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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终结

_5 艾萨克·阿西莫夫(美)
出这项行为的变革影响,将不会无限地延伸下去,到了容许的时间范围之外,它
的效应将会微小到足以忽略。
一般时间内的人类 ,永远不可能察觉这项曾经发生过的现实变革 。当物质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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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人的心灵也跟著改变,只有永恒组员能够站在这一切的外头,丝毫不受到影
响而观察这场变革的发生。
社会学家佛依盯著 2481 世纪的靛蓝色调萤幕 ,裡头原本显示出热闹繁忙的
太空机场。他不想抬头望向走过来的哈兰,只以低声咕哝代替对他的招呼。
太空机场突然地枯萎 。它的闪亮外貌消失 ;原本耸立的建筑物再也不像原来
的光鲜模样。太空船摆到生鏽。没有人烟。一切都静止下来。
哈兰的脸上迅速地闪过一个微笑。这就是 M.D.R.,最大可能反应。而且它
立刻发生 。变革并不必然在时空技师之手介入的那个确切时刻发生 。如果在计算
中,这次介入的阻尼足够强大的话 ,变革真正发生的时间将在几个小时或几天之
后才开始出现(当然,这是指在永恒时空裡来计算的物理时间)。只有当所有的
自由度全都消失之后,变革才会真的产生。只要还有任何数学上的其它机率存
在,变革都不会发生。
是由他本人所计算出的 M.N.C.,是由他本人亲手所执行的接触,现实的自
由度立刻消失,变革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一体完成,哈兰为此感到相当自豪。
佛依说道,「原来的景象是那麽地漂亮。」
这句话似乎向愉悦的哈兰泼了一盆冷水。「从现实当中删除掉太空旅行,」
他说道,「我一点也不感到遗憾。」
「不会吗?」佛依说道。
「留著它有什麽好处?太空旅行持续不到一两千年 ,人们就开始感到厌倦。
此后不久,他们全都会再度回到地球,而星际殖民地也会跟著荒废。然后再过个
四五千年或四五万年,他们又想再次尝试,然后再次放弃。这是人类智慧与勤劳
工作的浪费。」
佛依冷冷地说道,「你真是个哲学家。」
哈兰感到一股气闷 。他心想︰和这些人淨扯这些有什麽用处?他愤愤地改变
了话题︰「生命计划师怎麽样了?」
「他怎麽样?」
「你可以和他联络吗?现在他该有些进度了。」
社会学家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悦的神气 ,彷彿在说︰你真没耐性 。他提高音量
说道,「跟我一起去找他吧。」
办公室门上的名牌写著「尼禄.费鲁克」,令他立刻联想到原始时代地中海
区域两个领导者的名字。(他每个星期向库柏的讲课过程,也不断地加强自己对
原始时代历史的印象。)
然而眼前这个人的模样 ,和哈兰心目中的古代领导者完全不符 。他几乎和乾
尸一般地瘦,皮肤紧紧地贴著如木柴般的骨架。他的鼻梁很高,拥有节枝分明的
细长手指 。当他调整著那台小小的加总计算器时 ,活脱脱地像是正在觊觎人类灵
魂的恐怖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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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兰紧紧地盯著加总计算器 。那几乎可以算是一个生命计算师的血和肉 。把
一个人的生命历史和现实变革的资料喂入之后 ,它会叽叽咯咯地发出怪异的声响
而开始运作 ,经过数分钟到数天不等的时间后 ,它会吐出此人在新现实中的各种
不同生命发展,以及伴随这些发展的机率值。
社会学家佛依向他介绍了哈兰 。费鲁克不耐地瞧了他的时空技师肩章 ,点头
致意,似乎没想要开口招呼。
哈兰说道,「那位年轻女士的生命规划已经作好了吗?」
「还没。完成之后我会通知你。」 他是那种不在乎公然对时空技师表达蔑视
之意的人。
佛依说道,「放轻鬆点,生命规划师。」
费鲁克那双稀薄到看不见的眉毛扬起 。他的眼珠在深深的眼窝中滚动 ,然后
说道,「毁掉太空船了吗?」
佛依说道,「这个世纪裡不会再出现了。」
费鲁克扭著双唇,低声地吐出一个听不见的字眼。
哈兰双臂抱在胸前,静静地看著这位生命规划师,但对方却将目光移开,表
情明显地感到挫折。
哈兰想道︰他知道,这项错误他也有一份。
费鲁克对佛依说道,「听好,既然你在这裡,我究竟该对抗癌血清的要求如
何处理?我们不是唯一拥有抗癌血清的世纪。但为什麽要由我们接受所有的申
请?」
「因为在所有其它的世纪裡,人口都相当拥挤。你知道这点。」
「那麽就得阻止他们送出申请。」
「我们要怎麽阻止?」
「很简易。要全时理事会拒绝接受。」
「我在全时理事会中没有影响力。」
「你对老头子具有影响力。」
哈兰毫不感兴趣地在一旁听著这场对话。至少,这可以让他焦躁的心情,暂
时离开那具嘈杂运作的加总计算器。这两人口中的「老头子」,他晓得应该是指
掌管这个时空分区的计算师。
「我和老头子谈过,」社会学家说道,「他说他会向理事会说明。」
「胡说八道 。他不过是送出一段例行的录音报告罢了 。他必须亲自到场去据
理力争。这和我们的基本政策有关。」
「全时理事会这些日子以来 ,对基本政策已经漠不关心了 。你知道那些流传
的谣言。」
「噢,当然。他们正忙著了不起的大事。要有什麽万用的法宝,就说理事会
正忙著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就行了。」
(如果哈兰愿意将心思放在这场对话中 ,那麽这句话可能会令他露出认同的
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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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鲁克沉酝了一会儿,怒气继续喷发,「大多数的人都不懂,抗癌血清和树
木种籽或力场引擎都完全不同。我知道要监视现实中逆向效应的每一个分支末
节,但只要一个人类的生命中介入了抗癌血清,情况就複杂了不止百倍。
「仔思考虑一下!想想在每个世纪裡头 ,每年有多少人因为没有抗癌血清而
死亡。你可以猜想有多少病人愿意就这样死去。所以每个世纪裡,一般时间内的
政府都不断地向永恒时空提出要求,『求求你们,帮我们运来七万五千瓶抗癌血
清过来,为了救治那些对我们文化具有无上贡献的人。』」
佛依不停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但费鲁克并未降低他的愤慨。「所以你去看看那些传记资料,每个人的确都
是他们时代当中的英雄 。每个人的在他的世界中都是不可或缺的 。你的专业也知
道这点。如果每个人都活了下来,你可以见到那会对现实产生什麽影响。但看在
时间之父的份上,如果不同组合类别的人活下来,那将会变得如何。
「这个月裡,我处理了 572 件癌症治疗要求。十七件,经计算之后还有十
七个生命规划案件的分析结果,不需要牵涉到不必要的现实变革。提醒你,这裡
头连一件不需要引入不必要的现实变革都没有 ,但是理事会却说 ,那些中性案件
也可以加以开放,让他们能够获得血清。他们说这是人道,你知道的。因此这个
月内,在各个不同世纪裡总共有十七人获得了治疗。
「然后结果如何?那些世纪有更快乐吗?至少你的生命没有过得比较快
乐。在同一个国家裡,一个人获得治疗,但同时间却有十几个人没有。每一个人
都会问 ,为什麽会是他?或许那些我们没有照顾到的家伙 ,其实是有更好的人格
特性 ,或许他们是人人喜爱的慈善家 ,而我们拯救的那个人却是会踢自己年迈的
母亲或殴打自己的孩子。他们不知道现实变革这回事,而我们也不能告诉他们。
「我们在自找麻烦,佛依,除非理事会决定退回一切要求,仅仅同意那些会
引发必要现实变革的人。就这麽简单。要不是治疗他们有助于人类全体的好处,
否则就是完全拒绝。绝对不要不负责任地说︰『哎育,帮个忙也无妨。』」
社会学家脸上显出无奈神情 ,然后他只能说道 ,「如果是你得到了癌症……」
「这是愚蠢的说法,佛依。难道我们是以此作出决定的吗?在这种情况之
下,那绝对都与现实变革无关。有些可怜的混蛋总是会受到痛苦的折磨。难道你
就是那种混蛋吗?
「还有另一件事 。记得每一回我们作出现实变革之后 ,总是更难以找出下一
个更好的解决办法。随著每一个物理年,发生随机变革的机率总是不断地增加。
这意谓著我们能够施以治疗者的比例将会不断减少 。能够获得血清的人数随年递
减。总有一天,一个物理年之中只能有一个家伙获得治疗,这还是包括了那些中
性案件。记住这点。」
哈兰对此话题的最后一丝兴趣消失了 。这是工作中的典型牢骚 。在心理学家
和社会学家裡,对永恒时空的内在研究中,称这种现象为身份认同问题。人们会
因为职业上的相关性 ,而对该世纪的同一身份的人具有同理心 。他们的争议也同
时成为永恒组员之间的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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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时空总是尽可能地与这种身份认同的心魔对抗 。每个人都不淮指派到距
他故乡时间的两个世纪之内 ,让他不致于对自己所欲处理的时间产生认同感 。最
好能够分派到一个与他故乡世纪完全不同的时间分区裡 。(哈兰不禁想起 482 世
纪的芬吉。) 更重要的,当他的反应表现出任何一丝疑惑,他就必须再度转调至
其它时间。(如果由哈兰作决定的话,他会在每个物理年内,将费鲁克轮调到五
十个世纪的间隔时间分区。)
无论如何,还是会有人毫无道理地渴望在某个一般时间裡寻找认同感。(大
家都晓得,这是所谓的一般时间回归情结。) 特别是来自于一个拥有太空旅行的
世纪 。这是一项应该调查的现象 ,也值得探讨是否为一种永恒时空内在的慢性病
症。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 ,哈兰可能会将费鲁克看作一个脾气暴躁的家伙 ,是个情
感过盛的愚蠢份子 ,抱怨别人跑来争取抗癌血清 ,因不断萌生的新现实而使他工
作量暴增。
他很有可能去举发他 。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此人的反应明显地无法受到信赖 。
现在他却无法这样作。他甚至还为他感到同情。他的罪行将比他更加严重。
他的思绪又回到与诺羽在一起的那片短暂时光。
当天晚上他还是睡著了 ,直到阳光穿过半透明的牆壁照射到他身上 ,他才在
一股犹如白色的云雾之间而茫茫醒来。
带著笑容的诺羽俯看著他。「天啊,真难叫醒你。」
哈兰的反射动作是立刻抓起床单遮掩 。他昨晚的回忆重新涌现 ,脸上不禁泛
了大红。他怎麽还会有这样的反应?
不过他想起了一些事情,让自己的身子坐直。「还没到一点吗?时间之父
呀!」
「现在才十一点。你吃了早餐之后还有很多时间。」
「谢谢,」哈兰含含糊糊地说道。
「淋浴间和你的新衣服都已经准备好了。」
他还能说什麽?「谢谢,」他还是含混地说著。
早餐时他尽可能地避开她的眼睛。她坐在对面,没有用餐,下颏埋在自己的
手掌裡,她的深色头髮收拢梳向一侧,她的睫毛显得异常地长。
她的目光顺著他的一举一动而跟著移转 。不过他还是只能放低眼睛 ,心中充
满尴尬。
她说道,「你今天一点钟要去哪裡?」
「飞行球比赛,」他低声说道。「我有入场券。」
「三战两胜的球赛。我先前错过整个球季,因为我缺少了那段时间,你知道
的。谁会赢得比赛,安德鲁?」
听到对方直接称呼自己的名字 ,让他全身感到前所未有的脱力感 。他猛然摇
著自己的头,想要表现出矜持的威严。(过去,他总是毫不费力就能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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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然知道萝。你已经观察过这整个期间所发生过的事了,不是吗?」
照理说来,他应该保持简短与冰冷的否定态度,不过他还是无奈地向她解
释,「有太多空间和时间要去观察了。我不可能连比赛成绩这种细微的事情都知
道。」
「喔,反正你就是不愿意告诉我。」
哈兰无言以对。他将叉子扠入一颗多汁的小果子,然后整颗放入嘴裡。
过了一会儿之后,诺羽说道,「在你来到这儿之前,你有没有观察过这附近
所发生的事情呢?」
「没有观察到相当精细的程度 ,诺——诺羽 。」(他非常努力地在对方面前,
将这个名字从口中说出。)
女孩轻柔地说道,「你看到我们两人了吗?你在事前不知道我们——」
哈兰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我无法看到自己。我并不在这个现——我
只有来到之后才会存在 。我无法向你说明白整件事 。」 他为著两件事而感到困窘 。
首先,她说出令他尴尬的事。其次,他差点说出了「现实」,而这正是和一般时
间者谈话当中绝对禁止的字眼。
她扬起眉毛,有些讶异地睁大双眼看著他。「你觉得难为情吗?」
「我们这样做是不恰当的。」
「为什麽?」 对 482 世纪的她,这种事情是稀鬆平常的。「难道永恒组员不
淮做吗?」 她的语气中透出一种促狭的玩笑 ,就像是问一个永恒组员不淮吃东西
一样。
「别用这种字眼,」哈兰说道。「事实上,我们确实不允许做,就某方面来
讲。」
「那麽就别告诉他们。至少我不会讲出来。」
然后她沿著桌沿走来 ,迳自地坐在他的大腿上 ,以她的屁股将小餐桌缓缓地
推到后头,获得更宽阔的空间。
他突然全身僵直。他举起手来作势要拥抱著她,但只动了一半。
她弯身亲吻他的双唇 ,于是再也没有任何尴尬。再也没有任何可以阻碍诺羽
和他的两人中间了。
当他第一次成为观察师时 ,在伦理道德方面 ,他不确定自己有权力该去作些
什麽 。换句话说 ,他只能思索目前的现实与现实变革之后 ,两者之间的性质为何 。
并不是这个世纪的鬆散道德观困扰著永恒时空 ,也不是人工生殖或母系社会
等等缘故。它构成当前现实所拥有的一切特质,全都在全时理事会的认同之
下……直到芬吉对此提出了某种难以捉摸的观点。
于是那即将进行的变革 ,也必然是非常难以捉摸的 ,一定与他所观察的群体
样本有关。这是显而易见的现象。
那将会影响到这个社会系统中的贵族 ,生活富裕者 ,上层阶级和相关的受益
人。
让他最感到忧心的是,那一定会影响到诺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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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来的三天裡 ,他完成了时空计划书中的相关工作 。但即使有诺羽陪伴之
下的欢愉,哈兰还是偶尔露出阴鬰的神情。
她向他问道,「发生什麽事?有些时候,你的情况好像和在永恒——在那个
地方完全不同。你以前不会发呆,但现在你却常常突然陷入沉思。是因为你要回
去了吗?」
哈兰说道,「这是一部分的原因。」
「你一定得回去吗?」
「我一定要回去。」
「如果你迟到个几天,又有谁会在乎?」
哈兰不禁笑了出来。「他们不喜欢我迟到,」他嘴上这麽说,但心中却想著
他的计划书中容许他有两天的缓衝期。
她调整了一部乐器上的控制钮,于是从它内部响起了一阵柔和与複杂的弦
乐,以奇特的随机和声构建出一整组完全创新的乐曲︰这种即兴的创作是经由它
内部的数学公式 ,以随机的参数加以运算而达成 。这段旋律序列几乎不太可能再
度重複演奏,但却也从来不会失去它的美妙。
在这首安眠般的乐曲之中 ,哈兰的目光和心思全都集中到了诺羽身上 。她会
重新被分配成什麽样的角色?一个卖鱼贩 ,一个女工 ,还是一个生有六个肥胖丑
小孩的妈妈?无论她变成什麽,她都不会再记得哈兰。在新的现实之中,他再也
不会成为她生命中的任何一部分 。而且无论她成为什麽身份 ,她再也不会是诺羽 。
他并不仅止于爱这个女孩︰(非常奇特地,这是他在心中第一次出现「爱」
这个字眼,而且也觉得十分自然。) 他爱的是许多因素集合而成的综合体;她对
穿著的选择,她的步伐,她说话的方式,她面部表情的各种样式。四分之一世纪
的时间 ,她在这个现实之中的生活与经验所共同建构起的这一切 。在前一个现实
之中,她并不是哈兰在一个物理年前未知的诺羽。在下一个现实中,她也不会再
是哈兰已知的诺羽。
非常可能地,新的诺羽在某些方面应该会变得比较好。但他更确信一点,他
想要这个诺羽,此时此刻在他眼前的诺羽,目前这个现实当中的诺羽。如果她有
缺点,他也同时想要拥有这些缺点。
他能怎麽办?
他心裡想到许多方式 ,但全都是非法的行为 。当中的一项便是弄清这项变革
的性质,研究它影响到诺羽的情况为何。毕竟,一个人无法确定……
突如其来的宁静 ,将哈兰带出了回忆的幻想之中 。他的意识再次回到生命规
划师的办公室裡来 。社会学家佛依以斜眼瞧著他 。费鲁克乾尸般的皱纹脸孔朝向
他。
这股沉默具有穿透性。
花了一阵子,才让这股沉默完整地穿刺了这个空间。但也只有一阵子。然后
加总计算器的运作声响便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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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兰几乎跳了起来。「你已经有答案了,生命规划师。」
费鲁克向下看著他手上的箔片。「是的。当然。非常有趣。」
「我可以看看吗?」哈兰伸出手来。他的手正在颤抖。
「没有东西可看。所以非常有趣。」
「你是什麽意思——没有东西可看?」哈兰直盯著对方,心中感到一阵痛
苦,眼前那高瘦的费鲁克站立模样,似乎也逐渐开始变得朦胧。
生命规划师的语气全然平淡。「这位女士并不存在于新的现实当中。没有任
何人格的转变,她只是不存在。不见了,就这麽简单。我算出其它可能性的机率
值不到 0.0001。她不可能出现在新现实中任何地方。事实上,」——他伸出细
长的指头,磨擦著自己的脸颊——「根据你之前交给我的因素组合,我实在看不
出,她怎麽能够适应于原来的现实之中。」
哈兰几乎听不进其它的话。「但是——但是,那只不过是个微小的变革。」
「我知道 。所以我才说是有趣的因素组合 。就在这裡 ,你想要这张箔片吗?」
哈兰的手紧紧地握住箔片 ,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诺羽不见了?诺羽不存在?
怎麽可能?
他感到有人拍著他的肩膀,佛依的声音在耳边。「你感到不舒服吗,时空技
师?」 但这隻手立刻抽回 ,似乎后悔他竟不经意地对一位时空技师展露关怀之举 。
哈兰吞了一口口水,努力地恢复他的傲然神态。「我很好。你能领我回到时
空壶的路吗?」
他绝对不能显出自己真实的感情 。他必须表示这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 ,这只
不过是一种学术上的研究 。他必须从裡到外地欺骗自己 ,假装诺羽不存在于新现
实的这个结论,可以让他得意洋洋获得理论上的明确证据。
【第六章译注与对照】
* 时空技师之手(Technitian's Touch)︰故事术语。
* 加总计算器(Summator)︰科幻名词。
* 尼禄.费鲁克(Neron Feruque)︰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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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犯罪的开端
哈兰踏入 2456 世纪的时空壶 ,回过头来 ,确认分隔竖井与永恒时空之间的
障壁完美无瑕;社会学家佛依也没有理他。最近这几个星期以来,他自发地养成
了习惯,总是会在走进时空壶之后,立刻回头检查是否有人在他的背后。
然后他所处的时间已经在 2456 世纪,但哈兰仍将时空壶设定作上移的准
备。他看著时间计上的数字不断地增加。虽然时间移动的速度相当迅速,不过他
还是有一些时间可以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生命规划师的发现改变了一切!他的犯罪行为也得跟著作出重大的改变!
而这一切都是芬吉所造成的 。这个名字在他的脑中不断地迴响著 。一切都是
芬吉造成的。一切都是芬吉……
从 482 世纪回归永恒时空的那几天裡,哈兰都尽量避免与芬吉有私人的接
触。永恒时空的环境围绕著他,罪恶感也同时围绕著他。虽然 482 世纪的人们
对此毫不在乎,但他却打破了对永恒时空的重大誓言。
他虚应故事般地将自己的报告送入输送槽 ,然后退回到自己的舱房裡休息。
他要好好地适应心境上的改变,并思索自己未来的方向。
芬吉不允许他有悠裕的时间 。在报告编码与送出之后不到一个小时 ,他立刻
与哈兰联络。
计算师的脸孔出现在萤幕上。他的声音说道,「我以为你在办公室。」
哈兰说道,「我已经将报告送出了,先生。在等候新的任务指派之前,我待
在哪儿都没有关系。」
「是吗?」 芬吉扫瞄了手中卷曲的箔片,然后将它拿起,斜眼看著箔片裡的
孔洞样式。
「这份报告并不完全,」他接著说道。「我可以去你的房间吗?」
哈兰迟疑了一下。这个人是他的上司,而且此时拒绝他的亲访,似乎隐含著
一种不顺从的意图。这有可能被诠释成违抗上司的行为,因此他的理智告诉他,
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非常欢迎,计算师,」他生硬地说道。
奉行享乐主义的芬吉 ,肥胖圆滚的身躯走进了哈兰的舱房 。在哈兰的故乡时
间,也就是在 95 世纪中,一般人家庭裡头的摆设,都是犹如古代斯巴达似的典
型家俱 。哈兰舱房裡的椅子是由暗色金属管所建构而成 ,它的表面利用人工磨砂
来模仿出木头的材质(虽然作得不太像)。房间的另一角落有件小家俱,它的外
型与这个时代裡头的所有物品,看来都很难能够搭配在一起。
但它立刻就吸引了芬吉的目光。
计算师粗短的手指摸了一下,似乎在测著它的材质。「这是用什麽材料所製
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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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木头作的,先生,」哈兰说道。
「真品吗?真正的木头吗?太令人惊讶了!我相信 ,在你的故乡时间裡有很
多木製器具。」
「是的。」
「我知道了。虽然我们没有任何这方面的限制,时空技师」——他将手在自
己的裤子磨了又磨 ,彷彿想将刚刚手指所接触到的尘埃给清掉—— 「不过我并不
清楚 ,让自己受到故乡文化的影响到底恰不恰当 。一个真正的时空组员必须能够
适应他所处的任何文化 。比方说 ,假如我在五年内吃了超过两次使用能量器皿所
端来的食物,」他叹了一口气,「我会担心自己,可能觉得把食物盛在物质餐盘
中是非常不乾淨的。但我不会放弃去适应新环境。我不会放弃。」
他的眼光再次回到了那木製家俱,不过这回却将双手交握在身后,然后说
道,「这是什麽?它有什麽功能?」
「那是书架,」 哈兰说道。他有股衝动想要问问,芬吉把双手放在自己衣服
上的感觉究竟如何 。难道他自己的身体和衣服 ,真的会比纯能量力场的物体来得
乾淨吗?
芬吉的眉毛扬起。「书架。那麽在裡头的东西就是书本了。是吗?」
「是的,先生。」
「真品吗?」
「完全是真品,计算师。我从 24 世纪带来的。我这裡有些书本,日期标明
是来自于 20 世纪。如果——如果你想要看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小心地翻阅。那
些页面已经受过修补与强化 ,但它们依然不像箔片 。请避免不小心而撕破纸张 。」
「我不会碰 。我不想碰那些书 。我想 ,那是 20 世纪的灰尘 。真的书本哩!」
他笑了出来。「一页页由纤维製成的纸张。你是这个意思吗?」
哈兰点点头 。「经过强化处理后的纤维纸张 ,能让它们能保持更长久的时间。
是的。」他张口作著深呼吸,耐著性子,好让自己的情绪能够平静下来。芬吉漫
不经心地看待这些书 ,就像是漫不经心地看待著哈兰自己 ,他心中所涌现的这类
想法,实在太过荒谬了。
「我敢说,」芬吉依然延续同一话题,「这堆书的所有内容,可以全部收纳
到两公尺的胶卷内,最后卷成一个手指头的大小。书裡头有什麽内容?」
哈兰说道,「那是 20 世纪的一整套新闻杂志。」
「你读过了吗?」
哈兰自豪地说道,「这是我收藏几套最完整的书本。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永恒
时空分区的图书馆裡,有另外一份相同的东西。」
「是的,你的嗜好。我想到了,你以前告诉过我,你对原始时代很有兴趣。
我非常讶异你的指导师父,竟然容许你养成这种兴趣。根本就是精力的浪费。」
哈兰抿著嘴。他知道,这个人正刻意地要抓住任何机会来激怒他。如果真是
这样,他不会成功。
哈兰冷冷地说道,「我想你是为了我的报告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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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没错。」计算师环顾四周,选好了一张椅子,然后轻手轻脚地坐了
下来。「一点都不麻烦,我刚刚已经在通讯器上说过了。」
「是什麽事呢,先生?」(冷静!冷静!)
芬吉神情诡谲地露出微笑。「你没在报告裡提到的,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哈
兰?」
「没有这回事,先生。」虽然他站立著回答,但却理不直气不壮。
「少来了 ,时空技师 。你待在那个社会中 ,和那女人待了这麽长的一段期间 。
难道你没有遵循时空计划书的内容,而跑去住在其它的居所。我想,你应该都有
遵守吧?」
哈兰遭到专业上的攻击,使得他不得不迎接这块明显的诱饵。他只能说道,
「我有遵守。」
「然后呢?你在报告中,没有描述到任何你和那女人的关系。」
「没什麽重要的可讲,」哈兰口乾舌躁地说道。
「太荒谬了。就你过去的认知和经验而论,我不需要告诉你,观察师个人不
该自行决定何者重要,何者不重要。」
芬吉的目光直盯著哈兰 。他追究这个问题的兴趣 ,已经超越了一般计算师对
待下属的态度。
哈兰当然晓得藏在芬吉温和语调之下的意图 ,然而他成久养成的专业习惯,
却猛力地在另一端拉扯著他 。一个观察师必须回报一切事情 。一个观察师不过是
从永恒时空伸向一般时间的单纯感触器 。它感测完环境之后便立刻收回 。为了完
成观察师的功能,他不能拥有自己的人格特性;他不能扮演一个人类的角色。
几乎是自动自发地 ,哈兰开始口头描述从他书面报告中所略开的部分 。他以
观察师优越的记忆能力 ,精确地重述出当时对话中的每一个字 ,重建出每句话所
伴随的语调以及面部表情 。在他重新讲述的过程中 ,他觉得自己再度活在那个令
他深情喜爱的时空中 ,但在芬吉的探询与自己责任感的作用下 ,他也同时涌现出
罪恶感。
当他的描述接近到即将发生的结果时 ,他的言语开始结巴 ,而且他身为观察
师的完美客观外壳,也开始产生了裂缝。
在哈兰不得不讲到令他尴尬的事件发生之前 ,芬吉尖锐的声音解救了他 ,「谢
谢你。这样就够了。你接著应该要说,你和那个女人做爱。」
哈兰相当气愤。芬吉说的是事实,但他的语气中却带著淫猥,粗鄙,更糟糕
的是,他的态度觉得那是稀鬆平常的事。无论用什麽词语来描述,那也绝对不是
稀鬆平常的。
哈兰能够解释芬吉的态度 。从他急于对他的诘问 ,从他打断自己口头报告的
时刻,芬吉在嫉妒他!哈兰有十足的把握。芬吉想要染指的女人,哈兰成功地将
她从夺走了。
哈兰感到一股胜利的甜蜜感 。有生以来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完成了一项
目标 ,远远比达成永恒时空的冷冰冰任务要来得更有成就 。他会一直让芬吉感到
57
嫉妒,因为诺羽.蓝本特永远属于他。
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欢欣之下 ,驱使他原本打算四五天之后的申请 ,提前在此
刻提出。
他说道,「我希望能获得淮许,与某位一般时间的个人私通的申请。」
芬吉似乎刚从自己的沉思中醒来。「我想,对象该是诺羽.蓝本特。」
「是的,先生。身为负责这一时空分区的计算师,我的申请必须要经由
你……」
哈兰希望申请要经由芬吉。这会让他受到折磨。如果他自己也想要那个女
孩,就让他自己亲口说出,然后哈兰便能够坚持,要交由诺羽来自行选择对象。
想到这裡,他不禁露出了微笑。他希望事情能够这样演进。最后他一定会获胜。
当然 ,通常对于这类争风吃醋的事件 ,时空技师不该妄想自己能够无视于计
算师的意愿,不过,哈兰确信推瑟尔可以作为他的后援,芬吉根本不敢违抗推瑟
尔。
但芬吉的神情似乎相当平静。「看起来,」 他说道。「你好像已经非法地佔有
那个女孩了。」
哈兰脸上一红,然后採取微弱的防御。「时空计划书只强调了我们必须待在
一起。既然我的行为没有违反上头所禁止的事项,所以我一点也不感愧疚。」
这是谎言,从芬吉略感快乐的表情看来,他也晓得这是谎言。
他说道,「我们将要进行一场现实变革。」
哈兰说道 ,「若情况如此 ,我将修改我的申请对象 ,为在新现实当中的诺羽.
蓝本特。」
「我认为这一点都不聪明 。你怎麽能够事先预知变革后的情况?在新的现实
中,她有可能和别人结婚,有可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事实上,我可以告诉你。
在新的现实中,她不会要你。她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要你。」
哈兰的声音颤抖。「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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