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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精确度

_13 伊坂幸太郎(日)
“你是通过头发来判断的吗?”我看着脚下散落的黑发。
“当然不是。”老妇人挑起眉。她的头发已是一片雪白,脸上刻着好几条皱纹。 “只是觉得你和人类不太一样。我对这种事情很敏感呢,所以刚才就猜猜看。”
“你不担心这样问,我会生气吗?”
“让年轻人生气可是老人家的特权哦。”她轻快地说着,感觉比外表只有25岁的我还要年轻许多。
“那么,你来我店里干什么啊?”
“剪头发啊。”我说谎。
“怎么可能。”她似乎看穿了我。
“这家理发店很有名的,不是吗?”我一边回忆事先得到的信息一边说。位于在面朝太平洋的一个小镇上,坐落在能俯瞰大海的一座小山丘上,并且由一个高龄老妇人亲自理发--据说就是这3点让这家店出名的。
“大家都很想尝试由70多岁的老人剪头发的刺激感。”她笑着说,牙齿洁白而整齐,不知是否装了假牙,
“就像坐云霄飞车―样。”
“原来如此。”
店里的一面墙上安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前摆放着3张供客人理发用的椅子。
“过去店里还有能帮帮手的年轻人,生意好的时候,我们得连续给3个客人理发呢。”
店面不是很大,却有点像我以前曾见过一次的芭蕾舞房,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门口摆放着一张皮沙发,应该是给等候的客人准备的。
“最近也只有住在附近的邻居或孩子们会来了。还有些不知道看了哪本杂志而突然慕名前来的年轻人。”
“我也是啊。”
“尽说谎话。”她一口就否定了我的话, “你在剪头发的时候完全没有提过这家店或者大海之类的,不是吗?如果真的是因为对这家店感兴趣而来的,那至少也会说上那么几句的。”
“我疏忽了,下次一定注意。”我望着镜子,看着镜中反射出的外面的景色, “这家店视野很好,景色真是太棒了。”我假惺惺地感叹道。老妇人却大大地叹了口气,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明明下着大雨?”
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像是被称为秋雨,虽然雨势时大时小,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的确,雨下得真大。”
“如果这样的景色也能说是真棒,那你还真好伺候。”老妇人把我给她的纸币放入收银机,并把找零给我。
“我工作的时候总是下雨的。”我对她坦言相告。
“总是?”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晴天呢。我这么说,你会惊讶吗?”
老妇人眨巴着眼睛笑了,那笑容拉平了脸上原本刻着的皱纹,却似乎又在别处平添了细纹。“就姑且相信你吧。”她说,然后问, “那么,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工作?”她说着坐到了一张圆椅上,她的态度与其说是把我当成客人,不如说近似于盘问一个可疑的突然造访者。
“你看上去不像70岁昵。”这是我的真心话,她虽然有着白发以及皱纹,却并不显得怎么老法,而且头脑也很灵活。
“人类就算年纪大上去了,也不见得就有多成熟呢。”
“深有同感。”
老妇人伸手抚摩着下巴,对着站着的我打量了很久,像是一个摄影师正在面对着一名模特思考着构图。 “你莫非是那种?”她说, “你是来见证我的死亡的吧?”
“哦? ”
“不知道为什么,我经常会失去身边认识的人。”
“哦?”
“比如,我的父亲就是在我10多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她说着弯起大拇指, “然后我20多岁的时候,第一次喜欢上的人也死了。”她说着又弯下食指。是说第二个人的意思吧。
“你难过吗?”
“怎么可能不难过。”老妇人像是在聊自己的失败史, “虽然现在是能够这么平心静气地说出来,可那个时候,打击可大了--。”
她这种轻快的叙事方式甚至让我感到有点新鲜。
“打击太大了,让我觉得死的其实是我。但是,那也是50年前的事情了。明明觉得再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却还是这么活了50年。”老妇人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很可笑,呵呵笑着说, “而且还在30岁的时候结婚了。”
我望向店门口收银机旁的小相框,照片里穿着西装的瘦削男子正害羞地笑着。 “那不是挺好的吗?”我不带感情地说。
“但是我的先生也在婚后第四年出车祸死了。你能相信吗?”
“也不是不可能吧。”是的,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再有。”
“还有吗?”
“果然连你也要感到震惊了吧?”话是这么说,但老妇人脸上却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我生了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在上初中的时候被落雷劈死了。落雷啊,落雷!这种东西想都想不到的。”
“原来如此。”我静静地点了点头, “这的确有点不平衡。”
“你这说法还真有趣呢。”她笑了, “不平衡,是啊,这说法也许不错。也太不平衡了吧?大家都因为事故之类的原因从我身边一个个地离开,连比我年纪要小很多的儿子都……”
基本上,都是由死神来决定人类是否会因为卷入事故或者事件而死。而像我们这样的调查员则须对被选中的人类进行调查,调查结束,如果提交的是“可”报告,该调查对象的死亡就会得到执行。我并不知道实际上是以怎样的条件来挑选对象,也没想过想要知道,不过我也不禁感觉她身边的人被选中的比例未免高得太有失平衡。
“总之,我刚才在给你剪头发的时候,总觉得你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熟悉感?”
“或者说是死亡的预感?虽然听上去很无聊。”老妇人又一次像个少女似的笑了起来,我再次无法翔断她的年龄。 “我的父亲、丈夫还有儿子死的时候,我都曾经感觉到和你周身类似的空气氛围。我也想到了,莫非我身边有人死去的时候,搴本上都有像你这样的人物出现过?”
“聪明。”她已经说得八九不离十了,那些人死亡前一个星,我的同事们理当会被派遣到人间进行调查。
“这次轮到我了吧?”她的眼晴微微眯起,凝视着一直站着的我。她不像是在套我的话,那双眼里蕴藏着殷切的期盼,仿佛在诉求:这次,请一定让我去死。
我还在犹豫该怎么回答好,她却继续说道: “基本上我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吗?”
“还有个二儿子,就是被落雷劈死的那个儿子的弟弟,不过也有20年没见了。大儿子死后,我还是没办法习惯颓废了好一阵子,完全没有尽到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
“所以二儿子就生气了?”
“大概对我失去耐性了吧。去上大学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结婚也没有告诉我。音信全无。”
“你想在临死前见见这个儿子吗?”我说出了不合秉性的话。我的同事当中的确也有人会向即将死去的人类提供一定的特殊服务,但我并不是那种类型的。
“倒也不是……吧。我只要知道儿子活得好好的就足够了,我现在靠自己也能凑合着过日子。话说回来,照你刚才说的,好像这次果然是轮到我死了吧?”
“你心情不好了?”
“不。”老妇人不像是在逞强,却也没自暴自弃,她的语气中反而透着那么点自傲, “因为,我知道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事?”
“人类皆有一死。”
“理所当然的呀。”
“对你来说或许是理所当然的,而我却要花上70年的时间才能对此有一个真切的认识。”
店门突然开了,门外磅礴的雨声钻了进来,进入店内的是一个被雨淋湿的少年和一条体型庞大的狗。
2
看来少年是这里的常客,他嬉皮笑脸地大声嚷嚷着“阿婆,我来了哦”,算是对老妇人的“欢迎光临”的回应。
“这么大的雨,你还特地跑来。”老妇人一边说,一边从里头拿出一条大毛巾扔给少年。“外面好冷啊。”少年边说边用毛巾胡乱揉搓起自己的头发来,完了又匆匆擦了擦身上的衣服,随后就去擦拭身边坐着的狗。那条狗体型几乎跟少年的身体差不多大。
“好大的狗。”我不由脱口而出。少年骄傲地扬起了鼻子: “很棒吧。”
“几岁了?”我问。“6岁!”少年摊开一只手掌。我放弃了纠正他为什么说6却只竖起5根手指的念头,继续问: “我想问的是狗狗的年纪啦。”少年的声音愈发响亮了: “切,GUCCI也是6岁嘛。”他的表情充满了骄傲。
“GUCCI? ”
“是这条杂种狗的名字。”老妇人一边回答我,一边让少年坐到中间的那张椅子上, “这孩子的爸爸很喜欢狗,圣诞节的时候,孩子妈妈缠着要一只GUCCI的包包,结果他就把这条狗带回来了。”
“这可不是包包。”我低头望着脚边那只长着一身蓬乱棕毛的狗说。
“他说,这不是GUCCI的包包,却是狗里的GUCCI。”镜子里照出老妇人苦笑的样子。
“狗在这里没关系吗?”
“GUCCI很聪明,没关系的。”回答我的是少年,老妇人正在给他围理发围裙。
“与其关心这个……你还不回去吗?”老妇人似乎看穿了我并不准备走,故意对我下起了逐客令。
“我再坐―会儿,等雨停了就走,好吗?”我边说边在沙发上坐下,将脸转向身边的狗。狗的脸和坐着的我几乎处在同一个高度,一照面,狗立刻打了个寒颤,随后紧紧地盯着我看。它吐出舌头,像蒸汽机引擎似的微微摇晃。狗和猫一类的动物或许比人类更聪明吧,只要我们一从它们身边经过,它们往往就能察觉我们的真实身份。看来眼前的这条杂种狗也不例外,它的表情明确告诉我,它已经知道我的真面目了。但它却并没有吠叫。它没有对我吠叫,只是安静地看着我,像是在用眼神表彰我的辛勤工作。 “你辛苦了!”它似乎要这么对我说,于是我也回应道: “你也辛苦了!”
店内安静了一段时间。雨水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剪刀咔嚓咔嚓地修剪着头发,柱子上挂的钟像是在打拍子似的滴滴答答数着秒,杂种狗在我身边安静地呼吸着。剪刀、钟、狗的鼻息,与店内暖气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包围了我。
我看着理发的老妇人,她的手法十分娴熟,她用梳子挑起少年的一小撮头发,再轻盈地用剪刀剪掉。少年一直盯着镜子看,渐渐地被睡意所笼罩,眼皮合了起来,脑袋眼看着耷拉下去了,又一惊,睁开了眼睛。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近30分钟。说真的,我很想听会儿音乐,但我知道要求不能太过分。我告诉自己,时间还有的是。就在这时,店门打开,又有客人来了。
“还以为下这么大的雨不会有客人呢。”进门的女子不胜遗憾似的发出“什么呀”的叹息声,轻轻拂去衣服上的水珠。水珠大概滴到了狗身上,趴在我脚边的狗站了起来,往那女子的脚边蹭去。 “啊,GUCCI!”那女子叫着伸手胡撸狗头和头颈,看来也是认识的。
那女子大概20岁出头,皮肤自皙,鹅蛋脸,一头褐色的长发绑在身后。她瘦瘦高高,穿着件毛衣,外罩一件藏青色的外套。
“啊,竹子,晚到一步哦。”少年对着镜子高声打招呼。
“你稍等一下,接下去就轮到你了。”老妇人一边说一边竖起剪刀灵巧地移动着。
“啊,是吗,那我等一下好了,反正外面又冷又下雨。”竹子说着脱下外套,这时才注意到沙发上坐着的我。
“啊,他不是客人。”老妇人大概察觉到了,看都没朝这边看一眼,就作了解释。
“你好。”竹子对我一点头,就在我身边坐下了。这次的我应该是跟她年纪相仿,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以比较随意的口吻问我, “你不是这―带的人吧?”
“嗯。”
“也是因为对这家理发店感兴趣才来的吗?”竹子瞥了眼窗外, “那就应该找一天天气好的时候来呀,从这里看出去的景色非常漂亮呢。”
“下次一定。”我回答。当然,我根本没打算下次再来。
“不过,剪得真不错呢。”竹子打量着我的脸,不,是打量了我的头部后说, “新田太太虽然己经是阿婆了,可品位还是很好的,你说呢?”
“是啊。”我理解不了她所说的对发型的品味的好坏,只能随口敷衍,并因此想起这个老妇人原来是姓新田, “你经常来这家理发店吗?”
“大概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吧。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开车要30分钟呢,看了杂志后知道了这个地方,然后就一直来了,是吧?”说到最后,她像是在征求老妇人的同意。
“我比你来得早哦。”少年自豪地说。人类这种生物为什么会想要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找出差异,从而获得优越感呢?从这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如此,实在是无药可救。
“后来就觉得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跟新田太太说起,她总能逗我开心。”竹子笑得眯起了眼睛。
“年纪大了,也就是老生常谈而已。”老妇人苦笑着说道。
“比如说?”我问身边的竹子,总算有点作为一名调查员开展工作的感觉了。
“比如?啊--对了!”竹子双眼朝上望着天花板,“我有个亲戚,接连遭遇了极大的不幸……”
“不幸?”
“是我一个己经年过花甲的叔叔,他自己的公司破了产,孙子进了少年收容所,他妻子开车还出了车祸。两年前我在这里理发的时候,感叹说这么不幸的人生真让人厌恶。还说,相比之下,还是另外一个叔叔比较幸福,住豪宅,把两个儿子培养成了医生。你猜新田太太听了之后是怎么说的?”
“猜不出。”
“她问我,那些人都死了吗?”
一直都在听我们谈话的老妇人微微一笑,照常动她的剪刀。
“说什么幸与不幸,不到临死,是不知道的。”
“活着的时候真的是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老妇人深有感触地说着,但听上去却并不沉重, “我们喜一阵忧一阵的也都只是徒劳,不到被钉到棺材里的那一刻,没人知道还会发生点什么事哦。”
“怎么说呢,听她这么说了以后,我突然觉得,大概真的如此昵。”竹子抚摩着大狗说, “实际上,之前我认为幸福的那个叔叔,他的妻子却被人设局信了一个什么新兴宗教,似乎是背了―身的债。还有无往不利的政治家年纪大了却遭到审讯,有名的运动员却出了严重的车祸,看到这些,我真觉得,不到临死前,的确不知道还会发生点什么事情呢。”
“这大概就是那什么吧。”我在判断该如何回答才比较合适的时候,回想起很久以前负责调查过的一个棒球选手,于是接着说, “就跟棒球一样,只要没有宣告比赛结束,胜负就未定,是吧?”
“是啊,也许是有点类似。”老妇人愉快地回答。
“不怎么类似呀,稍微有点区别的吧。”竹子歪着头思考。
3
我依旧坐在那沙发上等待。不出所料,雨一直没有停,老妇人也没有来赶我走。
少年理完发以后把座位让给了竹子,剪刀声再次咔嚓咔嚓响起。我到这里的时候是下午1点,从那以后己经过了5个小时。天色已一片昏暗,看不清窗外的景色。那理完发的少年似乎也没有要立刻回去的样子,他就坐在我身边,一边抚摩着爱犬,一边阅读漫画杂志。
“大哥哥,怎么样?”少年半当中突然这么问我,他的鼻子翘着,比他身边打盹的狗更像狗, “我的头感觉好吗?”
“感觉好?”
“帅不帅?”
“短了。”我说出自己的感想,少年显得很不满意:“不是这个啦!”他的脸涨得通红, “我是说有没有变帅―点了?”
竟然如此介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这种生物还真是罕见。我再次感到吃惊。
“变得有魅力了。”抬头一看,才发现竹子站在我们面前。她取出钱包付钱给老妇人,―边看着窗外说, “雨还不停啊。”夜色更深了,雨滴依旧在敲打着玻璃。她接着跟我说: “如果你要回家,不如坐我的车吧?”
“是啊,坐她的车走也不错啊。”老妇人发出愉快的声音,像是在暗讽我无家可归。
“我也差不多回去了。”少年也站了起来,他的家似乎就在附近,而且还带着狗,应该没打算搭竹子的车。
“今天晚饭不知道会不会有海发菜呢。”他说这话时一脸满是期待的表情。
“小孩子应该说咖喱吧,咖喱!怎么能盼着吃什么海发菜呢。”竹子笑着说。
“有什么关系嘛。”少年夸张地嘟起了下唇。
“这个,你拿着吧。”老妇人递给他―把伞,少年一开始还客气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下了,道了声“再见”,就带着狗走出了理发店。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老妇人转向我,对我挑了挑眉。如果竹子不在,我觉得她甚至会单刀直入地问我:“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取我的性命?”能如此镇定,倒也算颇具气量。
“这个嘛--”我看着竹子,问, “能不能带我去市区什么地方?”
“光说市区也太笼统了吧。”
“有没有CD店?”我看了一眼店里的钟,现在才傍晚6点刚过,商店应该还开门着。
“CD店?你要去买东西吗?”
“去听。”
竹子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我,然后回答: “站前的闹市街就有CD店,我载你去吧。”
“那么……”这时老妇人突然开口。
“什么?”
“那么,我有个请求。”
她的话突如其来,我不知作何回答,老妇人见状,像是退回了数十年前,肌肤又恢复了紧致,头发也有了光泽,总之她像个少女般地对我微笑道: “这是我此生唯一的请求。”
“我说,新田太太很有趣吧?”驾驶座上的竹子对我说。
“有趣?”
“看不出已经年过七十,又有朝气,品位也好。”看似弱不禁风的竹子却开着一辆车体相当结实的RV。她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看着被雨打湿的挡风玻璃。 “听说,她年轻的时候可是相当漂亮呢。”
可能是道路泥泞的关系,不时传来轮胎溅起水花和淤泥的稀里哗啦声,这声音让我突然联想到人类含着西瓜时的嘴型。
“我―直觉得很不可思议,我碰到的老太太都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是美人。”
竹子立刻笑了: “不过,新田太太真的是很厉害。你听她讲起过过去吗?”
“只听说过她丈夫还有儿子去世的事。”
“是吗?我从来没听她提过这方面的事情。”竹子说着瞟了我一眼,似乎惊讶于老妇人怎么会对初次见面的我说这些。我忙打哈哈说: “我喜欢听生离死别的故事。”
“怪人。”竹子一笑而过。
“新田太太开那家理发店似乎是在20年前。听上去20年似乎已经很长了,但那之前她的工作却完全是别的领域的。”
“哦?”
“好像是电影之类的感觉的。”
“电影之类的感觉?”我是无论如何都认为她这个抽象的表达方式其实等于是什么都没说,但她却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得足够清楚了,于是我只能装出理解的样子说, “是吗,是电影之类的感觉啊。”
“我以前听她说过,是做宣传,还有招募临时演员等,都是些很有趣的工作。”
“临时演员?”
“就是那种经常会在电影里出现的、那种角色有一大群人的吧。咦?”看竹子的神情她似乎在说: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不看电影的吗?”
“要看工作内容。”我回答。我的体验一直随着所负责调查的对象而改变。我曾经和以侠义为重的黑道分子相遇,也曾和活跃于足球联赛的年轻人寸步不离。而在电影这方面,大约20年前,我也曾经调查过一个自称电影评论家的男子。和那男人认识以后,他让我看了成堆的意义不明的电影。在我记忆比较深刻的一部电影里,就包含了我所厌恶的“塞车”和也有我所热爱的“音乐”两方面,真是一部奇妙的电影。我还记得电影的前半段描写了超越现实的交通大堵塞,而最后出现的是一个打鼓的男子的身影。我是不能理解其内容,但那个电影评论家却如痴如醉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刚才新田太太拜托你什么事情了?”当闹市街的灯光照亮我们车前的雨雾时,竹子问我。不知道是因为红绿灯的关系还是车流量增多的缘故,车速渐渐慢了下来。我回忆起出店前她拜托我的事情。
“你能帮我找些客人来吗?”老妇人在笑着说完“此生唯一的请求”之后是这么对我说的。
“客人?你有那么窘困吗?”我扫视了一圈店内,疑问浮上心头。我完全看不出她有想赚钱的念头。
“要说窘困倒也……不,是啦,我很窘困。如果你现在要去闹市街的话,能不能招呼些那边的年轻人,让他们来我店里昵?”
“要我招揽生意吗?”
“唔,差不多吧。”
“为什么非得要我来?”我丢下一句话转过身,比我先走一步的竹子正从停车场把她的RV车开到这边, “你拜托她不就行了?”
“不行,必须得是你才好。你对这一带并不熟悉吧? ”
“是啊。”
“这样才好。等到晚上,大概会有很多年轻人上街,我想你帮我去招揽几个过来。”
“不懂你的意思。”
“不过,有条仵的哦。”老妇人完全无视我的困惑,继续说道, “年纪要是15岁以上20岁以下的,叫4个左右。最好男生女生都有。”
“这算什么啊。”
“还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必须得是后天来才可以。”
“这算什么啊。”我又重复了一次。
“时间限定在后天。几点来都可以,但是一定要在后天--帮我找几个年轻人来我店里,这就是我对你的请求。”
“要怎么说他们才肯来?你还不如就在这店门外拉人好了。”
“我认识的客人可不行。所以呢,要去人口众多的闹市街那里找。还有,不能找结伴的,一定要互不认识的4个年轻人,还有…¨”
“还有?”
“还有,来这个店里的时候不可以泄露说是你叫来的,你一定要事先跟他们说清楚。”
“这是什么意思?”
“被你拉来的客人如果说‘我是有人叫我来的’,那我不是很失落?”
“你的条件还真多呢。”老妇人的一番自说自话还真是让我感到困扰,一方面是因为我没有理由要听她的指示,另一方面,我也不愿意做不必要的闲事。但最终,我还是接受了她的请求,原因如下:―、如果我接受请求,就有理由再次同老妇人会面;二、我希望尽快结束与她的对话,去CD店。
“这算是什么事?”听了我的话,竹子皱起了眉头, “她写么会突然想到要招揽客人呢,而且还这么勉强人?”
“我没觉得她这是突然下决心想要好好做生意。”
车流再烬变得顺畅,竹子将RV车开到一条小路上:“大概是想让店里生意兴隆点吧?”
“光靠后天一天就能兴隆吗?”
“真是怪呢。”竹子笑了,将RV车的速度放缓停靠在路边,然后告诉我说,沿着有拱顶的商店街走,右手边就有一家CD店,我―边致谢一边下了车。
4
一走进CD店,流淌着的音乐便―下子钻入耳中,我很自然地绽放出笑容。店里很热闹,我看见并排站在架子前的年轻人,还有站在收银台前的女子。我也听说最近通过网络下载欣赏音乐的人数陡增,店面销售逐渐式微,但我见状还是受到了鼓舞:看来还好。
找到摆放试听机的区域,我快步走去。很幸运,还有空着的机器,我立刻将耳机贴在耳朵上按下播放机,然后迫不及待地等着CD快点转,音乐快点响起。
一阵鼓声之后,吉他声响起,应该是摇滚乐吧,还算是我比较喜欢的。我闭上眼睛倾听。
在我即将听完一整张专辑时,突然有人敲了敲我的肩膀,敲的是左肩,不出所料,一抬头,果然看见一个手持耳机的女子站在我左面,对我说: “你好。”
是同事。不光是我,我所有的同事都热爱音乐。晚上在CD店,一般总能碰到同事。
“你负责调查的对象也在这一带?”我摘下耳机问她。
“对的对的。”以女子姿态现身的同事点头, “今天调查结束,刚刚提交了报告。”
“可?”我问她,其实不用问也想象得到会是“可”。
“唔,是的,可。”她果然这么说, “你什么情况?”
“今天刚开始呢。”我一边回答她,一边回想起手握剪刀的老妇人的身影。
“什么样的人?”
“年长女性。有趣的是,她已经察觉到我不是人类了。”
“这可真稀罕。不过有时候是会碰上这样的人的。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反正是‘可’吧?”
我正要回答“大概吧”,老妇人对我述说的身世,或者说她身边的人发生的事情却突然掠过我的脑海,于是问她: “到底他们是怎么选出妾调查的人类的呢?”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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