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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场

_5 厄普顿·辛克莱(美)
第一部分 第96节:屠场(96)
“我听说了,”尤吉斯说,“我是后来才听说的。”(那件事发生在他和杜安洗劫了那个“乡下顾客”之后藏身的地方。姑娘疯了,这对警察来说倒是一件幸事。)
“诱拐女人进妓院可以挣很多钱,”玛丽娅说,“每拐进一个姑娘他们就会得到四十块钱,所以他们就到处去拐骗妇女。我们这里有十七个姑娘,来自九个不同的国家。有的地方,你会发现姑娘们来自更多不同的国家。我们这里有五六个法国姑娘——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太太讲法语。法国姑娘也坏,除了日本姑娘就数她们坏了。隔壁一家妓院全是日本女人,我才不会跟她们住在一起呢。”
玛丽娅停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这里边大多数女人都是很正派的——你可能不相信。过去,我以为她们做这个是因为她们心甘情愿。可是你想想,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身体卖给随便什么样的男人,老的少的,黑人白人!”
“有些女人说她们愿意干这个。”尤吉斯说。
“我知道,”她说,“她们什么话都能说。她们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再也出不去了。可是开始的时候,她们并不情愿——多痛苦啊!曾经有一个犹太女孩,为一个卖帽子的商人沿街兜售帽子。后来女孩生病了,丢了工作。她在大街上流浪了四天,找不到一口饭吃。再后来,她就去了街角的一家妓院。她主动提出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她还没吃上一口饭就被扒掉了衣服!”
尤吉斯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两分钟,玛丽娅突然问尤吉斯:“讲讲你自己吧,你去哪里了?”
于是,尤吉斯讲起了他离家出走后的种种冒险——乡下流浪的经历、地下铁路隧道的工作、那次被撞伤胳膊的事故、跟杜安在一起的合伙抢劫、在屠场的政治活动、后来的败落以及最终的贫困潦倒。玛丽娅深表同情,一看他的脸就知道他所讲的关于自己最后挨饿的话是真的。“幸亏你及时找到了我,”她说,“我会帮你的,直到你找到工作。”
“我不想让你……”他说。
“为什么?就因为我干这个吗?”
“不,不是。可是我离开了你们,让你们……”
“胡说!”玛丽娅说,“别这么想。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过了一两分钟,她说:“你一定是饿了吧,在我这里吃饭吧——我叫人送些吃的上来。”
她摁了一下按钮,一个黑人姑娘来到门口,玛丽娅吩咐了她一番。“有人伺候的感觉真好。”她说着倒在了床上。
他是在监狱里吃的早饭,当然不能放开量吃,所以现在他还真是饿了,于是两个人美美地享受了一顿盛宴,一边吃一边聊,聊到了伊莎贝塔大娘,聊到了孩子们,聊到了过去的日子。快要吃完了的时候,又一个黑人姑娘走进了房间,说太太叫玛丽娅过去——在这里,人们都叫她“立陶宛玛丽”。
第一部分 第97节:屠场(97)
于是,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心事,不过要想出去已经不可能了,会场里挤满了人,一直堵到门口,集会散场之后再回家又太晚了,所以今晚他只能在外面过夜了。明天早晨再回去也许更好,孩子们都上学了,他可以慢慢向伊莎贝塔大娘解释。她一直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而且自己也的确想悔改。他会极力说服她相信自己的真诚——另外,玛丽娅愿意让他回去,是玛丽娅在养活一家人。万一伊莎贝塔大娘不讲情面,他就干脆把事情挑明。
尤吉斯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两个小时过去了,昨天晚上发生的那可怜的一幕似乎又要重演。台上的人一直在讲着,台下的观众不断地鼓掌、欢呼,群情激昂。可是尤吉斯耳畔的嘈杂声却在渐渐地消隐,思绪开始乱作一团,脑袋不时地下沉。像往常一样,他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会场是那么的闷热,他又走了一天的路,另外他还刚刚吃了一顿饱饭——最后,他的脑袋终于沉了下去,没有再抬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又有人捅了他一下。他吓得猛然坐直了身体!他知道,自己肯定又打鼾了!怎么办?他马上两眼直视前方,盯着台上看,一副十分专注的样子,好像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令他感兴趣的事,一生中都没有过。他想象着人们在向他怒吼,向他投来愤怒的目光;他想象着警察向他奔来——来抓他的脖领子。这次他还能那么幸运吗?警察能不能再一次放过他呢?他坐在那儿,浑身颤抖地等待着……
可是,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女子的声音,温柔而甜美:“也许你应该听一听,也许你会感兴趣的。”
听了这话,尤吉斯感到无比震惊,甚至比被警察揪住脖领子更令他心惊肉跳。他的两只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前方,目不转睛,但是他的心却狂跳不止。同志!是谁在叫他“同志”?
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可是,他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仍然没有动静。于是,当他确信没有人再看他了之后,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那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穿着考究,是人们所说的“女士”。她竟然叫他“同志”!
他小心翼翼地侧过头,想更仔细地看一看对方。他刚一看清对方的全貌,就被惊呆了。她正全神贯注地听着讲台上的人讲话,丝毫没留意周围的一切。尤吉斯只是模模糊糊地听到了讲话人的声音,他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女人的脸上。他盯着她看,心里一阵惊慌,这感觉令他心惊肉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她怎能有如此大的魔力,让一个人如此的着魔?她坐在那儿就像一尊雕像,双手放在大腿上,紧紧地攥在一起,他能够看到她手腕上暴突的青筋。她脸上的表情兴奋而激动,那样子像是在搏斗,或者看着别人在搏斗。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从她鼻孔里呼出的气息在震颤,他看见她偶尔兴奋地舔一下嘴唇。她的胸脯随着呼吸剧烈地上下起伏,她那股兴奋劲儿似乎正在攀越一座高峰,然后又直落下来,就像一艘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跌宕。这到底是为什么?出什么事了?肯定是因为讲台上的那个人在说着什么。那人是谁?他到底在讲什么?尤吉斯猛地把头转了回来,把目光转向台上的人。
第一部分 第98节:屠场(98)
演讲人停了停。会场鸦雀无声,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突然,会场里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呐喊。整个过程中,尤吉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身体僵硬,目视前方,他被这场面惊呆了。
这时,演讲人举了举手,观众安静下来,演讲继续。
“我向你们呼吁,”他说,“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还向往真理。但这里我主要是向那些工人们呼吁,因为对他们来说,我所描述的那些罪恶并不是引发他们同情的传说,也不是供他们消遣、过后忘得一干二净的故事,那些罪恶就是发生在他们身上残酷而无情的现实,就是绑住他们手脚的锁链,就是抽打在他们脊背上的皮鞭,就是被烙在他们心头上的伤疤。我向你们呼吁,工人兄弟们!就是你们,整日里劳碌的人们,是你们建设了这个国家,可是在议会里根本听不到你们的声音!就是你们,你们耕种土地,可是到头来收获的却是别人。你们劳动了,你们服从了,可是你们得到的报酬还比不上一头骡子,你们吃的、住的只能让你们勉强活命。我来的目的就是给你们带来拯救的信息,向你们呼吁!我知道我要求你们的太多——我知道,因为我也曾处于你们的境遇,我也曾过过你们的生活,今天晚上在座的各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一切苦难。我也曾体会过到处流浪、给人擦皮鞋、吃面包渣、睡地窖的滋味。我也曾有过冒险的经历,我也曾品尝过梦想破灭的痛苦——我眼睁睁地看着开满心田的花朵被野蛮的铁蹄踏成烂泥。我知道一个工人要想获得知识得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为此废寝忘食,我为此忍受了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我为此牺牲了健康,几乎牺牲了生命。所以,当我来到这里给你们讲述希望和自由、描绘新世界的美好画面的时候,我对你们的抵触、怀疑、瞻前顾后、只顾眼前的心态并不感到惊讶。但是,我不会感到失望,因为我知道你们正在受到一些罪恶力量的驱使——我知道饥饿的皮鞭正在抽打着你们的后背,自贱的钢针正刺痛你们的心灵,奴气正麻木着你们的灵魂。不过,我确信,今天晚上在座的各位不管有多少人听了我的话之后仍然无动于衷,也不管有多少人仅仅是出于好奇来凑热闹或者来嘲笑我的,肯定有人已经被苦难折磨得没了活路,肯定有人因突然看到了自己所处的不公和恐怖的境遇而感到震惊。对于那些仍然在黑暗中挣扎的人们,我的话就像是一道闪电,给他们照亮了前方的道路,让他们看清了脚下的危险和障碍,解开了他们心中一个又一个的谜团,让他们能够预见到即将遇到的困难!遮住他们双眼的迷雾将被驱散,锁住他们手脚的铁链将被砸碎——他们会一跃而起,嘴里高喊着感谢的话,从此他们就成了一个勇往直前的自由人!他们逃脱了自己创造的奴隶制!他们再也不会掉入陷阱,他们再也不会被蝇头小利所诱惑,他们再也不会被任何威胁所吓倒,从今天晚上开始,他们将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决不后退,他们将握紧手中的钢枪,跟同志们、兄弟们并肩战斗。他们将把这好消息传给更多的人,就像我把这消息传给了他们——这是带给人自由和光明的礼物,它是无价之宝,这不是我给他们礼物,这是人类灵魂的遗产!工人们,工人同志们!睁开你们的双眼,看一看你们周围的世界吧!你们已经在繁重的劳动和无情的压迫下生活得太久了,你们已经失去了理性,你们的心已经麻木了!不过,我还是要请你们睁开眼睛看一看自己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就这一次——扯掉蒙住你们双眼的那块世俗和传统的破布吧,直面现实,看一看它丑陋的真面目!正视现实吧,正视现实吧!看一看就在今天晚上满洲平原上正在发生着什么——两支大军正在混战。我们坐在这里,可是此时世界上有一百万人正在疯狂地互相厮杀!人类社会已经发展到了二十世纪,那位和平王子(指耶稣——译者注)已经诞生了一千九百年!在这漫长的一千九百年里,人们把他的话当成神谕,可是现在两支人类大军还在像森林里的野兽一样互相残杀!哲人们已经做出了理性的分析,预言家们已经进行了公开的批判,诗人们在哭泣、呼吁——可是这个丑陋的怪兽仍在肆无忌惮地残害着劳动人民!我们开办学校,我们修建大学,我们出版报纸,我们发行书籍,我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们测量、研究、分析——我们就是用这些知识来作为彼此互相残杀的武器吗!我们把这个称为‘战争’。算了,别再用这些陈词滥调来敷衍我——跟我来,跟我来看看这个世界!看看那些被子弹射穿、被炸弹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听一听那痛苦的呻吟和哀号,看看那一张张被痛苦、仇恨而扭曲的脸!摸一摸那块被炸掉的肉,它还在散发着余温,它还在抖动,就在刚才它还是某个人身体上的一部分!看那汩汩流淌着的鲜血,那是从人的心脏里流出来的!万能的上帝啊!而这一切还在继续,有系统、有组织、有预谋地继续!我们听说了,我们读过了,我们不以为然。报纸在报道,可是报社在照常工作;教堂听说了,可是他们没有关上大门;人们看见了,可是他们并没有起来革命!
第一部分 第99节:屠场(99)
演讲人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情感的洪流将他彻底淹没。他站在那儿,手臂高高地举过头顶,想象的翅膀带着他的灵魂飞向了天空。所有的观众都一下子站了起来,手臂挥舞,激情的喊声惊天动地。尤吉斯已经喊破了喉咙,他无法自持,他无法抑制那压抑了已久的情感。令他内心激情澎湃的不仅仅是因为演讲人讲话的内容,更因为他那滔滔不绝的语言。他的存在让他感到震撼,他的声音在他的心房里激荡、回响。那声音就像伸出了一只强悍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这声音似乎释放出一种世上没有的神秘力量,让他敬畏,令他恐惧!有一幅画面从他面前向远方无限延伸,他脚下的大地突然隐去,他开始升腾,翻滚着升腾。他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躯——他感觉到身体内部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在左冲右突,势不可挡。他坐下来,一种既痛苦又快乐的奇怪情感攫住了他,令他呼吸急促。演讲人的话就像一声惊雷在尤吉斯的心中炸响,他内心情感的闸门被再一次打开——过去的希望、梦想、痛苦、愤怒、绝望猛然间喷涌而出。他生命中那些已经蛰伏了很久的感受似乎一下子又醒过来了,而且一种新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情感也随之产生。他曾经遭受了怎样的苦难啊!可是他竟然被那些苦难击垮、打败,他竟然屈服了、遗忘了,回首过去他竟然能心平气和——这真是难以启齿的悲哀,这是人类灵魂不能忍受的耻辱,这真是太恐怖、太疯狂!那位预言家问:“跟谋害了你们灵魂的凶手相比,杀害你们肉体的凶手又算得了什么呢?”而尤吉斯就是一个灵魂被谋杀了的人,他已经丢掉了梦想,丧失了斗争的勇气——他已经甘于堕落,彻底绝望了。可是现在,突然间他的灵魂深处感受到一阵可怕的悸动,他终于看清了那黑暗、丑陋的现实!支撑他那暗无天日的内心世界的根根梁柱顷刻间土崩瓦解,他头顶上的那片天空豁然裂开!他站在那儿,他那紧紧攥住的双拳高举在空中,他的眼睛血红,他的脸上青筋暴突,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狂野的嗥叫。他喊累了,他喘着粗气,他喃喃自语:“天啊!天啊!天啊!”
第二十九章
那人回到了座位上,尤吉斯知道他已经讲完了。掌声持续了几分钟之后,有人带头唱起歌来,众人随声附和,整个会场顿时歌声震天。尤吉斯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歌,也听不懂歌词,但他还是被会场里狂热的气氛所感染——实际上人们唱的是《马赛曲》。雷鸣般的歌声一节一节地唱下去,而尤吉斯的双手则攥得越来越紧,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随着音乐的节拍跳动。一生中,他从来没有如此激动过——他的内心好像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涌动。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在汹涌的海面上被抛上抛下。他感觉到,他的内心正洪流涌动,在这场浩大的洪流中,一个新的自我诞生了。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从毁灭之神的那张血盆大口中拉了出来,那套绝望的枷锁已经被砸烂。整个世界都因他而改变了——他自由了,他自由了!尽管他还要继续遭受苦难,还要乞讨、挨饿,但是他现在的精神已经完全变了,他能够理解也能够承受这一切。他再也不会任凭命运的摆布了,他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有意志有理想的人。从此,他的人生有了奋斗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这里的人会引导他、帮助他;他会有朋友、有同志;在正义的阳光之下,他将和他们手挽手、肩并肩,步伐坚定地朝着目标迈进。
第一部分 第100节:屠场(100)
尤吉斯就站在那儿看着演讲人,看了大约有五到十分钟。演讲人偶尔抬起头,跟身边的人说上几句话。最后,那人注意到了尤吉斯。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探寻,于是一股冲动驱使尤吉斯走上前去。
“我想谢谢您,先生!”尤吉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听了您的演讲,我太……太激动了。在我离开这里之前,我必须把我的心情告诉您。不过,我……我一点也听不懂……”
那位戴眼镜的高个男子正在往外走,可是听了尤吉斯的一番话之后,他又转身回来了。“这位同志太累了,不要再打扰他了……”他说,可是演讲人却抬起手,示意他不要阻止尤吉斯。
“等一下,”他说,“他有话要跟我说。”接着他把头转过来,看着尤吉斯的脸问,“你想对社会主义有更多的了解吗?”
“我……我……”他结结巴巴地说,“您讲的是关于社会主义的内容吗?我刚才没听懂。所以现在我想知道您都讲了些什么——也许我能帮上点忙。您所讲的那些现实中发生的可怕的事情我都经历过。”
“你住在哪儿?”对访问。
“我没有家,”尤吉斯回答,“我也没有工作。”
“你是一个外国人吧?”
“我是立陶宛人,先生。”
那人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转过头去对他的朋友说:“谁在那儿,沃尔特斯?奥斯金斯基在吧……可是他是一个波兰人……”
“不过奥斯金斯基讲波兰语。”对方说。
“好吧,你去看他走了没有,行吗?”
高个男子走开了,演讲人又掉过头来,看着尤吉斯。他长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眼窝深陷,面相和善但深藏着痛苦。“真的很抱歉,同志,”他说,“我真是太累了——一个月来我每天都在演讲。不过我会给你介绍一个人,他也同样能够帮助你……”
那位使者只走到门口就返回来了,还领了一个人过来,他向尤吉斯介绍说这位是“奥斯金斯基先生”。奥斯金斯基先生个头矮小,还没有尤吉斯的肩高,面黄肌瘦,满脸褶皱,可以说长相非常丑陋,而且还有点瘸。他穿着一件后摆长长的黑色大衣,接缝和扣眼磨退了色。他的眼睛肯定是近视,因为他戴了一副绿色的眼镜,看起来甚是怪异。不过,他握起手来倒是非常真诚,而且他讲的是立陶宛语,这让尤吉斯感到温暖。
“你想了解社会主义吗?”他问,“肯定是。我们出去走一走,一边走一边慢慢谈。”
于是,尤吉斯向那位魔法师告了别,然后跟着奥斯金斯基出去了。奥斯金斯基问尤吉斯住在哪儿,并提议他们可以沿着尤吉斯回家的路走,尤吉斯不得不再解释一遍他没有家。对方问他怎么回事,于是开始讲起自己的经历——他是如何来到美国的,在屠场都遭遇了哪些不幸,他是如何家破人亡的以及为什么成了流浪汉。听了这些之后,奥斯金斯基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说:“你已经经历了那些磨难,同志!我们要把你培养成一个斗士!”
第一部分 第101节:屠场(101)
奥斯金斯基进而解释了社会党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组织。他说,社会党是无产阶级自我教育的机器。每一个大的市镇都有党的地方组织,而且在更小的地方社会党也正如雨后春笋般地发展壮大着。各个地方党支部的规模不等,少到六名党员,多到一千名党员。全国共有一千四百个地方党支部,党员大约有两万五千人。党员定期交纳党费以支持党支部开展各种活动。库克县地方党支部——芝加哥地方党支部的名称——下辖八十个下级支部,他们一年的活动经费高达数千美元。他们出版了一份英文周刊、一份波希米亚语周刊和一份德语周刊。另外,他们在芝加哥还出版一份月刊。同时,他们还拥有一家联合出版社,每年发行一百五十万册关于社会主义的图书和宣传资料。这一切都是最近几年发展起来的——奥斯金斯基刚来到芝加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
奥斯金斯基是一个波兰人,五十岁左右。来到美国以前,他生活在西里西亚,由于种族原因而受到歧视和迫害。七十年代初,俾斯麦征服了法兰西之后,他开始对“第一国际”实行铁血政策,就在这时奥斯金斯基毅然投身于无产阶级运动。他曾两次入狱,不过那时他还年轻,根本不把牢狱生活当回事儿。随着社会主义挣脱了枷锁,成为帝国政治舞台上一股强大的力量,奥斯金斯基在革命斗争中所扮演的角色也越来越重要。就这样,他被派到美国开展社会主义运动。当初,人们只要听到“社会主义”这个词就会大加讥讽——在美国,人人自由平等。政治上的自由似乎使得工资奴隶制变得更容易让人忍受!奥斯金斯基如是说。
个头矮小的裁缝坐在一把餐椅里,上身仰靠在硬硬的椅背上,双脚搭在没生火的炉盖上。他说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卧室里的家人。在尤吉斯看来,奥斯金斯基和集会上的那个演讲人同样令人惊羡。他很穷,处于社会底层的底层,食不果腹,生活悲惨——然而他竟然如此见多识广、英勇无畏、成就非凡,他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英雄啊!他们的队伍里还有很多像他一样的人——数以千计,而且都是工人!就是这些人缔造了那个神奇的进步组织,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可是现实的情况就是这样,奥斯金斯基说。一个人刚接受社会主义信仰的时候,他会变得十分狂热——他不能理解其他人为什么看不清社会主义,他希望一周之内转变所有人的思想。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会意识到这是一项多么艰巨的工作。所幸的是,总是有新人不断地加入到他们的队伍里,这就给了他继续奋斗下去的动力。尤吉斯现在有很多机会可以释放自己的激情,因为现在正值总统大选时期,人人都在谈论政治。奥斯金斯基答应尤吉斯,下次地方党支部开会的时候他要把他带过去,他要介绍他入党。党费每周五分钱,不过党员如果没有钱都可以免交。社会党是一个真正讲民主的政治组织——一切都由党员自己管理,没有老板。奥斯金斯基把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讲给了尤吉斯,他也讲到了党的纲领。可以说,社会党只有一个纲领——那就是“不妥协”,这是全世界无产阶级运动的精髓。如果某一个社会党人被选为议员,他必须尽可能地争取和其他党派的议员一起为工人阶级谋福利。但是,他也必须记住,他所作出的任何让步都是为了党的最高宗旨——组织工人阶级起来革命。目前,党组织的发展现状是每个老党员每两年发展一个新党员。按照这个发展速度,到一九一二年社会党就会夺取全国政权。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抱着这样的乐观态度。
第一部分 第102节:屠场(102)
第三十章
尤吉斯和奥斯金斯基以及他的家人一起吃了早饭,然后他就回家去找伊莎贝塔大娘了。他已经没有了愧疚感——进了家门之后,他没有向伊莎贝塔大娘讲那些事先想好的话,他向她讲起了革命!开始,伊莎贝塔大娘以为他精神不正常了。过了几个小时之后,她才敢肯定他还是个正常人。除了政治,其他的话题他谈的思路都还正常,这样伊莎贝塔大娘感到放心了。尤吉斯早有预料,伊莎贝塔大娘的头脑好像被包上了一层铁甲,社会主义思想断难渗透。她的心早已经被苦难磨炼得坚如磐石,绝难撼动。对她来说,生活就意味着一日三餐,所有的思想活动都是围绕着这个中心。现在,她唯一感兴趣的是这个令她女婿着魔的新念头能否使他更沉稳、更勤奋。当她发现他想找工作、想为这个家出一份力的时候,她放弃了思想上全部的抵触情绪,甘愿接受她的开导和教化。伊莎贝塔大娘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人,脑筋快得就像一只被追赶的兔子。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她就彻底接受了社会主义思想,把它作为自己一生的政治态度。只要他肯交自己的一份生活费,她同意一切都听他的。她甚至同意偶尔跟尤吉斯一起去参加集会,当然她虽然身处革命风暴中,脑子里想的还是第二天餐桌上的食物。
在尤吉斯成为一名社会主义战士一周之后,他开始出去找工作。他整天在外面转悠,四处打探工作机会。突然有一天,天降奇缘。当时,他行走在芝加哥的大街上,街道两侧遍布着数不清的小旅馆。他来到一家旅馆的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进去。一个看上去像是老板的人正站在前厅里,于是尤吉斯走到他跟前,问他能不能给他一个工作机会。
“你能干什么?”那人问。
“我什么都能干,先生,”尤吉斯回答,然后又补充道,“我已经失业很长时间了,先生。我是一个很诚实的人,身体强壮,而且我愿意……”
那人眯缝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你喝酒吗?”他接着问。
“我不喝酒,先生。”尤吉斯答道。
“好吧,我这里雇了一个行李工,可是他经常喝酒,我已经赶了他七次了,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了。你能干这个工作吗?”
“行,先生。”尤吉斯应答。
“这活可不好干。你得擦地、冲痰盂、上灯油、帮客人搬箱子……”
“我能干,先生。”
“那好吧。我每个月给你开三十块钱的工资,外加伙食。如果没问题,现在你就可以开始干活了。你就穿那个人的工作服吧。”
尤吉斯立即动起了手,并且一直干到晚上,就像一个永不知疲倦的特洛伊人。他回到家里,把这一好消息告诉给了伊莎贝塔大娘,而且尽管天已经很晚了,他还是去了奥斯金斯基的家,向他讲述了自己的好运气。当他讲到旅馆所处的位置的时候,对方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他突然打断了尤吉斯的话:“该不是辛德斯旅馆吧!”
第一部分 第103节:屠场(103)
这是办事员阿莫斯·斯特卢弗。那位助手名叫哈里·亚当斯,皮肤白嫩,一副学者模样,来自马塞诸塞州,清教徒移民后代。他曾在伏尔河上做过纺织工人,纺织业持续的萧条使得他和一家人穷困潦倒。后来,他就移民到了南纳卡罗来纳州。在马塞诸塞州,白人的文盲比例是百分之零点八;在南纳卡罗来纳州,这一比例高达百分之十三点六。而且,在南纳卡罗来纳州,选民资格由财产数额限制——由于这些原因,这里的童工现象非常普遍,所以这里的棉纺企业远比马塞诸塞州的同行企业更有竞争力。当然,这一点亚当斯并不了解。他只知道这里的工厂还在运转,而马塞诸塞州的棉纺厂都纷纷倒闭了。可是来了之后,他才发现这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要想活命,他和家人不得不每天从晚上六点一直工作到早晨六点。工作之后,他又开始像在马塞诸塞州那样组织纺织工人搞运动,结果没几天就被解雇了。不过,后来他又找到了别的工作,并坚持一直干了下去。再后来,工人们为了争取缩短工时而举行了罢工。罢工期间,哈里·亚当斯在街头集会上发表过演讲,这让他倒了大霉。在南部边区各州,法院对罪犯的判罚一般是把他们送到企业主手里去劳动。审判亚当斯的法官恰好是他得罪了的那位工厂主的本家,于是法官就把他又送回了原来的工厂。他差点在劳动改造期间丧命,不过他还是默默地挺过去了。刑期一满,他就和家人离开了南纳卡罗来纳州——他把它称为“地狱后院”。他没有钱坐车,不过当时正值秋收季节,于是他们一家人就徒步往北走,一边走一边帮人干农活。最后,亚当斯来到了芝加哥,并加入了社会党。他是一个勤奋好学、性格内敛、不善言谈的人,不过在他酒店的办公桌下面总是有一摞书,他写的文章很快就引起了党报的注意。
你可能想象不到,老板以及员工们的政治热情并没有影响到旅馆的生意。大批的激进主义者蜂拥而至,旅行途中在此下榻的商业人士也对他们的政治主张产生了兴趣。最近,这里又成了西部养牛人在芝加哥的理想落脚点。原来,牛肉托拉斯耍了个花招,他们提高了牛的收购价格,等到大批生牛被运过来的时候,他们又突然杀价,这样他们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而养牛人被害得可能连运费都付不起。晚上他们只能住在廉价旅馆里,至于旅馆前厅里有人高谈阔论,这对他们也无妨。对于汤米·辛德斯来说,这些来自西部的养牛人就是送上门来的思想改造对象——他把十几个养牛人召集到身边,给他们分析现行的社会制度。尤吉斯刚工作一周,可是当汤米听了他的经历之后就再也不肯让他离开了。每当他跟这些养牛人谈论起屠场里的罪恶的时候,他就会说:“你们知道吗,我们这里就有一位员工,他亲眼目睹了那些罪恶勾当!”而这时,不管尤吉斯正在干什么,他都会放下手中的活,走到老板身边。老板接着说:“尤吉斯同志,给这些先生们讲一讲你在宰杀台上所看到的一切。”开始的时候,老板的要求会揭开他内心的伤疤,让他感到无比痛苦,就像拔掉他的牙然后逼他说话一样。渐渐地,他知道自己应该讲什么了。到后来,他学会了从容,于是他就充满激情地、一遍一遍地讲述自己的经历。老板总会坐在旁边,不住地点头、惊呼,为他打气。尤吉斯讲到了“酱火腿”的制作程序,讲到了公猪被制成猪油、销往外州的过程。在一旁听着的汤米·辛德斯会突然拍一下大腿,高声喊叫:“你们认为有谁能够凭空编造出这些故事来吗?”
第一部分 第104节:屠场(104)
在尤吉斯看来,社会主义思想简直就是不言而喻的真理!可是竟然有人看不清,真是不可思议!这个国家的一切——土地、土地上的所有建筑、铁路、矿产、工厂、商店——都掌握在少数个人——资本家的手里。劳动人民为了活命不得不为他们工作。除了那点少得可怜的工资,他们全部的剩余劳动都变成了资本家腰包里的财富。劳动人民的肚子越来越瘪,而资本家的腰包却越来越鼓,他们过着人们难以想象的奢侈生活!如果资本家只拿走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一份,那么工人们所得到的就应该比现在的多得多,这难道不是再明显不过的道理了吗?这道理简单得就像一加一等于二,就这么简单,可是有人就是看不懂,他们还要去争论世界上的其他问题!他们还争辩说,政府不可能像个人那样高效率地管理经济。他们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样的论调,以为自己讲的是什么真正的理论!他们就是看不清那些资本家们的所谓“高效管理”无非就是把他们压迫得喘不过气来,让他们得到少得可怜的工资!他们就是挣工资的奴隶,任凭资本家的奴役,任凭资本家在他们身上榨出一滴一滴的油水。可悲的是,他们竟然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饶有兴致地审视着这一切,他们生怕自己身上的油还没有被榨干!遇到这样的情况,听到这样的言论,你会有怎样的心情呢?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气愤的。你可能会遇到这样一位倒霉鬼,他可能在某一工厂里工作了三十年,到头来没攒下一分钱。他每天早晨六点钟离开家,整天看护一台机器,晚上回来的时候累得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生中,他从来没有享受过一个星期的假期,从来没有出去旅行过,从来没有过任何冒险的经历,从来没有学过什么东西,脑子里也从来也没有过任何非分的想法。当你跟他谈起社会主义的时候,他会不屑一顾地对你说:“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是一个个人主义者!”接着他还会告诉你,社会主义实行的是“家长式管理”,如果走社会主义道路,社会就不可能进步。听到这样的话,驴子都可能被气笑了,可是你无论如何也是笑不出来的,因为像他这样已经丢掉了灵魂的人太多太多。资本主义不仅榨干了他们的肉体,也掏空了他们的灵魂,他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了!他真的以为,成千上万的人被圈在一起、听命于一个铁石心肠的魔王、为他一个人创造亿万财富、让他给他们建一座图书馆,这就是“个人主义”;相反,如果他们自己管理企业、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去经营、建造自己的图书馆,那这一定就是“家长式管理”了!
这样的交谈实在令人头疼,有几次尤吉斯气得几乎崩溃。可是,你没有办法,你只能在无知和偏见这座大山的脚下一锹一锹地挖。跟这样的可怜虫讲话,你要耐住性子,抓住时机把社会主义思想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他们的大脑里。平时,你必须不断丰富你的武器库——对于他们的质疑,你必须事先做好心理准备,积极应对,用活生生的事实说话,让他们逐渐认识到自身思想上的谬误。
第一部分 第105节:屠场(105)
后来在社会主义运动的一次重大集会上,尤吉斯见到了党的两位棋手。十年前,在芝加哥曾发生过一次十五万铁路工人大罢工。当时,铁路部门雇用流氓、杀手对罢工进行暴力镇压,美国总统更是动用了军队。工会领袖们没有经过审讯就被投进了监狱。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工会主席几乎成了一个残疾人,不过思想上却成了一个坚定的社会主义者。他在全国各地游历了十年,深入草根阶层,面对面地向人们宣扬正义。他有着极强的感召力,瘦高的个子,由于受尽磨难而形容消损,脸上带着因人格受到屈辱而产生的愤怒——说起话来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眼含热泪的孩子在祈求。他在讲台上走来走去,步态敏捷,表情热切,就像是一只豹子。他身体前倾,向观众伸出热情的双手,他那坚定的手指直接指向人们的灵魂。由于不停地讲话,他的嗓音有些嘶哑,但是偌大的会场竟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是听得那么入神。
从会场里出来的时候,有人递给尤吉斯一份报纸,他一边走一边读。就这样,他开始接触到了《呼唤理性》这份报纸。大约十二年以前,一位科罗拉多州的房地产商认识到在人们的生活必需品上去做投机买卖是不道德的,于是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的房地产生意,开始创办这份社会主义周报。开始的时候,他不得不自己排版,但是他坚持下来了,并最终取得了成功。现在,他的报社已经发展到了相当的规模。他每周要用掉一整车厢的新闻纸,邮车在堪萨斯州的那个小城要停留好几个小时装载他的报纸。这是一份有四个版面的周报,每份的价格还不到半美分,固定订户达二十五万,被投递到全美国各城市交叉路口的邮局。
《呼吁》是一份宣传报。它独具特色——笔触辛辣,充满西部俚语,基调喧嚣。它把美国富豪阶级的生活画面呈现给“疲于奔命的美国骡子”,让他们长长见识。它开辟了两个对比鲜明的专栏,一边报道的是价值百万美元的钻石、社交名媛的狮子狗,另一边则描述了墨菲太太饿死在旧金山街头的悲惨命运、刚刚从医院里出来的整天在纽约街头流浪的约翰·罗宾逊。它收集各家报纸所报道的关于腐败、犯罪的事件,然后加以无情的挞伐。“南达科他州彭镇三家银行倒闭,又一大批工人的储蓄被吞噬!”“俄克拉何马州沙溪市市长携十万美元潜逃。这就是你们选出的老党派管理者!”“佛罗里达飞机制造公司总裁因犯重婚罪而入狱。他是社会主义的坚决反对者,他说社会主义将使家庭解体!”《呼吁》拥有自己的“军队”,大约三万人的忠实拥趸。报社不断鼓舞“军队”的士气,有时通过有奖比赛的方式激励他们去战斗,奖品可能是一块金表、一艘私人游艇或者八英亩土地。士兵们给编辑部的工作人员都起了有趣的外号——“墨水艾克”“秃顶男人”“红发女”“牛头犬”“办公羊”“一匹马”。
第一部分 第106节:屠场(106)
第三十一章
找到工作之后,尤吉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玛丽娅。她下到妓院的地下室里去见尤吉斯,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帽子,说:“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玛丽娅摇了摇头。她说,她别的工作什么也做不了,也没有人会雇用她。自己过去的经历是瞒不住别人的——有些姑娘尝试过离开这里,可是她们总是能被人认出来。来过妓院的男人成千上万,在外面迟早会遇到这个那个的。“另外,”玛丽娅继续说,“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吸毒。你想让我干什么?”
“你不能戒掉毒瘾吗?”尤吉斯大喊。
“戒不掉,”她答道,“永远也戒不掉。说这个有什么用——恐怕我会在这儿一直待到死。我只能干这个了。”事已至此,再劝下去也没用。他告诉玛丽娅他不会再让伊莎贝塔大娘花她的钱了,玛丽娅黯然答道:“那我就在这里挥霍掉吧,只能这样。”她垂下眼皮,面色阴沉。他看出来,玛丽娅生气了,她想赶他走。于是,他失望而悲伤地离开了。
在家里,尤吉斯过得并不快乐。伊莎贝塔大娘经常生病,孩子们越来越难以管教,长期的流浪生活使他们养成了很多坏毛病。尽管如此,他仍然离不开这个家,因为家人常常令他想起过去的美好时光。烦闷的时候,他就全身心地投入到社会主义运动中去,这会令他忘掉一切烦恼。他已经被卷入到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洪流中,过去让他视之如命的东西现在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他的心不在家里,他的心已经飞到了一个理想的国度。他外在的自我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只是一个酒店行李搬运工,他也期待着有生之年一直做这个工作。可是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他的生活充满了冒险。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了解——有太多的奇迹需要去发现!他一生中永远也不会忘掉选举前的那一天,那一天哈里·亚当斯接到了朋友的一个电话,要他带尤吉斯去见他,尤吉斯去了,于是他见到了一位运动领袖。
向尤吉斯发出邀请的那位运动领袖名叫费舍尔,芝加哥的一位百万富翁。他毕生致力于贫民安置工作,住在贫民窟的一所小房子里。他并没有加入社会党,不过他同情社会党的事业。他对尤吉斯说,那天晚上有一个来自东部大杂志社的编辑要来他家做客,该编辑写了一些反对社会主义的文章,可是他对社会主义根本就不了解。于是,百万富翁决定让亚当斯把尤吉斯领来,让尤吉斯给那位编辑讲一讲“纯净食品”的话题——编辑对此颇感兴趣。
年轻的费舍尔住在一幢两层的砖房里,外面破败不堪,里面则温馨舒适。房间里摆放着一个大书架,上面放满了书,墙上挂着油画,在柔和的灯光下依稀可见画面上的景物。这是一个寒冷的雨夜,室内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亚当斯和尤吉斯进来的时候,屋里边已经有了七八个人,围坐在壁炉旁。尤吉斯发现这些人当中有三位女士,这令他有些惊慌,他可从来没有跟这样的人交谈过,于是他感到有些尴尬。他站在门口,双手紧紧地抓着帽子,有人给他做了介绍,他一一向众人鞠躬。他落座了,坐在一个幽暗的墙角里,屁股搭在椅子边上,不住地用袖子揩额头上的汗水。他心里惴惴不安,害怕有人让他讲话。
第一部分 第107节:屠场(107)
尼古拉斯·舒里曼看透了宇宙间的万事万物,对于人类——这个世界很小的一部分——他更是体察入微。他理解这里的各种社会制度,他把它们当成一个个肥皂泡在眼前吹来吹去。一个人的大脑里竟然能装得下如此巨大的毁灭力量,真是不可思议。这是什么样的政府?这种政府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有钱人的财产权,永远施展着传统镇压和现代欺骗的手段。这是什么样的婚姻?这种婚姻和卖淫只不过是一把盾牌的正反两面,都是为了满足男人贪婪的情欲。两者之间只存在着阶级的差别。如果女人有钱,她就能够获得独立:平等、终身的婚约、对孩子的合法拥有权。如果没有钱,她就是一个无产者,她就不得不为生存而出卖自己。还有那宗教,那只不过是魔王的杀手武器。政府压迫着工资奴隶们的肉体,而教会则奴化着他们的精神,从根源上毒化着他们欲求进步的思想。由于受了教会的毒化,工人们把希望寄托在来世,可是他们的衣兜在现世里被掏得精光。他们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教化:要节俭、要谦卑、要服从。一句话,他们要养成资本主义所宣扬的所有虚伪的美德。人类文明的命运将最终在红色国际和黑色国际之间、社会主义和罗马天主教之间的殊死搏斗中找到方向。在美国,“正处于慢慢黑夜中的美国福音教派……”
这时,那位前传教士插了进来。于是两个人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辩论。卢卡斯“同志”并不是一个受过很高教育的人,他只读过《圣经》,不过他是从自己的亲身经验讲解《圣经》的。他问道,为什么曲解教会的意义呢?是的,很明显现在教会掌握在商人们的手里,可是我们已经看到了人们反抗的迹象。如果舒里曼同志能够回过头去看一看过去,回想一下几年前……
“噢,是啊,”对方说,“当然,我毫不怀疑一百年以后,梵蒂冈会否认它曾经反对过社会主义,就像现在它否认曾经迫害过伽利略一样。”
“我并不是在维护梵蒂冈,”卢卡斯激动地高喊,“我是在维护上帝所说的话——那是从受压迫的人们灵魂深处发出的一声长长的呐喊。就以《约伯书》第二十四章为例吧,我习惯在我的演讲中引用这一章,我把它称为‘关于牛肉托拉斯的《圣经》’。还有《以赛亚书》里的话,或者耶稣自己说过的话!耶稣并不是一个艺术王子,也不是像现在教堂里的那些偶像们那样满身的珠宝——耶稣的生存环境是可怕的,他遭受着苦难,他被世俗所遗弃,受到人们的轻视,他甚至找不到一块躺下来睡觉的地方……”
“我承认你说的耶稣。”对方打断他的话。
“那么,”卢卡斯喊道,“耶稣会和他的教会毫无关系吗——为什么他的话以及他的生活经历在承认崇拜他的人中间没有威信?我说的这个耶稣是世界上的第一个革命者,社会主义运动真正的奠基人。他的生命就像一团烈火,他仇恨财富,他仇恨财富所代表的一切,他仇恨财富的高傲,他仇恨财富的奢侈,他仇恨财富的暴敛。他自己就是一个乞丐,一个流浪汉,广大穷苦人民中的一员。他一次又一次用明确的语言正告财富和财富拥有者:‘不要在人世间为自己敛财!’……‘卖掉你们的财富去施舍吧!’……‘穷人有福了,天国的大门为你们打开!’……‘富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已经得到了安慰!’……‘我可以对你们讲实话,富人很难进入天国!’他无情地谴责了他那个时代的剥削者:‘你们有祸了,那些法学家、法利赛人、伪君子!’……‘你们有祸了,那些律师们!’……‘你们这些毒蛇、你们这蛇蝎一代,你们怎能逃过地狱的惩罚?’他用鞭子把商人和掮客从教堂里赶出去!想一想吧,他为一个纵火犯、一个社会秩序的破坏者而受难!而这个人竟然被富人们当成了他们财产和虚荣的保护神,被现代文明的恐怖和丑恶拥立为替他们遮羞的傀儡!他的塑像上被镶嵌了珠宝,贪于情色的牧师在他面前烧香,现代的工业强盗们用他们从妇孺身上榨取的血汗钱为他修筑庙堂,他们坐在铺了舒适软垫的椅子上听着那些卑鄙神学博士们讲解教义……”
第一部分 第108节:屠场(108)
接下来,那位编辑想知道舒里曼博士凭什么敢断言,每个人只要每天工作一个小时这个社会就可以存在下去。对方回答:“如果目前的科学资源都得到充分利用,社会的生产能力将达到什么样的程度,这一点我们无法确知。不过,我们可以相信,它肯定会超过习惯了横征暴敛的资本主义思维方式的头脑所能想象的程度。全世界的无产阶级革命取得胜利以后,战争将不会在人们的意识中存在。谁能够计算出人类为战争所付出的代价?——战争的代价不仅仅包括它消灭的生命和物质财富;战争的代价也不仅仅意味着几百万无所事事的军人的供给以及军备。战争所引发的恐慌、暴力、无知、放荡、淫乱、犯罪以及工业的萧条和道德的沦丧会榨干社会的精力。你能想象到吗?全社会全体成员每天两个小时的劳动成果都喂给了战争那头红魔!你会认为这么说有点夸张吗?”
接着,舒里曼又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竞争所造成的浪费:商业竞争的损失;无休止的贸易纷争和摩擦;竞争所引发的各种社会恶习——比如酗酒,随着经济竞争的加剧,酒精的年消费量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几乎翻了一番;社会上那些无所事事、不创造任何价值的人,轻狂的富人以及食不果腹的穷人;各种镇压劳动人民的法律和机器;由于讲社交排场所造成的浪费——制帽商、裁缝、美发师、舞蹈老师、厨师以及仆人。“你们都能理解,”他说,“在一个由商业竞争所主宰的社会里,金钱是地位的象征,浪费是权力的衡量标准。目前,在我们的社会里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在生产着一些无用的东西,而有百分之一的人在挥霍这些东西。还有,社会上那些寄生虫的仆人和掮客也都是寄生虫,那些制帽商、珠宝商、侍从也都是由社会上那些有用的成员在供养着。还要记住,这种可怕的浪费疾病不仅仅是生在那些闲人和仆役的身上,它也在侵害着整个社会的肌体。在十万‘精英’妇女阶层的下面是一百万可悲的中产阶级妇女,她们并不是精英,但是她们在公众场合也极力想表现得像精英一样;在她们下面还有五百万只能阅读‘时尚报纸’、戴无边女帽的农民妻子,商店的店员以及为了戴上廉价珠宝首饰、穿上仿制裘皮而把自己卖到妓院的女仆。另外,在这场炫耀、卖弄和虚荣的比拼的同时也在进行着一系列如火上浇油般的销售竞争!生产商设计出数万种垃圾商品,商店竞相为其展示,报纸和杂志上的广告竞相为其吹捧!”
“别忘了还有造假的浪费。”年轻的费舍尔插了一句。
“谈到超现代化的广告业,”舒里曼回应说,“就是那种劝说人们去购买他们根本用不上的东西的行当,我们就来到了恐怖的资本主义破坏力的停尸房中心。面对这其中的种种罪恶,我们简直不知道从哪一样说起。那就让我们先看一看某一类商品那成千上万种不同的花样吧,它们消耗了人类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可是它们所起的作用都是一样的,实际上一类商品只生产一种款式就足够了!如此多的花样无非是为了满足人们的虚荣心和摆阔心理。再想想为了欺骗那些无知的人所生产的质量低劣的便宜货所造成的浪费;还有掺假、造假的浪费——假冒伪劣服装、棉制的毯子、摇摇晃晃的公寓、软木粉末做的救生设备、掺假的牛奶、添加了苯胺的苏打水、用淀粉做的香肠……”
第一部分 第109节:屠场(109)
“你说的是农场上的劳动,”梅纳德先生说,“那么不同劳动的价格是不是不一样呢?”
“毕竟有些劳动轻松,有些劳动辛苦。我们应该有数百万的乡村邮递员,还应有煤矿工人。当然,工资应该一样,而工时有所不同。根据某个具体行业所需工人人数的增加或减少,工作或工时必须不断调整。实际上现在的劳动安排就是这样的,不过现在工人的工作调动仍然是盲目且不完备的,经常受到谣言和广告的影响,还未根据通用的政府告示栏做到及时、全面。”
“有些职业很难计算工时,那么这些职业的情况怎样呢?一本书的劳动成本是多少?”
“显然,这包括纸张、印刷和装订的劳动成本,大约是现在成本的五分之一。”
“那作者的劳动怎么计算呢?”
“我说过,国家无法控制知识生产。国家会说,完成某本书用了一年,而作者会说,完成这本书用了三十年。歌德说,他的每句妙语价值一袋黄金。我在此勾画的是一项全国性的满足人们物质需要的制度,而不是国际性制度。因为人存在知识需要,因此他会延长工作时间、增加工资收入并按个人品位和个性化的方式来满足他们的知识需要。与大多数人一样,我也生活在地球上。我和他们穿着一样的鞋,睡在一样的床上,但是我的想法却与众不同,我不愿为大多数人选择的思想家付费。我希望,像现在一样,这样的精神产品由个人自行决定价值。如果人们想听某个牧师布道,那么他们聚在一起,按照自己的意愿给教堂付钱,支持牧师,然后倾听他布道。由于我不愿听他布道,我会走开,这样就不会花一分钱。同样,有些杂志讲的是埃及硬币、天主教圣徒、会飞的机器,还有体育记录,而我对这些可是一窍不通;另一方面,要是废除了工资奴隶制,那么我就不必受剥削人的资本家的盘剥,还能另外赚些钱。还会有杂志诠释并宣扬进步思想的预言家弗里德里希·尼采的思想、清洁饮食这项伟大科学的缔造者豪瑞斯·弗莱彻的思想,说不定还会劝人们不要穿长裙,以科学的方法培养出有教养的男人和女人,以及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确定离婚。”
舒里曼博士略作停顿。“关于这方面的话题,我可以做一次长长的讲座,”他笑着说,“我刚才讲的只是一个开头!”
“还有什么要讲的?”梅纳德问道。
“我指出了竞争带来的消极浪费现象,”对方回答道,“至于合作对经济产生的积极影响,我还没有深入说明。假设一家有五口人,这个国家会有一千五百万个家庭,其中至少有一千万个家庭分开生活,而繁琐乏味的家务活要么由妻子做,要么花钱请人做。现在,咱们暂且不考虑利用气动设备清洁房屋这种现代做法,也不考虑合作烹饪的经济实惠。咱们只看一看洗碗碟这件事——要说一个五口之家洗碗碟每天要用上半个小时,这样说倒也不为过。要是每天的工作时间为十个小时,那么要五十万个身强体健的人才能洗完整个国家的碗碟,其中大部分为女性。别忘了,这可是一件污秽不堪、令人麻木、甚至残酷无情的工作,常会造成贫血、神经紧张、衣衫污秽、脾气暴躁;卖淫、自杀以及发疯;酗酒的丈夫和堕落的儿女——对于所有这一切,社会自然都要买单。现在想想看,在每个小的自由社会中都会有一台机器洗碗碟并将其烘干。这样做不仅赏心悦目,手感极佳,而且从科学意义上讲,能达到消毒作用,从而省去了一切单调乏味的苦差事,还节省了十分之九的时间!这些你都会在吉尔曼夫人的书中读到,然后,你可以读一下克鲁泡特金的《田地、工厂和车间》这部著作,了解一下过去十年间建立起来的农业新科学。正是得益于这种新科学,通过人工土壤和集约型培育,园艺师可以在一个季度内种植十次或二十次庄稼,而一英亩的土地竟然能种出二百吨的蔬菜。那样的话,仅靠现在美国的耕地就足以养活全球的人口了!目前,由于分散耕作的人口缺乏相应的知识且生活贫困,因此这种方法还无法付诸实施。但是,试想一下,一旦科学家能系统、合理地掌握这个方法,那么我们国家的粮食供应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所有贫瘠、岩石丛生的土地专门用作国家禁伐林区。在这里,孩子们可以玩耍嬉戏、年轻人可以打猎、诗人可以居住!选择出每种产品最适宜的气候和土壤;已知社会的准确要求,计算出的相应英亩数;在通晓农业专业知识的化学家指导下使用最先进的机械!我在农场长大,深知农活的艰辛不易。我希望在革命结束后将其真实的情况描绘给大家。绘制出由四匹马拉或一台电动机驱动的大型土豆种植机,犁出犁沟、切割、投下并覆盖土豆,这样每天可种植二十英亩!绘制出电动大型土豆挖掘机,可穿越上千英亩的田地,挖出泥土中的土豆,然后将土豆扔进袋子里!对于所有其他按这种方法处理的蔬菜和水果来说——苹果和橘子由机器采摘、采用电动方式为牛挤奶——我们都清楚,我们已经这样做了。绘制出未来丰收的田野,每年夏天会有数以百万计的男男女女乘坐专列,高高兴兴地拥向这块土地,来此休闲度假,正是每个地方需要的准确数字!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们现在独立经营的小型农场那令人痛苦的体制——一位身材矮壮、形容枯槁、愚昧无知的人,身旁是一位面黄肌瘦、眼神忧伤的苦工,他们从凌晨四点一直劳作到晚上九点。孩子们刚学会走路就不得不参加田地劳作,用原始的工具疏松土壤,远离着各种知识与希望、科学与发明带来的诸多裨益,还有种种精神上的快乐——劳作中的竞争使得他们只能一门心思想着生存,还不停地炫耀着自己的自由——那是因为他对自己身上的锁链全然不觉罢了!”
第一部分 第110节:屠场(110)
这件事过后几个小时就到了大选日——经过了冗长的竞选活动之后,整个国家似乎都静静地站在那里、屏住呼吸、等待着大选结果的公布。尤吉斯和辛德斯旅馆的其他员工没等吃完晚饭,就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大礼堂——社会党为那天晚上临时租用的大礼堂。
等他们走进礼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挤满了人,讲台上的电报机已经开始滴答作响,各地的选举结果正在传来。最后,统计结果出来了,社会党人的得票数超过了四十万张,在短短四年间增加了百分之三百五十。这可真是令人振奋的表现啊!不过,要知道这些还只是从那些地方支部传过来的统计数字,那些最成功的地方支部当然最急于通报他们所属地区的结果。因此,那天晚上,礼堂中的所有人都认为社会党的得票应达到六十万、七十万,或者甚至于八十万张。而且,这一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还仅限于芝加哥。在伊利诺伊州,社会党在城市的得票数在一九零零年时是6700张,可现在达到了47000张;伊利诺伊全州的得票数在一九零零年时是9600张,可现在达到了69000张!随着夜色越来越浓,拥入大礼堂的人越来越多,大伙都想亲眼见证一下这一历史时刻。有人在读公告栏上的内容,有人在用嘶哑的声音叫喊,有人在发表演讲,有人在大声喊叫。片刻的安静过后,又有更多的消息传来。相邻各州的党部不时传来消息,公布他们的成就。印第安纳州社会党的得票数从2300张增加到12000张;威斯康星州从7000张增加到28000张;俄亥俄州从4800张增加到36000张!同时,中央党部也收到了无数来自小城镇的热情选民们拍来的电报。这些电报的数量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出现了惊人的、史无前例的增长。堪萨斯州本尼迪克特的电报从26增加到260;肯塔基州亨德森的电报从19增加到111;密歇根州荷兰的电报从14增加到208;俄克拉何马州克里奥的电报从0增加到104;俄亥俄州马丁渡口的电报从0增加到296等等。发来电报的城镇共有数百个,有五六个城镇几乎是同时发来的电报。一些老社会党党员当众宣布来自全国各地的选举结果,并配以简短而精彩的评论:伊利诺伊州昆西市的电报从189增加到831,而就在那里,市长曾逮捕了一位社会党演说家!堪萨斯州克劳福县的电报从285增加到1975,那里可是《呼唤理性》的所在地!密歇根州的巴特克里的电报从4261增加到10184,那无疑是国民联盟运动的功劳!
接着,芝加哥的各个区也传来了最后的结果。无论是在厂房林立的工业区,还是在灯红酒绿的商业区,社会党得票率的增长幅度同样惊人。但是,最令党的领袖们感到吃惊的是,从屠场区也拥来了大量的选票。罐头镇下辖市内的三个区,1903年社会党的得票数为500,可在当年秋季就达到了1600。现在,仅仅过去了一年,得票数超过了6300,而民主党的得票数也只有8800!在有些地区,社会党的得票数甚至超过了民主党。在两个区,选民们已经选出了新一届州议会的议员。社会党在芝加哥的得票数目前在国内排在第一,这为其他城市树立了榜样,并为工人阶级指明了前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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