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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假面饭店》

_2 东野圭吾(日)
  「衬衫的第一个扣子,」尚美指着他的衣领。「请确实扣好。领带也不能系得松松的。还有发型也请整理一下。地下一楼有理发店,说要剪工作人员的发型他们就知道了。」
  新田双手插进西装裤袋,耸耸肩。「也有长头发的饭店人员吧?」
  尚美用力摇摇头。
  「没有,至少我们饭店没有。也没有人会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讲话。新田先生也请遵守。」
  新田别过脸去,鼻梁皱起皱纹。
  「衬衫的第一个扣子,请赶快扣好。」
  「是,是。」
  看着他一脸不爽地扣扣子,尚美做了一个深呼吸。
  「你站的姿势也不对,首先请改进这一点。还有走路的方式也要改。」
  「很抱歉,我打从出生就这样走路,一直都是双脚左右交互前进。」
  「那就来训练吧。请到走廊上去。」尚美走向房门,但发现后面的新田没有跟来,于是驻足回头。「怎么了?」
  新田一边搔头一边走过来。
  「妳叫山岸小姐是吧?妳好像误会了。」
  「误会甚么?」
  「我来这个饭店是为了阻止杀人案的发生,并不是来接受饭店人的教育。」
  「这我明白。」
  「既然如此,我的发型或走路方式甚么的不重要吧。反正实际上的业务是由妳来做的吧?至于我,只要在柜台好好盯着住宿客人,这样就够了。没有人拜托妳把我训练成一个真正的饭店人。」
  尚美努力忍住满肚子的怒气。吞了一口口水,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凝视新田的脸。
  「照你现在这个样子站到柜台的话,不论对饭店、还是对警视厅,我都不认为会有好结果。」
  「怎么说?」
  「因为不管怎么看,你都不像饭店人。一流的饭店里,没有不修边幅而且态度傲慢无礼的工作人员。对于警方的办案我是个外行人,但如果我是嫌犯,对于警察这种人很敏感的话,我第一个就会怀疑你。还有就算不是嫌犯,是一般住宿客人,柜台里如果有你这种饭店人员,绝对不会想住这间饭店吧。」
  新田瞪眼怒视,眼看着就要摆出龇牙咧嘴的凶狠样。但在那之前,尚美继续说:
  「如果你不想让嫌犯发觉,请遵照我的指示做。要是连这个也办不到,就放弃这次古怪的侦查吧。你打算怎么做?」
  新田紧咬嘴唇。尚美心想,你想发飙就发飙吧。
  但是,他「呼」地吐了一大口气,重新把领带系好。
  「不要跟我讲太琐碎的事喔,我做不来。毕竟我是个刑警嘛。」
  「这点不用你说,现在的新田先生怎么看都只是个刑警。想要怎么看都像个饭店人的话,细节才是最重要的。好了,跟我来吧。」
  尚美再度走向门口,新田搔搔头也跟出去了。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发型,新田全身力气都没了。那个自己都觉得骄傲的精悍容貌,完全变成毫无狠劲的呆样。这实在太没气势了,甚至让人担心侦讯嫌犯时会出状况,新田感到相当不安。
  「您觉得如何?」自己的头发也整理成整齐三七分的理发师,一脸笑容地问新田。
  「这样也好啦。」新田无力地说:「大概。」
  「是吗,那就好。」
  新田照山岸尚美说的,告诉理发师要剪工作人员的发型。理发师似乎以为新田是中途录用的人。新田懒得解释,就配合理发师的话和他聊。
  理发店在饭店的地下一楼。走出理发店,正要搭手扶梯上一楼时,听到上面有人在叫「新田先生」。新田抬头一看,一位个子很高的门房小弟正从上面下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关根。
  「哦,你在干甚么?休息啊?」
  「我在找你啦。问了山岸小姐,她说你在地下一楼。」关根把手扶梯当楼梯跑了下来。
  「嗯哼,瞧你这身打扮……很适合嘛。」新田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的吗?」关根不知为何很高兴的样子。「新田先生也很不错啊,剪了头发很像饭店人嘛。」
  「那个唠叨的女饭店人叫我剪的。」
  「你是说山岸小姐啊?看来你受到相当严格的指导啊。」
  「你猜猜看,见面后她首先叫我做甚么?训练站姿和走路的方式耶!说甚么我姿势不对啦,重心不稳啦,净是啰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结束后,接下来居然管我的应对进退方式和说话方式。这里是幼儿园啊?最后还叫我来剪头发。她以为她是谁啊!」
  关根摀住嘴巴,眼睛笑得很开。
  「听说山岸小姐在柜台人员里是相当优秀的人,所以训练新人也很严格。」
  「那一定是单身,错不了。」新田说得斩钉截铁:「虽然打扮得很年轻,大概过了三十岁了吧。因为没有男人,所以心灵和外表都得不到滋润啊。想到之后必须一直跟那种女人在一起,我真是郁闷死了!」新田越说越大声。一位看似上班族的男性经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样啊?我倒是很羡慕你能和美女搭档。」
  「那是你的菜啊?我随时都愿意跟你交换。不过,我不要当玩具兵。」
  「玩具兵?」
  「没甚么。话说,你找我有甚么事?」
  「啊,对了。」关根从外套内袋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我想拿这个给你。」
  新田摊开一看,上面画着饭店一楼的平面图。有些地方用黄色麦克笔做了记号。仔细一看,都是放沙发或椅子的地方。
  「刚才,盯梢的搜查员们到了。这是他们分配盯梢的地方。说不定也有不认识的人,为了方便彼此确认,所以才发了这张图。」
  记号的旁边分别写着:文库本、周刊、右腕手表、眼镜。新田问,这是甚么?
  「这是识别物。因为每隔一、两个小时会换班,搜查员的名单会频繁变更。每次换人都要一一通知很麻烦,所以就用识别物来辨认。」
  「原来如此。已经开始盯梢了吗?」
  「开始了。一楼大厅有三位搜查员,其中也有新田先生认识的人哟。」
  「我知道了。」新田将平面图收进口袋里。「还有其他联络事项吗?」
  「今天晚上,十点要在事务大楼开会。尾崎管理官会来。」
  新田耸耸肩。
  「想出这个离奇计划的始作俑者要出场了啊。他今天突然来开会,我能报告的成果也只有学了基本的走路方法和说话方式而已啊。还有就是展示我这个新发型了。」
  「我想他只是单纯先来了解一下现场情况啦。」
  两人搭上手扶梯后,来到一楼。和前往门房办公室的关根告别后,新田就决定去看看盯梢的情况。
  因为头发剪短了,脖子凉飕飕的,总觉得怪怪的。不过只要意识到这件事,背脊倒是会不可思议自动打直。一回神,新田发现自己已经做出山岸尚美要求的姿势了。
  用这种方法,真的抓得到凶嫌吗?──虽然新田知道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但还是无法抹去这个疑虑。发生了史上罕见的离奇悬案,却只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就行?
  没错,过去未曾发生过这种案子。虽然知道是连续杀人案,但被害人之间没有任何关连,犯案的手法也没有共同点。即便如此还能判定是连续杀人案,靠的就是凶手在命案现场留下了同样的讯息。
  第一起命案发生在十月四日的夜晚。晚上八点二十三分,有人打一一○通报说有人死了。用的是公共电话。报案人只说了地点,没有报上名字就挂断电话。命案现场,是从临海线品川 SEASIDE 站步行五分钟左右的一处月租停车场。最近的派出所警察赶到时,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已经死在出租汽车 VOLVO XC70 的驾驶座。
  这是绞杀勒死的。死者脖子还留着清晰的细绳印。此外,后脑勺有遭钝器殴打的痕迹。
  死者的身分很快就查出来了。名叫冈部哲晴,是个上班族,也是这辆 VOLVO 的车主。他在附近的公寓大楼租了一个房间,这天晚上正好要去上高尔夫球课程,VOLVO 的后车厢装着高尔夫球具。
  看来是要出发时遭到意外袭击。车内没有遭窃,但是副驾驶座留了一张奇怪的留言纸,上面印有两排数字。
  45.76187
  143.803944
  这意味着甚么呢?没有人知道。也不知道是否与案情有关。当时上级指示,暂且不要把这个当作重要线索。
  特搜总部设立在品川警署。新田他们也都聚集到这里来。
  新田负责调查被害人冈部哲晴的人际关系,调查过程中盯上一名男子,是被害人的同事。新田认为他有犯案动机,因此决定调查他的不在场证明。
  结果,这名男子有不在场证明。因为在推测的犯案时间内,他正在自己的家里接听室内电话,而且这通电话很明显是凑巧打来的。
  新田不死心,又思索了各种可能性,但却发生了一起案子彻底颠覆他的推理。那就是第二起命案。
  尸体于十月十一日清晨,在千住新桥附近的大楼兴建工地被发现,身上覆盖着蓝色塑料布。死者是野口史子,四十三岁的家庭主妇,丈夫在足立区内经营一间小工厂。根据丈夫所言,野口史子在十月十日傍晚外出,说要回娘家一趟。之后丈夫和朋友去喝酒,深夜一点左右回家,却不见史子踪影。他想史子可能在娘家过夜,所以也就没有特别担心。
  解剖结果,推定死亡时间是前一天晚上,十月十日晚上六点到九点之间,也就是史子出门不久就遇害了,颈部有扼杀掐死的痕迹,看起来是从背后遭到袭击。
  虽然似乎没有东西失窃,但在被害人的衣服下面发现了一张纸。纸上贴着疑似从报章杂志上剪下来的印刷字,就像以前流行过的恐吓信。使用的印刷字只有数字和小数点,排列如下:
  45.648055
  149.850829
  这应该不是出自被害人之手,而是凶手想传达甚么讯息。但如此一来就不得不思考与品川案的关连。这个数字究竟意味着甚么?两起命案又有何关连?
  但无论大批的搜查员如何侦查,就是查不出这两起命案的关连性。终于搜查员之间也出现了这种意见:现场出现相似的数字只是巧合,应该原本就没有关连吧。也有人认为,可能是品川案的关系人把消息外漏,碰巧有人听到了,就在千住新桥犯案时利用了这个手法。
  但是就算巧合,这两组遗留在命案现场的数字也太像了。而且数字的事也没有外流的迹象。
  这时候,又有一波冲击袭向侦查团队。第三起命案发生了。时间是十月十八日夜晚。
  死者名叫畑中和之,五十三岁的高中教师。命案现场在首都高速中央环状线的葛西交流道下方道路,这是被害人每晚慢跑会经过的路线。全身都有遭钝器殴打的痕迹,但致命伤是后脑勺的重击,不过没有被勒或被掐的痕迹。
  被害人在运动服的外面穿了风衣外套,外套口袋里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印着两排数字:
  45.678738
  157.788585

  一位男子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正阅读着文库本。但没必要对这个识别物进行确认。因为这人是和新田同一组的本宫刑警,头形削瘦到很容易分辨,乌黑的头发整个往后梳,而且细细的眉毛上还有一道五公分的疤痕。如果现在要他立刻扮成黑帮份子可说是轻而易举,但这副尊容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饭店人。
  本宫发现新田后,扬起嘴角莞尔一笑。
  「这副模样蛮适合你的嘛。怎么样,感觉如何?」
  「糟透了。」新田隔着桌子,在他对面坐下。「老实说,我已经受不了了。可以的话,很想找个人来代替啊。」
  本宫将文库本放在桌上。因为包着书店的书套,看不出是甚么书。
  「你想想我们组里其他人的长相,哪个像是饭店人员的脸?英语会话也都一窍不通。就这一点来说,你的外表不错,又是归国子女英文也没问题。已经是既定事实了,你就别再啰哩叭唆了。」
  「我只是发点牢骚嘛。」新田拿起文库本,打开一看,竟然是《原子小金刚》的漫画。
  本宫从旁边的包包里取出一本活页夹。「你看看这个。」
  「这是甚么?」新田接过活页夹,里面贴着形形色色的人物照片。有大头贴照片,也有证件照之类的照片,照片下方写着姓名与三位被害人的关系。
  「这都是目前为止和案情有关的人,一共有五十七张照片。」
  新田明白这份文件的意义了。
  「万一照片里的人出现了,要彻底盯住对不对?」
  「没错。不光是这里,连紧急逃生门和饭店员工的通道口也有派人盯梢,大家都拿着同一份文件。」
  「意思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吗?」
  听到新田这句话,本宫嘴角一歪,将文件收回包包里。
  「不管我们的盯梢再怎么严密,要是犯人不在我们目前搜集的名单里,那也没有用啊。那家伙会光明正大地进来。万一让他办好住房手续进入房间的话,那我们就完全没辙了。想调查谁是可疑人物也没办法。所以这次的侦查只能靠你们了。」本宫耸耸肩,露出苦笑。「不用我在这里说大道理,组长应该说过甚么话激励你们了吧。」
  刑警前辈的口气里,带着微妙的内疚与焦躁,或许是深感自己的无能为力吧。
  「我十分明白任务的重要性喔。」新田站起身来。
  根据关根给的平面图,这层楼还有两个地方有搜查员在盯梢。一个在洗手间旁边,另一个就在柜台前面不远。新田两个地方都去看了一下。结果两个地方都是见过一两次面的人,对新田投以了然于心的眼神。他们当然应该已经知道,是哪些刑警假扮饭店人员进来卧底。
  办理住房手续的客人多起来了,柜台前面排起了人龙。可能是周末的缘故,放眼看去大多是情侣或携家带眷的客人,但看似商务人士的男性也很多。可能是来往机场的机场巴士站就在附近,也看得见外国客人的身影。
  新田听到旁边有人说英语,意思是「还是老样子啊」。转头一看,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拉着行李箱。
  「还是老样子?」新田以英文问。
  金发男子侧首苦笑。
  「我都是搭同一班飞机,但这个时间来,总是没办法迅速办好住房手续。尤其是星期五,每次都这个样子。」
  「这样啊?」
  金发男子诧异地看向新田。「你不知道吗?」
  「对不起,因为我还是个新人,今天只是来见习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能来这么好的地方工作真是太好了。在我常去的饭店里,这一家可是名列前五名哟。」
  「谢谢您的夸赞。」
  「那,你好好加油哦。我也要去加油排队了。」男子说完,拉着行李箱走向队伍尾端。
  目送着外国人的背影,新田脸上自然地露出微笑。前五名的饭店──虽然和自己无关,但感觉挺不错的。
  就在此时。
  听到旁边有人在叫「先生」。新田不予理会,但对方又叫了一次:「喂!先生!」新田转头一看,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胖男人一脸不爽地瞪着他。
  「有甚么事吗?」新田问。
  「就是这个呀!不能想想办法吗?」胖男人用双下巴指向队伍。
  「您的意思是?」
  「我在赶时间!六点,我和顾客约在这里的日本料理店见面。在那之前我想先办住房手续。」
  新田看看手表,差五分六点。照顺序排队的话,轮到他大概已经六点多了。
  「用餐后再来办理住房手续如何?」新田试着问。
  「不先办好住房手续的话,餐饮费不能附在住宿费里一起算吧?我也有很多情况要处理啊。快点想想办法吧。」
  「您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啊。因为其他人都按照顺序在排队。」
  「我可是这间饭店的常客喔!」男子语带威胁地说:「这次还预约了商务客房呢!」
  「这是两回事。我们不能只对你……,我不能只对您提供特别待遇。你也是成年人了,这点道理应该懂吧。」
  胖男人瞪大眼睛,抬头看着新田。
  「你这是甚么态度!你把顾客当作甚么?」
  「您的意思是顾客就可以不管规矩──」
  「这位先生您好。」随着招呼声,一个黑影出现在新田左边。下一秒钟,他的眼前已经是山岸尚美的背。「请问发生了甚么事吗?」
  「还有甚么事!这家伙是怎样啊?」
  胖男人语气激动地说出自己的要求,以及对新田的不满。但是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完全不得要领。
  「原来是这样啊。您在赶时间的时候,真的非常对不起您。」但是令人惊讶的,山岸尚美居然听得懂,还向胖男人鞠躬致歉。「这样的话,我们会先准备好住房手续,您请尽管到日本料理店去。等准备好了之后,我们会把房间钥匙和住宿登记表送去给您,到时候您只要签个名就行了。」
  「我去餐厅等没问题吧。」男性客人臭着一张脸问。
  「当然没问题。不过恕我冒昧,能否请问您的尊姓大名?」
  确认了男性客人的姓名后,山岸尚美回头看着新田,低声地说:
  「请你到柜台的后面去。我等一下也会过去。」
  新田点点头,狠狠瞪了一眼男性客人。看到对方被他突来的一瞪吓得身体往后仰,新田于是转身离开。
  打开柜台后面的一扇门,进入后面的办公室。不久,山岸尚美一脸凶巴巴地进来。
  「新田先生,你不可以那么做。」语气尖锐刺耳。
  「我做了甚么吗?是那个客人有问题吧。」
  山岸尚美缓缓地眨眼睛,一边摇头。
  「客人没有问题。因为赶时间想快点办理住房手续,可是却又办不了,这种时候会想请我们帮忙很正常吧。」
  「可是其他客人都乖乖地在排队啊。只给发牢骚的客人特别待遇,这算甚么?就算对方是客人,不对的事情就应该跟他说不对吧?」
  于是山岸尚美以她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新田。
  「新田先生,我请问你。警察的工作是在取缔做了坏事的人吧。那么,你用甚么标准来判断行为的对错呢?」
  新田回看她的脸。
  「我不知道妳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对错的区别,只要在正常环境长大的人都有常识可以判断吧。」
  山岸尚美高傲地抬起下巴,浅浅一笑。
  「那我请问你,以前开车的时候用手机也不会被取缔,但是现在不一样。还有后座的安全带,以前不系也没关系。原本没有不对的事,但不知不觉中却变成不对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妳这是狡辩。改变的是法律,是规则变了。所以我说的是不遵守规则,也就是违反规则是不对的。」
  「那也可以这么说啰,警察是以能否遵守规则来判断对错,没错吧?」
  「嗯,算是吧。」新田搔搔鼻翼。
  「既然这样,我们也是一样。我们饭店人也非常重视规则。」
  「是吗?那妳为甚么不叫刚才那个客人遵守规则?自己晚来是自己的错,应该照顺序排队这才是规则吧。」
  但山岸尚美却摇摇头。「没有这种规则。」
  「妳说甚么?」
  「规则是顾客定的。听说以前的棒球,有评审宣称自己就是最高原则,说得真好。在饭店里,顾客就是最高原则。所以顾客不可能违反规则,而我们必须遵从顾客定的规则,而且是绝对。」
  新田瞠目结舌,顿时为之语塞,只能搔搔他刚剪短的头发。
  「妳的意思是顾客就是神,绝对不能忤逆。可是如果要对顾客的任性照单全收,根本没完没了吧。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提出任性要求,不就无法收拾了?」
  「这时候想办法解决就是我们的工作。要是每位顾客都很有教养、很理性又很有耐性,饭店人就是最轻松的行业了。」
  新田再度词穷,深深叹了一口气。
  「妳的心态很了不起,可是非得做到这种地步不可吗?」
  正当新田侧首寻思之际,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这就是饭店。」新田回头一看,是一位三十五到四十岁、身材消瘦的男子,穿着柜台制服。
  「抱歉。我在后面听到你们的谈话。」
  男子报上姓氏,久我。头衔是柜台经理。
  「事情我都听说了。我们会尽可能协助警方侦办,如果有任何需求,请别客气尽管跟我说。」
  「这真是太感谢了。」新田行了一礼。
  「新田先生,即便您乔装成饭店人,也不用把事情想得太困难。」久我笑容可掬地说:「基本上,只要让客人感到舒适愉快就行了。注意言行举止与谈吐,也是为了这一点。自己说的话遭到反驳,每个人都会不高兴,所以身为饭店人不要去反驳客人。但也并非甚么事都要唯命是从。」
  「这话怎么说?」
  「诚如我刚才说的,最重要的是让客人感到舒适愉快。反过来说,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不见得要对客人的话唯命是从。」
  「这是甚么意思?好像在打禅机。」
  「迟早你会懂的。只要和山岸在一起工作。因为她很优秀。」
  听久我这么一说,新田再度看向山岸尚美。她以冷漠的表情接受新田的目光,但那双丹凤眼立刻就垂下眼帘。
  ※※※
  吃了简单的晚餐后,新田在山岸尚美的催促下进入柜台。但也不能立刻让他处理住房手续,因此今天只是让他站在后面观摩柜台作业。当然实际上,新田的双眼盯着一个个访客。说不定这些表情一派轻松的客人中,潜伏着筹划第四起杀人案的凶嫌。
  即使如此──。
  新田深深感受到,饭店的客人真是形形色色。即便乍看是商务人士,但每个人的气质也是千差万别。有身穿高级服饰的人,也有表情和西装或皮鞋一样疲累松垮的人。有对饭店服务生傲慢粗鲁的人,也有莫名低声下气的人。
  可能是周末的缘故,今天观光客看起来比商务客来得多。有一组明显是一家四口的客人,好像是从寒冷的地方来的,不断地说着:「果然东京还是比较温暖啊」。一家四口的父亲,在填写住宿登记表之前,先问山岸尚美东京迪斯尼乐园怎么去?当然她不会催客人先写住宿登记表,而是开始指着观光地图、客气地向客人说明。丝毫看不出焦躁的感觉。
  此外也有一眼就看出是混黑道的男人,以威吓周遭人士的走路方式走到柜台,嚼着口香糖、只粗鲁地迸出两个字:「佐藤。」姓川本的年轻柜台人员再详细询问他姓名时,他在两道细眉之间挤出皱纹说:「我就是刚才打电话来的人。拿纸来,我写给妳。」
  男子在填写住宿登记表之际,川本低声问山岸尚美,要不要请他先付押金,也就是保证金。山岸尚美随即简短回答,不用。
  门房小弟走近柜台,川本准备把钥匙卡交给他。但男子却说:「不用了,不用跟来!」一把抢走钥匙。新田以目光追着男子,结果看到一名打扮花俏的女子从旁出现,以左手挽住男子的右手,两人朝电梯走去。
  客人都走了之后,新田问山岸尚美为甚么不收押金。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猜他会拒绝。」她答得很干脆。
  「他拒绝就不收?」
  「那时候,还有别的客人在。要是起了争执,其他客人看在眼里也会不舒服,而且也会给后面排队的客人造成困扰。随机应变是我们必备的能力。」
  「那个客人的确可能会发牢骚,可是因为这样就违反程序也有待商榷吧。就算顾客是最高原则,该收的钱不收也很奇怪吧?只要客人发牢骚就甚么都听他的,万一连住宿费都不付怎么办?」
  针对这个问题,她的回答也相当明快。
  「不付钱的人就不是顾客。因此没有必要遵从他的规则。我们会照规定程序办理。首先会说服他付房钱,如果他不付,就会报警处理。」
  「既然这样,那押金也应该──」
  「押金只是单纯的保证金。即使没有先收押金,只要能以别的形式保证付钱即可。」
  「别的形式是甚么?」
  「就我的经验来说,就是直觉。」山岸尚美稍稍挺起胸膛。「刑警办案也要靠直觉吧?同样的道理。我认为那位客人不会是霸王房客。」
  「霸王房客?」
  「就是不付钱就走掉的人。」
  「哦……嗯哼,妳很有自信嘛。妳根据甚么判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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