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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叹息]

_2 青山七惠(日)
风太肯定正瞧着我吧?知道我在装蒜吧?那也无所
谓。这样最好。不然,我真不好解释,这个时间应该正 在开联谊会的,怎么会在这儿呢?
随着车身的晃动,风太的鞋一点点往我这边蹭了过 来,我眼睛盯着它,脑子打算想别的事。
“圆。”
我定定地看着文库本上的字,假装没听见。旅游鞋 鞋尖碰了碰我的浅口鞋鞋尖,我只好抬起头来,只见风 太穿着早上走的时候穿的那件卫衣,双手抓着吊环。
“干吗?”
“圆,难道说你早就发现我了?”
“嗯。”.
“怎么这样啊?我还怕打扰你呢,可不理你又感觉怪 怪的。万一你一抬头,冷不丁瞧见我,心情多不爽啊。 嘿,原来你看见我啦,嗨。”
“看见你的鞋了。”
联谊会呢?”
“取消了。那个临时工有事提前走了。”
“刚才那个小孩儿,真好玩啊。”
我面无表情地再次把视线落回到书本上,一个字也 没看进去。到了站,我是不是非得跟风太一起回家呢? 非得像一对夫妇似的相伴弯去超市,拎着塑料袋并肩走 回家吗?
好半天没听见风太说话,我抬起眼睛瞅了他一下, 他趁机赶紧对我说:“我一会儿去见个朋友,你也一起去 吧?”声音大得只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不了。”
“怎么了?”
“胃不舒服。”
“那就买点乱炖,一起在家吃?”
“我从来不吃半成品。”
“为什么?”
“对身体不好。吃那种东西还不如光喝水呢。”
‘‘唔……”
现在抬头看风太的话,恐怕会被他全部看穿的,看 穿那本本子上的记录以及刚才我说的话,有一半是谎言。
“圆,指甲油脱落了哦。”
“我可以看书了吗?”
我把目光落到书上,一直盯着自己的指甲。
刚一走出检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粗呢短大衣、围 着红格围巾的高个子青年倚靠着售票处的墙壁站着。他 留着邋遢胡子,弄了个飞机头造型,整个一过了时的时 髦青年。高腰皮靴锃亮得出奇,目光犀利,感觉难以接 近。我心想,该不会是这个人吧。偏偏他正是风太的 朋友。
“嗨’风太。”
一看见风太,他满脸不高兴似的走了过来,于是, 我也不甘示弱地沉下脸去面对他。
“好久不见。这是我姐姐,圆。”
“你好0”
我冷淡地问候了一声看着他,他阴沉着脸,眼睛直
勾匆地盯着我,我实在无法与之抗衡,便求助般地朝风 太看。风太嘿嘿一笑,说道:“没骗你,是我姐。”
“不太像啊。”
他嘟嚷着,感觉上嘴角似乎挤出了一丝微笑,然后 又含混不清地咕噜了些什么。这个人也许没那么可怕, 我心里琢磨着。
“弟弟承蒙关照了。”
我照例低了一下头。他也说着“哪里”低了一下头。 风太揪着我俩的围巾,把我俩的头揪起来。
“省省吧,又不是相亲。这哥们,叫绿。名字像女 的,其实是个男的。”
“是吗?这名字少见哪……”
这个人就是跟我一起吃晚饭的人吗?这个念头即刻 被我自己否定掉了。管他是谁呢,懒得去想这些。
“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老姐?”
我一口拒绝了。风太还是一个劲地劝我去。“去吧。” “不去。” “顾虑什么呀?” “不想去……”我一边推辞着, —边朝弟弟的朋友瞧了一眼,他的脸又阴沉下来了。不 过,从他低着头的样子和不时瞅瞅我们的眼神来看,似 乎并没有不高兴,只是出于礼貌才一直不说词的。可能 他生相如此吧。我也属于那种一不说话就容易被人误会 是不高兴的人,于是乎不禁对他产生了亲近感。
尽管被弟弟说得有些心动,但我还是没有去。从戴 着围巾的那个人背后昏暗的窗玻璃上,我仿佛看见了自 己在玩弄擦手巾的影像。
回到家里,我开了一听啤酒,一个人吃着清汤面。 放洗澡水的时候,我坐在床上,弓着身子,胳膊肘支在 膝盖上。听见热水渐渐注入浴缸的声音。这声音那么让 我心安。我仿佛看见水柱正穿过热腾腾的水汽笔直落进 浴缸。几分钟后,我泡在了清香四溢的暖融融的热水中。 我由衷地感到没和风太他们一起去是对的。但同时,心 里却也像硌着一块什么东西。
我吃起房东送的橘子来。橘子还有半箱。我试图像 剥橘子皮那样把那个心结解开。反正也闲着没事,就当 作是不使用器械的纯粹头脑体操好了。
风太好像和那个年轻人喝了酒,回来时满脸通红, 走路一摇一晃的,脱鞋的时候,把玄关摆着的花瓶给碰 倒了。“麻烦大啦!”他叫了一声,就独自夸张地大笑 起来。
“你也爱喝酒啊。”
“对喽。”
“这屋子,禁止呕吐。”
“放心放心。哎哎,绿说他想来咱家玩。”
“绿?”
“刚才那家伙呀。不至于给忘了吧。就是那个帅小 伙,飞机头。”
我正坐在床上看书,风太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满嘴 的酒味。他打了个大哈欠,心情似乎挺不错。
“离我远点,难闻死了。”
“他说想来咱家。”
“那个人是你什么朋友?”
“大学里的朋友。”
“怎么看着凶巴巴的。”
“那家伙吗?他可不愿意你这么想噢。”
“他一直留那种发型?”
“是啊。而且还爱戴红围巾。”
“是吗……”
“怎么,喜欢上了?”
“喜欢他?开什么玩笑!”
“还是喜欢吧?这么神速?那家伙还提到你呢。说你 挺迷人的,还说你长得像他一个朋友什么的,够逗的吧。 怎么样?喜欢吧?”
“没感觉。”
“不会吧。”
两人都不说话了。风太一下子躺倒在床旁边。我瞧
我躺在床上想。
那个戴红围巾的人说,他迷上了我。 这就叫特殊嗜好吧?
他吃饭的时候是什么样呢?
他喜欢喝咖啡吗?
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还是装出来的?
中午和两个后辈女孩买来中餐盒饭去屋顶上吃。因 为晚上有联谊会,就把费时间的活推后了。联谊会因主 角新人身体不舒服,提前走了,而推迟到下周。其他人 留下加班,我没那份心情,就回家了。
在回家的电车上遇见了弟弟。在车站见到了弟弟的 朋友,长得有点凶,但印象还可以。
尽管喝醉了,可弟弟还跟以往一样,没有耽误记录。
第二天早晨,我看了一下,字写得特别潦草,但内容还 挺准确。我编出来的那一段也一字不差地写在上面。
弟弟一边看电视一边喝牛奶,嘴角泛着白沫。他回 头对我说:“昨天记的内容,真有点爱情小说第一章的感 觉哪。”
“什 i?”
“就是‘第一章邂逅,的感觉。”
“是你想那么编排吧?”
“是啊。”
“哪有那么戏剧性啊。”
走着瞧吧。风太嘿嘿笑着,我有点后悔,或许说了 不该说的话。我说那个人“长得有点凶,但印象还可以” 的时候是什么语气呢?
傍晚,我在准备临时增加的登记面谈时,小峰姐问 我:“江藤小姐,前几天你想跟我说什么呀?”
她指的是上周末我想约她那件事。真希望她给忘了,
不过我早就想好了怎么跟她解释,以备万一。
“啊,3P天哪,是这么回事——”
“怎么回事啊?”
“就是那个,我本来要和朋友一起去吃晚饭的,结果 朋友去不了了,可是我已经在餐厅订好位子了,所以想 问问你能不能去。”
“哟,是吗?”
“不过也没关系,我也正好有急事,反正是去不了, 所以就……”
“真是稀罕哪,受到江藤小姐的邀请。”
“啊……,’
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巴不得这番对话赶紧结束,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闷声干活。一看表,离 五点半的面谈只有几分钟了,就对小峰姐说:“剩下的我 来吧。” “好吧。”小峰姐很干脆,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我一个人又是擦桌子,又是摆资料、准备茶水,然后把
来面谈的男人引了进来。
来登记的人大都比我有经验得多,而且派头十足。 对方一恭恭敬敬地向我问好,我倒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 变渺小了。在将一张张填写得密密麻麻的就业履历表归 档时,我忍不住要问自己:难道说我的人生就是每天在 这家公司里给不认识的人们沏茶倒水、准备资料、干各 种杂活吗?风太的那本本子上记录的那平淡无奇的每一 天,将永远持续下去吗?
下班铃声一响,小峰姐就飞快地收拾办公桌,用公司 电话给丈夫打电话,说今天晚上有聚餐,回家晚,等等。
“阿峰,能去吗?”
“嗯。能去。几点开始?”
“七点。差不多该走了。”
跟小峰姐说话的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公司里的妈妈朋 友。我翻动着桌上的资料,嘴里嘟嘟嚷嚷的,假装在找 什么东西。忽然我意识到,也许自己这种姿态本身就不 对头。还是稍微抬起点头来,表现出没什么事可干的神 情比较好?
我偷偷瞅了小峰姐一眼,看见她把东西塞进坤包, 正准备站起来。我抬起头,停下找资料的手,舒了口气, 轻轻伸了个懒腰。“我先走了。”小峰姐边说边穿上黑色 外套,将红色围巾往脖子上一绕。
“辛苦了。”
我尽可能笑容可掏地、声音格外爽朗地说道。小峰 姐怔了一下,听见有人喊“阿峰,快点啊”,她说一声 “我走了”,就小跑着出去了。她们在等电梯时发出的笑 声,我在办公室里都听得见。
我干完了今天可干可不干的活,穿过地下通道,到 了地上,站在停车场上的警卫背着手瞧着我。
昏暗的马路深处,居酒屋街灯光闪烁、熙熙攘攘。 在不远的拐角处,有个高个子男人举着标语牌站在那里。 那经过脱色的头发,笼罩在头顶上方招牌的幽幽红光里。 那体形有点像风太。
风太到底打算住到什么时候呢?瞧他那样子,即使 现在突然消失了都不奇怪。他要是走了,我会感到寂寞 吗?我那本日记就不会迎来任何结局,也就再见不到那 个起了个女人名字的叫绿的人了吧?像他那种类型的人, 过寻常日子的人是根本无缘认识的。
其实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一直音讯皆无的弟弟, 只不过是暂时性地来我这儿借住而已。是很短暂的暂时 性,很快要走掉的。
话又说回来,非暂时性的生活又存在于哪里呢?在 风太来之前和走以后,我的生活就是自己真实的生活状 态,这话我实在说不出来。也许,我只是想把那些生活 片段看做为了达到某种目标的演习吧。
我在居酒屋街上走着,从那些垂吊着灯笼的小酒馆 走到悬挂着金色大招牌的华丽店铺。街上到处都是穿西 装的男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时,其中一个男人粗暴地碰 了我的胳膊一下,身后传来“哎哟哟” 一声嚷,随之响 起一片哄笑声。
我佯装不知地疾步往前走。虽说已经疲惫不堪了,
但还是不想停下脚步。仿佛这样走下去,就会越来越远
离烦恼似的;就不会老是去想生活如何人生如何之类的 问题,而是想那些令人心情愉快的快活事了似的。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我还是像往常那样 吃了风太做的晚饭。由于走累了,觉得特别好吃。本想 好好嚼一嚼再咽下去,却咬了腮帮子。我干脆吮吸起渗 出的血来,风太见了笑起来。
“我咬着腮帮子了。”
“瞧你那张脸,就跟上了岸的鱼似的。”
“累了呗。我现在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甭管什么。”
“我看你要的就是这股劲吧,现代人就这样。”
“你不也是现代人吗?”
“废话,当然是现代人啦。对了,这个周末叫那家伙 来,行吗?”
“叫谁呀?”
“绿o”
风太没再往下说,像是在试探我的反应。
“来干吗?”
“来吃个饭。”
“在我这儿?”
“是啊。”
“哪有地方啊?不行。这个屋子,两个人就满员。” “哦,是吗?圆,你不乐意的话,我们去外面吃好 了。你要不要一起来?不过是午饭。”
“你们两个大男人有那么多话可说吗?”
“没有啊。他大概是顺便吧。” ?
“顺便去哪儿啊?”
“不清楚。”
“我可不去。”
“好吧。”
何必装模作样呢,想去就去呗。又没有什么特别的 意思。可我说不出口。只要一说出来,肯定就不想去了。 前几天的小峰姐那件事也是这样。我是一说出口,就立
“圆,那天你体息不是吗?而且也没什么约会吧?” “有个约会。和朋友吃午饭。”
“怎么这样啊。你要出去啊。”
“差不多吧。不过我不喜欢我不在的时候有陌生人来 家里。”
“哦,是吗?那就算了,我们去外面吃。”
睡觉之前的提问时间结束后,我想了想,告诉他说, 这次特别破例,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以带绿君来。风 太没有怀疑什么,满心欢喜的样子。他喜欢展示自己的 厨艺,说绿君特别喜欢吃咕喹肉。
星期六,我在车站二楼的咖啡屋里消磨了一天。我 坐在角落里靠窗的座位上,俯瞰着外面的街道。在绿约 定来我家的一点前后,我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逐着每一个 行人。
开始怀疑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待在这里的时候,已经
五点多了。这时,我看见风太和绿君并肩在街上走着。 风太的身材在我这个姐姐看来也是相当不错的。绿君虽 然不如风太,但由于发型的关系,也显得十分修长。这 样两个看上去很帅气的年轻人,却好像在进行什么秘密 交谈似的,不时凑近了呵呵呵地笑着。真没想到,绿君 居然会有这样一副笑容。他们俩就像一肚子鬼花招的小 学生似的,只不过大了一圈。
我不太了解风太在外面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上小学 的时候,他就很招女孩子喜欢,就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怎 样带她们出去玩、逗她们笑、让她tl听他摆布的。他带 来的女孩类型随着季节的变换而大有不同。他的男朋友 也大抵如此。风太好像是同与自己当时的喜好相投合的 朋友交往,并不固定与某一个朋友交往。
以前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我跟弟弟生过气,可弟弟 从来没有跟我生过气。只是他不像其他这个年龄段的男 孩那样闷声不响,或老窝在房里不出来,或踢墙来发泄, 这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多少有点不满,同时也为他感到担 忧。要说风太可以算做青春期的行为,充其量就是时常 一连几天不着家而已.(当然,我们已经不再全家出动, 满大街地找他了)。我早已做好思想准备,认为即便是有 朝一日,他来个惊人大爆发,也是不足为奇的。
所以,当我听说他一上大学,就真的去向不明了的 时候,反而安下心来,因为这才证明了我不了解的风太 是真实存在着的。我至今没有问他这些年在干什么,不 过从这里远远望去,弟弟还是以前的弟弟,现在,他就 像地地道道的当代青年一样,正潇洒地走在寒风扑面的 大街上。 . 、
他们在通向检票口的台阶前挥手告别,风太朝书店 方向走去,绿君走下了楼梯。我赶紧买了单,进了检票 口,看见绿君就站在去新宿方向的站台上。
我仔细地盯着他看了半天,还是觉得他的神情让人 难以接近。我想要从他身上的那种氛围里寻找和自己相 似的某种东西。他会像风太那样给我沏咖啡吗?他接过 咖啡杯时的手和捏住杯把的手指会让我觉得可爱吗?
“也许会吧。”
我自言自语着。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像是要说给他 听似的。尽管是怯生生的,可我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 正泛着微笑。这恐怕就是那个意思吧?这恐怕就是想要 让这个人的手、脸、动作和声音更贴近自己的兆头吧? 这一点点预感使我拿着月票的手指尖颤抖起来。
“绿君。,’
我叫了他一声,没有反应,轻轻拍了一下他外套的 后背,他才回过头来。
“啊
“你好。”
这个人,他还记得我叫什么吗?离近了一看,他长 得实在是不同凡响:两眼间隔老远,颧骨也高得离谱; 反正可怕的印象还是拂不去。
“你是风太的姐姐吧?”
可怕的面孔在一瞬间里变柔和了,变成了笑脸。看 见这笑脸,我愁在嗓子眼里的话也终于能够说出口了。
“是我。多谢关照风太。”
“我们刚刚见过面。”
“是在我那屋子里吧。地方太小,没想到吧?”
“不小。比我住的房间大多了,也挺干净的。”
“是吗……你现在,回家?”
“不回,现在去买龟食。”
“什么?乌龟?”
“我养了一只乌龟。就是喂它的吃食。一般地方卖的 它不吃,就认风太告诉我的那家店的。”
“风太他养过龟?”
“他说以前养过。”
“真的呀……”
正聊着乌龟的时候,电车来了,我和他一起上了车。 我想尽量跟他说点什么,就试探性地说了句“我想看乌 龟”,他就说“那就下次来看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我正琢磨着该怎么结束这个局面的时候,新宿站到了。
M那个,绿君一M
“哎。”
“要是你没吃过饭的话,我现在想去吃点东西,一起 吃好不好?”
“现在吗?”
“那个,可能你在我家里已经吃过了……”
“啊,没关系的,随便吃点也行。”
“啊,好的……那家咖啡屋怎么样?”
我指了指和风太一起喝过咖啡的那家店,绿君说了 句“好,走吧”,就快步朝咖啡屋走去,红围巾随风飘动 着。这合适吗?刚刚才主动邀请了人家,此时却已经开 始胆怯了。
我们在靠里面的座位上面对面坐了下来。离得这么 近,又是面对面,使我再次想到必须得找点话说才行, 于是我又早早地后悔来这儿了。绿君看着菜单,默不作 声。看他这沉默的劲头,我要是不主动跟他说话,没准 他连自己还长着嘴巴都忘了呢。
“这儿的咸牛肉三明治挺好吃的。”
我壮了壮胆,对他说道。不出所料,人家只是“噢” 了一声。
“风太前几天也吃过。”
“是吗?”
“他看来挺爱吃的,还在家自己做着吃呢。”
“那家伙做饭有两下子啊。”
“没错。他住我那儿以后,每天都做我们两个人的 晚饭。"
“多好啊,这样。”
他心不在焉似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目不转睛地 瞧着我的脸,等着我的反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假 装仔细端详起面前装着水的玻璃杯来。于是又安静了下 来。我实在忍受不了了,便继续跟他谈风太。
“那孩子,这几年一直是杳无音讯。”
“你说风太?”
“过年和盂兰盆节都没有回家……”
“真的?”
“风太没跟你提起过我们,就是我们家?”
“没怎么提过。也许说过,记不得了。”
“这样啊。我弟弟是个好孩子,就是有时候让人 操心。”
“是吗?”
“上次,你说我们俩不太像,真让我松了口气。”
咸牛肉三明治上来了,还是那么好吃。绿君只说了 一句“好吃”,就一口气吃光了。
我给风太买了西点带回家。弟弟正躺在床旁边看笔 记。我跟他说“我回来了”,他只“哦” 了一声。
“我给你买西点了。”
“嗯
“那是我的记录?”
我说着朝他手里的本子抬了抬下巴,风太点点头, 应了声“对”,便合上了本子。我打开装西点的纸盒 时,他把手枕到脑后,呆呆地瞧着天花板出神,又不时
地像是突然想到一般,打开本子看看又立刻合上,搁到
一边。
“你写的那些,特有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
“卖什么关子呀?”
“怎么说呢,总觉得太没有起伏了。”
“起伏?没有必要。”
“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老是这么日复一日的 话,也挺痛苦的吧?”
“对于看这东西的人来说是吧。不过,除了风太,谁 看哪?当事人可一点不觉得痛苦。谁闲得没事净琢磨这 些呀。每天能吃饱饭,我就烧高香了。”
弟弟以观察植物似的眼神凝视着我,目光专注得就 像在数叶子上有多少锯齿一样。
“真心话?”
“是啊。快吃点心吧。”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按说每天的记录都已经过我添
油加醋了,没想到他还说缺少起伏。难道说,别人本子 上的内容更加跌宕起伏吗?真想问问他,可还是忍 住了。
风太好像还想说什么。他是不是期待着我也像植物 那样生长变化,像植物那样发芽、抽出两片叶子、开花、 生病以至枯萎?
“有事吗?”开吃时,我发觉他还在偷偷看我,就瞪 着他问道。
“没什么。”
弟弟把叉子插进蒙布朗栗子派里说道。他用叉子掏 出里面的栗子泥,将奶油抹到小碟边沿上,然后小口小 口地吃起来。
“是吗?”
“绿今天坐在那儿,差不多跟你挨着。”风太冷不丁 说道。我还以为他在老老实实地吃点心呢。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刚才和绿君见过面的事,我现在不想说。我想独自 再好好回味一遍,睡觉前让他记到那本本子上。
和大学同学共进午餐后,逛了商场。回家时,遇见 了绿,两人在咖啡屋喝了茶。请绿吃了咸牛肉三明治。 给弟弟买了蒙布朗栗子派回家。
尽管只是短短几句,却是迄今为止的记录中最灿烂 的一页。我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是多么有分量的事实啊, 它足以碾碎前面那几页无聊之极的虚构。
白天在公司,只要一闲下来,我就会沉浸在回想之 中。和绿君一起吃饭的事、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说我 可以去看乌龟,都是真的吗……
“江藤小姐。”
突然听见有人叫我,吓了一跳。一看,是小峰姐一 手端着杯咖啡,一手抱着一堆文件站在我背后。
“回头我有事拜托,一会儿来找你哦。现在大家有事 离开一会儿,你给接一下电话吧。”
“好的。”
手机就放在面前的抽屉里,可是,抽屉一次都没有 震动。我没有告诉风太,星期六吃饭时我和绿君交换了 邮箱地址。
已经三天过去了,他一直没有跟我联系。这意味着 什么呢?是忘了?难道说是在犹豫?或者根本什么都没 想?多半是什么都没想吧。我可没那么乐天。不过看他 的态度也不至于让人那么悲观。不过再怎么说,他总该 有个只言片语发给我吧。问我要联系方式的是他;临分 手的时候,他还说“那我们下回见”。也许这句话并没有 多少意思在里头。不过,他到底是不是那种擅长社交辞 令的人呢?
“江藤小姐。”
我正要继续思考下一个“不过”时,背后传来小峰 姐的声音,惊得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吓着你了?抱歉。”
“没有,没有。没事“我想还是现在跟你说吧。是这么回事,今年又到了 该做贺年卡的时候了,我还是想请你来设计制作。可以 的话,每种打印一张出来,不光给我看,也给部长看一 看。十一月内必须定下来,最少做五种。必须包括属相 和舞狮图案,因为部长喜欢舞狮的那种。”
“明年是什么年?”
“什么年?对不起,我也不清楚。你去问问科长吧。” “好的。”
“那就拜托了。”
她一只手端着的咖啡香味扑鼻而来。前几天幸亏没 有邀请她去吃饭。还是感觉不自在。就算保持现在这样 的距离也完全没问题。
小峰姐做事干脆利落,和我这样磨蹭的人在一起, 她恐怕只会觉得特没劲吧。再说她有她的交往圈子,而 我也有了一个需要更多¥考虑距离远近的人。只要在够 得到那个人的范围内,按照自己的喜好交友就行吧, 大概。
我在电脑屏幕上画出了多个制作贺年卡用的四方白框, 然后往里面填写贺年用语。“恭贺新年!” “过去的一年承蒙 厚爱,不胜感激。” “今年还望多多关照为盼。”……上次承 蒙和我共进晚餐,非常感谢。可以的话,下次一起喝茶 吧。不喜欢两个人的话,就把风太叫上。如果嫌外面费 钱,就在家里吃吃火锅,你说好不好……
本来应该是设计贺年卡的,可不知不觉满脑子想的 都是发什么内容的短信好了。
怎么写都觉得不自然。
吃完风太做的晚饭后,我终于下决心跟风太说了。 这是整个白天思考了几十遍同样内容的“不过”之后, 最终得出的结论。
“喂,风太老弟。”
“有话就说。”
“我想了一下——”
“嗯。”
“请绿君再来咱家吃一次饭,你看怎么样?”
“你自己请呗。”
“我可请不了。”
“怎么了?”
“不行不行,我哪行啊。”
“我又没什么事找他。”
“可是我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啊。”
“你知道的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老是不停地看手机呀。还能不知道?”
“哼……你今天怎么这么冷淡呀。”
我这么一说,风太飞快地说了句什么糊弄了我一下, 就打扫浴室去了。
“风太。”
风太穿着粉红色的塑料拖鞋蹲在浴缸里吭哧吭哧地
刷着,转个身都显得费劲。叫他也不搭理我。
“风太先生。”
“干什么呀。”
“一辈子就求你这一次。你来邀请一下吧。”
“连着两个周末都请人家,你不觉得太频繁了?”
“不觉得。风太,你不是一直盼望你的记录富有戏剧 性吗?你不是说没有起伏,太无聊吗?”
“好像是吧。”
“现在怎么没劲头了?”
“圆,你自己去试试吧。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你就 很随意地发个短信就行了。就随便邀请一下那种感觉。” “可是……”
“我看着你发,现在,就在这儿发吧。”
“你想干吗呀……”
“不这样逼你,我怕你永远都发不了。你把手机拿 来,在我刷完浴缸之前发掉。”
是啊。也许是这么回事吧。现在不做的话,兴许一
辈子也鼓不起勇气来邀请别人做什么了。我坐在浴缸沿 上,打出了短短几句话,和白天想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最后只剩下摁发送键了,我瞧了风太一眼,他正蹲在我 脚边,用牙刷刷着橡胶塞上的红霉斑。
“嗨。”
“怎么了?”
“我发了啊。我要发了。”
“好,发吧。”
“那我就——发了。”
我摁了发送键。在摁键的瞬间,我真希望电波能被 这间狭小浴室的墙壁给弹回来。希望他不要看短信。要 是打算拒绝的话,希望他干脆不要回复了。
我泡在加入浴盐后变成绿色的热水里,侧耳倾听着。 难道是我的电话响不了了?变成一部只会在枕边等着充 电的长方形机器了?我不想看到它。
我泡得头昏脑涨地从浴缸里出来后,风太指了指我 的枕边,说:“刚才响过。”我尽可能装作一脸平静地打
小蜂姐让我设计贺年卡,可脑子老是走神,结果做 得不太理想。我真的很想专心做这件事,却没做到。下 午来登记的人里有个人很面熟,原来是中学同学。他说 有空一起去喝一杯。晚上,邀请绿君来家吃饭。他这个 星期六会来。
从前几天开始,在那些可有可无的虚构里,确确实 实地掺进了一连串有关我和绿君见面、吃饭、约好下次 吃饭等事实的记录。尽管是毫无高潮可言的平铺直叙, 可只要读一遍,就会感到尽管是一点点地,但事情似乎 真的是在切切实实地进展着。
早晨喝牛奶时,我跟风太说了这个感觉,他回我说: “不像你想的那样。”着实让我泄气。听他这副腔调,我 忽然想到:说不定风太并没有我对这日记上心,和他比 较起来,可能倒是我更执著些呢。这么一想,我觉得挺
周末的聚餐是在奇妙的气氛中进行的。
风太呈献的是干烧虾仁。为了绿君,我才帮着收拾 了虾的背肠,其余时间基本上一直在后悔,什么也干不 到心上。我打定主意让两个年轻人去支配下面的时间, 自己从头到尾当个旁听的。就是说,我只扮演风太姐姐 的角色,一个不大爱说话的姐姐。
按照预先的设计,我一直没怎么说话。绿君好像也 不爱说话,只有风太一个人轻松愉快地说个没完,丝毫 没把我们俩的沉默当回事。上个周末,我看见他和风太 在车站附近边走边聊的时候谈笑风生的,今天怎么这么 沉默呢?该不会是因为我在这儿感觉不自在吧?他是放 不开,还是不愉快?我越吃越觉得心情暗淡了。也许是 我多心,总觉得绿君看我的眼神似乎带着歉意,又似乎 有些踌躇不决。
再过一会儿,估计他就会像平常跟风太说话那样谈
笑自如了,我刚这么一想,晚餐就已经结束了。绿君说 他明天要起早,得回家了。
按说我和风太把他送到大门外,说声“再见”就完 了,没想到风太不容置疑地说道:“圆会送你到车站。”
“什么?我去送?”
“这家伙不知道去车站怎么走。”
可是,他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话到了嗓子眼, 又被我咽了回去。看得出来,风太是有意在撮合我们呢。 “你姐姐?”
让我吃惊的是,这个年轻人竟然没有拒绝。这算怎 么回事啊。这么说,他有那个意思?
“好了,拜托了。”
风太推了我后背一下,我们俩这才迈开了脚步。走 到拐角回头一看,风太已经进屋了。
往常独自一人看的藏蓝色天空和树叶,此刻是两个 人一起看。小诊所院子里种的橡树树梢已经挂上了半月。 平日里只是一路瞪着走过去的风景,此刻就在我和另一 个人的头顶上。出来的时候,我只穿了件薄上衣,感觉 有点凉,就缩起肩膀,加快了脚步。
一路上时断时续地聊着今天的晚饭和风太,因为除 了风太之外没有其他共同话题。我们之间还互不了解, 加上天气寒冷,使我不禁哆嗦了一下。
“风太老是笑呵呵的,人缘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他成 天都在想什么,你觉得呢?”
“这么说,是有那么点。”
子是我们家的一个谜。”
“我倒没觉得,只觉得这小子心眼不坏。”
“嗯,心眼是不坏。跟谁都合得来。我可没有他那个 本事,
“是吗?”
“我告诉自己,就算哪天回家,他突然不见了,我也 不能让自己吓着。”
“怎么说?”
“每次他一失踪就伤心的话,不就正中他下怀了吗?”
“我倒觉得那家伙没那么多心眼。”
“不过,那孩子从小就是这样,老是故意把我们折腾 得心烦意乱的,他自己瞧热闹玩。”
“噢,是吗?”
绿君对风太的这种品格好像没有一点兴趣。我不想 使聊天中断,就说起了笔记本的事。
“你知道风太的笔记本吗?”
“笔记本?”
“他在给别人写日记呢。让我把一天的经历讲给他 听,他记成日记给我看。可笑吧?”
“是够可笑的。”
绿君对这个话题似乎也毫无兴趣,就跟评价风太的 干烧虾仁“好吃”完全是一个口吻。
“真搞不懂他记录这个干什么,莫名其妙吧……” 也不知自己是想得到他的赞同还是什么意思,才说 到一半,我的声音就渐渐微弱下去,消失在了寒冷的空 气中。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把手插在兜里,默默地
走着。
走到看得见道口截路机的地方,绿君说道:“每个人 都有不可思议的时候吧。”
“什么?”
这话来得突然,几秒钟后,我才反应过来他是接着 刚才的话题说的。
“啊,你是说刚才那个……”
“我也被他记录过。”
“真的?”
“有一个月左右吧,他在我那儿住了。”
“是吗?真不好意思。”
我不自觉地道起歉来。抬头看绿君的侧脸,大概是 喝了不少啤酒的关系,在白色电灯光下,能清楚地看见 他眼睛四周泛着红。
“每天晚上都让我告诉他,这一天是怎么过的。我这 才发觉,自己的每一天简直毫无变化可言,特别吃惊。 而自己居然一直都没有发觉这是个问题。难道这家伙是
为了让我意识到这一点才这么做的?这么一想,就觉得 挺反感的。”
“可也是啊。”
“所以,我就不许他写了,也不让他在我那儿住了。” “后来呢?”
“就这些:
“那,你后来没什么变化吗?”
“没有啊。我对自己的生活没什么不满意的。”
“这样啊。”
“他这么做也许有他自己的考虑,我没资格说三道 四的。”
“真不简单哪。”
“什么不简单?”
“怎么说呢,对别人的事没兴趣,可是一个优点啊。 有这样的心态,就不会老是觉得累、觉得寂寞了, 是吧?”
“你这么想?想看乌龟吗?”
“乌龟?”
“上次跟你说过的。不想看就算了。”
“啊,乌龟呀,想看哪。”
“要是没事的话,就今天晚上吧?”
“啊,好……”
绿君突然将揣在大衣兜里的手拿出来,我以为他想 要拉我的手,原来只是要买票。在电车上,我想思考一 下绿君说的有关风太的事,可是老集中不了精神。求证 和绿君一起坐电车去他的住处这一事实与自己有关就已 经耗费了我的全副精力。到了站,连站名都没看清楚, 我就跟着他下了车。
他的公寓面朝公园。那是一栋四四方方的二层楼建 筑,很干净,楼梯比较窄,我跌了一跤。
我看到了趴在没有水的玻璃缸里的乌龟。问他这只 乌龟叫什么名字,也没得到回答。我虽然眼睛在看乌龟, 心里却一遍遍想着“无所谓、无所谓”,最后就跟他上
了床。
完事之后,绿君很快就睡着了,我却睡不着。看着 不怎么熟识的人睡觉似乎不大礼貌,我就看看天花板, 或者掀开窗帘看外面的景色。
天亮了,天花板上的图案清晰起来,那图案很怪异, 就像一道道的划痕。我听见了人们陆续起床的动静和汽 车的声音。我伸不出手去触摸身边人的裸体,只一味地 往床边挪,仿佛在逃避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疑问。
昨天他说的“每个人都有不可思议的时候吧”这句 话,指的就是这样的行为吧?
以后我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和这个人相处呢?他起来 以后,第一句话我该跟他说什么呢?什么也不说行不行? 各种各样的答案聚拢过来。然而,从昨天晚上到现 在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在我头脑里不断地重现,答案随之 再次散落开去。
早上回到家,风太正在看电视新闻。为了避免和风 太说话,我马上去冲了个淋浴,然后一声不响地钻进被
子,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彻夜不归呀。”
“嗯0”
“圆,其实到时候你也能行啊。”
“什么能行?”
“能行,能行。今天晚上,我都给你记上吧。我太高 兴了,你能这样。”
看风太心满意足的样子,就像他自己做了件了不起 的事似的。他看着我的目光中,居然莫名其妙地包含了 敬意。弟弟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我,这让我有点 狼狈,也有点难为情。不过,瞧着风太的表情,我也不 知不觉地兴奋起来,就像小时候和弟弟一起成功地干了 件不得了的坏事后那样,兴奋得心头突突直跳,不过我 没有说出来。
我闭上眼睛隔断了他的视线,反刍起昨天以来发生 的一幕幕,就跟在绿君的房间里一遍遍地回想一样。就 连离开他家,他说“回见”时是怎么挥的手,都仔细地 回想着。他没有送我到玄关,只是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软 绵绵地摇晃了几下。
“圆,睡觉还笑哩。”
睁开眼睛,看见风太还在低头瞧着我,便不再想下
去了。
星期一,上班后,看见邮箱里来了一个要求确认是 否出席忘年会的通知。记得前年是借口回父母家而没参 加。去年也没有去,不过没找什么理由。今年也是一样, 我不假思索地在键盘上敲下“缺席”。在准备发送的一瞬 间,我停下了手。
为什么拒绝参加?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对面的小峰 姐正忙着,一边嘴里说着什么,一边摁着电话键。后辈 们为准备面谈,正急急忙忙地复印着资料。科长静静地 在文件上盖着章。我为什么就那么不愿意和这些人在L 起喝酒呢?
我从气氛谈不上愉快的聚餐,一直想到绿君的房间。 对于今后可能会发生的各种事情,不管再怎么想,该发 生的照样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也不会发生。到时候总有 办法应对的,肯定的。而且,即使不顺利也没关系。能 够和某一个人建立稳定的关系的话,没有其他朋友也无 所谓。再说,就像绿君那样,也许完全没有必要对别人 抱有过多的兴趣。
在一起只过了一个晚上,绿君的冷漠恬淡就已经传 染给了我似的,使我感到异常的兴奋。我删去了刚才写 的‘‘缺席”,改成“参加”,发了出去。
这么一来,我觉得一切都变得容易了。一股不知从 何而来的奇妙活力,从早到晚在我身上奔涌。
请绿来家里吃了饭。在他来之前我还有点不高兴。 弟弟做了干烧虾仁,很好吃。三人有说有笑。本来是送 到车站,后来应绿的遨请去了他家,在他家过了夜。早 上回来,睡了一整天。
今天早上看的这篇周末日记,一字一句都是真实的。 尽管比此前告诉风太的任何一天都更像是编造的,但却 是真真实实的事实。出门之前,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像往常一样,风太一手端着杯牛奶,专注地看着早间新 闻,根本没注意我在干什么。
和绿君的这件事,使我的生活k生了微妙的改观。 生活环境与几个星期前相比并没有丝毫改变,映在我眼 里的景色却截然不同了。犹如戴上了正合适的眼镜,风 景会自动跃入我的视野。然而,在我脑海中与绿君有关 的一连串回忆和他所说的话面前,无论多么美丽的风景, 都即刻黯然失色。
无论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或不想做的事,我都会想, 有绿君呢。只要我一想到那件事是千真万确的,我就能 一遍又一遍地产生一种永远不会淡去的、类似于幸福的 感觉。虽然也觉得这样下去有点危险,但我还是全身心 地依恋着自己内心里日益膨胀的绿君的面影。
可是,他一直没有跟我联系。
难道说,那只是一夜情吗?难道说,只有我在傻傻 地等着再次约会吗?
“风太,男人是只干一次就能结束一段的吗?这种事 很平常吗?”
“什么事啊?”
“我说的是绿君。我可做不到。我做不到。这本子上 不是都写着吗?”
我在他眼前晃了晃写着自己名字的那本本子。从那 次以后,我反反复复地翻看。
“是写着呢。”
“这日记吧,走错一步,就成了特伤感的故事了,对 吧?而且,可能已经走错一步了……”
“也许吧。”
“你也这么想?”
“已经给人这种感觉了啊。也用不着想得太深吧。”
风太将橘子上的白筋,一丝一丝地揪下来,也不嫌 麻烦。他一向喜欢都剥干净之后再吃。
“你说,那种事可能吗?难道说,不是想好了要那么 做才做的吗?那种事,能不由自主地做吗?”
我一边说,一边回想起那天晚上在去车站的路上, 绿君表现出来的对一切繁琐之事的厌恶和对他人行为的 漠不关心。
“有可能吧,有的人。恐怕大多数人都可能的。绿有 可能。”
“我没说错吧。男人就是这样吧。女人也会这样吧。 很有可能吧。啊,气死我了,太伤人心了。”
其实我并没有生气,也不伤心。也许只不过是对于 自己的胡思乱想,以及对于胡思乱想的结果一再感到气 愤和悲伤,使我疲惫不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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