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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说百物语by京极夏彦

_18 京极夏彦(日)
不管是基于戒慎恐惧还是万分悲伤,他能做到这种地步总是不简单。
因此,许多人将长次郎称为“活菩萨”,赞扬备至。
然后,渐渐出现一种毫无根据的说法,也就是所有对这位饲马长者鞠躬行礼的人,都能得到福报。于是,民众在打其宅邸门前经过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低头致敬后方才通过。
只不过——。
长次郎毕竟是个大富豪,即便他行为端正、高贵如圣人君子,但成功者无不招嫉,总会有人在暗地里恶言中伤。
这位饲马长者的确有些怪异之处。
比如长次郎不知何故,非常不喜欢抛头露面。
他会客时都隔着帘子,平日也裹着覆面头巾,不管任何人跟他讲话,一定以细声透过掌柜回答。他虽是富豪,毕竟也是个需要做生意的商人,举止如此怪异确实让人不解。
有人说他是因家人骤逝过度悲伤导致失声,也有人认为当时受的伤坏了他的喉咙;还有人传说他当时果敢地与袭击家人的山贼缠斗,结果摔落断崖,脸部因此严重受伤。
甚至还有人认为长次郎不喜见人,乃心有畏惧之故。
畏惧的是——十二年前屠杀其家人的山贼。
有些人如此传说——当时为了抵抗侵袭家人的盗贼,他奋勇驱贼导致对方负伤,因此深怕盗贼回来寻仇。另外也有些人认为——自其家^遭袭遇害后,他变得极端畏惧盗匪,紧张过头的他甚至把来见他的人全当成坏人。
当然,也有人认为他怕的是妖魔鬼怪。
这类传言是否属实,当然是无人知晓。
有些男佣表示曾被长者高声怒斥,也有人表示曾听到宅邸深处房内传出阵阵怒吼。既然如此,他哪可能无法出声。
另外,也有人认为推说他胆小害怕并不合理。虽然会客时都隔着帘子,但据说他的态度还是一副威风凛凛,看不出有丝毫畏惧。
再者,根据家里贴身女佣所述,他的颜面平滑,没有一丝伤痕。因此,和长者做过马匹买卖的客人都认为这类谣言无一属实。
反正坐拥如此财富者,注定是毁誉参半。
不过至少在表面上,说长次郎坏话的人据说不多——或许是托他无与伦比的财富之福,尽管做生意的手段高人一等,却鲜少树敌。
这位饲马长者就是这么一个人。
【二】
“好,接下来是长脖子妖怪变戏法。常言父母种下的恶因,得由子女来承担恶果——手头没有差事急事的看宫,何不过来瞧瞧?大人三文,孩童一文,目力不好者免费。来啊,请来观赏啊。”大老远就听到戏班子招揽客人的吆喝。
这是个杂要戏班子的后台。
“过去在京都与大阪倍受好评的放下师(注4),本日来到江户演出,咱们班子表演龙竹之术、出水术、不可思议的魔术比翼鼓等,还有抓火、吞火、绪小桶,还有将白纸放进水中染出五彩颜色的秘术——但最令人惊叹的,就是盐屋长司的魔术。从五尺长剑、长枪、甚至牛、马,他都能吞下去。盐屋长司的吞马术,幻戏师长司根据唐土传来的马融术改良而成的绝技的吞马术,请各位看官一定要来瞧瞧——来吧,大加请来观赏啊——。”
“——请来观赏啊。”
现场开始人进人出、一片闹哄哄的,出入都是一阵拥挤,看来看完戏出来的人也不少。眼看着许多看宫拨开门帘鱼贯人内,转眼间就把客席填满。
串场的讲完一段开场白后,一阵敲锣打鼓声随即响起。一个原本在后台角落啜茶、身穿奇怪的异国服装的瘦小男子,手持六把刀子走向舞台.
“什么?”
一个不知何故盘腿坐在后台一只巨大马匹身旁——头上裹着修行者头巾、身穿麻布短袖衫的僧侣打扮男子——御行又市以目光追着持刀男子的背影说道:
“接下来的不是长脖子妖怪的戏法吗?”
“还以为能看到那粗糙的机关呢——”又市一副百无聊赖的语气继续说道:
“——从后台好像能看得比较清楚。”
又市说完,往舞台的方向望去。
刚才那个提着六把刀的瘦小男子,这下已经在舞台上合着敲锣打鼓的拍子,将刀子顶在额头上抛上抛下的。
“长脖子妖怪是对面的,阿又。对面的好像既有魔术又有大鼹鼠杂耍,我们的专长是杂耍——”
原本还在照料马匹的座长四玉德次郎说道,然后噗地吐一口烟。他将总发(注5)绑在后脑勺,身穿浅黄色短上衣。
“——这次舞台几乎都没有设机关。倒是,阿又,阿银现在人在哪里?这次还能请她帮忙吗?”
“她的人偶脑袋破损,去找头师修理了。暂时没办法回来吧,这次就没办法帮忙了。我不知道你是要搞什么样的舞台机关,只是这次没有的能来帮忙了。”
“真是可惜哪——”德次郎说着,把烟草塞进烟管里。
“其实,已经很久没看到阿银耍的人偶了。她耍得真好,一对眼睛还直送秋波,看得人心都酥了。”
他说完吸了一口烟。
“哇,原来你在暗恋那只母狐狸。她可是自视甚高,不会喜欢上乡下人的。她曾说过,只要是来自箱根以东的乡下人,她全都看不上眼。你老兄老家在男鹿,最多只能耍耍鬼面具吧?(注6),她哪看得上你。”
又市把德次郎损了一顿,同时斜眼直瞄着舞台上的表演,“还真不“——耍这种杂技的叫放下师,这放下和禅僧常说的'放下,有什么不同?就字面上来看,应该是指丢掉什么东西,对吧?可是,像你们这样有一餐没一餐的艺人,说要丢东西,恐怕也没什么好丢的吧?还是——像他这样把东西抛来抛去,所以叫‘放下,?’
“当然不是这样子啦——’’德次郎笑着说道:“这字眼虽然最早可能是来自禅宗和尚讲的经没错。我们今天虽然被称为放下师,但古时好像都叫放下僧。想必最早可能都是和尚在表演吧。”
“那,你也是和尚罗?——”
“那不就和我一样了吗?——”又市笑着补上一句。德次郎闻言笑了起来。
“其实,放下原本是猿乐(注7)的一种,就是像他那样把玩刀枪或是球,讲究的是手的技巧。后来从猿乐演变成田乐(注8),然后又和我所表演的幻戏,也就是魔术搭配,成为一种坊间杂要。所以,若要追根究底,与其说是禅师发明的,不如说这种表演是从唐朝传过来的。至于猿乐之祖则是秦河胜(注9)。”
“吞马术也是从唐土传来的吗?”又市又问道。
“喔,那是我发明的。”德次郎补充说道:
“——虽然马腹术的确是唐土传来的。”
“马腹术是什么东西?”
“马腹术又名人马鼓腹,就是让人像这样从马的嘴里钻进去,再从马的屁眼钻出来的魔术。原本是唐土散乐杂戏的表演。不过,马体积很大,把小小的人钻进大大的马身子里不够有趣,我便稍稍改变做
“就变成了这个——吞马术吗?”
“你靠这招已经赚到不少银两了吧?”又市说道:
“——你在京都是不是赚了不少?连江户人都知道你很有钱。盐屋长司这个名字很罕见,教大家都好奇此人乃何方神圣。没想到,盐屋长司竟然就是被喻为果心居士转世、非常会打算盘的四玉德次郎你。连我又市都觉得意外。”。
“其实这是有原因的——”德次郎熄掉了烟管。
“会有什么原因?其实,你如果用咱们东部人较熟悉的四玉德次郎这个名字,效果应该会更好吧?”
“哎,事情有点复杂——所以,我才找你这个骗徒来帮忙啊。”
“哼——”又市语带不屑地说道:
“——可别再叫我干什么麻烦差事。”
“你快别这么说——,’德次郎说着,同时开始啪嚓啪嚓地打起长凳上的算盘,但又市间不容发地一把抓住德次郎的胳臂。
“且慢——”
又市瞪着德次郎说道:
“——你这算盘太危险了。谁知道你背后会不会玩把戏,如果钱包被你偷走可就不好玩了——”
又市用手捂住双耳,一面把放在背后的偈箱抓过来紧紧抱着。
“——听说,你这把算盘的珠子只要啪嚓作响,连大金库的锁都可以打开。你这招简直比手法粗糙的盗贼还坏。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德次郎于是把算盘夹在腰带后面,笑嘻嘻地说那就不打了。
“被修行的人这么讲,我也没辄了。不过我这回听信你的舌灿莲花,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吃到什么苦头。算了,你再等一下,大概再四个半刻钟,这桩差事的当事人就会回来。他现在到浅草办事去了。”
“那是什么事情?”
“找一个人——不,调查一个人的身份。”
舞台上传来咚咚锵锵的铜锣声。
“调查谁的身份?”
“一个在咱们班子里工作的姑娘,名叫阿蝶。是我五年前在信州捡到的,现在应该十八、九岁了。但是她个头小,脸蛋也小,看起来还是像个娃儿,不过干起活来很能干。仔细看也还挺标致的。”
“呋,听你胡说八道!人哪是用捡的——,’又市又开始臭骂了起桌.
“如果是个丑八怪倒没话说,但长得标致不就奇怪了吗?我看是你打打算盘把人家拐骗过来的吧?”
“我可没有这么做。我又不是什么登徒子。而且,捡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才十二、三岁的女娃呢。当时她在客栈当下女,终日饱受虐待,我实在看不下去,才插手问了一下状况。”
“你还真是好管闲事呀。’’又市说道。
“没办法,我天生就看不惯任何人欺负女人——”德次郎回答:“当时我就发现,阿蝶这姑娘对自己孩提时期的事完全没记忆。好像从一懂事开始就被迫工作。从一家客栈换到另一家客栈,一再被骗来骗去、卖来卖去,每到一处遭遇都颇凄惨,因此我就——”
“把她捡了回来是吗——”又市说道。
外头鼓声隆隆,也听到看官的欢呼声。
身穿唐装的男子回到后台,接着一个身穿气派武士礼服的矮个儿男子在乐声中步上舞台。
“这次是什么把戏?’’
“嗯,是吞火、抓火、以及吐火的特技。”
又市从后台侧面往外窥探。
这个貌似福助(注10)的矮个儿男子,站在坛上和着三味线的琴声点燃一张张纸片,并将燃烧的纸片吞进嘴里,过了一会儿便把火吐了出来。
“看起来好像很烫。那是一种骗术吧?”
“不是,不过是掌握一点诀窍罢了。刚刚的耍刀表演是反复练习的成果,这个则需要一些修练。,,
观众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原来男子吐出了一团硕大的火焰。
“倒是,你的幻戏呢?是靠诀窍、练习、还是机关?”
“噢——应该是靠错觉吧。,,
德次郎说道,同时拨了几下算盘。
他在男鹿地区被称之为魔法师。
“错觉?……”
“阿又你不是用一张嘴行骗的吗?你是用言语骗人,我呢,则是用这算盘的珠子骗人。”
啪嚓。
喔,又市发出不知是佩服还是惊讶的感叹声,一脸讶异地轻拍马屁股。
“你这样讲倒也有道理。社会上原本就有一些靠嘴巴获利的人。会说话的人总是赢家,要把红的说成白的是很容易,但要我宣称自己能吞下一匹马,我可吞不下去。”
“呵呵呵——”德次郎闷声笑了起来。
貌似福助的男子在喝采声中走回后台,每个看官似乎都很兴奋,串场的也拼命说话炒热气氛。接着又是一阵敲锣打鼓,压轴好戏要上场了“你在这儿等我——”说着,德次郎脱掉短上衣,牵着马的缰绳走向舞台。
又市慢吞吞地往舞台的方向爬,来到舞台侧边才站起身来,看看德次郎如何表演。
戏台上一片黑暗。原本点着的座灯与灯笼都已吹熄,只剩下德次郎面前一盏小小烛台依然发出微弱的烛光。
德次郎取下烛台上的蜡烛,配合音调怪异的伴奏乐声缓缓移动蜡烛。他背后挂的原本是一块绘有富士山图样的背景布幕,这时也换成了一块黑幕。
烛光的残影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轨迹。
德次郎一把蜡烛放回烛台,伴奏便霎时停止。
啪嚓。
于是德次郎松了松肩膀,对看官说道“——现在我要吞下这把剑。”
在不知不觉间,他手上已经握着一把剑。
德次郎把剑高举。
啪嚓、啪嚓、啪嚓。
只听到拨动算盘珠子的声响。
这时候,德次郎把剑放在烛台上,手则伸到嘴边。
没想到,看宫欢声雷动。啪、啪、啪。空中又传来拨算盘珠子的声音。
德次郎再度拿起剑,举在头项上挥了两、三次。
只听到看宫的喝采。敲锣打鼓,伴奏热闹非凡。
“好,这不过是雕虫小技。接下来请看小弟把这支长枪吞下去——”这下德次郎手上拿的是一把长枪。
这次也是一样。德次郎什么也没做,看官却个个亢奋不已,拍乎叫好。
接下来德次郎一再宣称将吞下各种东西,但同样都是光说不练。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好,接下来我要将这只在一旁待命已久的名驹——”
德次郎再度拿起蜡烛照亮马匹,滔滔不绝地陈述这只马的血统纯正、温驯乖巧、体长如何、以及价值多少等等。
“好,现在我就要当着各位眼前,将这匹名驹吞到小弟盐屋长司的肚子里。当然各位不用担心,我虽然要将它活吞,但可不会将它吃掉要是真把它吃了,小弟可就没办法再做生意了。大家请仔细瞧瞧这在京都、大阪一带备受好评的盐屋长司吞马术,小弟可是花了十二年光阴在山里苦练,才习得这种教人难以置信的吞马奇术,麻烦各位看官睁大眼睛,眼见为凭——”
啪嚓。
啪、啪、啪。
客席刹那间安静下来,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于是,德次郎慢慢把马从右边移动到左边。
“啊!钦!”观众席陆续传来惊叹声。“喔——唉呀——好啊——”惊叹声、赞赏声此起彼落。
戏台上只有德次郎状似辛苦地做着表演,那匹马却一派轻松地静静站在暗处。
现场顿时响起如雷掌声。
在这段时间里,德次郎已将马牵回原本的位置。
“多谢各位——”德次郎这么一向看官鞠躬致意,掌声就变得更加热烈,整间小屋都随之摇晃了起来。此时锣鼓齐鸣,三味线与笛子也奏起了热闹的曲调。接着黑幕落地,小屋在刹那问明亮了起来。在持续不断的叫好声中,德次郎向台下行了好几次礼,才牵着马退场。
又市皱起眉头,朝一旁正在磨刀的瘦小男子望去。男子毫不客气地告诉他从舞台边看阿德的戏法哪会好看。
此时德次郎回到了后台。
“喂,阿德,你刚刚在表演什么?”
“表演什么?吞马术啊。”
德次郎嗤嗤地笑着,同时拿起小厮递过来的碗,倒些酒喝了一口。
“什么吞马术?你不过是把马匹从右边牵到左边而已,什么活都没干呀。”
是啊。我是什么活都没干——德次郎一口将酒喝干,又说:
“正因为什么活都没干,才叫做幻戏。这不过是一种障眼的戏法而已。还有,阿又你既然想观赏,应当到戏台正面去才对——”
德次郎把碗还给小厮,擦擦嘴继续说道:
“——这个表演并没有使用任何骗术或机关之类的吧?”
“这是没错。但我还是觉得你这是诈欺。”
“阿又,你这话怎么讲得这么难听?我们一开始就表明不会欺骗看官。所以,这表演过程中完全没有诈欺,我们也讲明这是一种幻戏。人哪可能把马吞进肚子里?所以我只是让看官感觉好像马被我给吞了。也就是明明没吞下,看起来却好像吞了进去,此乃吞马术是也。”
哇,又市昨了咋舌说道:‘‘你这戏法也太恶劣了。根本就不是吞马,而是吞人嘛,应该改名叫吞人术才对。但这种吃人骗人的把戏,却能骗到这么多人,也算是不简单啦。也难怪你如此受欢迎。”
德次郎害臊地搔着头回道:“嘿嘿嘿,真不敢相信你也会夸赞人,这下我反而害臊了起来。不过,正如你所说,我在这里的演出连日连夜座无虚席,可是盛况空前哪。真是老天保佑。不过,阿又——”
德次郎的表情这下严肃了起来:
“——正因为演出大受好评,所以才开张三天,就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我在京都与大阪也都很受欢迎,但不论演出几天,却都没什么收获。看来江户这个大观园果然不一样——消息要比哪儿都灵通。所以,这次才找你这个诈术师来帮忙——”
就这样而已。
“你这是什么意思?讲明白点吧。”
又市眯着眼睛问道:
“你那有趣的故事——指的是什么?”
“就是真正的——盐屋长司的故事。”
德次郎回答。
【三】
你很清楚嘛。
是听谁说的?
什么?内行人自有门道?哈哈,干嘛讲得这么吓人呀。没错,我虽然今天做这身打扮,靠行乞度日,但原本是个马夫。来到江户算一算已经有七年还是八年了。
什么?之前我在远州。在那之前?
嗯,我这个人好漂泊,就是无法长期定居一处。既曾住过甲州,也曾待过越后。
加贺?
加贺也住过啊。那个百万石诸侯之地。
所以,你就是来打听这件事的?说的也是,我觉得自己以前好像提过这件事。
噢,真的可以喝吗?
不好意思。好久没尝到这个了。
好喝。这酒真好喝。老兄你这么慷慨。想必生意很兴隆吧?
是的。
我打在加贺的时候起便开始干马夫。我喜欢马,但就是不想娶老婆。我是喜欢姑娘,但就是没打算成家。因为我天生没拼劲,生性也不好安定,总觉得还是晃来晃去比较自在。所以我就背井离乡,随风四处漂泊,最后来到了江户。我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
长司?盐屋长司?
你指的是那个卖盐长者是吧?
喔,这人我知道。不过他不Ⅱq长司啦,是长者吧?是小盐浦的长者。对了,名字叫做长次郎。哈哈哈,你口中这个长司就是长次郎的略称吗?
可是,叫做卖盐长者,是上一代的事情,现在的长次郎已经是第二代,为了区分,大家都称他饲马长者。喔,这我知道。叫做乙松,是吧?原本和我同行,我俩还曾是好伙伴呢。他工作勤奋,后来被招赘才成为大户。
他是个大善人。
我很受他照顾。我原本和他是吃同一锅饭的,所以,后来他成为我的老板,倒也没有因此而摆起架子,还是相当照顾我。哎,虽然颇受他照顾,我却连道个谢都没就离开了他。我也真是太无情了。
嗯。这我知道,我知道。
啊,这真是不好意思。
真是好喝呀。我可真是有福气。
哎,还真教人怀念呢。虽然昔日的回忆早已朦胧,没想到还会听到这个教人怀念的名字。倒是,长次郎他还好吧?什么?他过得还不错?你开租书铺的朋友曾到过加贺?原来如此。
所以?他还好?生意兴隆?
那很好啊。什么?他不抛头露面?那是因为是他生性害羞吧。
那也是因为他天性谨慎吧。
晤。他是个信仰很虔诚的人。对了,他早晚都会在畜牲的墓前膜拜、浇水。照顾马匹也很擅长。只要被乙松这么一摸,马匹似乎都会觉个名副其实的饲马业之长。他还比我年轻呢,真是不简单。
是啊。没错,你说的没错。
没错,如果他不是真心爱马,是没办法做到这种程度的,他天生就
是个适合靠马吃饭的伯乐。连朗读马祭文时都是朗朗上口的。
噢?
那就是在马匹的买卖完成时,像这样击掌后向胜全神祈愿。
胜全神是马神呀。一般马夫都会向胜全神祈祷,以求马匹健康、好好工作。
朗读祭文时必须很虔诚。
他这方面就很厉害。
是呀。
这我还记得。
大概是这样子吧——神明高高在上,请求你们降临下凡。惠比寿大黑福禄寿、七福神请降临。大神乃天逆锌之御神,甚至贵如天照大神、天神大日如来、胜全神、马头观音伯乐天、今天逢此庆典,谨奉上祝福戚怀之言语。
就是这样。是呀。接下来,就讲讲这匹马的由来。
这个嘛,能力不足的马贩,是没办法谈这个问题的。
说的也是。不过,乙松——不,长次郎算是能力相当强的。
什么?
这是靠口述习来的。靠的是马夫之间的口耳相传,不是马夫的不会知道有这个东西。
喔,说的也是。
啊,谢谢、谢谢。我看我快要喝醉啦。
咕噜——咕噜——。
噢?十二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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