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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说百物语by京极夏彦

_42 京极夏彦(日)
而且受害者还个个死状凄惨,平八说道。若是这种事,就别再说了,百介伸手阻挡道。
“这类砍砍杀杀的事,我可不爱听。”
“这我也清楚,此类故事亦非我所好。不过先生,时下世风并不平静,就连江户这里——去年还是前年,不也曾接二连三地发生姑娘被掳,并被碎尸万段的事件?”
是发生过,百介冷冷地回答。
“掳人这种事通常不是为了勒索银两,就是为了旧恨宿仇。先生您瞧通俗小说中不都是这么写的?不过,如今可就不同了。”
“是呀。”
那去年发生的案子——犹记凶手的犯案意图仍属不明。与死者既无任何财物纠纷,也无丝毫新仇旧怨,而且亦不属于拦路试刀(注3)或无礼斩杀(注4)一类犯行,当时世论均认为凶手纯粹为杀人而杀人。在百介的记忆中,类似事件在前年也曾发生过。看来,江户的确是不平静。
话虽如此,也并不是每日从早到晚都有人丧命,严重到这般程度的砍砍杀杀,其实还是颇为罕见。
只是江户毕竟和乡间不同,偶尔会夹杂几桩这类残酷的案例。由于这类案子极引人注目,便给了大家一种此地一片腥风血雨的印象。再者,这类事件到头来多半不了了之,因此事后多牵强附会,总显得尾大不掉。
这事件与前年的同类事件,到头来都是如此。
“不过这些是特殊个案罢?”
百介说道。应该算特殊罢,平八也回答。
“都是为了找乐子而干的罢?”
“应该是为了找乐子而干的罢。”
普通人光是要弄伤人就得犹豫良久,但这些家伙把人杀了还要千刀万剐,动机实在教百介难以理解。
“唉,如同平八先生说的,时下世风的确弥漫着一股暴戾之气。不过,这种事已非世风日下所能解释。”
的确非世风日下所能解释,平八说道。
“想来这应该是人性使然罢。”
“人性——这推论可就耐人寻味了,平八先生可是认为,凡是人都有做出如此暴戾之事的本能?”
不不,只见这生着一张娃娃脸的租书铺老板装糊涂地说道:
“我从小出身贫贱,不像先生般讲究品行家教,因此儿时曾玩过不少残酷的游戏。”
“残酷的游戏?”
“是呀。比方说活剥蛇皮、拔断虫足啥的,一些如今想来完全参不透到底有哪里好玩的游戏。但那时候玩得可乐了。先生儿时也曾玩过这类游戏罢?”
“是玩过一些。不过平八先生,孩童本来就是善恶不分的。”
成人也是一样呀,平八说道。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世上可是什么样的家伙都有。恋童者、好男娼或好男色者,如今已是司空见惯,见红腰卷(注5)便淫性大发的好色之徒、或不勒女颈便完全不举的武士等亦如是。”
“没错,性癖的确是形形色色。不过此类行为对他人并不构成任何侵犯罢。”
是否构成侵犯,界限十分模糊,平八说道。
“也曾听闻有些女人行房时必饮男血、抑或看到火灾才能起兴致什么的。若是严重至此,不侵犯他人已无法满足一己之性癖。因此,去年那以拦路斩人满足一己残酷性癖之流,想必是真的存在。不过此类歪风若蔚为流行——情况可就严重了。”
“这种事也会蔚为流行?”
当然会——平八一张圆脸上两眼圆睁地说道。
“个人认为,此类世风形同流行疾病。不同于往昔,如今流言传播甚速,虽不知是否有不少人乐于模仿此类犯行,但想必真的会传染。相信先生只要看看京都一带如今恐慌到何种程度,就不难理解了。”
“京都正流行拦路斩人?”
“没错。据与我有交流之京都某书坊所言,光是京都大坂两地,遇害者便已高达十数人。其中有笔店女儿、面店老板,毛线店千金,个个都是额头被活生生砍成两半。”
“真是令人作呕呀——”
百介眯起双眼,摆出一副露骨的嫌恶表情。
光是想像,就够教人毛骨悚然了。
“——平八先生,您要我听的就是这些?不都说过我不爱听这种事了么?”
这位租书铺老板露出一个苦笑,以食指搔着脸颊回道:
“噢,并非如此。虽然引起一阵骚动,但凶手完全没有被绳之以法的迹象,让我感到情况非同小可,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因此便马上离开了京都。但在回程还是碰上了。”
“还是碰上了——拦路斩人?”
平八点了个头。
“所以我说这种事已成了流行嘛。早知如此,就应循东海道直接归返,但途中却还绕道他处。”
“上了哪儿?”
“我打堀越咔穿越一条岔路,绕了点儿远路。”
亏大多数人都穷到一辈子出不了远门,这家伙还真会享受呀——脑海里才这么一闪,百介马上想到自己根本没立场说人家。至少平八还是靠自个儿赚的钱玩乐,想想自己也没赚几个子儿,却还终日游手好闲的,岂不是比人家更理亏?
“去了丹后(注6)与若狭(注7)交界处一个叫做北林藩的小藩——”
你是上那儿去了?百介惊讶地问道。这远路也未免绕得太远了罢,看来平八可选了一条奇怪的路返回江户。唉,一切都是为了先生呀,这租书铺老板笑着说道。
“为了我?”
“是呀。老实说,我有幸进出北林大爷位于江户的藩邸(注8),乃是由于曾在那儿的中间部屋(注9)听过一个古怪的传言,因此才特地绕了那段路去查证的。”
“噢,不过我可搞不懂这为何是为了我。”
“因为先生应该会喜欢听这个故事呀!”
“拦路斩人这种事,我哪可能喜欢听?”
“那传言并不属此类。若将之归类为拦路斩人,可就好比将狮子当成猫,大蛇当成蚯蚓了。”
“有这么凄惨?”
“死者被开膛剖腹,身首异处,连皮都让人给剥了。”
别再说下去了,真是令人作呕——百介掩面说道。他打心底讨厌这种事。
但这下平八却把脸凑得更近,双颊不住痉挛着说道:
“即使那凶手是个妖怪——先生也没兴趣听?”
“妖怪?”
据说那可是幽魂在作祟呢——平八从怀中掏出一张对折的纸张说道。
“我也学百介先生把整件事的经纬记了下来,否则还真是记不住呢。据说,这些案子乃‘七人御前’作祟之结果——”
“七人——御前?”
还真是个教人讶异的名字呀,百介心想。
名字很古怪罢?这租书铺笑着说道。
“哪可能有七人?”
“但还真是有七人。”
“你可知道什么是御前?”
“知道。”
巡回诸国搜集怪谈至今已有五年,百介累积的知识已是相当可观。
“御前乃土佐一带对不幸遇上就得死的神之称呼——算是一种灾厄之神罢。相传横死者未获安葬超渡,便可能化为御前。”
“也就是无缘佛(注10)罢。”
“是的。御前就是无法成佛的亡魂之意。有的叫山御前,有的叫川御前,这些可能代表死在山上或河川中的亡灵,有些地方则把他们当作山神、水神的眷属或使者,因此单纯地将之归类为恶灵,其实有流于草率之嫌。与御前相关的信仰,其实是颇为复杂深奥的。但总而言之,他们的确算是会为人带来横祸的妖魔。”
“总共有七个?”
“既然叫七人御前,当然就有七个。只要取了一个人的性命,其中便有一个能成佛。但这替死鬼也会化为这群御前之一,因此总数并不会减少。”
果真骇人哪,平八说道。
“不不,也有人认为七人御前的每一个都得找到七个替死鬼,也就是得在自己丧命的地点取七条人命方能成佛——而现在竟然有七个。”
“意思是得死个七七四十九人。”
“而这四十九人每个又得取七条命——”
哇,平八的圆脸不由得扭曲了起来。
“这数字如此愈滚愈大,岂不是注定要呈倍数增长?那儿不过是个小藩,照目前情况看来,
不到明年那儿的领民、藩士、甚至藩主岂不都要死光了?”
不过,百介歪着脑袋纳闷道:
“北林藩不是在若狭的山中?距离土佐未免也太远了罢?”
“先生的意思是,可能不是同样的妖怪?”
这——就不知该如何回答了。通常妖怪是不会以这种方式取人性命的。
“怎么看都不像,平八先生,当地民众都认为这些惨无人道的案子乃此七人御前所为?”
噢,大家不过是如此怀疑罢了,这租书铺老板含糊不清地回答。
“方才也说过,我不过是从当地的武家仆役口中,听到这个去年岁暮起屡有妖怪作祟的传言。妖魔作祟杀人这种事原本就骇人听闻,据说前年就死了七人——因此大家才传说应是这种名为七人御前的妖怪在作祟。七人御前这名字在江户颇为陌生,因此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因此你才特地绕道前去求证?”
这家伙对旅行还真是热中。
“那么——这果真是妖怪作祟?”
平八笑得一边脸颊不住抽搐着说道:
“方才也说过人都死了。在我抵达的前一天也才刚死一个——不过那儿终究是穷乡僻壤,住的净是些和番町所碰到差不多的百姓。别说是荷包,就连口风也守得紧,绝口不与我这个外人攀谈,因此到头来生意也没做上一桩。”
“就连被誉为马屁精的平八先生都做不成生意?”
呵呵,平八笑着朝脑门上的月代敲了敲。
“这绰号就甭提啦,总之,唯一可确定的是今年至今已有三人丧命,接下来就毫无动静,搞得领民个个人心惶惶,开口闭口都是妖魔作祟。”
“妖魔作祟也会闹出人命么?”
百介苦笑着说道。在他的认知里,妖怪其实并不会干出这种事,即使是凭空杜撰,也不应如此荒唐。
“首先,妖怪是不会剥人皮、或将人开膛剖腹的。”
看来先生并不喜欢这故事呢,平八搔着颈子说道。
“若不是为了讨百介先生开心,我才不会专程绕道前往那既无名胜、又无古迹的地方哪。”
“我想听的是——更不可思议的故事,并不是光有妖怪就好。诸如此类残酷的真实传闻——”
百介指着悬挂铺内的锦绘说道:
“在坊间已是如此泛滥,如今撰写此类故事的名人多如过江之鲫,根本轮不到我来写。”
写这类的是不少,平八笑着说道:
“而且爱读这类的看倌也不少,因此我才认为这是个流行。不过这下才知道,百介先生对流行的话题并无兴趣。”
这还用得着说?
“至于不可思议的故事——”
平八将两道眉蹙成了一个“八”字,旋即又一脸释然地问道:
“不知先生可听过——娶狐为妻的故事?”
“狐狸出嫁的故事么?”
百介先是两眼圆睁,但旋即又眯了起来。
“难不成——当时还下着太阳雨?(注11)”
百介刻意装出一脸惊讶表情。噢,让先生给看穿了,平八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方才的只是玩笑话。十二、三年前,北林领内某世家的儿子,曾从山中救回一个晕倒的姑娘,事后还娶了她。”
“然后?”
“然后——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那晕倒的姑娘虽身分不明,但穿着一身婚服,还身怀大笔银两。因此被救回来后,就这么给娶了进门。”
未免也太急就章了罢,百介说道。
“见人穿着婚服就把人娶回去?简直像个说给孩童听的故事嘛!”
“这姑娘想必也长得很标致罢,而且还带着一笔嫁妆呢!虽不知女方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她为报此救命之恩而以身相许。”
“为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接下来呢?”
“接下来,这对夫妻恩恩爱爱地共度了一整年。在届满一年后——这户人家周遭就开始出现怪火。”
“怪火——这指的是?”
“好像叫做狐火罢,一种每晚都会从各处窜出的怪火。”
“和鬼火差不多么?”
“不,只是普通的火。后来,家中突然就起火了。待大家惊惶失措地救完火后,那妻子就消失无踪了——还挺不可思议的罢?”
“这算不可思议么——?”
“最后大家推论,那女人是只狐狸,其他狐狸来把她给讨了回去。”
这并不是个百介爱听的故事。
“倒是,平八先生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
百介这么一转换话题,平八便探出身子说道:对对,这下可提到重点了。
“看来我找来的这些故事并不合先生胃口,还是先请先生喝一杯罢。”
不用了,百介斩钉截铁地伸手制止道。
噢,那么先生可嗜吃甜食?平八苦笑着问道。
看来他是以为百介不嗜杯中物。
其实百介不仅酒量不错,而且还比谁都爱酒,只是不爱在他人面前喝罢了。而且他天生对甜食也是毫无招架之力,因此常被人误认为不好饮酒。不过这么一来,可就为他省去喝应酬酒的麻烦,即使被误认为毫无酒量,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因此每当碰到人这么以为时,他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否认。
要招待个不嗜酒的客人可真是件麻烦事哪,平八自顾自地嘀咕道。
旋即站起身来说:
“那么——出去吃点糯米丸子如何?那边的角落正好有家饼店,里头卖的豆沙包美味极了。就让我招待先生吃些豆沙包罢——”
[二]
平八找他商量的事,说得直截了当点儿——就是托他帮忙找个人。
希望先生能帮忙找个女人,这租书铺老板说道,
虽说习于四处周游,但百介的眼界可要比平八窄得多。
毕竟百介的本业是撰述,干这行的不比开租书铺的,几乎成天都窝在座敷里,既不会上花街、商家、赌博场等各类人等或消息集散之处,生性也大多不擅应酬交际。因此百介的消息来源几乎全靠书卷,即使不时四处打听,百介真正擅长的也仅止于传说野史,哪懂得该如何寻人?这情况平八当然也清楚。不过平八并不寄望百介本人能帮上什么忙,打的其实是他背后一伙人的主意。
平八也知道——
百介和一群无法依一般常理与其打交道的恶棍有所往来。
世上有些事,靠光明正大的手段是绝对解决不来的。以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态度处理这种事,绝不可能有所斩获。
百介也相信人间的确如此。虽然他毫不同意强必欺弱、胜王败寇这类千篇一律的台词所鼓吹的价值,但有些事就是非得靠这种道理解释不可。
而这伙人,正是以“非得靠这种道理解释不可”的事糊口的。
即使碰上凭常理完全无计可施的情况,这伙人”就是有办法”想出种种点子、设下种种莫测高深的局、以忽明忽暗的计谋解决问题。当然,有些做法或许并不合法,但他们终究能让目的得逞,即使手法并不值得赞扬称许。
不,该说他们从事的不过是糊口生意,因此与善恶是非、孰强孰弱可说是完全无关。总之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无须计较任何大义名分。
但即使如此,这伙人绝不是为非做歹的恶徒。
这就是百介以一介旁观者的姿态与他们打交道所获得的感想。当然,他们是无法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下,但绝对不会从事一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如此懂得以高深计谋操弄他人于股掌之间,这伙人理应有能力随心所欲图利,但悉数却仍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生活,毫不为利欲薰心,对自己卑贱的身分也完全不为意。
若硬要说有多坏——这伙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一群小恶棍。
百介与这伙人打交道的契机,是旅途中所遭遇到的一件事。也不知是基于什么样的缘分,或许仅是出于”偶然”——最近甚至还开始帮他们设起局来。前一阵子之所以前往伊豆,也是为了这个。
看来平八似乎从哪儿察觉到了百介和这伙人有往来。
虽然百介不记得自己曾向平八透露过。
还真是内行知内幕,隔行如隔山哪——平八说道。
想必先生必定费了很大的神,才有办法和那大名鼎鼎的小股潜攀上关系罢——他又补上了这么一句。
他真有这么厉害?
——小股潜。
这个字眼指的是找出对手弱点,要点小动作使其上钩的伎俩。拥有这不甚光彩的绰号的人物——也就是小股潜又市,正是这伙小恶棍的中心人物。平八这句话的本意,其实正是希望能请到这位又市帮忙。又市的确是个谜一般的角色。根据坊间的街谈巷议,又市是个极擅长以欺瞒、诓骗、吹捧、煽动将对手给捧上天,接着再以威胁、利诱、阿谀、奉承翻弄各种言说,巧妙左右谈判方向的狠角色。
就连百介自己也老是被他给捉弄。
不过……
受平八如此请托,百介其实也倍感困扰。
他根本不知道又市的确切居所,也不知该如何会面,更不知该如何连络。也不知是否出于偶然,每次都是又市在碰巧的时机出现在百介面前。因此虽不觉得这请托会造成自己任何不便,但仔细想想,百介还真没主动找过他。
——再者。
又市应该在不久前从伊豆直接上西国去了。虽然已过了一段时日,或许也该回来了,但并没有任何他已经回到江户的保证。由于他并未当差任职,因此也没任何非尽早赶回来的理由。又市表面上是个巡回诸国撒符驱邪的御行,若沿途还顺道做做生意,就更无法确定他会在何时回到江户了。
即使如此,平八的再三请托终究还是教百介无法招架。
这下百介只得硬着头皮上麴町一趟。
麴町念佛长屋——又市曾言自己的窝就在那座落魄的大杂院里头。
不过即使已数度造访,百介仍然无法嗅出一丝又市在该处栖身的气息,甚至怀疑这小股潜是否真的就住在该处。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又市的同伙之一,也就是名为事触治平的老人就住在里头。治平有着原为盗贼出身的骇人经历,如今则是完全看不出平日靠什么营生,是个比又市还教人难以捉摸的老头子。这下百介打的主意是——只要能见到治平,或许就能掌握到又市的动向了。
不过上那儿一瞧,却发现治平也不在家中。
这下可就无计可施了。
百介在这简陋的空屋中思索了好一阵子。只见缺了口的茶碗与褴褛的棉被还留在屋内,看来人是没搬走。或许再等一等,人就会回来了——他心想。
就这么迳自进屋内等,应该不会招惹他生气罢。治平毕竟是个城府极深的恶徒,这下外出却门也没关,不就代表屋内并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
如此判断后,百介正准备往屋内跨一步,隔壁的门就嘎嘎作响地开了,一颗脏得吓人的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来者是个怎么看都不像是做正当生意的家伙。
这下百介可狼狈了。
“那老头不在家。”
只听到这男人低声说道,这下百介只得将跨了出去的脚给收回来,虽已数度造访过这长屋,这还是他第一次碰上里头的住民。
“噢,那我、我就在屋内等他罢。”
“他曾说半年内不会回来呢。倒是,你若想在这儿住下也无妨,反正那老头已经将这阵子的房租都给一并缴清,房东可乐坏了,还瞒着老婆上吉原风流哩!”
“噢——”
他可等不了这么久。
“这——敝、敝姓山冈,家住京桥,并、并非什么闲杂人等。”
看得出你不是呀,这男人说道。
“甭报上你的大名啦,反正我也记不住。”
“是么?其、其实小弟并不是来找治平先生的。请、请问有位名叫又市的行者——是否也住在这几栋长屋里?”
“你指阿又么?阿又他……”
“他人住这儿么?”
“从没在这儿见过他呢。”
“原来他果然不住这儿……”
这下这男人却又环视着屋内说道:
“那家伙如今——应该在冈场所(注12)罢。”
“冈场所?大白天的就上那种地方去?”
“他可不是去寻花问柳的。那家伙特别受流莺和私娼(注13)欢迎,这种时辰应该正受人招待,在谷中(注14)还是荫篛岛(注15)一带哪个店家的二楼饮酒作乐罢。”
“又市先生也和这些人打交道?”
“先生?想不到你竟然用这两个字称呼那家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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