智惠子仍有许多机会,得知此事,但在被起诉之前,她就从医院逃走了。
  逃亡中,通过报纸上的报道,和电视里的特别节目,应该也能知道此事,但她会不会没怎么留意呢?逃命是她的头等大事。她将精力全部集中在如何逃脱警察的追捕上了,可能没有时间读报纸、看电视吧。
  如果造成林田浩之致命伤的不是智惠子,那又会是谁呢?……
  他的妻子林田亮子,当时身在别处,拥有不在现场的证明。虽然不能确定,交换杀人协议是否存在,但亮子不在现场却是事实。
  这么说,真凶难道是……
  安冈抬起头,意识完全清醒了。他睁大眼睛,竖起耳朵,高度关注隔壁进行的审讯。
  瞟一眼头上的挂钟,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九分。他将目光转移到桌上的晚报上,日期是2010年9月14日。
  距1995年9月15日林田浩之遇害,整整十五年。换言之,还有两个多小时,就是九月十五日零点——智惠子案的追诉时效,将于那一刻到期。
  17
  “是你干的吧?……”
  “你说什么?”
  “杀死林田浩之的,就是你吧,友竹洋司先生?……凶手不是友竹智惠子,而是你。”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实交代!……”拍桌子的声音,钢管椅被踹翻在地。
  “给我说实话!……你同林田亮子有不正当关系。你听亮子说,智惠子答应交换杀人后,便想到了栽赃陷害的计策,对不对?”
  有人在房间中走动。
  “你疯了吧?……”
  “很正常。为了让你说实话,我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看着我的脸!……”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你监视了智惠子的行动。发现智惠子慌慌张张地从林田的公寓跑出来后,你知道,一定出了事。你带了备份钥匙,但房间没有锁门,因为智惠子没有钥匙。于是,你戴上手套,进入房间,看见林田浩之昏倒在地,但并没有死,你冒出了一个念头。”
  沉默……
  “你要让林田浩之彻底断气。杀掉林田,再嫁祸给智惠子,反正,智惠子认为,是自己杀死了林田。你用车站附近的一部公用电话,匿名报警。智惠子被警察带回署里,接受调査,并且招供。一切都如你所料地发展,但你做梦也没有想到,智惠子竟然逃跑了。怎么样,我说的没有错吧?”
  18
  九月十四日夜里,十一点十五分,警察包围了那座房子。
  几个小时前,有人举报了一个,与友竹智惠子有关的可疑网站。经查证,该网站确实存在诸多不可忽视的疑点,于是,警方对网站所有者,迅速展开了调查。
  佐佐野健介,三十二岁,职业不详。与母亲两人生活,父亲十年前己经病逝。家中有汽车一辆,偶尔独自驾车出行。主要在夜晚行动,有人在便利店见过此人。
  今晚十二点,友竹智惠子案件的时效,就会到期。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狭山东警察署久违地兴奋起来,每个人心里都觉得,这是抓住智惠子的最后机会。即便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但只要有一点可能性,也要加以确认。倘若真能找到智惠子,那可以说是天赐的意外胜利。
  负责搜查指挥的,是搜査一课的课长、曾同安冈留吉去过青森的坂田良―。坂田认为:如果智惠子成功逃脱,那将使警界蒙上污点。福田和子①在逃亡十四年零三百四十五天后仍被抓获,有这样的先例,坂田希望这次也会发生奇迹。
  ①福田和子(1948-2005)1982年杀人,逃亡近十五年后,仍然于1997年被逮捕。
  申请搜查令耗费的时间,比坂田良―刑警想象的要多,直到深夜才拿到,这让坂田痛恨万分。
  坂田良―站在佐佐野家前面,做了一次深呼吸。他请求县警协助,现在共有二十名警察,迅速包围了佐佐野家,连神社和邻家,也都布置了警力。
  他按下佐佐野家的门铃,无人应答。他直接来到玄关门前,转动门把,门没有上锁。
  推开门,浑浊的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恶臭。
  “什么味道?”
  坂田分兵两路,入内搜查。在此之前,他又叫了一声“佐佐野先生”,但仍旧无人应答。
  坂田决定登上楼梯。事先通过调查,已经得知,佐佐野健介的房间,就在二楼。他打开手电筒,轻手轻脚地上楼。渐渐地,二楼不知何处,传来的说话声,渐渐地飘入他的耳朵。
  果然就在这里!……屋子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声音,
  坂田感觉氛围阴森。他两步并作一步,飞奔上楼,推开房门。耀眼的强光照到他脸上,他不禁向后一仰。
  房里有一台电脑,一个女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屏幕里什么都没有,但却能听到声音。看上去像是在进行某种审讯。
  “友竹智惠子。终于抓住你了!”坂田忍不住叫出声来。
  坐在电脑前的女人,无疑就是友竹智惠子,但她没有回头,而是小声说:“嘘!……别出声,现在正到关键时刻。别捣乱。”
  19
  (有人在房间中走动的脚步声……
  2010年9月14日,晚十一点十九分。屏幕中没有影像,只有声音传出来。审讯还在进行。
  “怎么样?老实交代了吧。”
  “好吧。我说。”
  “喂!……声音太小,听不见!是你干的吧?”
  ―阵沉默:“唔,怎么说呢?”
  “少装蒜!”拍打桌子的声音。
  “你是让我承认友竹洋司杀了某人……对吧?”
  “不错。”
  “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算我求你。我想见见智惠子。”
  “混蛋,你见她做什么?……”
  “向她为过去的事情道歉,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你让我们见上一面,我就实话实说。”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动歪脑筋。”
  片刻沉默……
  “那好吧。我答应你,让你们见上一面。”
  “智惠子在这里吗?”
  “这说不准……你等一下。
  有人走出房间的脚步声。
  20
  距九月十五日凌晨零点,还有二十八分钟,坂田良一将手,放在凝视电脑屏幕的女人的肩上。
  “友竹智惠子,等了这么久,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时效即将到期前的逮捕,令坂田感慨万千。自己几经调动,最后回到狭山东警察署,并在时效即将到期之前,终于碰上了逮捕智惠子的机会,这是多么幸运啊!
  “真想立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含恨退休的安冈留吉警官,我没有忘记您未了的心愿,终于将智惠子抓获归案了!”他的心中充满了骄傲和兴奋。
  但他激动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当女人从椅子上转过身来后,他发现她不是友竹智惠子。虽然整体上的感觉,很像友竹智惠子,但这个女人年轻许多,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
  “我是友竹智惠子的女儿——丰岛奈美江。”女人说道。
  这时楼下忽然有人大叫起来:“找到了!……快叫救护车!……”
  “怎么回事?找到谁了?”
  负责传信的年轻刑警,上来报告说:“找到一个异常衰弱的女人,刚才己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坂田的大脑一片混乱。难道面前的女人,竟然只是友竹智惠子的女儿,楼下的女人才是友竹智惠子本人?
  他让一个部下看守奈美江,自己跑下楼梯,楼下的各个房间的灯都亮了,走廊深处的日式房间中,人声嘈杂。
  “你没事吧?”一名警察对躺在被窝里的人说。
  那是一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老妇人,同友竹智惠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混蛋!……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又是误报?可是,那个自称友竹智惠子女儿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一切都是恶作剧?
  坂田回到有电脑的房间里,女人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画面上仍然什么都没有。从传出的声音判断,应该是在进行审讯。电脑上方的挂钟,显示时间是晚十一点四十六分。坂田看了眼自己的手表。此时此刻,某个地方,正在进行着一场审讯。
  21
  友竹智惠子在另一个房间中等候着。
  她一直在听友竹洋司的话。当洋司说出“我想见见智惠子”的时候,她不禁吓了一跳。
  “那家伙见我做什么?”
  门外传来敲门声,她听见有人在问:“能不能出来一下?”
  “好的。我己有心理准备,早晚得同他见面。”智惠子手拿拐棍站起来。
  离时效到期还有八分钟。最后关头,洋司还在盘算什么?
  走廊里备有折叠式轮椅。她费力地坐到轮椅上,双手灵活地操作轮椅。洋司就在走廊对面的房间。
  智惠子跟着审讯者,来到打开的门前,暂时停下,做了一次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
  “进来吧。”审讯者催促道。智惠子转动轮椅。
  房间里,一个男人被捆绑在椅子上,正是她的丈夫——哦,前夫洋司。家庭暴力的嗜好者。对外总是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对内则将外面受的怨气,全都发泄在妻子身上,世上再也找不出如此卑劣凶残的男人了。
  被捆绑起来的友竹洋司,脸上仍然挂着无耻的笑容。当看见智惠子进屋时,笑容中陡然露出强烈的愤怒:“好久不见了,智惠子。”
  智惠子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将轮椅驶到洋司面前,与前夫面对面。她将视线挪到挂钟上。还有五分钟,就到九月十五日零点了。零点一到,时效就会到期,智惠子就能恢复自由之身。
  “这己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就算警察现在包围了这个地方,等他们冲到二楼,时效已经到期。他们来不及给我铐上手铐。”
  智惠子看着秒针,就像哼唱摇篮曲一样,迫溯着自己的一生。还有三分钟。
  “二十八岁,开始逃亡;二十四岁,同友竹洋司结婚;二十岁,生下女儿奈美江;十七岁,高中退学;十五岁,成为优等生……”
  时间越早,她的年龄越小。
  还有两分钟。
  “十二岁,小学毕业。”
  她望着挂钟。刚好晚十一点五十九分。马上就要到了,没有迹象表明,警察会蜂拥而入。
  她从六十秒开始倒数:六十、五十、四十、三十、二十……十五、十四、十三……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当!……
  秒针指向十二点。短针和长针重合在一起。寂静的房间中,只听得到秒针滴答的声音。
  终于迎来这一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平淡得有点让人失望。
  智惠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如果差了一天,那就真让人笑掉大牙。这晚的晚报放在桌上,9月14日发行的全国性晚报。
  没有错,日期更迭后,就是十五日。今天就是2010年9月15日。
  “结束了,十五年终于结束了。我再也不用逃亡了。”
  智惠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高昂起头,堂堂正正地面对着洋司。
  “老公,我成功逃脱了。警察再也不会抓我了,你就不表示一下祝贺?”
  啊……等了太久了。真的等了太久了。令人绝望的十五年,我终于熬到头了,
  终于彻底摆脱警察的追捕了。
  “老公,我再也没有必要逃亡了。”
  这时,洋司突然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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