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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妇人

_7 奥尔科特(美)
“捡树叶,”乔温顺地回答,一面挑选刚刚拢来的一捧红叶。
“还有发夹,”劳里接过话头,把半打发夹丢到乔膝上,蛊“这条路长了发夹,梅格,还长了梳子和棕色的草帽。”“你刚刚跑步来,乔。你怎么能这样?你什么时候才不再胡闹?”梅格责备道,一面理理袖口,又把被风吹起的头发抚平。
“等我老得走不动了,不得不用上拐杖,那时再说吧。别使劲催我提早长人,梅格,看到你一下子变了个人已经够难受了,就让我做个小姑娘吧,能做多久是多久。”乔边说边埋下头,让红叶遮住自己那轻轻抖动的双唇。她最近感觉到玛格丽特正迅速长成一个女人,姐妹分离是一定的事情,但劳里的秘密使这一天变得似乎近在眼前,她心中十分恐惧。劳里看到她满脸悲泣,为了分散梅格的注意力,赶紧问:“你刚才上哪儿去来,穿得这么漂亮。”“加德纳家。莎莉跟我谈了贝儿-莫法特的婚礼。婚礼极尽奢华,一对新人已去巴黎过冬了。想想那该有多么浪漫!”“你是不是嫉妒她,梅格?”劳里问。
“恐怕是吧。”
“谢天谢地!”乔咕哝道,把帽子猛地一拉戴上。
“为什么?”梅格奇怪地问。
“因为如果你看重金钱,就绝不会去嫁一个穷人,”乔说。
劳里赶紧示意她说话小心,她却不悦地对他皱皱眉头。
“我不会'去嫁'什么人,”梅格说罢昂然而去。乔和劳里跟在后面,一面笑一面窃窃私语,还向河中投掷石头。”表现得就像一对小孩子,”梅格心里这样说,不过如果不是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她可能也忍不住和他们一起闹了。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乔行为古怪,令姐妹们个个摸不着蛊头脑。但逢邮递员一按门铃,她便冲到门前,每当见到布鲁克先生,她就粗声粗气,常常坐在一边愁眉苦脸地望着梅格,一会跳起来摇摇她,然后又莫明其妙地亲她一下;劳里和她常常互相打暗号,并谈论什么"展翼鹰"。姐妹们终于断言这对人物全都失了魂儿。在乔从窗子跳出去后的第二个星期六,梅格坐在窗边做针线活,看到劳里满园子追逐乔,最后在艾美的花荫下把乔捉住了,不免心生反感。她看不到两人在里头干什么,只听到一阵尖笑声,随后听到一阵咕咕哝哝的低语声和一声响亮的拍击报纸声。
“我们真拿这姑娘没办法,她就是不肯像个淑女一样文文静静。”梅格一面不悦地望着两人赛跑,一面叹息。
“我倒希望她不肯;她现在这样多风趣可爱,”贝思说。看到乔与别人而不是和自己分享秘密,她心里有点不受用,但却绝不表露出来。
“她这样令人十分难堪,但我们从来都不能使她规矩下来,”艾美接着说。她坐在那里为自己制一些新饰边,一头鬈发漂漂亮亮地扎成两股,十分好看,令她自觉优雅无比,仪态万千。
几分钟后乔冲进来,一头躺在沙发上,假装看报。
“你看到什么有趣的文章吗?”梅格屈尊问道。
“一则故事而已;并非什么大作,我想,”乔答,小心翼翼地不让大家看到报纸的名字。
“你最好把它读出来;这样我们大家高兴,你也不至于胡闹,”艾美用一副大人的腔调说。
“故事是什么题目?”贝思问,一面奇怪乔为什么把脸藏蛊在报纸后面。
“《画家争雄》。”
“挺好听的;念出来吧,”梅格说。
乔重重地咳了一下,吸了一口长气,开始很快地往下念。
故事优美浪漫,而且不乏哀婉动人之处,因为到最后大多数角色都死掉了。姐妹们听得津津有味。
“我喜欢有关漂亮图画的那一节,”乔停下来时艾美满意地说。
“我更喜欢爱情那一节。维奥拉和安吉洛是我最喜欢的两个名字,你们说怪不怪?”梅格擦着眼睛说,因为"爱情那一节"十分凄婉。
“谁写的?”贝思问。她瞥见了乔的脸色。
读报人突然坐起来,扔开报纸,露出一张涨得通红的脸孔,尽力控制着兴奋的心情,强作严肃地高声回答:“你姐姐。”“你!”梅格叫道,手里的活计掉了下来。
“这太好了,”艾美评论道。
“我早就知道会有今天!我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噢,我的乔,我是多么骄傲!“贝思跑上去紧紧拥抱姐姐,为这一辉煌成就欢呼雀跃。
哦,姐妹们的兴奋真是难以言状!梅格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直到看到"约瑟芬-马奇小姐"白纸黑字印在报上时,这才信了;艾美彬彬有礼地对艺术性章节批评一番,又提供一些写续集的线索,可惜故事不能再续,因为男女主角都死掉了;贝思兴奋不已,高兴得又唱又跳;罕娜进来看到"乔的东西"时惊愕得大喊大叫;马奇太太知道后更是倍感自蛊豪;乔笑得流出了眼泪,宣布自己已出足了风头,就是死也是值得的了;报纸从大家手上传来传去,这份"展翼鹰"就像真正的雄鹰一样在马奇家上空振翅高飞!
“跟我们说说吧,什么时候来的?”“得了多少稿费?”“爸爸会怎么说?劳里一定会很开心吧?”全家人簇拥着乔一口气par叫道。每逢家里有一点什么芝麻大的喜事,这些痴情的人都要兴高采烈地庆祝一番。
“别叽叽喳喳了,姑娘们,听我把事情从头道来,”为自己的《画家争雄》倍感得意的乔说,怀疑伯尼小姐对她的《埃维莉娜》是不是感到更光荣一些。她告诉大家自己如何把两篇故事送出,然后又说:“当我去询问结果时,编辑说两其他都喜欢,但处女作没有稿酬,他们只把作者的名字登在报上,并对故事进行评论。这是一种很好的锻炼,编辑说,处女作作者的水平提高后,谁都愿意付钱。所以我把两篇故事都交由他发表。今天我收到了这一篇,劳里撞见了,一定要看看,我便让他看了;他说写得好,我准备再写一些,他去弄妥下次的稿酬。我真高兴死了,因为不久后我便能够养活自己并帮助各位姐妹。”乔喘了一口气,把头藏在报纸里头,情不自禁地洒下几滴泪珠,把自己的小故事滴湿了;自食其力、赢得所爱的人的称赞是她心头最大的愿望,今天的成功似乎是迈向幸福终点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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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封电报
“一年之中就数十一月最讨厌了,”这天下午天气阴沉沉的,梅格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花木萧条的园子说道。
“怪不得我在这个月出生,”乔郁郁不乐地说,全没注意到自己鼻子上沾了墨渍。
“如果这会儿有喜事临门,我们就会觉得这是个好月份了,”贝思说。她对所有事情都持乐观态度,即使对十一月。
“也许吧,但这个家从来都没有什么喜事,”心情欠佳的梅格说,”我们日复一日辛苦操劳,但却没有丝毫变化,生活还是枯燥乏味,这不等于活受罪嘛。”“啊呀,我们真是牢骚满腹!”乔叫道,”我倒不怎么奇怪,可怜的人儿,因为你看到别的姑娘们风光快乐,自己却长年累月辛辛苦苦地干啊干埃噢,我但愿能为你安排命运,就像我为自己笔下的女主人公所做的那样!你天生丽质,更兼心地善良,我要安排某个有钱的亲戚出人意料地给你留下一笔财产;于是你成了女继承人,出人头地,对曾经小看你的人不屑一顾,飘洋出国,最后成了高雅的贵夫人衣锦还乡。”“这种事情,今天是不会再有的了。男人得工作,女人得嫁人,这样才能有钱。这个世界好不公平,”梅格苦涩地说。
蛊“我和乔要为你们大家赚钱;等上十年吧,我们赚不到钱才怪呢,”艾美说。她坐在一角做泥饼——罕娜这样称呼她那些小鸟、水果、脸谱等陶土制的小模型。
“不能等了,再说我对你们的笔墨和泥土也没什么信心,虽然我很感激你们的美意。”梅格叹了一声,又把头转向寒霜满布的园子。乔咕哝着垂头丧气地把双肘支在桌子上,艾美却激动地继续争吵,这时坐在另一面窗边的贝思微笑说:“两桩喜事马上就要临门了:妈咪正从街上走过来;劳里大步穿过园子,好像有好消息要宣布。”两人双双走进来,马奇太太习惯地问道:“爸爸有信来吗,姑娘们?”劳里则邀她们:“你们有谁愿意出去驾车兜风吗?我做数学做得头昏脑涨,想出去兜一圈清醒一下。天气沉闷,不过空气还不坏,我准备接布鲁克回家,所以即使车子外头乏味,里头也是热闹的。来吧,乔,你和贝思都来,好吗?”“我们当然来。“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没空。”梅格赶快拿出篮子,因为她和母亲商定,最好,至少对她来说,不要经常和这位年轻绅士驾车外出。
“我们三个马上就准备好,”艾美叫道,一面跑去洗手。
“我能帮你捎带点什么吗,太太?”劳里在马奇太太椅边俯下身来,用充满感情的神气和声调问道。他跟她说话向来都是这样。
“不用了,谢谢你。不过,请你到邮局看看,亲爱的孩子。
今天应该有信来,但邮递员却没来。爸爸的信是雷打不动的,蛊恐怕是在路上给耽搁了。”一阵尖锐的铃声打断了她的话,不一会,罕娜手持一封信走进来。
“一封讨厌的什么电报,太太。”她小心翼翼地把电报递过来,仿佛担心它会轰然爆炸并造成伤害。
听到"电报"二字,马奇太太把它一把夺过来,看了里头两行字,便一头倒在椅子上,脸如白纸,仿佛这片小小的纸头似利箭穿心。劳里赶紧冲下楼去拿水,梅格和罕娜则扶着她,乔颤抖着声音念道——马奇太太:你丈夫病重。速来。
华盛顿布兰克医院
S.黑尔
大家气平静息地听着,房间一片死寂,外面也奇怪地变得昏昏惨惨,世界好像突然变了个模样,姐妹们围着母亲,只觉得仿佛所有的幸福和她们的生活支柱都要被夺走了。马奇太太旋即恢复了神态,她把电报看了一遍,伸出手臂扶着几个女儿,用一种令她们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声调说:“我这就动身,但也可能太迟了。哦,孩子们,孩子们,帮我承受这一切吧!”有好一会儿房间里只听到一片啜齐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安慰声和轻柔的宽解声。大家呜呜咽咽,话不成语。可怜的罕娜首先恢复了常态,不知不觉地为大家树立了榜样,因蛊为,对于她来说,工作就是解除痛苦的灵丹妙药。
“上帝保佑好人!我不想流眼泪浪费时间,赶紧收拾行李吧,太太,”她由衷地说道,一面用围裙擦擦脸,用粗糙的手紧紧地握了握女主人的手,转身离去,用一个顶三的劲头干起活来。
“她说得对,现在没时间流眼泪。镇静,姑娘们,让我想想。”可怜的姑娘们努力镇定下来,母亲坐起来,脸色苍白而平静。她强忍着悲痛,思量该怎么办。
“劳里在哪儿?”定下神后,她决定了首先要做的几件事,随即问道。
“在这里,太太。噢,让我干点什么吧!”小伙子赶忙从隔壁房间走出来叫道。他刚才觉得她们的悲哀异常神圣,即使是他友好的眼睛也不能亵渎,于是悄悄退下。
“发封电报,说我马上就来。明天一早有一趟车开出,我就搭这趟车。”“还有什么吩咐吗?马匹已经备好;我无论上哪儿、干什么都行。”看样子他已经准备好飞到天涯海角。
“送张便条给马奇婶婶。乔,把笔和纸给我。”乔从刚刚抄好的稿子里撕下一页空白稿纸,把桌子拉到母亲面前。她很清楚必须筹借一笔钱才能应付这次遥远而悲伤的旅行,她真想不惜牺牲一切,为父亲多筹集哪怕是小小的一笔钱。
“去吧,亲爱的,不过别把车驾得太快摔坏了自己;这没蛊有必要。”马奇太太的警告显然被扔到了九霄云外。五分钟后,劳里驾着自己的骏马,拼了命似地从窗边狂奔而过。
“乔,赶快到寓所告诉金斯夫人我不能来了。顺路把这些东西买来。我把它们写下来,它们会派上用场的,我得做好护理的准备,医院的商店不一定好。贝思,去向劳伦斯先生要两瓶陈年葡萄酒:为父亲我可以放下面子向人乞求,他应该得到最好的东西。艾美,告诉罕娜把黑色行李箱拿下来;梅格,你来帮我找找要用的东西,我脑子乱极了。”既要写字动脑筋,又要发号施令,这样大可以使这可怜的女士头脑昏乱,梅格便请她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小坐一会,让她们来干。众人分头散去,就像随风而去的树叶;那封电报犹如一纸恶符,一下子便把宁静温馨的家庭拆散。
劳伦斯先生随贝思匆匆而来,好心的老人给病人带来了他能想到的各种慰问品,并友好地承诺在马奇太太离家期间照顾姑娘们,这使马奇太太倍感欣慰。他更主动施以援手,提供各项帮助,小至自己的晨衣,大至亲自当护驾,等等。当护驾是不可能的了,因为马奇太太不愿让老人长途跋涉。不过,当她听到他这样说时脸上流露出一丝宽慰的神情,因为她忧心如焚确实不适宜孤身上路。老人看到她的神情,浓眉一皱,擦擦双手,突然抬脚就走,口里说这就回来。大家忙乱之中便把他给忘了。不料当梅格一手拿着一对橡皮套鞋,一手拿着一杯茶跑出门口时,却突然碰到了布鲁克先生。
“听到这个消息我万分难过,马奇小姐,”他说,声调亲切轻柔。心乱如麻的梅格觉得这声音十分动听。”我来请求当蛊你妈妈的护驾。劳伦斯先生交代我在华盛顿办点事,能在那边为她效劳将是我一大乐事。”橡皮套鞋落到了地上,茶也差一点就溢了出来,梅格伸出手,脸上充满感激之情,布鲁克先生见状恨不能以身相报,更别说付出一点时间来照顾马奇太太了。
“你们都是菩萨心肠!我肯定妈妈会答应的。知道她有人照顾,我们就放心了。真是非常、非常感谢你!”梅格激动得完全忘掉了自己,布鲁克先生低头望着她,棕色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情,她这才想起将要凉了的茶水,忙把他带进客厅,一面说她这就去叫母亲。
到劳里回来的时候,一切已安排就绪。他从马奇婶婶处带来一张便条,内附她们所希望的金额和几句她以前常常唠叨的话——她早就再三告诫她们,让马奇参军是桩荒唐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她希望她们下次能够听她的劝告。马奇太太看后把纸条放到火炉里,把钱装进钱包,紧闭双唇,继续收拾行装。要是乔在场的话,乔一定能懂得她那副神情。
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大小事情已一一办妥,梅格和母亲忙着做一些必需的针线活,贝思和艾美泡茶,罕娜嬷嬷乓乓地,如她所说,熨好衣服,但乔仍没回来。众人开始有点担心,大家都不知道与众不同的乔会起什么念头,劳里便出去找她。他没碰上她,乔却古里古怪地走了进来,神情若喜若悲,似笑似恨,大家正在诧异不解之间,她又把一卷钞票摆在母亲面前,哽哽咽咽地说:“这是我献给爸爸的礼物,让他舒舒服服,平安回家!”“好孩子,这钱是怎么来的?二十五元!乔,你不是干了蛊什么傻事吧?”“不是,这钱千真万确是我的。我没讨,没借,也没偷。
我是自己赚来的,我想你一定不会责备我,我只是卖掉了自己的东西。”乔说着摘下帽子,大家一起惊呼起来,只见一头又浓又密的长发变得短不溜秋。
“你的头发!你那漂亮的头发!”“噢,乔你怎能这样?你秀美的头发!”“好女儿,你没必要这么做。”“她不像我的乔了,但我因此而更深爱她。”在大家的叫声中,贝思把乔剪成平头的脑袋紧紧搂在怀里,乔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但却骗不过大家;她用手拨弄一下棕色的短发,以示自己喜欢这种发式,说:“这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别这么嚎啕大哭了,贝思。这正好可以治治我的虚荣心,我原来对自己的头发也太自鸣得意了点儿。现在剪掉这头乱发,还可以健脑益智,我的脑袋变得又轻便又好使,理发师说短发很快就可以卷曲起来,这样既活泼好看,又容易梳理。我高兴着呢,收起钞票,我们吃饭吧。”“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乔。我并不是十分满意,但我不能责怪你,因为我知道你是多么愿意为自己所爱的人牺牲你所谓的虚荣心。不过,亲爱的,你没必要这样,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呢,”马奇太太说。
“不,我不会的!”乔坚定地回答。这次胡闹没有遭到严厉谴责,她心里轻松多了。
“是什么促使你这样做的?”艾美问。对于她来说,剪掉蛊一头秀发还不如剪掉她的脑袋。
“嗯,我十分渴望能为爸爸做点事,”乔回答。这时大家已经围在桌边,年青人身体健康,即便遇上烦恼也能照样吃饭。”我像妈妈一样憎恨向人借钱,我知道马奇婶婶又要呱呱乱叫,她向来就是这样,只要你向她借上一文钱。梅格把她这季度的薪水全交了房租,我的却用来买了衣服,我觉得自己很坏,决心无论如何要筹点钱,哪怕是卖掉自己脸上的鼻子。”“你不必为这事而觉得自己很坏,我的孩子。你没有冬衣,用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买几件最扑素不过的衣服,这并没有错,“马奇太太说着慈爱地看了乔一眼。
“开始我一点也没想到要卖头发,后来我边走边盘算自己能做点什么,真想窜进富丽堂皇的商店里不问自龋我看到理发店的橱窗摆了几个发辫,都标了价,一个黑色发辫,还不及我的粗,标价四十元。我突然想到我有一样东西可以换钱,于是我顾不上多想便走了进去,问他们要不要头发,我的他们给多少钱。”“我不明白你怎么这样勇敢。”贝思肃然起敬。
“哦。老板是个小个子男人,看他的样子似乎他活着就是为了给他的头发上油。他一开始有点吃惊,看来他不习惯女孩子闯进他的店子里叫他买头发。他说他对我的没什么兴趣,因为颜色并不时髦,首先他不会出高价;这头发要经过加工才值钱,等等。天色将晚,我担心如果我不马上做成这桩买卖,那就根本做不成了,你们也知道我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于是我求他把头发买下,并告诉他我为何这样着急。这样做蛊当然很傻,但他听后改变了主意,因为我当时相当激动,话说得语无伦次。他妻子听到了,好心地说:'买下吧,汤姆斯,成全这位小姐吧,如果我有一把值钱的头发,我也会为我们的吉米这样做的。'”“吉米是谁?”逢事喜欢让人解释的艾美问道。
“她的儿子,她说也在军队里头。这种事情使陌生人一见如故,可不是吗?那男人帮我剪发时,她一路跟我拉话儿,分散我的注意力。”“剪刀剪下去的时候你觉得心寒吗?”梅格打了个哆嗦,问。
“趁那男人做准备的当儿,我看了自己的头发最后一眼,仅此而已。我从不为这种小事浪费感情。不过我承认当我看到自己的宝贝头发摆在桌上,摸摸脑袋只剩下又短又粗的发脚时,心里很不自在。这种滋味简直有点像掉了一只手臂一条腿。那女人看到我盯着头发,便捡起一绺长发给我保存。我现在把它交给您,妈妈,以此纪念我昔日的光彩,因为短发舒服极了,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留长发了。“马奇太太把卷曲的栗色发绺折起来,把它和一绺灰白色的短发一起放在她的桌子里头,只说了一句:“难为你了,宝贝。”但她脸上的神色、使姑娘们换了个话题。她们强打精神,谈论布鲁克先生是怎样一个好人,又说明天一定天气晴朗,爸爸回来养病的时候大家就可以共享天伦之乐了,等等。
到了十点钟大家仍不愿上床睡觉,马奇太太把刚刚做完的活计搁在一边,说:“来吧,姑娘们。”贝思便走到钢琴前、弹奏父亲最喜欢的圣歌;大家勇敢地唱了起来,但又一个接蛊一个停下了歌声,最后,只剩贝思一人独自纵情歌唱,因为对于她来说,音乐就是心灵最好的慰藉。
“上床睡觉,别讲话,我们得起个大早,要抓紧时间好好休息。晚安,孩子们,“圣歌唱完后马奇太太这样说,因为这时大家都没有心情再唱下去了。
她们静静地亲亲母亲,轻手轻脚地走上床,仿佛生病的父亲就躺在隔壁房间里。尽管挂虑父亲,贝思和艾美还是很快就睡着了,梅格却全无睡意,躺在床上思考她短短的一生以来所遇到的最为严肃的问题。乔躺着也不动,梅格以为她早已入睡,不料却听到一下低低的抽齐声,她一伸手,摸到一张湿漉漉的脸颊,不禁叫起来——“乔,亲爱的,怎么回事?是为爸爸伤心吗?”“不,这会儿不是。”“那是为什么?”“我——我的头发!”可怜的乔冲口说道。她用枕头死死堵住嘴巴,试图掩住激动的啜齐声,但却徒费功夫。
梅格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亲亲这位伤心的女英雄,一边十分温柔地抚摸着她。
“我并不后悔,”乔哽噎了一下声明,”如果可能,我明天还会这样做。这只是我身上的私心在作怪。不要告诉别人,现在好了。我以为你睡着了,所以悄悄为我的一把美发洒几滴眼泪。你怎么也没睡?”“睡不着,我心里很乱,”梅格说。
“想想愉快的事情,就会很快睡着了。”
“我试过了,但反而更清醒。”
蛊“你在想什么?”
“英俊的脸孔——特别是眼睛,”梅格答道,黑暗中自个微笑起来。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棕色——我的意思是,有时候,不过蓝色也很漂亮。”乔笑了,梅格严厉地命她不许再说,接着又笑着答应替她把头发卷曲,随后便酣然入梦,走进她的空中楼阁去了。
时钟敲响十二点,更深夜静,一个人影在床间悄悄移动,把这边的被角掖好,把那边的枕头摆正,又停下来深情地久久凝视着每张熟睡的面孔,轻轻吻吻她们,然后带着无限的爱意热诚祈祷。当她拉起窗帘,望着沉沉夜色时,月亮穿云破雾,倏忽而出,向她洒下一片祥和的光辉,似乎在静夜中悄悄低语:“别着急,善良的人!守得云开见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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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书信
天方蒙蒙亮,姐妹们便冒着严寒,点亮灯,以前所未有的热诚阅读她们的小册子,因为一项真正的麻烦已经降临到她们身上,而这些小书当中随处可以寻到帮助和宽慰。穿衣的时候,她们约定要高高兴兴地跟母亲道别、不流泪、不诉苦,让她轻松上路。她们走下楼时一切都似乎变得十分陌生——外头天色灰暗、鸦雀无声,里头却灯火透亮、一片忙乱。
这么早便吃早餐显得有点古里古怪,罕娜戴着睡帽在厨房里跑上跑下,那张熟识的面孔也好像与往日不同。大行李箱已在大厅里放好,母亲的外套和帽子摆在沙发上。母亲坐在那里,正吃力地把早点咽下去,因昨晚忧思劳神、一夜无眠,脸色显得十分苍白憔悴,姑娘们见状几乎把持不祝梅格忍不住泪如雨下,乔不得不三番四次地躲到厨房的碾子后面抹眼泪,两个小妹妹也神情严肃,愁眉不展,仿佛悲伤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种新体验。
大家都没有怎么说话,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大家坐着在等马车,姑娘们围着母亲忙忙碌碌,一个替她叠围巾,一个把她的帽带弄起,一个为她穿上套鞋,一个为她系好行李袋。马奇太太对她们说——“孩子们,我把你们交给罕娜和劳伦斯先生照顾。罕娜一向忠心耿耿,我们的好邻居劳伦斯先生也会把你们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这些我都不担心,我只希望你们要正确对待这次变故。我走后你们不要烦恼悲伤,也不要慵慵懒懒,或者试图忘记现实,以为这样就能安慰自己。要照常工作,因为工作就是最大的安慰。怀抱希望,不要偷闲,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记着,你们决不会失去父亲的。”“是,妈妈。”“梅格,好孩子,谨慎行事,带好几个妹妹,凡事与罕娜商量,遇到困难时请教劳伦斯先生。要忍耐,乔,不要灰心泄气、鲁莽行事,多写信给我,要做个勇敢的好姑娘,帮助鼓舞大家。贝思,好好弹琴,有时间帮忙做好家务。你呢,艾美,尽能力帮忙,乖乖听话,不要惹祸。”“我们会的,妈妈!”“我们会的!”这时传来嘎嗒嘎嗒的马车声,大家跳起来侧耳细听。痛苦的时刻到了,但姑娘们强忍悲伤:她们让母亲转达对父亲的问候,虽然她们想到这些话或许已经太迟。没有人哭泣,没有人躲避,也没有叹息,虽然她们心里都感到沉甸甸的;大家轻轻吻别母亲,然后目送着马车离去,强作欢颜,挥手告别。
劳里和爷爷也过来送行,布鲁克先生身强力健,和气可亲,更兼善解人意,姑娘们当场赠他一个外号"大好人先生"。
“再见,宝贝们!上帝保佑大家平平安安!”马奇太太轻声说。她在每张小脸上逐一亲亲,然后快步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向前移动,此时太阳正冉冉升起。马奇太太回头望去,只见吉祥的朝霞洒在大门口的众人身上。他们也看到了太阳,都微笑着挥起了手;四姐妹面露笑容,身后站着俨然护花使者一般的劳伦斯老人、忠实的罕娜和忠心耿耿的劳里。马车转过街角,这一切都从马奇太太的视线里消失了。
“大家待我们真好!”她说着转头,望着年青人。年青人脸上那种恭敬和同情的神色又一次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布鲁克先生朗声而笑,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声令马奇太太也不禁微笑起来;漫长的旅行于是在祥和的阳光、微笑和欢快的言谈中开始了。
劳里和爷爷回去吃早饭,姑娘们留在家里稍作休息,邻居一走,乔便说:“我觉得好像经历了一场地震。”“屋子也仿佛变得空空荡荡的,”梅格凄凄切切地接着说。
贝思张嘴要说什么,却说不下去,只用手指指母亲桌面上一叠缝补得整整齐齐的长筒袜;母亲在极度紧张忙碌的时刻也没有忘记照料自己的女儿。这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却令她们深受感动;大家都情不自禁地伤心痛哭。
罕娜也不去劝,任由她们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感情,看她们昏天黑地哭得差不多了,便手持咖啡壶走过来救驾。
“好了,年轻女士们,记住你们阿妈说过的话,不要伤心。
都来喝杯咖啡,然后动身干活,为这个家争口气。”喝咖啡乃一大乐事,再说罕娜那天早上把咖啡煮得出神入化。她点头相劝,让人不可抗拒,咖啡壶嘴里冒出来的阵阵香气也令人垂涎欲滴。姐妹们凑到饭桌边,用身上的手帕权且充作餐巾,一会儿功夫便都平静下来。
“'怀抱希望,不要偷闲。'这是我们的座右铭,看谁最能记住这句话。我要照常上马奇婶婶那儿去。唉,又得听她训话了!”乔呷着咖啡便来了精神。
“我也要上金斯家去,不过我倒宁愿呆在家里做家务,”梅格说道,很后悔自己把眼睛哭红了。
“用不着。我和贝思可以把家管理得井井有条,”艾美郑重其事地插话说。
贝思赶紧拿出洗碗刷和洗碗盘说:“罕娜会教我们怎样做,你们回来的时候我们会把一切都弄得好好的。”“我觉得忧思挺有趣儿,”艾美沉思着边吃糖边说。
大家全忍不住笑起来,心里也好受多了。梅格则对这位可以在糖碗里找到安慰的年轻小姐摇摇脑袋。
看到卷饼,乔严肃起来,当姐妹两人出门去上班的时候,她们凄凄切切地不断回头向窗口望去,平时母亲一定倚在窗边和她们道别,但此时却人面不再。不过,贝思却没有忘记这个小小的家庭仪式,她站在窗前,向两位姐姐点头致意,像个穿中国衣服的红脸摆头娃娃。
“真是我的好贝思!”乔说,挥挥帽子,露出一脸感激之情。”再见,梅格,我希望金斯兄弟今天不会让你生气。别担忧爸爸,亲爱的,”临分手时她又说。
“我也希望马奇婶婶不会唠唠叨叨,你的头发很好看,又精神又有朝气,”梅格回答。妹妹的脑袋披着短短的鬈发,衬在高高的身架上,显得又小又滑稽,梅格极力忍着不去笑她。
“这是我唯一的安慰。”乔摸摸劳里送她的大帽子,转身而去,觉得自己就像一头在瑟瑟寒风中被剪了毛的羊。
父亲方面传来的消息使姑娘们大感欣慰。尽管病情严重,在医院经过精心的医护理后,他已逐渐康复。布鲁克先生每天都寄来一份病情报告。梅格身为一家之长,每次都坚持自己来读。随着时间的推移,信中的消息越来越令人振奋。起初四姐妹都争着写信,写好后,由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把厚厚的信封塞进邮筒,大家都郑重其事地看待这些华盛顿通信。
信中有几封皮具代表性,我们不妨截下来读一读:我亲爱的妈妈:读了您的来信后,我们的喜悦心情简直没法形容,您捎来的大好消息令我们高兴得又笑又哭。布鲁克先生不愧是菩萨心肠,由于劳伦斯先生生意上的缘故,他能在你们身边陪伴多时,并悉心照顾,实乃万幸,因为他对你和父亲来说是那么有用。妹妹们个个乖巧听话。乔帮我干针线活,还坚持要做各种最难做的工夫。幸亏我知道她的"道德冲动"有如昙花一现,才不至于担心她操劳过度。贝思尽忠职守,从不忘记您告诉她的话,她思虑爸爸,终日心事重重,只有坐在她的小钢琴边时才显得轻松开怀。艾美很听我的话,我也十分细心地照顾她。她自己梳头,我正教她开钮孔和缝补袜子。她干得很起劲,您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对她的进步感到满意。劳伦斯先生像老母鸡一样照看我们——这是乔说的话,劳里待我们也十分热情友好。你们远在他方,我们有时悒悒不乐,觉得自己像个孤儿,是劳里和乔使我们快乐起来。罕娜是个大圣人;她从不骂人,总是称我为"玛格丽特小姐",这称呼十分体面,您知道,而且待我十分尊重。我们人人安好,个个忙碌,只是日夜盼望你们回来。请转达我对爸爸最诚挚的爱。永远属于您的梅格和这张字迹秀丽的香笺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下面这张潦潦草草地写在薄信纸上、墨迹斑斑、龙飞凤舞的大纸条:我亲爱的妈咪:为亲爱的爸爸欢呼三声!布鲁克一待爸爸身体好转便飞速电告我们,堪称好人。收到信时我冲上阁楼,试图感谢上帝对我们的厚爱,但却只哭着说:“我好高兴!我好高兴!”这不也跟真正的祈祷一样吗?因为我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我们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已经开始享受这种生活了,因为大家互爱互助,家里就像一个无比温暖的雀巢。若您看到梅格坐在首席,努力做个好妈妈的模样,一定会忍俊不禁。她越来越漂亮了,有时候我竟爱上她了。
两个妹妹是名符其实的天使,我呢——嗯,我就是我,我是乔。哦,我得告诉您我差点和劳里吵了一架。我对一桩小事直言不讳地批评了几句,他便恼了。我并没有错,只是说话过火了点儿,他便径直走回家,说除非我先认错他才会再来。我宣布我不会求他原谅,我气疯了,整整一天都心神恍惚,十分希望您就在我的身边。我和劳里自尊心都特别强,很难放下面子认错,但我以为他会来向我赔不是的,因为我是对的。他没有来,晚上我想起艾美掉进河那遭您跟我说的话,又读了我的小册子,心里受用了一点,决定不能因一时之怒而不分好歹,于是便跑过去向劳里道歉。谁知就在门口遇到了他,也是跑来向我道歉的。我们都笑起来,于是互相说过对不起,又和好如初了。
昨天我帮罕娜洗衣服时诌了一首"侍(诗)";因为爸爸喜欢我这些小玩意,现寄上博他一笑。紧紧拥抱爸爸,也代我好好亲亲您自己。您的"混乱大王"乔洗衣歌洗衣女神哟,你看洁白的泡沫高高泛起,我一面欢歌,一面使劲又洗又搓,拧干后把衣服晾起来,让悠悠清风把它们吹干,天上白云飘飘,阳光灿烂。
我祝愿能把世俗的尘污,
从我们的心灵洗去。
让水和清风施展魔法,
让我们和它们一样纯净。
那么地球上就将有一个
灿烂辉煌的冲洗日!
生活充实,内心平静,
人生路上风雨不惊;
忙碌的脑袋顾不上去想
悲伤、烦恼和忧郁,
每当我们勇敢地挥动扫帚,
忧虑就会离我们远去。
我高高兴兴地肩负
每天劳动的任务;
它使我身体强舰充满希望。
我快乐地学会说——
“头脑用于思考,心灵用于感觉,
但手,你必须永远工作!”
亲爱的妈妈:
我仅有地方送上我的挚爱和我一直保存在屋里留待爸爸观赏的三色堇标本。我每天早上读书,白天努力工作,晚间哼着爸爸的曲子入睡。我现在不能唱"天国之歌",因为它使我感极而泣。大家都和睦共处,日子过得还算相当愉快,艾美要我把下面的地方留给她,因此我得搁笔了。我没有忘记盖好架子,每天都打扫房间,给时钟上发条。
亲亲爸爸的脸颊。噢,务必赶快回到我的身边。
你疼爱的
小贝思
MACHEREMAMMA:
我们都很好我老做功课从不和姐姐们合着(作)——梅格说我的意思是驳策(斥)所以我把两个词都写上等你来挑眩梅格待我棒极了每晚进茶点时都让我吃果子冻乔说这东西对我很有好处因为它使我脾气温和。劳里对人不够尊重现在我已差不多十岁出头了,他还管我叫"黄毛丫头",当我像海蒂-金一样说Merci或者Bonjour的时候他就说很快的法语来伤我的心。我那条蓝套裙的袖子全磨破了,梅格换了一对新的,但前面却换错了颜色变得比裙子还要蓝。我心里不好受但没有着恼我经得起波折但我真希望罕娜把我的围裙浆硬一点并每天做荞麦。她不可以吗?我的问号画得够漂亮吧?梅格说我的标点付(符)号和拚写很不雅我很感屈侮(辱),但是哎呀我有这么多事情要做,有什么办法。
再会,给爸爸送上我无数的爱。
深深爱您的女儿,
艾美-科蒂斯-马奇
亲爱的马奇太太:
我只写几句话告诉你我们过得蛮好。姑娘们又聪明又勤快。梅格小姐很快就能成为一个顶好的管家;她对这方面有兴趣,而且很快就能掌握里头的窍门儿。乔样样都走在头里,你永远不会知道她下一步会出什么花样。她星期一洗了一桶衣服,但是还没绞干就给上了浆,还把一条粉红色的印花裙儿弄成蓝色,把我差一点笑死了。这班小家伙要数贝思最乖,她又节俭又可靠,是我的好帮手。她什么都努力去学,小小年纪就上市场买菜了;还在我的指点下记帐,很像回事呢。我们一直都俭省,按照您的意思,我每周只让姑娘们喝一次咖啡,给她们吃简单又健康的主食。艾美有好衣服穿,有甜品吃,也不发牢骚了。劳里还是那么淘气,常把屋子折腾得翻天覆地;不过他能使姑娘们心情振作,所以我任他们胡闹去。那位老先生送来好多东西,简直有点让人厌烦了,不过他是出于好心,我做下人的也不该说三道四。向马奇先生致敬,祝愿他不会再患肺炎。
罕娜-莫莱特
敬上
2号病房护士长:
营地一切平静,队伍处于良好状态,军需部运转正常,特迪上校手下的家兵一直尽忠职守,总指挥劳伦斯将军每天巡视军部,军需官莫莱特掌管军中秩序,赖昂少校专司晚间巡哨。收到华盛顿方面的佳讯后,我军鸣枪二十四响致敬,并于总部举行阅兵典礼。总指挥致以美好祝愿。
特迪上校
同祝
尊敬的女士:
小姑娘们个个安好;贝思和我孙儿每天都向我汇报;罕娜是个模范仆人,像一条龙一样保护美丽的梅格。所幸天气一直晴好;请尽管使唤布鲁克,如果经费超出预算,请向我支取资金。别让你丈夫短缺什么。感谢上帝他正在康复。
你诚挚的朋友和仆人,
詹姆士-劳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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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贝思罹病
整整一个星期这间旧屋子都洋溢着一股勤勉、谦和之风,其风之盛,足以延及邻里。这颇令人费解,因为大家似乎心情奇佳,个个都自我克制。但当她们思虑父亲的心情得到缓解之后,姑娘们便不知不觉地放松了劲儿,又开始回复到旧日的样子。她们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座右铭,只是这种期待、忙碌的日子似乎变得没有那么难熬了,经过了种种劳顿之后,她们觉得应该放个假来犒赏犒赏自己的努力,于是一放便放了许多。
乔因一时大意,没有包好剪了头发的脑袋,得了重感冒,被勒令呆在家里养病,因为马奇婶婶不喜欢听人读书发出塞鼻音。乔喜之不尽,使足了九牛二虎之力翻箱倒柜,从阁楼搜罗到地窖,然后坐到沙发上服药看书,悠悠然地养起病来。
艾美发现家务和艺术原来并不是一回事,便又摆弄她的泥饼去了。梅格天天去教她的学生,在家时便做些针线活,或自以为是在做,却常常拈着针线出神儿,而更多的时候是给妈妈写长信,反复咀嚼来自华盛顿的快信。只有贝思坚持不懈,极少躲懒或悲天悯人。
贝思每天都忠实地做好一切琐碎的家务。因为她的姐妹们都善忘,再兼屋子里群龙无首,她便把许多属于她们的工作也揽了过来。每当她思念父母、心情沉重的时候,她就独自走到一个衣柜边,把脸埋在旧衣服里,悄悄呜咽一阵,轻声祷告几句。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使她在一阵哭泣之后重新振作起来,但大家都分明感觉到她是多么的温柔可亲、善解人意、乐于助人,于是每逢遇上哪怕是丁点儿的小问题都喜欢找她排解。
大家都没有意识到这次经历是对品格的一种考验。当第一阶段的紧张过后,她们都觉得自己表现良好,值得赞扬。她们也确实表现不俗,但却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没有再坚持下去。这个错误使她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令她们忧心如焚,痛悔不已。
“梅格,我想你去看看赫梅尔一家;你知道妈妈吩咐过我们别把他们给忘了,“贝思在马奇太太离别后的第十天这样说。
“今天下午不行,我累得走不了,”梅格答道,一面做针线活一面舒服地坐在椅子里摇着。
“你去行吗,乔?”贝思又问。
“风太大,我感冒不能出去。”
“我以为你已经好了呢。”
“跟劳里出去还可以,但去赫梅尔家就不行。”乔笑一声,想勉强自圆其说,但神情却显得有点惭愧。
“你为什么自己不去?”梅格问。
“我每天都去的,但是婴儿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赫梅尔太太出去上班了,婴儿由洛珊照顾,但他的病越来越重,我想你们或者罕娜应该去看看。”贝思说得十分恳切,梅格答应明天去一趟。
“向罕娜要点好吃的东西带过去,贝思,外面的空气对你有好处,”乔说,又抱歉地加上一句,”我也愿意去,但我想把故事写完。”“我头痛,而且疲倦得很,我想你们哪个能去一趟,”贝思说。
“艾美马上就要回来了,让她代我们跑一趟,”梅格提议。
“那好吧,我歇一歇,等等她。”
贝思说罢在沙发上躺下来,两位姐姐重新操起自己的活儿,赫梅尔一家的事被抛到九霄云外。一个小时过去了;艾美没有回来,梅格走进自己的房间试她的新裙子,乔全神贯注地写她的故事,罕娜对着厨房的炉火酣睡,这时,贝思轻手轻脚地戴上帽子,往篮子里装上一些零碎的东西,带给可怜的孩子们,然后挺着沉重的脑袋,走进了刺骨的寒风中,她那宽容的眼睛中分明有一种伤心的神色。
她回来时天色已晚,她悄悄爬到楼上,把自己独自关在母亲的房间里,没有人注意到她。半小时后,乔到"妈咪角"找东西,这才发现贝思坐在药箱上,神情极为严峻,眼睛哭得通红,手里还拿着一个樟脑瓶。
“我的天哪!出了什么事?”乔叫了起来。贝思伸出手,似要示意她避开,一面快声问道:“你以前得过猩红热,对吗?”“好些年前了,和梅格一同得的。怎么了?”“那我就告诉你。噢,乔,那婴儿死了!”“什么婴儿?”“赫梅尔太太家的;在赫梅尔太太回家之前,他就死在了我膝上,”贝思啜泣道。
“我可怜的宝贝,这对于你来说是多么恐怖!应该是我去的,”乔边说边伸出双臂扶着妹妹在母亲的大椅子上坐下来,露出一脸痛悔之色。
“我不觉得恐怖,乔,只觉得伤心欲绝!我一下子就看出他病得很重了,但洛珊说她妈妈出去找医生了,我便抱过婴儿,让洛蒂歇歇。当时他似乎痉挛起来,然后便一动不动地躺着。我跟他焐脚,洛蒂喂他牛奶,但他却纹丝不动,我知道他死了!”“别哭,亲爱的,那你怎么办呢?”“我坐在那儿轻轻地抱着他,直到赫梅尔太太把医生带来。医生说他已咽了气,接着又瞧瞧患喉咙痛的海因里希和明娜。'猩红热,太太,你应该早一点叫我,'他怒气冲冲地说。赫梅尔太太解释说,她很穷,只好自己替婴儿治病,但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她只能求他帮其他几个孩子看看,费用等慈善机构支付。他听后才露出了笑意,态度也亲切了一些。婴儿死得这么惨,我和大家一起伤心痛哭,这时地突然回过头来,叫我马上回家服颠茄叶,不然,我也会得这个病的。”“不,你不会的!”乔叫道,紧紧抱着妹妹,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噢,贝思,如果你得病,我不会原谅自己!我们该怎么办?”“别害怕,我想我不会病得很重的。我翻了翻妈妈的书,知道这种病开始时感到头痛,喉咙痛,浑身不得劲,就像我现在这样,于是便服了些颠茄叶,现在觉得好点儿了,”贝思说,一面把冰凉的手放在热辣辣的额头上,强装作没事一般。
“如果妈妈在家就好了!”乔叫道,觉得华盛顿是那么的遥远。她一把夺过书,看了一页,望望贝思,摸摸她的额头,又瞄瞄她的喉咙,严肃地说:“你一个多星期以来每天都在婴儿身边,又和其他几个将要发病的孩子们呆一起;我恐怕你也会得这个病,贝思。我去叫罕娜来,她什么病都懂。”“别让艾美来,她没有得过这种病,我不想传染给她。你和梅格不会再一次得病吧?”贝思担心地问。
“我想不会;要是真得了也不要紧;那是活该,自私的蠢猪,让你去,自己却呆在这里写废话!”乔咕哝着去找罕娜商量。
好罕娜一听吓得睡意全无,马上领头就走,一面安慰乔不用焦急;人人都会患猩红热,只要治得当,谁也不会死——乔相信不疑,心里也觉得轻松多了,两人一面说一面上去叫梅格。
“现在我告诉你们该怎么办,”罕娜说。她把贝思检查了一遍,又问了些问题。“我们请邦斯医生来给你看看,亲爱的,让他指点我们该怎么做;然后我们送艾美上马奇婶婶家躲几天,免得她也被传染上。你们姐妹留一个在家,陪贝思一两天。“当然是我留,我最大!”梅格抢先说道,她看上去十分焦急和自责。
“应该我留,因为她得病全是我的错;我跟妈妈说过我来跑差事,但却没有做到,”乔坚定地说。
“你要哪一个呢,贝思?一个就行了,”罕娜说。
“乔吧。”贝思心满意足地把头靠在姐姐身上,问题于是迎刃而解。
“我去告诉艾美,”梅格说。她有点不高兴,但也松了口气,因为她并不喜欢当护理,乔却喜欢。
艾美死不从命,激动地宣布她宁愿得猩红热也不愿去马奇婶婶家。梅格跟她又是商量,又是恳求,又是逼迫,无奈都是白费心机,艾美坚决反抗,就是不肯去。梅格只得绝望地弃下她去找罕娜求救。就在她出去的当儿,劳里走进客厅,看到艾美把头埋在沙发垫里抽抽咽咽哭得好不伤心。她诉出自己的委屈,满心希望能得到一番安慰。但劳里只是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面轻轻吹着口哨,一面拧紧眉头苦苦思索。不一会,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又诱又哄地说道:“做个明事理的小妇人吧,听她们的话。好了,别哭了,我告诉你一条妙计。你去马奇婶婶家,我每天都来接你出去,或是乘车,或是散步,我们玩个痛快。那岂不比闷在这里要好?”“我不想被这么打发走,好像我碍着她们似的,”艾美用一种受伤的口吻说道。
“你怎么能这样想,这都是为你好。你也不想生病吧?”“不想,当然不想;但我敢说我可能也会得病,因为我一直跟贝思在一起。”“那你就更应该马上离开,免得被传染上。换一个环境,小心保养,这样对你的身体更有好处,即使有病,也不至于病得那么严重。我建议你尽早起程,猩红热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姐。”“但马奇婶婶家那么沉闷,她脾气又这么坏,”艾美面露惧色地说。
“有我每天上那里告诉你贝思的情况,带你出去游逛,你就不会闷了,老太太喜欢我,我多哄哄她,她就会由着我们,不来找我们的茬了。”“你能用那辆小跑车接我出去吗?”“我以绅士的名誉保证。”“每天都来?”“绝无戏言。”“贝思的病一好就带我回来?”“一言为定。”
“真的上戏院?”
“上一打戏院,如果可能的话。”
“嗯——那么——我答应,”艾美慢慢地说。
“好姑娘!叫梅格来,告诉她你服从了。”劳里满意地在艾美身上轻轻一拍,却不知这一拍比方才"服从"二字更令艾美恼火。
梅格和乔跑下楼来观看这一奇迹,艾美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正在作出自我牺牲,答应如果医生证明贝思真的有病,她就去。
“小贝思情况怎么样?”劳里问。他特别宠爱贝思,因此心中万分焦急,但却不想表露出来。
“她现在躺在妈妈的床上,感到好些了,婴儿的死使她受了刺激,但我敢说她只是患了伤风,罕娜说她是这么认为的,但她显得神不守舍,这就让我担心死了,”梅格回答。
“真是祸不单行!”乔说道,情急之中把头发拨得纷乱,”我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妈妈不在,我们就像失了主心骨,我一点主意也没有了。”“喂,别把自己弄得像头箭猪,这样并不好看。把头发弄好,乔,告诉我是发封电报给你妈妈呢,还是做点什么?”劳里问。他一直对他的朋友把一头秀发剪掉耿耿于怀。
“我正为这犯难,”梅格说,”如果贝思真的得了病,按理我们应该告诉她,但罕娜说我们不必这样做,因为妈妈不能搁下爸爸,告诉她只能让他们干着急。贝思不会病很久,罕娜知道该怎么做,再说妈妈吩咐过我们要听她的话,所以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发电报,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唔,这个,我也说不清。不如等医生来看过之后你问问爷爷。”“对。乔,快去请邦斯医生,”梅格下达命令,“要等他来了我们才能作出决定。”“你别动,乔。跑腿工夫我来做,”劳里说着拿起帽子。
“我怕会耽搁你的时间呢,”梅格说。
“不会,我已经做好今天的作业了。”
“你假期也学习吗?”乔问。
“我是向我的好邻居学习而已,”劳里答罢一头冲出房间。
“我的好小伙日后必成大器。”乔望着他跃过篱笆,微笑赞叹。
“他干得很不错——对一个男孩子而言,”梅格颇不识趣地回答。她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邦斯医生诊断后,说贝思有猩红热的症状,但不会得什么大玻不过,他听了赫梅尔家的事后,显得十分严肃。艾美被命立即离开,并带上防治猩红热的药用品隆重启程,乔和劳里伴随左右,一路护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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