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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通知单全集》周浩辉

_6 周浩辉(现代)
  “你到底想说什么?都找上门来了,还兜什么圈子?”
  “我知道韩灏给你安排了特殊的任务——调查罗飞。”曾日华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慕剑云不说话,以退为进。她知道对方的性格:你越稳,他就越沉不住气。
  果然,曾日华又喋喋不休地继续说道:“从案情上来分析,这个人身上确实有许多疑点。四一八大案,他同时与两个被害人熟识,并且是第一个报案者,而他此前的表现又有很多令人费解的地方;郑郝明被害,他又是第一个到达现场,这也太巧合了。所以韩灏安排下这步棋,倒也并非多疑。”
  “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说话间,慕剑云坐在了曾日华的对面。
  曾日华耸耸肩膀,扮出委屈的样子:“你以为呢,我也是正正经经的专案组成员!事实上,对于四一八案件的档案资料,我得到的比你们都多。很多东西韩灏都指着我去做技术分析——这也算他给我的特殊任务吧。”
  “哦?”慕剑云品出了些滋味,她的眉头挑了挑,“那你分析出什么了?”
  曾日华不答反问:“在四一八大案之前,警校内还发生过一些案件,这些案件显然与四一八大案有着某种联系——这个情况你了解吗?”
  慕剑云摇摇头:“韩灏没有给我相关的资料。”
  曾日华得意地笑了笑:“那你就听我讲吧。”为了突出话题的重要性,他又刻意收起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在四一八大案发生前的半年内,警校内就曾出现过署名为‘Eumenides’的惩罚通知单,字体形式都与后来我们见过的‘死亡通知单’类似。收到通知单的都是犯了小错误的警校学员,他们后来也都受到了相应的惩罚,当然这些惩罚远远比不上死刑那么严厉,所以在此之前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哦?有这种事?”慕剑云兴趣大增,但口气却是淡淡的,“你详细说说吧。”
  “资料中有记录的案件共有四起。第一张惩罚通知单出现在一九八三年年底,通知单上所列罪行是‘考场作弊’,惩罚执行日则是考试成绩公布的当天——成绩公布后,该学员的成绩竟然只得零分。后来追查得知,他的试卷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空白卷。这个学员曾找任课教官讨说法,可是试卷上的姓名考号又的确是他自己的笔迹,所以此事便不了了之。四一八大案之后,专案组找到此人调查情况,他承认在考场上确实作弊了,可试卷如何被人换掉,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有点儿意思……其他的案子呢?”
  “第二张处罚通知单是针对一个有小偷小摸行为的女学员。惩罚日当天,该女生去浴室洗澡,出来后发现存衣服的柜子好端端地锁着,可里面的衣服却全都不翼而飞。开锁的钥匙只有一把,洗澡过程中始终戴在女生的手腕上,谁也猜不透这个‘Eumenides’是如何拿走柜子里的衣服的。”
  慕剑云低头沉思,显然是想破解对方的做案手法,不过很快她便放弃了,专心听曾日华继续往下说。
  “第三个收到处罚通知单的是个男生,他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并且到处宣扬,因此口碑很差。在通知单标明的执行日那天,校园广播的喇叭忽然在半夜响起,朗读了该男生内容极为隐秘的三篇日记。后来发现是广播室被人侵入并且播放了一盘事先录制好的磁带。该男生的日记本一直保管得非常仔细,甚至是从不离身。日记中的内容如何被‘Eumenides’得知,实在是无从解释。第四个收到通知单的也是男生,他的罪行是恋爱时脚踩两只船。执行日的晚上,该男生去校园舞厅跳舞,结果那两个女生同时出现,他的爱情骗局被揭了个底朝天。事后那两个女生都说是收到该男生的纸条留言才来舞厅的,可那个男生显然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这场戏无疑又是出自‘Eumenides’的手笔。”
  慕剑云静静地听完后,立刻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之处:“那盘磁带呢?第三起案子中通过校园电台广播的磁带,那上面应该记录着‘Eumenides’的声音。笔迹可以模仿,但一个人的声音是很难改变的吧?”
  “你一下就抓住了重点,厉害厉害!”曾日华不失时机地吹捧了对方两句,然后摸出一只mp3,“这里有当时的录音资料,你听听。”
  慕剑云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很快从听筒里传来瓮声瓮气的男子声音,她听了几句后,皱眉道:“这个声音挺奇怪的,似乎不太正常。”
  “很简单,他捏住了鼻子。”曾日华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捏住了自己的鼻子,怪异的语音果然和录音资料里有些相似。
  “那这个声音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
  “以前没有,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曾日华嘿嘿一笑,“现在的电脑软件有着很多你意想不到的功能。我的手下对这段音频作了修复处理,可以模拟出这个人正常状态下的语音,你再听听看。”
  曾日华调节了一下mp3,慕剑云听到耳机里男子的朗读声果然正常了许多,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但又无法确定地和什么人对上号。
  曾日华在一旁又开始解说:“这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吧?这说明十八年前,此人应该是个小伙子。再用软件作进一步的调整,我们可以模拟出此人十八年后步入中年的嗓音。”
  他一边说一边再次调节mp3,嘴角则诡兮兮地泛起笑容。
  听筒里的声音变得浑厚了一些,慕剑云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罗飞!”
  的确,那略显低沉的嗓音和罗飞极为相似,令人第一反应便会想到他。
  慕剑云惊讶的表情给了曾日华很大的成就感,他卖弄似的晃着脑袋:“现在你该知道你的那个任务有多重要了吧?”
  慕剑云摘下耳机,她凝眉思索了片刻后,很严肃地问曾日华:“这个情况韩灏知道了吗?”
  曾日华满不在乎地摇摇头:“不知道。”
  慕剑云盯着对方看了小半晌,然后冷冷地说:“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案子,你应该向韩灏负责。”
  曾日华却只是笑嘻嘻地:“我找个理由和美女说说话不行吗?”
  慕剑云轻轻地“哼”了一声:“那你现在说完了吧?我这就打电话叫韩灏过来。”说着她便伸手要去拿案头的电话机。
  曾日华连忙起身拦住:“哎,别别别啊,你这不是出卖我吗?”
  慕剑云与曾日华对视着,目光不算犀利,但却钻得很深。后者很快败下阵来,讪讪一笑:“好了好了,我说实话吧——这件事情我暂时不想告诉韩灏。”
  “为什么?”
  “那个罗飞吧,我也不算太了解——但要说那几起血案都是他做的,我还真不信。至少他回忆四一八那个伤心的样子不像装的吧?而且这个人给我的感觉还不错,比韩灏让人舒服。所以呢,我不想搞得大张旗鼓的,还是先让你这个心理学家去探探底。”曾日华这番话说得很坦然,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嗯。”慕剑云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好吧。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要你手里的所有资料。”
  “行。”曾日华未加考虑便一口应允,“我这就去复印一份给你。”
  慕剑云心中微微一笑,这个曾日华做事全凭个人喜好,哪有一点儿警察的样子?但人倒也颇有可爱单纯的一面。
  倒是那个罗飞,这个轻易不露喜怒的男子,他的心中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想到此处,慕剑云的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
  ……
  十月二十二日,晚二十三点五十五分。
  金鼎中心别墅区72号。
  韩少虹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惯。她入睡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二十三点,之前她会喝上一杯红酒,这样能使她享受到更好的睡眠。她知道自己已不再年轻,必须懂得保养才能保持住那与生俱来的丽质——这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资本。五年前,她正是凭借这样的资本嫁了个令人羡慕的名门。
  韩少虹的先生姓董。称董家为名门一点儿也不过分,据说这个家族的上一辈中曾出过省级的高官。韩少虹的丈夫算是董家小一辈中佼佼的角色,在欧洲某国任常驻外交官。有着这层关系,韩少虹在国内打理的外贸公司想不兴旺都难。三十岁不到,她就住着别墅,开着名车,俨然已成为省城上流社会的风云人物。
  可是今天韩少虹却睡不着了,她在柔软舒适的水床上辗转反侧,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即便是再好的红酒也无法抚平她的心绪。
  为什么?就是因为早晨收到的那封匿名信吗?
  说实话,在最初看到那莫名其妙的“死亡通知单”的时候,韩少虹并没有把它太当一回事,甚至报警也只是走走形式而已。自从半年前的那件事在网络传开之后,类似的威胁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开始韩少虹还有些紧张兮兮的,可是三五次之后,她已变得有些麻木。上个月派出所还逮住一个打恐吓电话的家伙,那是一个瘦弱白净的半大孩子,被拘留的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和电话中那凶神恶煞般的语气完全对不上号。
  都是些可耻、可笑的家伙!卑微而又无能……否则怎么会躲在角落里干出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来?这就是那些恐吓者在韩少虹心中慢慢形成的印象。她对这些人毫不惧怕,甚至对他们有着某种强烈的优越感。
  他们一定是妒忌我,所以才会这样疯狂地攻击我——韩少虹常常这样来安慰自己。
  可是这一次的事却显得有些特殊,报警之后不久,便有警察上门详细了解了情况。到了下午,又有警察前来增援,其中一个叫做熊原的高大男子自称是特警队的队长。韩少虹也是个精灵剔透的人物,她的心中不免有些打鼓了:警方如此严正的阵势会意味着什么呢?
  有些事情不想则已,一想便停不下来了。已到了夜深人静、形单影只的时候。半年前的那场意外,此刻又一幕幕地出现在韩少虹的眼前。
  是的,尽管遭受了铺天盖地的指责,但韩少虹自己却始终坚持那只是一场“意外”。
  如果那天不用急着赶去公司下一张发货单;如果那个叫熊光宗的菜农把摊位摆得靠里一些;如果自己开车的技术能绕过那个摊点;如果熊光宗不是那般态度恶劣、不依不饶;如果没有那么多人围观起哄,让自己下不来台;如果……
  这些假设只要有一个成立,那后来的麻烦事也就不会发生了——这样的念头半年来已不知在韩少虹的脑海中萦绕了多少遍,可她却很少去思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个挡位究竟怎样被挂上?而自己又是怎样踩下的油门?
  她不愿想,也不敢想,也许她已经相信了从自己嘴里反复说出的话:我只是想倒车,我只是想绕过熊光宗,可我无意中挂错了车挡……
  是的,我就是挂错了挡!一个声音在韩少虹心底嘶喊起来:法律已经认定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权利指责我?威胁我?我赔了钱,名誉上也遭受了损失,你们还想把我怎么样?!
  若是往常,当思绪到了这一步的时候,韩少虹的心情便会慢慢平静,她还有美好的生活,令人羡慕的生活,她不能容忍这件事一直纠缠着自己,毁掉自己的未来。
  可是今天,她心中的烦躁却如浪潮般汹涌难平,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当她借着夜色的微光看到墙上的挂钟时,她终于把握住了那恐惧的来源。
  匿名信上的内容犹在眼前:
  〖死亡通知单
  受刑人:韩少虹
  罪行:故意杀人
  执行日期:十月二十三日
  ……〗
  挂钟的指针正在转过零点,十月二十三日亦随之到来!
  韩少虹的心似乎被那指针扎中了一般,浑身凉飕飕的极不舒服。
  这么多警察如临大敌般出现,自己将会迎来怎样的一天呢?那个寄来匿名信的Eumenides,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就在此时,床头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嘟嘟嘟……”寂静的夜里,那铃声显得格外刺耳。
  韩少虹“腾”地从床上坐起,她首先拧开了台灯,然后伸手拿起了听筒,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拿着根雷管。
  “喂?”
  听筒的那边却毫无声息。
  “喂?”韩少虹加大嗓门,声音略微有些变调。
  对面仍然无人回应她。
  韩少虹再也忍耐不住,她扔掉听筒,下床逃也似的奔出了卧室。直到进入客厅,看到那几个警察之后,她的心才安定了一些。
  为首的警察正是熊原。从下午开始,他就带着两名队员对韩少虹实施了贴身防护,夜间他们也守在客厅中休息。刚才电话铃响起,他便已产生了警觉,此刻见到保护对象惊慌慌的样子,连忙迎上去问道:“怎么了?”
  “有个奇怪的电话。我接听了,可是那边却没有声音。”韩少虹的语音急促而慌乱。
  熊原向部下打了个手势,一个特警战士会意,轻轻拿起客厅中的分机,那个电话上早已安装好了监控装置。
  听筒中仍然是毫无声息,大约十秒钟之后,“嘟”的一声长音,电话挂断了。
  “立刻去查呼叫电话的信息。”熊原向手下吩咐了一声,然后转过来安慰韩少虹,“我们来处理,你回屋休息吧。”
  “不,我睡不着。”韩少虹粉白的面庞有些变色,“我和你们一块待在客厅里。”
  熊原笑了笑:“你不用害怕,我们能保证你的安全。你看,我们在这里守着,坏人不可能进来。你卧室的后面也埋伏着我的同事,他们会整夜盯着窗户附近的动静。”
  “是吗?”韩少虹似乎不太相信。
  “你没看见窗外停着的白色轿车吗?那里面坐的就是刑警队的同志,其中韩灏韩队长还是我们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听对方这么说了,韩少虹的心总算踏实下来,她转身走回了卧室。进屋之后,却不敢把门关严,露着十公分左右的缝隙,这样似乎能与客厅更加接近一些。
  熊原看着韩少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虽然他对这个贵妇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此刻也起了恻隐之心:不管她曾经多么嚣张跋扈,可她终究是个需要保护的女人。
  对来电的追踪很快有了结果。不出所料,那是一个不需登记姓名的联通手机号码,根本无法查出确切的使用者。熊原拨通韩灏的电话,与对方进行了沟通。
  “他什么话也没说吗?”韩灏猫在轿车的副驾驶上,一边通话,双眼仍紧紧地盯着别墅的后窗。
  “是的。”熊原强调道,“一个字也没有说。”
  半晌之后,韩灏森森地“哼”了一声:“他是在提醒我们,游戏开始了。”
  此刻窗外夜色深沉。秋风掠过,发出“呜呜”的声音,如泣诉般瑟冷,似乎也在附和着韩灏的话语。
  
第五章 割喉
  十月二十三日,早晨七点十五分。
  金鼎中心别墅区。
  一夜无事。
  韩灏在车里一直守到凌晨四点,这才和熊原换了岗,到客厅沙发上浅浅地睡了一觉。长期的刑警生涯使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极不规律的生活,所以当他到点醒来之后,立刻便又精神十足地投入到了工作状态中。
  韩少虹此时也起身来到了客厅中。虽然她舒舒服服在卧室中独享了一夜,但却是一副蔫兮兮的样子,全然不见往日的照人风采。犹豫了半晌之后,她向警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韩队长,我今天不想上班了,我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
  这个变化并未出乎韩灏的预料,而后者也早已做好应对之策,说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们不会勉强你。如果你要留下,我们今天也会留在这里保护你。但是你必须知道,我们的警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始终为你服务,而那个凶犯,他会一直盯着你的。”
  韩少虹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那……那我该怎么办?”
  “所以你不能这样藏着,你要像平常一样正常地生活和工作。警方已经布置好了大口袋,就等那个家伙往里钻了。”
  韩灏的语意已非常明显:躲在家里虽然安全,但不可能永远得到警方的庇护。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必须配合警方去擒获凶犯。
  韩少虹犹豫着,目光惶然无助,然后她忐忑地看着韩灏问道:“你们有详细的计划是吗?一定能保护我的安全吧?”
  韩灏点点头:“我正要和你说这些。在此之前的一个小时,我们的特警人员已经对你的车辆及行驶路线做了详细的安全检查。到时候将由特警队熊原队长亲自开车把你送到公司,在这个过程中,你的车辆前后都有我们的人开车保护,你不用担心有任何意外发生。下车后,熊队长会假扮你的司机紧跟在你身边,停车场内还会散布着警方的众多便衣,任何可疑的人都不可能接近你。你们公司大厦内部也有警方的便衣,他们将化装成保安、物业甚至你们公司的员工。期间送往公司的食物和饮水也会经过警方的安全检测……这些措施将绝对保证你今天的安全。”
  韩少虹的神情释然了许多,她轻轻地“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那我该怎么配合警方?”
  “你只管按照日常规律行事就可以了。”韩灏先只是很干脆地回答了一句,不过他犹豫了片刻,又补充道,“还有一点,也许我事先告诉你会好一些。”
  “什么?”看到对方郑重其事的样子,韩少虹不免又有些紧张。
  “根据我们前期的侦查,想要袭击你的人应该是个青壮年的男子,此人体格偏瘦,身高在一米六四至一米六七之间,手部有新鲜的刀伤。所以你一定要注意,在任何时刻都不要接近体貌特征类似的男子。警方的便衣身高都在一米七五以上,在行动中他们统一的装束是戴着棕色或黑色的绒线帽子。即便发生天大的事情,你也不要离开所有便衣的视线范围,明白吗?”
  韩灏非常认真地向韩少虹告知了上述的情况,而后者更加认真地听完,并用力点了点头。
  “好了。”韩灏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准备准备,按正常时间出发。一会儿你的直接陪护工作由熊队长负责,我会提前到公司附近安排接应。”
  韩少虹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那个熊队长她也打过交道,应该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她对警方的行动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打定了与警方配合的主意,韩少虹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内。每天出门之前,她都要在这里进行半个小时的化妆,今天自己的脸色不太好,那妆要做得格外仔细才行。
  尹剑站在韩灏身边,静静地旁观了两人的这番对话。隐隐之间,他却对那个女人产生了一丝怜悯。
  在昨天的战术部署会上,尹剑曾提议让熊原直接把车开到大厦门口,但是被韩灏否决了:“停车场人多,危险系数相对较高,可是这样的地点也有利于便衣的埋伏。我们既然张开了口袋,如果事先就把袋口扎得紧紧的,还怎么让凶犯往里钻?必须留一个开口,但封口的绳子却握在我们手里。大厦停车场就是这个开口!我就不信,周围十多个便衣,还有熊队长贴身跟随,如果这都保护不了那个女人,那我们就只有把她锁在保险箱里了。”
  那女子名义上是被保护人,可是在韩队长眼里,可能更像是捕鼠夹上的那块肥肉吧?尹剑在心中暗自盘算着,不过有一点他坚信不移:以那个捕鼠夹的威力,任何想要偷嘴的老鼠,在得口之前都必将被打得粉碎!
  ……
  二十分钟后,韩灏和尹剑开车来到了市中心的市民广场。韩少虹公司所在的德业大厦便位于广场的东南角。正对德业大厦的是一座十七层楼的宾馆。专案组在宾馆六楼开了一个房间,通过这个房间的窗口可以把德业大厦门外的停车场看个清清楚楚。警方在窗口架起了监控设备,这个房间也就成了专案组的现场指挥中心。
  韩灏和尹剑进入房间的时候,发现罗飞与慕剑云已先于他们到达。罗飞正在帮助技术人员调整监视器的角度,见到二人到达,他迎上去问道:“情况如何?”
  “零点的时候韩少虹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对方一言不发,大约一分钟后挂断,除此之外情况一切正常。”韩灏非常简洁地说道。
  慕剑云看了看罗飞:“果然不出你所料,这一夜都不会有大的状况。”
  韩灏本来已向窗口走去,听到这句话又狐疑地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着罗飞:“哦,你料到了什么?”
  “凶犯在‘死亡通知单’上给定的执行时间是十月二十三日,但我估计他不会太早动手。”罗飞解释道,“他已经把行凶计划透露给警方,警方必然会严阵以待,所以他要等待机会。在这个过程中,双方免不了要先有个相互试探和观察的阶段,战斗不会立即打响。所以昨天晚上我好好地睡了一觉。当然作为前线的参战者,你和熊队长必须在整个阶段都保持极度的警惕,不可能像我这般悠闲的。”
  的确,韩灏面前的罗飞此刻精神饱满,不仅面色红润,双目更是闪着亮光,昨晚一定是休息得不错。不过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中还是透出些未得重用的自嘲。
  韩灏没有多说什么,他又看了慕剑云一眼,然后走到窗口往下看了看,同时问道:“设备都调试过了吗?”
  “都试过了。”技术人员上前递给韩灏一个带麦克的耳机,帮助他戴好。这个耳机是可以塞到耳眼里的,通过一根细细的电线连接着接收器,把接收器藏进上衣的内口袋,几步之外的人很难发现这个设备。
  “频段已经调好,你现在说话,他们都可以听到。”技术人员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麦克的开关。
  韩灏把麦克凑到嘴边:“我是001,002请回答。”
  耳机内立刻传来铿锵有力的男音:“002已就位!”
  “003请回答。”
  “003已就位!”
  “004请回答。”
  “004已就位!”
  ……
  慕剑云是第一次参加前线作战,她好奇地凑到了监视器前面,瞪大眼睛搜索着:“便衣都已经到位了吗?我怎么没看见?”
  此时正是早高峰时间,广场上车来人往,除了上班族之外,更有一些晨练的老少男女,但放眼看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人物。
  罗飞笑了笑,接过了慕剑云的话茬:“广场上现在有我们十三个同志。大厦边上那个卖报纸的,靠近路口正在趴活的黑车司机,打扫卫生的保洁员,东边角落里看自行车的,在喷泉边上休息的中年人,靠在小卖部门口抽烟的,西边长凳上谈恋爱的那对男女,还有那个看起来鬼鬼祟祟,正在向路人兜售盗版光盘的家伙,这些都是警方的便衣,还有四个人分成两组,正藏在停车场里的小车内,你暂时看不见。”
  说话间,罗飞在监视器上指指点点,把那些便衣的位置一一向慕剑云标示了出来。当他讲完,韩灏恰好也结束了与手下的命令调试。
  ……
  “014请回答。”
  “014已到位!”
  刨去韩灏的001号,广场上确实埋伏了十三个便衣,分毫不差。慕剑云讶然地看着罗飞,他们俩都没有参加详细的战前部署,而这些便衣全都是韩灏的手下,罗飞能够如此精准地把他们从人丛中挑出来,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罗飞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接着解释道:“我从那个保洁员身上看出了漏洞——他扫地扫得太认真了,照他的这个干法,不出三天腰便会累得直不起来。你去看看那些真正的保洁员,他们站立休息的时间要远比弯腰工作的时间多得多。”
  韩灏也听到了罗飞的话语,他皱眉看着广场上的那个属下,然后再次拿起麦克呼叫:“我是001,005请回答。”
  “005在,请001指示。”
  “轻松一点儿,不要太费力了。从现在开始,扫一分钟,休息两分钟!”
  “005明白!”
  慕剑云则愈发好奇了,接着问道:“那其他人呢?他们有什么漏洞?”
  罗飞摇摇头:“他们没什么漏洞。但是我可以通过保洁员的位置,大概判断出其他便衣的方位。要知道,这么大的广场,便衣的位置分布是很有讲究的。他们能监控到广场的每个角落,同时又把住各个大小路口。这里面的奥妙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在我们刑侦专业,它可是一门单独开设的选修课呢。”
  “你即使能确定出方位,也不可能精确地指出每一个人吧?”慕剑云还是不太理解,“比如说那个卖报纸的,他身边有好几个人正在卖报纸,你怎么判断这几个人里面谁是我们的便衣?”
  “在这么大的空间内,为了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混乱局面,通常执行任务的便衣都会有一些统一的暗装。这些暗装散布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但是如果在特定的区域内有目的地去寻找,还是不难分辨的。今天同志们的暗装便是头上戴着棕色或黑色的绒线帽子,我没说错吧?”
  罗飞最后的问句是抛给韩灏的,后者抬眼看了看他,虽然没有回答,但显然是默认了。随后韩灏看了看手表,向尹剑吩咐道:“给熊队长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出发了没有。”
  很快,尹剑带来了熊原的回复:“他们刚刚驶出小区,大概半小时后到达。”
  韩灏打开麦克:“我是001,各单位注意,目标半小时后到达。从现在开始按计划行动,执行命令无须回复。”
  这次耳机里没有传来回音。监控器中的广场气氛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而小小的指挥室里,包括罗飞在内,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静谧表象下那涌动的暗流,随着那红色宝马车在路面上的疾驰,一场变幻莫测的惊心战斗也正在步步逼来!
  九点二十五分,那辆红色的宝马车如期驶入了德业大厦前的停车场。在驾驶座充当司机角色的正是特警队长熊原,按照计划,他将宝马车停在了一辆白色面包车和一辆黑色桑塔纳中间的空位上。那两辆车都贴着半透明的薄膜,车内早已埋伏好刑警队的便衣。
  熊原率先下车,随后面包车和桑塔纳内也各下来一名男子,不经意地守在了宝马车的两侧。熊原绕到副驾驶的位置,帮韩少虹打开车门,后者略犹豫了一下,当看清车两侧出现的男子都戴着黑色的绒帽后,她的心踏实了很多,于是抬脚迈出了车门。
  从面包车中出来的男子当先向着德业大厦走去,熊原彬彬有礼地护在韩少虹身边,两人倒真像是主仆一般。当他们走出约五六米之后,桑塔纳车中的男子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与前面的男子一同对熊韩二人形成护卫之势。
  广场上的其他便衣也各自进入了状态。有六人看似随意地走动,目标方向也各不相同,但他们相互间位置变换,总是至少有两人会守在距离韩少虹十米左右的两侧。剩下三人仍然待在原先的位置上,这三个位置都是广场上极为重要的交通口。所有便衣的目光在这一刻都变得犀利起来,他们不停地四下巡视着,广场上任何一个小小的异动都休想逃过他们的眼睛。
  而他们的行动也同样被另外一些人尽数收在了眼底。在宾馆六楼的那个临时指挥室内,韩灏与罗飞等人正在屏息监控着整个广场的动静。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韩少虹的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他们的心头,定力稍差的尹剑甚至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了。
  广场上仍然人来人往。不时有男女老少从便衣们组成的防护圈中穿行而过,他们神色安详平静,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熊原调整步伐,不断改变他与韩少虹之间的相对位置,使得自己总能帮她遮挡住无意中闯入防护圈的陌生人。
  很快又很漫长,熊原终于护着韩少虹进入了德业大厦的玻璃门,走在最前面的便衣在大厅内停下脚步守候着,电梯在此刻适时地落在了一层。电梯门口的保安与熊原交换了一下眼神,他正是熊原在特警队的属下。
  熊原轻轻地出了口气。根据事先的分工,在德业大厦内部负责警戒的都是特警队的人员,自己的人马使起来当然更加放心,而最危险的一段路程又已走过,熊原紧绷的情绪终于松弛了下来。
  监控室里的专案组成员却是神态各异:尹剑和熊原一样,长长地出了口气;罗飞则还在盯着监视器,蹙眉沉思着什么;慕剑云的目光则停留在罗飞的身上,似乎这个男子的一举一动比韩少虹的安危更加令人关注;韩灏一直守在窗口,此刻他转过身来,微微下撇的嘴角透出些失望的情绪,然后他把麦克凑到嘴边,向广场上的那些属下吩咐道:“我是001,现在就地分散休息,下午三点之前回原地警戒。”
  “好了,能够给我们讲讲吗——”慕剑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罗飞的思绪,“你会怎么做?”
  罗飞眼神一凛:“你什么意思?”
  “你已经把自己代入到了凶犯的角色中,不是吗?”慕剑云迎上罗飞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言道,“我能读懂你的眼神。刚才你的视线动得很快,却很少在韩少虹身上停留。所以你对那个女人的安危并不在意,你是在寻找警方的漏洞。”
  慕剑云的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屋内其他人的注意,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罗飞。
  “是的,我是在寻找漏洞。这样我才能揣摩出凶犯有可能采取的行动。”罗飞坦然看着众人,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韩灏身上,“不过这漏洞似乎并不存在。韩队长,你的布置非常严密,还有一帮精明强干的下属。如果我是那个凶犯,我还没有想出能伤害到韩少虹的计策。除非……”
  韩灏蓦地眯起眼睛:“除非什么?”
  “除非他精于掩饰和伪装,那么他有可能混入警戒圈偷袭得手——当然,他还必须具备在瞬间胜出熊原队长的身手才行。即便如此,他得手后想要全身而退是决不可能的,十多个警方便衣会在瞬间从四面八方扑来,除了上天入地,他还能逃到哪里去?所以我想来想去,最多也就是个鱼死网破的结局。”
  “鱼死网破……只要鱼死,网破也是值得的……”韩灏喃喃自语道,然后他又“哼”地轻笑了一声,“罗警官,如果你曾经见过熊队长的身手,你就知道这‘网破’的可能性也同样不会存在。”
  “会不会出现远距离的射杀?比如说狙击?”慕剑云忽然问道。
  韩灏立刻摇了摇头:“可能性极小。建国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凶杀案。这里不是美国,狙击枪?连我们省城刑警队都从来没有装备过。”
  “呵呵。”慕剑云自嘲地笑笑:是啊,哪里能搞到狙击枪,普通的枪支,只要敢在广场上掏出来,只怕还来不及瞄准就会立刻被便衣扑倒了。
  ……
  与此同时,某个豪华套房内。
  “狙击?太荒唐了。”男子嘴角撇出一丝冷冷的笑意,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呈现出的正是那个“死亡通知单”的帖子,一些网友正在热烈猜测“Eumenides”可能采用的行刑方式,有好几个人都提到了远距离狙杀。
  “网民快要成为无知者的代名词了。”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的镜子映出自己的面庞,他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张脸——那张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脸。
  腮帮子上的胡楂又长起来了,虽然隔着白纱手套,仍有种密密匝匝的感觉。他拿起剃须刀,仔细地把那些胡子楂刮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全都冲进了水池里。
  现在他舒坦了许多。摸着光滑的下巴,他忍不住闭起眼睛享受起来,此时一个声音又出现在耳边。
  “最好的武器是什么?枪?大错特错。记住我的话,永远不要用枪——当你习惯用枪的时候,你距离覆灭也就不远了。你要花费很多心思去找枪,找到枪还要琢磨怎么携带,用完了往哪里藏?这些问题将拖累死你,使你成为枪的奴隶,并给警方留下大量可供查询的线索……那到底什么才是好武器呢?现在我告诉你,最好的武器是那些最为普通常见的、你可以随时获得,自由携带,也可以随时丢弃的东西。今后的日子里,武器将成为你最亲密的伙伴,你必须要找一个靠得住的,永远不会出卖你的伙伴。”
  他睁开眼睛,将手中的剃须刀小心地拆开,薄薄的刀片在镜子中映出一丝阴冷的寒光。
  ……
  十月二十三日 下午十六点
  接近晚高峰的时间了。德业大厦门前广场上人车的流动量又大了起来,一些出租车和黑营运则开始在广场的周围排队趴活。
  在韩少虹的时间表里,一天的工作已经结束,她正和熊原走下德业大厦内的电梯,一步步地向着大厦门口走去。
  韩少虹是在一种不安的情绪中度过这个工作日的,好在一切平安,一直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不过熊原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他早已料到案犯闯入大厦行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最危险的考验仍然是韩少虹从大厦门口走向停车场的那个过程,而这一刻终于要到来了。
  广场上,刑警队的便衣们早已各就各位。他们对于凶犯的体貌特征烂熟于胸,而直到目前为止,他们尚未发现符合条件的可疑人物。
  监控室内,韩灏等人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如果凶犯真的要动手,接下来的几分钟便是他最后的机会。只要韩少虹安全地上了宝马车,那警方的口袋便已扎紧,凶犯将无空可钻。
  当然,这也就意味着警方将错过抓捕凶犯的最佳时机。
  韩灏在窗口紧盯着广场上的风吹草动,他的目光中甚至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期待。
  罗飞则仍然在屋内守着那台监视器,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具体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便在此时,熊原和韩少虹已经走出了大厦。与来时相同,散布在广场上的便衣们立刻以他们俩为中心,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警戒圈。
  所有的事情都按照韩灏的计划在进行,可是那个人呢,他真的会跳进圈子里来吗?
  罗飞紧紧地盯着监视器的屏幕。
  在广场的东南角上停着一辆出租车,副驾驶的位置上似乎有个人影闪动了一下。这个微小的变化也没能逃过罗飞的眼睛,他眉头一挑,轻呼道:“这里有些不对。”
  “怎么了?”韩灏转头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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