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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表馆幽灵

_18 绫辻行人(日)
起居室内没有人。华贵的地毯上散落着钟表残骸,今人痛心。这与古旧家具凑在一起,很像一座废墟。瓜生打开了左手寝室门,“小梢!”她依然不在。她可能太害怕了,躲在什么地方吧。或许……
瓜生又察看床的后面,看了里面的大壁橱,但还是见不到她的影子。
“到哪儿去了呢?”难道是小早川乱说的?很可能是。或者是他看错了小稍逃跑的方向?不管怎么说,也令人不解,她那么害怕离开房间,为什么又要跑出去呢?
瓜生想起自己还没去看洗脸间,便又回到起居室。他己不再叫喊,默默地打开里面的门,连浴室和厕所也看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有任何人。
他又想起刚才江南的话,江南说这屋子里可能有通向外边的暗道,是不是小梢发现了暗道的出口呢?也许她得救啦?他一方面这样往好处想,另一方面心中又描绘出最可怕的结果——可能罪犯通过暗道进来袭击了她,她己经……
瓜生晃了晃沉重的头,站到靠墙的书桌前面。全身由软弱无力变得麻酥酥的,头一阵阵的昏眩。虽然他明白不能坐下,还是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桌上依旧放着那天鹅绒的小盒,他伸过手去,把盒打开,里面传来轻快的结婚进行曲。他听着音乐,取出盒内的照片。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的孤寂的笑容映入眼帘。
这就是十年前在树林中遇到的那个姑娘。虽然她名字叫永远,却红颜早逝,自绝了性命。
那姑娘在这间屋里怎么度过一天天的日子呢?在那张大床上,每夜她会沉浸在什么梦境之中呢?瓜生咬住嘴唇。
忽然他的脑中浮现出那年夏天的情景。他和福西两个人在林中挖了一个陷坑。“是你们杀死的。”几个红字像尖刀一样刺向他的心。
“发疯了!”他又想起这句话。
罪犯——光明寺美琴的确发疯了。也许造成那少女死亡的责任在我们,为此她的姐姐也自杀了。她把怨恨指向我们,可以理解,但是……
疯了。
他感到自己的精神非常疲倦,这不是药的作用。
罪犯真是疯了。这件事己一清二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发疯的人,任何人身上都潜在着发疯的可能。”这不是我对小早川说过的话吗?
突然,那个站在轮椅旁边,身穿短袖衫和短裤的男孩子吸住了瓜生的视线。
“他发疯了吗?”
这个仰慕姐姐,至今还认为姐姐活在人间的少年——古峨由季弥。
第一天,他曾出现在客厅里,从表情来看,他似乎是一个与世隔绝,整天徘徊在梦中的人。他认为姐姐就在身边,他曾对着客人说:“你们是来欺负我姐姐的吧?”那时他的眼里充满了敌意。他甚至说过“我要杀死他”。他说:“……要是那样我就干掉他。凡是欺负姐姐的,我都要杀死他。”
如果,他要是知道姐姐的死因,他要是能够理解这件事……他如果不像人们想像的那么疯?
难道是他……他想否定自己的假设,从照片上转移开视线。但是,己经产生的怀疑,无论如何以否定不掉了,疑问反而越来越重。
接着,他的思绪又飞向了己死的摄影师的散乱的底片。罪犯是为了处理底片才杀死他的,但是那上边到底拍摄了什么呢?
突然,一个解释浮现在脑中。内海可能在无意之中拍摄了一个人,那是个不应走进旧馆的人。很可能就在第一天夜里,他拍摄大家谈笑的场面时,正巧把一个悄悄窥视大厅的人也拍了进去。不,或者实际并不一定拍上了,主要是那个人感到了闪光灯的光亮。他觉得自己可能被拍上。如果是这样,动机也就成立了。
如果这个推测正确,——那罪犯就
正在这时,从开着门的寝室里,突然一个黑影跳出来,那人把手举到头顶上。瓜生眼角的余光看见了那个黑影,他大惊失色,放下照片,站起身来,刹那间,
瓜生瞪大双眼,不知所措。
那黑色的“灵袍”头上蒙着布,脸上戴着青白色的假面具。
瓜生心里明白,这就是罪犯。他举起自己麻痹的手想抵抗己经迫近的袭击。但是,由于药力作用,他的动作十分迟缓,一个拨火棍似的铁器己经更快地落下来,一下砸在瓜生头上。他甚至喊不出一声“救命”,便推翻椅子,跪倒在地板上。这沉重的一击几乎使他失去视觉,顺着额头流下来温乎乎的液体。他意识到这是血。他用尽力气举起双手防备再次的袭击。
杀人者的再一次重击,打在了前头部。与此同时,外面走廊上的挂钟齐鸣,敲响了凌晨一点钟。钟声压过了音乐盒内持续放出的“结婚进行曲”。江南好不容易才把小早川扶起来,又好歹把他安顿到椅子上。一面哄着他,不让他再反抗,一面把扎在他手和脚上的玻璃片拔出来。小早川不断嘟嚷:“钟的声音真讨厌,不让我睡觉。”“我不想死。”“放我出去!”“不是我杀的。”说着说着又要发作。江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按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安静下来,疲惫地伏在桌子上。江南这才留下上司,走出大厅。四周响起“一点”的报时钟声,似乎在催促他。他迅速朝瓜生去的“钟摆轩”走去。
鹿谷……,在长长的走廊上,江南一边跑一边想起鹿谷来。心中不断呼唤他的名字。
鹿谷,鹿谷……
他深切感到,要是鹿谷在这里该多好。虽然说不清他能帮上多大的忙,但他觉得在鹿谷面前,即使处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也可以推心置腹地商量对策。在三年前的那次事件中,他俩一起东奔西跑,那段回忆好像是发生在幼年时代一样,既遥远又令人怀念。
他跑到“钟摆轩”,打开门,一跨进去,立刻惊叫起来,“瓜生君!”
在屋子中央偏左处的书桌前面躺着满脸是血的瓜生民佐男。
“瓜生君!”也许江南此时应当想到,杀害瓜生的罪犯还潜伏在附近,必须警惕。但是,事情来得太快。江南不顾一切地跑到瓜生身旁,跪在了他那裂开口子的脑袋旁边。
“瓜生!喂——”没了反应。闭着的眼睛,半开的嘴唇,都没有一丝的微动。
他把耳朵贴到瓜生的嘴边,呼吸己经停止。摸摸脉搏,体温还和活人一样,却完全没有心脏的跳动。
“——多么残忍!”
尸体旁边躺着椅子,江南把手放在座位上,仍有体温的感觉。可能他死前一直坐在这个椅子上吧。
他眼睛转向桌上。红色的天鹅绒小盒子开着,这大概就是那个音乐盒,但并没有声音。好像发条己经扭断。
江南起身去看那盒子,好奇怪呀,里面依旧放着银的头饰与胸针,却不见了那张照片。
这是为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他立即发现:仰面朝天躺着的瓜生,右手正紧握着那张照片。江南重又俯下身去,略略踌躇之后,他掰开了那尚未僵硬的手抬,拿出那张己经折弯的相片。
他猜想,瓜生是坐在椅子上打开盒子,正在看照片的时候,遭到袭击的。可是……
看来瓜生头部的伤不是来自身后,是从正面打的。在看见罪犯冲过来的一刹那,瓜生一定作了抵抗。在那种时刻却紧紧握住这张照片,显然有点奇怪。
想到此,江南一愣,他吸了口气。很可能是瓜生在遭到罪犯袭击之后,断气之前,有意识地拼命抓住这张照片的。他是要表示一种想法。这不就是推理小说中常说的“留下临终告诫”吗?
江南又看起照片来。坐轮椅的永?身旁站着由季弥,照片的背景是这个大厅。照片上只有美丽的姐弟二人。到底瓜生要通过照片暗示什么呢?他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一个十分简单的答案,正要出现在他睡魔纠缠的混沌不清的头脑时,突然,他的脖后受到了猛烈一击。不知何时悄悄溜到身后的杀人者,使用杀害瓜生的同样凶器,又打倒了江南。他来不及回过头去看一下,只发出一声短暂的呻吟,便倒在了地板上。正好和瓜生并成一排。这一摔,口袋中那个倒三角形的怀表也从灵袍中跳了出来,滚到地板上。
他听见暴风雨中混着一个人的叹息声,接着失去了知觉。这也许是幸运吧。
“旧馆”之六 第8章
凌晨两点半的钟声,使小早川茂郎清醒过来。
由于知觉恢复正常,他感到周身疼痛难忍,这都是玻璃片扎破的伤口,沾满全身的半乾的血迹也同样十分难受。
他坐在椅子向四周环规一下,地上扔着躺倒的装饰柜,破碎的玻璃,还有砸毁的钟表。
“我到底干什么啦?”这个自问,实际只是自我掩饰而己。
虽说失去理智,但并不是完全的发疯,也不是大醉得失去知觉,并没有歇斯底里发作得失去人格。自己在这里干了些什么,虽然有些模糊之感,但在内心深处仍有记忆。他明白,以理智的目光来看,自己的行为非常愚蠢,应当羞愧。
他不愿积极承认自己做出的丑态,所以在稍稍恢复平静之后,他故意自我掩饰,反覆自问:“我干什么啦?”他感到十分空虚,紧紧地抱住了头。
在四周的钟表报出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在那些钟表发出的奸笑声的漩涡之中,我失去了勉强保持住的理智。于是,自己……。
现在,大厅中除自己以外,谁也不在,既没有说话声,也不见人影。
“江南——”小早川叫起部下的名宇。
“江南——瓜生——”
没有人回答,听到的只有敲打屋顶的雨声,怒吼的风声和那些幸存的钟表发出的窃窃私语。
“江南——瓜生——”又叫了一遍,他才忽然想起来——噢,他们去寻找跑出去的小梢了。
“我也去追他们吗?”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他马上又摇了摇头。那么黑的长廊,一个人过去,他可没有这种勇气。
过一会儿他们会回来的。在这里老实等着吧。要不然,还是把自己关进屋子去吧。
小早川叹息着,又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仰起头来。半球形的天花板上,排列着天窗,就像一个钟表盘一样。十二块厚厚的有色玻璃,包围着漆黑的夜色。
他突然想到能不能从那些圆窗出去呢?
要设法从那里出去!
这是刚开始讨论逃跑计划时,大家己否定的方案。因为每个窗子的直径只有二十公分左右,就是五、六岁的孩子也很难钻出去。但是——
就没了办法吗?
小早川就像即将淹死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一样,继续盯着那漆黑的窗子。
总之,应当先打破窗户。那样,旁边的灰泥就会脱落下来。只要一点点地扩大口子,就能勉强把头伸出去呼救了。
“对,只有这一个出路了。”可是,即使能够那样呼救,声音能否传到外人的耳中呢?时间这么晚,外面下着暴风雨,成功的希望,几乎是零。——不过,现在的小旱川己顾不得冷静思考这些,“总之,要先打破窗子!”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现在的心理活动和刚才在大厅砸毁钟表时的情况完全一样。
小早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重新穿上丢到一边的拖鞋。他想起储藏室内有个长柄的拖把,用它肯定能够达到目的。
他急忙从小梢寝室的隔壁那间储藏室拿来拖把,爬上桌子。拿着拖把柄手,可以不费力地够到天窗。他双手紧握住柄手的一头,用另一头对准上面的一块玻璃,猛力一捅。第一次没捅上玻璃,只掀起一块边上的水泥。第二次还是不成。可能身上还有酒精作祟吧,脚跟不稳,目标老对对不准。
第三次,好不容易打中了玻璃。“叭”地一声,手上震了一下,深绿色的玻璃出现了裂痕。
他擦擦头上的汗,重新握紧拖把,继续捅下去。
又不知捅了几卜,终于一下子使玻璃片哗哗啦啦掉下来,他不由得闭上眼睛急忙向旁边躲闪。这一下可坏了,刹那间脚己离开桌边,咕咚一声,横躺着掉在地板上。
有几秒钟,小早川好像失去了知觉。睁开眼时,头部和肩头感到剧烈疼痛。可能自己咬破了舌头,他尝到一股铁腥的血味。小早川喘着气,使劲要站起身来。
伸出去的左手按在一件软绵绵的东西上。扭过头一看,渡边的尸体就在脸旁。盖着的毛毯己被掀掉,被打破的头颅露在外边,白色的鼓出来的眼睛,充满怨恨地瞪着自己。可能尸体己开始腐烂,散发出一股奇特的臭味。
小早川慌忙抽回手来,他连滚带爬离开尸体。一阵恶心,带着酒气的胃液冲上口中,他受不住,重又爬伏在地板上。
一阵翻肠倒肚地呕吐之后,小早川慢吞吞地抬起头来。
“啊?”突然,就在他刚刚掉下来的桌子下边,他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束西。他一下呆了。
“这是什么?”那桌子是圆形的,上面有个钟盘,小早川钻到桌下趴着去看,他想这可能是钟的机械部分。中央是四方形的盒子,盒子的侧面贴着黑色的小东西。这是什么呢?
他伸手去摸,想弄清究竟。正在这时,露在桌子外边的腰部遭到猛烈的一击,一直震到脑部。小早川立时发出凄惨的、杀猪般的叫声,同时扑倒在地。接着同一个地方又连续被打了几下,衣服下的皮肉顿时裂开,骨头己经断裂。
他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小早川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与恐怖之中,尽管己经绝望,还是把身子缩成一团,从桌子下面滚了出来。
“别打啦!”
泪水模糊的眼睛终于看见了袭击自己的黑影。疼痛与害怕,使他站不起身来,小早川叫着:“别打了!救命啊!”
但是,杀人者毫不留情,重又高举起带血的凶器,朝着爬来爬去妄图逃命的小早川头顶狠狠砸去。
几分钟之后。
“混沌”杂志的副总编一命呜呼了,杀人者把视线从小早川身上离开,抬头看着天花板。排在钟表盘上的一个圆个己被打破了。
该干的事情还有许多,收拾起来相当费力吧。不过……
那个人又把毫无表情的目光落在桌面的大钟上,看一看时间。
凌晨二点四十分。完全来得及。
失眠的功过 第1章
福西凉太关上灯,上了床。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暴风雨己经停息,整个宅院处在寂静之中,和几个小时前大不一样了。这种寂静反而妨碍了睡眠。
三人离开钟塔书斋时己是深夜三点半左右。回到新馆的大厅之后,纱世子又端来白兰地,说是喝了可以快些睡觉。鹿谷表示十分感谢,立即喝了下去。可是福西却不想喝,他几乎没沾一口。不一会儿,到了四点,他回到昨天住过的这间屋子。疲劳不堪的身子一下就倒在床上。
可是,辗转反侧,过了好久还是睡不着。他只好作罢,索性打开台灯坐起来。
书斋中发现的那张纸片——古峨伦典日记上的那段文字总是浮在眼前,难以消失。这是他在失去爱女的悲痛与愤恨之中写下的文字,其中竟有我们四个人的姓名。
瓜生民佐男
河原崎润一
渡边凉太
樫早纪子
从这段日记写下的时间来看,古峨伦典早就知道十年前那个夏天来过这里的四个孩子的姓名。这么说来,福西好像也记得那天由树丛中送那少女回到家时,在这个宅院确实看见过一个男人。他大概就是父亲。他曾问过我们的姓名。但是,当时并未仔细说明,他为什么会知道四个名字的汉字写法呢?
仔细想想,只有一个答案。
他曾怀疑,或者确信,造成女儿死亡原因的林中陷坑,就是那四个孩子挖的,于是把他们当成杀害女儿的“嫌疑犯”进行调查。结果便查明了一切。
“我不能不恨他们。”福西咀嚼着最后的这行文字,黯然摇头。伦典对我们的憎恶,恐怕不是这点文字所能表达的吧?他大概想杀死我们吧。
鹿谷门实对新发现的这段文字未作任何评论。他也许因为看到福西紧张的神情,有意回避的吧。他只说了句,“今天该休息了,明天再慢慢谈。”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福西坐在床边上,从床头的靠背柜上拿来眼镜重新戴上。他朝窗子看了看,这窗子面向后院,从白色的遮阳帘缝隙中露出漆黑的夜色。外面一个路灯也没有。
瓜生和河原崎他们在干什么呢?他们是否也想到了我们过去的行为给这个家庭带来的不幸呢?也许在光明寺美琴(寺井光江)说出暗示的话后,他们己回忆起过去了吧?但想到哪些内容呢?福西的目光离开窗子,他闭上眼睛,极力想把刚才在塔内书斋里想起的片断思绪重新拉回来。
十年前,一九七九年夏天,小学校放暑假不久,他参加学校举行的夏令营活动到了镰仓,那时大概刚过七月二十九日,他们计划住三个星期,一直住到八月上旬。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四个人在林中遇到过永远。这段记忆是十分清楚的。
在七月下旬的一天,时间己记不清,大概——噢,对拉,是最后一个星期日的下午。
在昏暗的树林中,他们看见一个白衣少女,他们和少女对话的片断也想起来了:“你是谁?”,“非常好玩”,“从哪儿来的?我们……”等等都是极平常的没有什么意义的交谈。
噢,对啦。
不知为什么,那少女突然变了脸色,嘴唇发抖,喊着:“瞎说,我不信……”当时她脸色苍白,呼吸困难,我们都很害怕,所以一直把她送回到这座房子里。
当时为什么她会生气呢?另有一点也可以肯定,造成永远早逝的陷坑确实有过。
在那个林中挖坑的确实是我们。可是当时为什么要挖坑呢?往下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他仍旧闭着眼睛。过去的事情好像是包在一个硬壳之中,怎么也打不开它。
“不行。”福西嘟囔着站起身来,他点上大灯,移坐到窗边的桌前。
也许一下子深入事情的核心去思考反而想不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个意外的机会,反倒很容易联想起来。
还是先想别的事吧。先放下对过去的追忆,想想这三天来自始至终发生的事情,也许整理一下思绪更为重要。
七月三十日傍晚,偶遇鹿谷,这就算事情的开始。我们访问这一家,临走时在门口见到白色人影;当夜在鹿谷住室听他的谈话;深夜,伊波纱世子打来电话,提出请求。
第二天,三十一日重访这里,听到奇怪的声音;走廊上悬挂的假面具缺少了一个;听纱世子介绍过去发生的各种事情及古峨留下的不明诗文;野之宫说看见了死神;钟塔之内;由季弥不在屋中;台风袭来;汽车轮胎爆破。
然后到了今天。
看起来的确发生了不少事情。明天夜晚大概可以和鹿谷去参观旧馆了,回到家以后,我要打铁趁热,把这些事情全部记录下来。
“噢,想起来了。”可能由于“记录”两字联想起来的吧。为了帮助挖掘十年前的记忆,最好制作一个即时的日历。边看边想,这比在脑袋中空想效果要好得多。说不定会想起当时的日期等等。
于是,他从提包中找出本子和笔,立即开始由现在向十年前推算,几分钟之后,本子的一页上出现了一九七九年七月和八月的日历。
据纱世子说,七月二十九日下午,永远掉进那个坑里,第二天早晨她在自己屋内企图自杀,又过了两天,八月一日早晨停止呼吸。
福西握着笔,注视自己的日历,突然,“啊?”福西不由得叫了一声,“为什么?”
想到此,几乎同时,那封闭的记忆的硬壳竟然裂开。他感到头昏,紧闭上双眼。在他的脑海里,龟裂的缝隙中露出的光线,映出一个场面:树林中,一群孩子低着头正在用铁锹挖坑,但不是四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瓜生民佐男。
“噢,对啦。”那是瓜生想去的淘气办法,想惩罚一下河原崎,为此他们两个人挖了这个坑。
“对,对,”挖坑是在四人遇到永远的前一天。
他还记得挖完之后,有一种满足感,同时又有一缕不安与罪过感。他们是偷偷跑出树林的。那时候好像有人在观察他们。
接着又出现另一个不同的场面:人们穿着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车子摆成一排,四周悬挂着黑白的布幕。就如同三天前在叔父家看到的那样。这是葬礼的情景。
后来他和瓜生又去过林中,想看看他们挖的陷坑怎么样了。正巧看到了这座宅院内举行葬礼。
那时虽没有根据,却感到可能是林中遇到的那个病弱的少女死去了。这可怕的推测在十岁孩子的心中,当时到底想到了什么程度。比如说,是否把自己的恶作剧与少女的死,联系到一起了呢?现在己无法回忆起来。
“尽管如此,”福西慢慢睁开眼,又看了一下桌子上的本子。
“这是怎么回事?”他又遇到了新的疑问,他支起下巴,陷入迷惘之中。
几分钟之后,他离开屋子向钟塔走去。
失眠的功过 第2章
八月二日,星期三,午后一点多钟。
伊波纱世子小心翼翼地敲了几下门。这是鹿谷门实睡觉的客用寝室。
不知为什么,里面老是没有声音。己经等得不耐烦时,里面才用迷迷糊糊的声音答了一声“哎——”,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
“对不起,我想您该吃饭了吧。”
听纱世子一说,鹿谷赶快抓抓乱蓬蓬的头发问道:“现在几点了?”
鹿谷愣呆呆的声音里夹着哈欠。纱世子告诉他时间以后,“呀,这么晚了!”他眨眨深陷的眼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睡得太死了,我上了手表上的报时器,可是……”
“您太累了,要不然再睡一会儿吧。”
“啊,不,不,我马上起来,福西君己经起来了吧?”
“那个……”纱世子向隔壁的门看了一眼,“他不在屋子里。”
“不在?”
“我叫了好几遍,没有声音,所以向里边看了一下。可能己经起床出去了吧。”
“噢,准是自己转悠去啦。”
“饭己经准备好了,在大厅等着您呢。”
“好,好,我马上来。”
不到十分钟,鹿谷果然收拾完毕来到大厅。他的睡意好像还没有驱散,不时地咬咬嘴唇克制打哈欠。
“天气晴啦!”
隔着窗子看着阳光下的草地,明灿灿的,晃得睁不开眼睛。
“福西是不是到外面散步去啦?”
“我想也是……”
“由季弥少爷还在睡觉吗?”
“嗯,最近起得更晚了,昨天睡到三点多,你们走了之后才起来。”
“是吗?!去看看野之宫老人的房间了吗?”
“去啦。”纱世子点点头,脸上掠过阴影。
“好像一直没回来过。”
“不过,如果是出去了,在昨天晚上那么大的暴雨中,回来倒是奇怪的了。”
鹿谷把两个胳膊肘放在桌子上,交叉的双手托着尖尖的下巴,他稍微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塌陷的公路怎么样了。”
“刚才叫田所用电话去打听了一下,说是刚开始修复工作,到晚上大概就差不多啦。
鹿谷不想再等福西,一个人先吃起饭来。可能是头疼的缘故吧,他时而放下筷子揉揉头部。不过,食欲依旧相当旺盛。
他默默地吃净盘中的食物,津津有味地喝干了咖啡。然后就正正经经地开始说起来:“伊波女士,还是那件事,我反反复复想过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答案。”
“是昨天晚上说的那个吗?就是您说的:‘沉默女神’是指钟塔上的钟吗?”
纱世子一边想着昨晚在机械室的情景,一边抬眼看着鹿谷的表情。
“是的。”鹿谷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的想法有点超出常规,到底是不是正确,我心里还没把握,搞不好也许完全猜错了。”
“您能讲给我听听吗?”纱世子正正身子说。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响了两扇关着的房门。
“噢,福西回来了吧?!”
鹿谷自言自语说。纱世子还没来得及说“请进”,门已打开了,鹿谷猜错了,进来的是佣人田所嘉明。
“有什么事吗?”
纱世子依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比自己还矮小的半老男人。
“出了怪事。”田所一边向身后看,一边回答。神情十分慌乱。
“怪事?”纱世子想了一下,慢慢站起身来,“怎么啦?”
“大门口的地板弄脏了,那边……那个,好像有血,是血弄脏的。”
“你说什么?血?”
“血?”纱世子和鹿谷同时叫出声来。田所紧皱着扁平的鼻子,点点头。
“那边——血迹是从旧馆的走廊里出来的,怎么说呢,就像有人拖出来了什么东西,我实在害怕,所以……”
“伊波女士,咱们去看看吧。”
鹿谷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碰响了桌子上的杯盘。他那微黑的脸,顿时变得苍白。
过了一会儿,纱世子从厨房抽屉里拿出钥匙,把锁着的大门打开。
时间正是下午两点半。“混沌”杂志采访组一行人进去之后,己经过六十八小时三十分钟。
恶梦的终结 第1章
他的意识从可怕的黑暗底层漂浮上来的时候,等待他的依然是一片黑暗。
四周漆黑,他用力睁开眼睛,眨了几次依然什么也看不见。他举起右手放在眼前照一照,不只是手的轮廓,连影子也看不到。
他仰面朝上躺着,脊背上感到又凉又硬,他猜想这是地板。
这是在什么地方?在朦胧的意识中,他问自己。
我在干什么?
脖子的后边——头后部下方,感到剧烈的钝痛。这疼痛如同一个有生命、有意志的活物,它在后脑似乎己筑起了巢穴。江南想用力坐起来,刚一动,一阵疼痛立即袭来,由头部一下于窜到肩上,耳朵上,又穿过头盖骨,直达脑子的中心。
江南低声呻吟着又倒在地板上。
记忆好似一个不定形的阿米巴虫,它在脑中随着疼痛的节奏,反复收缩变形,过了好一阵时间才逐渐地固定成形。这样,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江南才逐渐想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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