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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通知单全集》周浩辉

_76 周浩辉(现代)
  罗飞接过袋子先略略扫了一眼,脱口道:“死刑通知单?!”
  尹剑用力咽了口唾沫道:“是的。一下子四张!”
  罗飞神色一凛,他摸出一副白纱手套穿好,然后将那些纸片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取了出来,他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确信那的确是Eumenides的手笔无疑。
  慕剑云等人也都起身围拢过来,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些纸片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这样的话,杜明强相当于承认自己就是Eumenides了。”曾日华颇为感慨地叹了一句。去年专案组费尽艰辛才将杜明强捉拿归案,却因为没有证据证明他的杀手身份,最终只判了对方五年徒刑;现在杜明强终于暴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只可惜他又逃之夭夭,不知所综了。
  慕剑云说道:“不管他有多少合法身份,以后只要我们再抓住他,他就无法抵赖自己就是Eumenides。”
  罗飞也点点头,不过他随即又带着点自嘲的口吻补充说:“只要他不把剩下指头全都咬掉。”在上一次抓捕杜明强的时候,罗飞曾经获得Eumenides的左手中指指纹,但杜明强却咬掉了那个指节,使得罗飞掌握的指纹失去了意义。后来杜明强入狱,罗飞特意把对方的所有指纹都留了档。现在那几张“死刑通知单”已经把杜明强和Eumenides划上了等号,杜明强再想要隐藏住自己的杀手身份,必须把所有的手指都销毁才行。
  曾日华附和着罗飞的自嘲,嘿嘿一笑,然后又道:“这么看来,杜明强越狱这件事情,对于我们了结Eumenides的案子倒是件好事呢。”
  众人都明白曾日华的意思。如果杜明强不越狱,等他刑满释放之后,随便换个身份就可以继续作案。而警方除非抓到他的现行,否则即便和他对面相逢也无可奈何;而现在,不管杜明强换不换身份,会不会作案,只要能将他缉捕,专案组便能彻底赢得对Eumenides之战的胜利。从这个角度来说,杜明强的越狱对专案组确实是件好事。不过其他人自重身份,即使这么想也不会这么说,只有曾日华口无遮拦。
  罗飞则皱起眉头,他把那四张“死刑通知单”依次在桌面上摆开,细细斟看着。那些蔓延的血迹更进一步地提示着他:不惜坐实Eumenides的身份,杜明强越狱行为必然有着某种极为重要的意义!
  “这算什么罪名?”柳松看到了发给张天扬的那张通知单,忍不住诧异地问了一句。
  “你可以把保护张天扬的弟兄们撤下来了。”罗飞转头向柳松说道,“Eumenides不会动那个孩子,这张通知单根本不成立,它只是杜明强越狱时的一个道具。”
  慕剑云点头表示赞同:“这是杜明强的心理战术。先杀死三个狱友,然后再给张天扬发出‘死刑通知单’,张海峰必然会方寸大乱,他冒然下达追击命令,后来又被对方伏击劫持,这些都不奇怪了。”
  尹剑这时想到了什么,插话道:“其中那三个重犯也没有都死,有一个重伤活了下来。”
  “哦?”罗飞立刻敏感地问道,“是哪个?”
  “这个叫杭文治的。”尹剑伸出手指往其中一张通知单上虚点了一下。
  “杭文治?”罗飞一愣,他记忆的某个闸门被打开了,愕然道,“是他?”
  “谁?”尹剑下意识地反问,其他人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罗飞暂时顾不上解释,他凝起目光,脑子飞速地旋转起来。他想起了今年初春的时候被自己拘捕的那个年轻人,那人的名字正是杭文治。那个可怜的家伙被一个女人骗走了所有的财产,最后因为暴力讨债,犯下抢劫和劫持人质的重罪。当时在审理此案的时候,那对男女的表现让罗飞相信他们之间的确存在着债务关系,只是杭文治无法证实,所以也无法给自己脱罪。从这个角度来说,杭文治入狱是带着天大的委屈的,而这样的委屈和Eumenides生父文红兵当年的遭遇多么相似!只是罗飞从警多年,对世间的善恶炎凉早已见识许多,对他来说,只有法律才是制约人们行为的准绳。即便罗飞对杭文治满怀同情,但他还是按照法律向检察机关提交了相关的案卷资料。后来杭文治被判入狱,罗飞也就渐渐淡忘了此事。
  此刻杭文治的名字忽又在杜明强越狱一案中出现。罗飞这才知道,这个与文红兵经历相似的年轻人居然在入狱后成了Eumenides的同监舍友。而在杜明强越狱的时候,他又是唯一一个遭受刑罚却大难不死的人。这一切难道只是偶然的巧合?
  不,罗飞从不轻易接受巧合。当任何巧合发生的时候,他都会试图寻找隐藏在其中的必然联系。
  片刻之后,罗飞的思绪略有回转,他立刻又问尹剑:“这家伙现在在哪里?”
  “应该在人民医院的重症室吧,据说刚刚抢救过来。”
  “我要这家伙的详细资料!”罗飞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地叩了一下,然后他看向曾日华,“你去筛查他的档案,包括他的家庭背景,人生履历等等,要非常非常仔细。我要知道,他是不是和龙宇集团有什么联系!”
  曾日华嘴里答了句“明白”,但脸上的表情却充满困惑,他实在想不通这事怎么又牵扯上龙宇集团了。
  而罗飞这时又看向尹剑:“你还得往监狱跑一趟,详细调查这个杭文治在监狱里的表现,重点包括:是谁给他安排的监舍、他在狱中的会访记录,以及他和杜明强之间的关系如何!”
  “好!”尹剑毫不含糊,腾地站起了身。他坐了也就两三分钟,凳子都还没焐热。
  “慕老师,你跟我一块去人民医院,会一会这个杭文治。柳队长,请你在刑警队时刻待命,做好战斗准备!”说最后这几句话的时候,罗飞也站了起来,他的腰背挺拔刚直,先前的疲惫感已经被战斗的火焰燃烧得无影无踪。
  ※※※
  上午十一点二十三分,省人民医院重症病房。
  杭文治从昏迷中醒来,他感觉脑子胀乎乎的,喉部则不断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在他脑袋上方挂着一个硕大的血袋,血液正源源不断地通过导管流入他的体内,与死神争夺着他那虚弱的生命。
  一个护士凑过来看了看他的情况,随即又转身离去。片刻后,在病房门口传来对话的声音。
  “他醒了。”
  “我们可以进去吗?”
  “可以。但你们不能太过刺激他,也不要让他说太多的话。”
  “我明白。”
  ……
  对话结束后,有脚步声向着床前走来。杭文治的脑袋无力转动,他只能被动等待来客将身形移动到自己的视线之内。
  映入杭文治眼帘的是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此外还有一个窈窕的女子跟在男人身后,只是那女子处于他视线的边界点上,难以看到全貌。杭文治只能眯起眼睛,尽力去打量那个离自己较近的男人。
  男子似乎知道杭文治的视力不好,便特意躬下身体,把自己的面庞送到对方眼前,然后他问了句:“你认识我吗?”
  杭文治依稀想起些往事,他勉力张开嘴,气若游丝般说道:“罗……罗警官。”
  罗飞抬起一只手摆了摆,说:“认识我就行,你不用说话,先听我说。”
  杭文治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用以代替点头的动作。
  罗飞心中略宽,这杭文治虽然伤重,但彼此间的交流尚不成问题,于是他立刻便切入正题道:“我们刚刚对你的个人履历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在十年前,你的父亲得了癌症,全省最好的肿瘤专家都聚集起来给你父亲做了会诊——以你当时的家庭境况肯定无法调动这样的资源。我询问了几个当事人,他们都不否认当年是受到邓骅的委托。我们还查看了你在监狱期间的探访记录,发现你和梦乡楼的经理马亮有过接触,而马亮是阿华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你和龙宇集团有着非常深的隐秘渊源。”
  杭文治睁眼和罗飞对视着,既没有否认,更不想掩饰什么。事以至此,掩饰还有什么意义?
  这正是罗飞期待的态度,他可以毫无阻拦地将话题继续深入下去:“我们还了解到,有人打点了监狱内勤,使你有选择性地被分配到四二四监舍,而你和监舍中杜明强的关系非常好。我知道你是有意去接近他的,因为你想给邓骅报仇,对吗?”
  杭文治又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他努力想说什么。
  “杜……”
  罗飞猜到对方关注的焦点,便直截了当地抢答道:“杜明强已经成功越狱了。”
  杭文治闭起眼睛,显得既无力又无奈。
  “你不要想别的事情,只管回答我的问题。”罗飞再次提醒对方,“你的回答或许能帮助我们尽快把杜明强捉拿归案,你明白吗?”
  杭文治立刻睁开双眼,同时用激昂的眼神表现出强烈的合作欲望。
  罗飞正式提出第一个问题:“越狱的主意是谁先提出来的?”
  杭文治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但口型分明是个“我”字。
  “你故意鼓动杜明强越狱,然后伺机报仇?”
  杭文治认同地眨着眼睛。
  “杜明强一开始就同意越狱吗?”
  杭文治用气声吐出一个“不”字。
  “那你是怎么说服他的?”罗飞终于把话题引入到了核心处,事实上这个问题也就等价于:杜明强究竟因为什么改变主意,最终参与越狱?
  可杭文治的回答却卡住了,他愣了一会才又开口:“不……不是我……”
  “不是你说服他的?”这让罗飞有些意外,他连忙又追问,“那是谁?”
  杭文治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呼吸有些加重,似乎在心中出现了犹豫和冲突。罗飞料想对方是不愿把其他同伴牵扯进来,他必须打消对方的顾虑。
  “我对越狱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兴趣,不管你们做了什么,那都是监狱管理局的麻烦;我所关心的,只是怎样抓住那个家伙。我必须知道促成他越狱的原因,这样我才能提前掌握他下一步的行动。”
  罗飞的诚恳言辞终于让杭文治下定了决心,他鼓足一口气力,清晰地吐出四个字来:“去问阿华。”
  罗飞心念一动,立刻转身说了句:“走!”
  一直站在罗飞身后的女子自然就是慕剑云了。她感觉有些突然,停在原地问:“这就走?”在她看来,对杭文治的询问似乎还没完全展开呢。
  罗飞却非常果断地迈开了步伐,同时略带着自责说道:“我们已经晚了呢。我应该早一点想到阿华的!”
  慕剑云只好跟上罗飞的脚步,而在行进的过程中,她也逐渐悟出了头绪:不错,在设计杜明强的计划中,杭文治和阿华必然是一对同谋。既然杭文治没能在狱中说服杜明强越狱,那阿华一定会在监狱外施加某些影响,而这种影响即便是杭文治也并不了解。事情调查到这一步,必须尽快从阿华嘴里获得些东西才行!
  中午十二点零三分。
  省城看守所。
  阿华被带进了提审室,作为故意杀人的重犯,他带着沉重的手铐脚镣,行动颇为不便。在他身上有好几个地方都缠着绷带和纱布,裹护着或轻或重的外科烧伤。
  虽然如此,这个男子却丝毫没有显出狼狈或者虚弱的感觉,他一步一步地挪进提审室内,缓慢的动作中反而透出一种沉稳的力道。然后他停下来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形:在铁栅栏的外面坐着一男一女,这两人阿华都不陌生——一个是刑警队长罗飞,一个是心理学者慕剑云。
  “你怎么又来了?”阿华看着罗飞,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坐到了审讯椅上,“我不是都交待清楚了吗?你只要在结案陈词里写上‘供认不讳’这四个字就行了。”说完这话,他抬起手臂察看着那里的伤势,那傲然的表情却像是一个勇士在炫耀自己的勋章。
  他的确有炫耀的理由。在龙宇大厦的那场大火中,他凭借一己之力烧死了包括高德森在内的三个敌人。虽然他现在面临着法律的严惩,但即使是走向地狱,他也将保持着一个胜利者的荣耀姿态。
  “我这次来不是为了你的案子。”罗飞摆出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他知道阿华远非杭文治可比,想从对方嘴里得到实话,得像钓大鱼一样,先要消磨掉他的锐气,然后才能收线。
  阿华翻了翻眼皮,扫视着罗飞和慕剑云:“那你们来干什么?”
  罗飞沉默了一小会,然后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杜明强越狱了!”
  阿华的目光本已回到自己的手臂上,听见这话蓦地又弹起来,直挺挺地向罗飞看去。而罗飞也做好了准备,他与阿华对视着,眼神里像带着钩子一样,让对方的视线一旦接触过来,就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杜明强越狱了——”罗飞把刚才的话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并且又补充说,“他还对同监舍的三个狱友下了杀手,包括一个半年前入狱的新人——杭文治。”
  阿华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强忍着要用手铐去砸椅子的冲动。在几次沉重的呼吸之后,他略略平静了一些,沉着声音问道:“那三个人都死了?”
  罗飞直接点明了对方的心机:“你关心的是杭文治吧?他没死——他的喉管被切开,但好在没伤到主动脉。”
  阿华长出一口气,他闭起眼睛,把身体往后仰靠着椅背,不知在想些什么。
  罗飞能感受到对方情绪的起伏,这正是他有意去营造的效果——那条骄傲的大鱼已渐渐被疲惫和慌乱包围。
  罗飞却还要继续打击对方。
  “你败了。你的计划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被杜明强所利用。”他讥讽似地问道,“你根本不是那家伙的对手,何必要来多此一举?”
  阿华睁开眼睛怒视着对方,反唇相讥:“如果说我是多此一举,那也是因为你们警方的无能。”
  “真是可笑。”罗飞用毫不退让的目光压迫着对方的气势,“是我亲手给你戴上了镣铐,你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的能力?”
  阿华却真的笑了,先是冷冷地一两声,后来笑声渐渐连贯起来,他歪着脑袋,斜斜地看着罗飞,像是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
  罗飞倒沉得住气,他一直等对方笑声停歇了,这才又淡淡问道:“你笑什么?”
  “你还真以为你们警察能抓得住我?”阿华昂起头反问。
  罗飞摊开手掌提醒对方:“这已经是事实了。”
  “那是我愿意被你们抓住,你们才能得手!我如果不愿意,你们能有什么办法?”阿华挑起嘴角,又傲慢地摇了摇头,“算了。我懒得和你们再说,反正你们也不会懂。”
  罗飞忽然间也笑了,而且点头道:“我懂。”
  阿华一愣,眯起眼睛问:“你懂什么?”
  “你从来没把我们警方看在眼里,不管是我们拘捕你的时候,还是在后来的审讯过程中,你一直高高在上,好像你才是这场游戏里的主宰。在你看来,并不是我们抓住了你,而是你成全了我们。是你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死了高德森,才让警方有了拘捕你的机会。这简直就是一份无偿奉送的大礼,我们警方应该对你感激涕零才对。”
  罗飞说话的同时,笑容却慢慢凝固,审讯室里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有些沉重。阿华莫名感到有些不安,他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罗飞的目光一直盯着阿华,右手却往审讯桌的抽屉里伸去。不消片刻,他便摸出一个小巧的便携式收录机,推在了桌面上。
  阿华一怔,讥笑道:“你偷偷给我录音?有必要吗?”他对自己杀害高德森的罪行早已交待得很清楚,真是搞不懂对方为何要使出这样低劣而又毫无意义的手段。
  罗飞也不解释什么。他按下了录音机上的播放键。很快便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我是省城刑警队队长韩灏,今天我录下这段自白,以揭示一桩即将发生的血案真相……”
  阿华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那正是韩灏留下用以指证龙宇大厦双尸案的录音。当初这录音先是被Eumenides截走,后来又机缘巧合般落在了高德森手里。高德森以此要挟阿华,逼得阿华最终选择了鱼死网破的殊死一搏。当时在金龙宴厅一场熊熊大火,原版的录音早该烧成了灰烬,而高德森复制的带子又怎会落到警方手里?阿华只能看着罗飞,等待对方给出答案。
  罗飞见对方已很诧异,便终止了录音的播放。
  “你在龙宇大厦杀死了凌恒干和蒙方亮,你以为警方拿不到证据,对你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一直逍遥法外——”罗飞顿了一顿,加重了语气,“但是你错了,真正控制局势的不是你,而是我们警方。这卷录音带早就在我手里了,高德森拿到的,其实是我故意留给他的复制品。我故意的——你明白吗?”
  阿华的脸色愈发难看,高昂的头也终于垂了下来。他是个聪明人,并不难理解罗飞话语中的逻辑。黯然良久之后,他看着自己被紧铐着的双手,苦笑道:“你是在利用我……利用我去对付高德森。”
  “除恶务尽!”罗飞掷地有声地说道,“龙宇集团、高氏集团一日不除,省城便一日不得安宁!”
  阿华面如死灰,哑口无言。他原以为自己控制着一切:杀死高德森,那是多么壮烈的一幕,自己才是这场大戏的主角!警方呢?不过是大幕落下后,跟着拣拾些战利品的小丑而已。可现在看来,他真的错了。在这场大戏中,他仅仅只是个演员,他的一切行为都在执行着导演的指令。而这个真正操控着全部局面的导演,却是此刻端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
  罗飞还在蓄积力量,要给对方最后的致命一击。
  “你不知道的事情其实很多。”他轻叹一口气,又问,“你以为你杀了高德森,就算是给明明报仇了吗?”
  这话精准地刺痛了阿华,他蓦地抬起头来,敏感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真正动手的另有其人!这个人在现场留下了铁证,你自己看看吧!”罗飞一边说,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一只证物袋,递给了看押阿华的武警。
  武警把证物袋展示在阿华面前,阿华凝起目光,清晰地看到了袋中那根盘卷弯曲的黄色长发。他很明白那根头发所代表的信息,他的拳头紧握起来,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终于,他再也压抑不住那喷薄的耻辱和愤怒,狠狠地将手铐砸向面前的椅子。
  “咔嚓”一声,用来禁锢犯人坐姿的木板从中断裂,晃悠悠荡成了两截。
  “你干什么!”身强力壮的武警抢上一步,用双臂箍住阿华的脖子,“老实点!”
  阿华受到镣铐和武警的双重束缚,无力反抗,他只能涨红了脸,从牙缝里挤出咒骂的言语:“忘恩负义的混蛋……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你有什么权力杀他!?”罗飞正色斥问,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完全盖住了阿华愤怒的吼叫,后者只好停住口,而罗飞又接着说道:“也不需要你去杀他。在你被捕的同时,豹头也被捉拿归案。法律自然会给他应有的惩罚!”
  听到罗飞这样坚定的话语,阿华渐渐平静了一些。的确,他在看守所里也看到了豹头的身影,不过此前他以为豹头只是因双方恶斗而受到牵连,怎料到对方居然就是对自己痛下杀手,结果却误伤了明明的首恶元凶。他在懊恼自己有眼无珠的同时,也禁不住要用另外一种态度来审视眼前的那个警察。
  由于自己的职业身份,阿华对于警察有一种天生的抵触感。而在韩灏中Eumenides之计将邓骅击毙之后,这种抵触感变得愈发地根深蒂固。在他看来,警察不仅是自己快意江湖时的敌人,更是无能和无用的代名词。
  一个无能的朋友至少能得到一份友情,一个强大的敌人也能得到对手的尊重,可是一个无能的敌人除了轻蔑的嘲讽之外,什么也配不上。
  阿华对警方的态度素来如此。而在阿华与高德森集团的争斗中,阿华又怀疑警方在暗中支持他的对手。所以他对警方的敌意愈发深重。可是罗飞,这个新任的省城刑警队长,却正在扭转他的态度。
  这个警察击败了自己,还抓住了残害明明的真凶。不管是对高德森,还是对豹头,他也都铁面无情,他确实是法律坚定的维护着。这样一个令人深不可测的厉害角色,或许,他同样能抓住那个家伙!
  事实上,他已经抓了Eumenides一次,只是没能定实后者的死罪。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Eumenides恐怕也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吧?
  一个无能的对手正在发生奇妙的角色转变——他似乎有充分的理由变成一个强大的朋友。
  罗飞也看出了阿华的情绪变化,他冲武警挥了挥手,示意对方撤开。后者便松开了胳膊,不过他的眼神仍然死死地盯着阿华,提防着对方的异动。
  阿华晃了晃脖子,试图缓解残存在那里的窒息和痛感。然后他看着罗飞,目光中已毫无敌意,同时他很认真地说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你应该去对付那个家伙。”
  罗飞也改变了自己的态度,诚恳地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哦?”阿华自嘲般地一笑,“我现在这副境地,还能帮你?”
  “我想知道杜明强为什么会越狱,这样我才能主动去寻找他的踪迹。”
  阿华“嗯”了一声,表示明白罗飞的逻辑。他斟酌了一会,忽然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吧。”罗飞回应得很干脆,“——只要法律允许,我会尽量满足你。”
  阿华冷冷道:“我要看到豹头先死。”
  这样的要求有些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阿华知道自己的罪行已无可恕之理,他唯有的心愿便是能见证仇人的覆灭。如今在他眼中,他对豹头的痛恨甚至要超过Eumenides。他和Eumenides是各为其主,虽然水火不容但至少还互有一番尊重,而豹头和他枉为多年的兄弟,自己一片真心,即便豹头倒戈也未曾为难过对方,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狠毒,十足是个阴险奸诈的小人。如果自己不能见证豹头的末日,实在是死不瞑目。
  罗飞能理解阿华的心情。事实上,他也非常看不起豹头这样的人。虽然同为罪犯,但不管是Eumenides、阿华还是豹头,每个人在他心中都有相应不同的位置。他思忖了一下,感觉就豹头的罪行来说,不管是主观恶意还是后果的严重程度,都已经达到了死刑的量刑标准,于是他便承诺道:“我可以运作,让豹头先于你接受裁决。”
  阿华点点头道:“多谢了。”他和罗飞虽然接触不多,但和对方却很容易建立起某种信任。他相信罗飞是不会失约的,而他自己也如约托出了对方想要的答案:“想要再次抓住Eumenides的尾巴,你只要盯住那个女孩。”
  罗飞皱了皱眉头,隐约感觉到什么,但又不能十分确定。
  阿华进一步解释:“我告诉了那个女孩:杀她父亲的凶手已经被警方抓住,只是警方没有掌握那家伙杀人的证据,所以他只被判了五年徒刑——这就是Eumenides越狱的原因,你明白了吗?”
  是这样!罗飞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当初杜明强被捕,因为警方的工作有很大缺陷,所以案情的真相一直属于内部机密,并没有像公众披露。那女孩自然也不会知晓。现在阿华把此事告诉了那个女孩,对狱中的Eumenides来说,他必然会面临一种极为尴尬的局面,难道正是这种局面引导了他的越狱行为?
  在罗飞渐渐明了的同时,慕剑云的眼神却越来越困惑。她已经猜到,所谓“那个女孩”应该就是遇害警官郑郝明的女儿郑佳,不过她实在想不通杜明强越狱为何会受到郑佳的影响。
  这时罗飞又对武警扬了扬手说:“行了,把他带下去吧。”
  阿华不用武警招呼,自己起身往审讯室后门走去,到了门口时他却又停下来,转头对罗飞说道:“等有一天你抓住他的时候,别忘了到我坟上烧张纸!”
  罗飞无言地点了点头。阿华哈哈一笑,转身大步离去,似乎心中再没有什么牵绊。
  还没等阿华和那武警走远,慕剑云已经按捺不住性子,竖着眉头问罗飞:“罗队长,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大家?”
  “确实有。”罗飞先是坦然承认,然后又道,“不过我叫你一块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准备再瞒着你了。”
  慕剑云无奈地撇了撇嘴:“那你说吧。”虽然她对罗飞这种自以为是的控制欲非常不满,但这正是对方强硬的性格所在,任谁也难以改变了。
  罗飞指了指桌面上的那个收录机道:“那我就先说说这卷录音带……”
  “这个不用你说了。”慕剑云打断了他,“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罗飞颇有些诧异,“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为什么你早就拿到了这卷录音,但却迟迟不愿以此为证据将阿华早日缉拿。”慕剑云似笑非笑地看着罗飞,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罗飞“呵”了一声,他环抱着双臂不说话了,一副“愿闻其详”的态度,好像是故意要考较考较对方。
  慕剑云便把俏脸倾凑过来,故作神秘地在罗飞耳边低语:“因为那卷录音带根本就是假的!”
  这一下正命中罗飞的心事,他猛然侧身看着慕剑云,神色竟有些窘迫,就像是作弊的学生被老师逮住了现行一样。
  慕剑云看着对方的慌张的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
  罗飞盯着慕剑云看了有两三秒钟,确信对方绝不是在诈唬自己,便沮丧地问道:“你怎么听出来的?这带子有破绽么?”问话的同时,他也不待慕剑云回答,自己又把带子回卷到头,想要把刚才放过的内容再听一遍。
  但慕剑云却伸手捂住录音机的播放按钮,阻止了罗飞的动作。
  “行啦,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她笑道,“你设计的带子一点破绽都没有。”
  罗飞紧皱着眉头,苦思自语:“那为什么……”
  慕剑云也不忍心再折磨对方了,终于坦白道:“是曾日华告诉我的。他和你可不一样,心里是藏不住一点事的。”
  罗飞恍然大悟,摇头苦笑道:“这小子……”
  那卷录音带的确是伪造的,而操刀正是电脑高手曾日华。
  去年阿华和韩灏联手,在龙宇大厦内杀死了林恒干和蒙方亮二人。这起案子做得滴水不露,并且嫁祸在了Eumenides身上。罗飞虽然看破了阿华的手法,但苦于韩灏已死,便没人了最直接的证人。后来警方得知韩灏曾留下指证阿华的录音,可惜又晚到一步,被Eumenides将那卷录音截走。Eumenides入狱后,罗飞曾数次劝说对方,希望他能将录音交给警方,让阿华受到法律的制裁。只是Eumenides一直不为所动。直到罗飞发现阿华在照顾郑佳之后,才意识到Eumenides和阿华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这意味着警方想要从Eumenides那里找到阿华案的突破口已无可能。
  此时阿华和高德森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已成为省城治安的大患。罗飞急于将这两股恶势力铲除,但他又担心:在这样一种均衡的局面下,如果不能除恶务尽,警方可能会被其中的某一股势力利用,成为其打压对手的帮凶。
  在这场三方的角逐中,罗飞不想成为相争的鹬蚌,他想成为得利的渔翁。
  罗飞开始筹谋,他能不能引入某种力量,打破阿华和高德森之间僵持的局面。最好能让这两人面对面拼个你死我活,然后警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出来清理残局,将省城最大的这两股恶势力彻底清除。
  其时高德森谋害阿华不成,反伤了无辜的女孩明明。阿华已铁了心要找高德森寻仇,高德森对此颇为忌惮,平日里安保严密,更不敢轻易与阿华会面。罗飞偶有感触:如果韩灏指证阿华的录音带落在高德森手里就好了。以高德森的利益思维模式,他必然会约阿华见面,以那卷录音带要挟对方,在他眼里,阿华除了乖乖就范之外,别无他路可走。可阿华为人的准则却和高德森截然不同,在被对手拿住命门的时候,他绝没有投降求饶的道理,他只会拼死一击,博一个同归于尽的局面。而这种局面对于警方来说,无疑是最理想的结局。
  只可惜那录音带已无面世的可能,罗飞在屡屡暗自遗憾之后,忽然某天心念一动:如果要引导高德森和阿华之间的生死冲突,那这卷录音带本身的意义便不重要了,既然如此,何不伪造一卷录音带?只要能以假乱真,一样能达到预想中的效果!
  罗飞立刻找到了曾日华,咨询伪造这样的录音在技术上是否可行。而曾日华很明确地回复罗飞:只要能找到韩灏生前的声音资料,便可以用相应的电脑程序对韩灏的语音声线展开分析,在得到数据模型之后,将其他人的声音资料嵌入模型进行拟合,就能够伪造出韩灏说话的录音了。当然了,每个人说话都有固定的习惯,不管是轻重音,间歇节奏还是语气助词的使用都不相同,即使在音调上能够完美模仿,伪造的录音仍无法通过严格的司法鉴定,但用来欺骗普通人的耳朵已是绰绰有余。
  韩灏是省城刑警队的前任队长,在出席各种会议时留下了多部声音资料。罗飞将这些资料交给曾日华,两人着手展开伪造录音的工作。那段“自白”事实上的宣读者正是罗飞,那些所谓留在案发现场的“特定的痕迹”其实并不存在。只是案发时屋内漆黑一片,此后现场便又警方接手,阿华又怎能识破其中的玄机呢?
  为了保险起见,录音带制作完成之后,罗飞首先让韩灏的遗孀刘薇停听了一遍。这个与韩灏最亲近的人也没能发现其中的破绽。罗飞便有了十足的信心,接下来的要考虑的问题:便是如何将这卷录音带不露痕迹地送到高德森手中。
  罗飞让尹剑去寻找合适的配角,他们在临江派出所的辖区内,盯上了高德森集团中几个最底层的马仔。那天尹剑潜入他们的出租屋,并不是在“找”东西,而是在“送”东西——他将那卷录音带送入了杂物柜中。
  此后罗飞便和尹剑以及临江派出所的于所长共同上演了一出好戏。听说自己手下的小弟被省刑警队的人盯上了,晶都夜总会的黄总连忙向于所长打探消息,而这消息随即便传到了高德森的耳中。
  因为蒙方亮的家人曾听过韩灏真实留下的那卷录音,所以阿华谋害两位副总的消息早已在道上传开。一听说刑警队要找的东西正和这桩案子有关,高德森立刻出发,赶在警方之前找到了那卷带子。当时他欣喜若狂,以为是找到了扭转这个战局的武器,他怎会知道,那其实是一封通往地狱的请柬。
  此后发生的事情正和罗飞的设想一模一样。阿华在受到高德森的要挟之后,毫不迟疑地抱定了鱼死网破之心。他孤身赴宴,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完成了对高德森的刺杀。其间他还把那份假录音完整地听了一遍,对录音的真实性毫无怀疑。
  这不仅仅是因为曾日华把声音模拟得惟妙惟肖,更得益于罗飞对录音内容的把握。阿华无法想象,除了自己和韩灏之外,竟还有其他人能对那场屠杀的策划细节了解得如此清楚。罗飞凭借对案情精细入微的剖析和复原,令阿华不得不深信:这番“自白”必须是出自韩灏之口!
  在接到龙宇大厦物业方的报案之后,罗飞立刻带着刑警力量赶赴现场,不仅将阿华缉捕,涉嫌制造阿华公寓爆炸案的豹头也被捉拿归案。省城两大首恶集团群龙无首,很快便陷入了支离崩塌的局面。
  罗飞这套一箭双雕的计谋大获成功。不过用假证据引诱黑恶集团之间的拼杀,这事在正式场合说起来,多少有些欠妥。所以除了参与其中的寥寥数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了解此事的内情。刚才慕剑云忽然说录音带有假,罗飞还以为是录音带的内容上有漏洞,不禁颇为后怕。现在知道原来是曾日华走漏了风声,这才释然。
  在感慨了一句“这小子……”之后,罗飞又问慕剑云:“他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慕剑云说:“就在阿华被捕的当天。他一得到消息就给我打了电话,洋洋得意地自夸了一番。”
  罗飞“嘿”了一声道:“那还好。”总算这家伙是得到计划完成之后才向美女炫耀的,否则的话,以后有什么保密性的任务还真是不敢用他了。
  “行了,说点别的吧。”慕剑云对这件事似乎已不感兴趣,转了话题问道,“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
  罗飞做出要叹息的样子,但却没有发出声音,然后他看着对方:“其实对这件事情,你可能比我更加了解……”
  慕剑云茫然道:“这事我了解什么?”她怀疑罗飞是不是刚才被自己戏耍,产生了后遗症。自己分明一无所知的事情,他却以为自己有洞悉内情。
  不过罗飞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在慕剑云困惑的同时,罗飞已经开始提示对方:“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袁志邦死后,Eumenides急切要找到一个新的情感目标,他多半会寻找一个柔弱的女人,柔弱到不能对他构成任何伤害;而这个女人最好和他有着某种相同的经历,这样Eumenides才有接近对方的欲望。他们能产生共鸣,进而发生情感上的交流。”
  慕剑云一怔,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难道他去找郑佳了?”
  罗飞点点头:“郑佳去美国接受手术,其实就是他安排的。他用那卷截走的录音带作为筹码,委托阿华帮他照料郑佳。”
  “天哪!”这情节实在太过突然,慕剑云只能用如此世俗的方式发出感慨,然后她狠狠地瞪了罗飞一眼:“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一直瞒着我!”
  “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罗飞有些讨好似地说道,“——对其他人我可谁也没说过。因为郑佳还不知道他就是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这件事情如果被揭穿了,这个可怜的女孩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得知自己是唯一被罗飞信任的知情人,慕剑云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开始深入思考这件事情,一连串的问号随即蹦了出来。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当初是怎么发现的?你发现了以后,怎么没有借机抓住那个家伙?”
  罗飞一一回答:“我在调查龙宇大厦双尸案的时候,无意中发现Eumenides曾多次去观赏郑佳的小提琴演奏。他们之间的接触也不算很多,但相互间的感觉却非常好。现在郑佳的眼睛也在Eumenides的关照下治好了,她对这家伙除了一份微妙的感情之外,恐怕又会增添几分感激和依恋吧?至于你说为什么没有借机抓住那个家伙?嘿,你忘了吗?Eumenides当时已经化身为杜明强打入了专案组内部,他出来之后我就一直盯着他,直到亲手将其抓获。”
  慕剑云边听边点头,等罗飞全部说完之后,她轻轻一叹,道:“可惜了。如果我们知道郑郝明有这样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儿,或许一早就能抓住Eumenides的尾巴了。”
  罗飞“嗯”了一声,表示赞同。他刚刚担任专案组组长的时候,慕剑云就在会议上分析了Eumenides的情感需求。而郑佳身上的很多元素都符合慕剑云当时的分析。比如说和Eumenides一样父亲曾意外死亡,自身因失明而极度柔弱,所处的环境能提供美食和音乐这两种隐秘而又高雅的爱好……他们应该能想到Eumenides也许会和郑佳接触,只是罗飞和慕剑云当时对郑郝明的家庭情况都不太了解,遗憾地错过了这条线索。
  慕剑云这时又在感慨:“看来袁志邦也是疏忽了。他让自己的门徒去杀郑郝明,本意是要彻底切断对方作为正常人的情感退路,让他坚定地成为新一代的Eumenides。可因为郑佳的存在,事实上的效果难免要背道而驰。”
  罗飞暗自点头——袁志邦的这步棋确实有弄巧成拙的意思。
  按照袁志邦的观点,Eumenides将永远面对两种誓不两立的敌人。其一是各种逃脱了法律制裁的罪犯,其二便是警察。如果说罪犯是黑色的,警察是白色的,那Eumenides则终生游走在黑白两道都无法容忍的灰色地带。
  对于以惩罚者自居的Eumenides来说,面对罪犯时必然会毫不留情,可是面对警察时却有一道艰难的心理障碍:警察也是正义的执行者,Eumenides从情感上来说无法对其兵刃相向,可反过来,警察面对Eumenides的时候可丝毫不会手软。这种局面如果维持下去,一旦到了和警察生死相博的关键时刻,Eumenides便会处于极度危险的劣势之中。
  曾经身为警察,后来却皈依于Eumenides的袁志邦很清楚这两种角色的心理差异。当他准备踏上Eumenides之路的时候,他下定决心要切断自己和警方之间的情感退路。他选择孟芸作为牺牲品——当孟芸死于那场爆炸之后,袁志邦与警方之间不仅立场相异,情感上也不再有任何回旋的可能。
  十八年后,袁志邦精心培养的门徒即将独挑Eumenides的未竞事业。袁志邦知道自己的爱徒从技能上来说已无可挑剔,但情感和心理却仍欠缺磨砺,于是他给徒弟指派的出山任务,就是杀死一直在追踪着Eumenides的老刑警郑郝明。
  从是非黑白上来说,郑郝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但是站在Eumenides的立场上,郑郝明无疑又是一个极为危险的敌人。袁志邦必须让自己的爱徒明白:好人和敌人这两种角色是可以并存的;而作为一名杀手,必须将情感从自己的职业立场上彻底地剥离开来。
  年轻人遵循老师的吩咐,他杀死了郑郝明,并且在现场留下了一些错误信息去误导警方的判断。袁志邦相信:经历了这场战斗之后,爱徒的心理防线将变得如钢铁般强硬,一切敌人都无法再从这个角度去伤害他。
  可袁志邦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女孩却循着难觅的缝隙潜入进来。
  现在已无从得知年轻人当初是如何注意到这个女孩的。或许他是在杀郑郝明之前摸查对方生活时发现了女孩;又或许他是在享受美食和音乐的时候无意中与女孩相逢……这个都无所谓,因为故事的开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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