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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通知单全集》周浩辉

_57 周浩辉(现代)
  “我明白你的意思。”宋局长的脸色也愈发凝重,良久之后才道,“我会关注这件事情。你先下去吧,做好你自己的工作。”
  “是!”罗飞郑重地敬了一个警礼,起身离去。
  阿华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辟辟扑扑的声音,同时有一股香味飘来,令人饥肠辘辘。他便起身向着这一切的来源之所——厨房走去。
  到了厨房门口,却见明明正在炉灶前忙得不亦乐乎:她拿着一个木头铲子翻动着平底锅中的两个煎鸡蛋。
  “你也醒啦?”感觉到阿华的到来,明明忙里偷闲地转头打了个招呼。
  “你在干什么?”阿华显得有些茫然,在他的一生中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场景。
  “做早餐啊。”明明伸左手往身后指了指,“柜子里头有牛奶,你自己拿着喝吧。”
  阿华难以理解地皱着眉头,又问:“哪来的牛奶和鸡蛋?”
  “当然是我买的啊。”明明转头瞥了阿华一眼,很奇怪对方怎么会有这么多愚蠢的问题。
  阿华摇摇头,离开了厨房。他把客厅里的窗帘拉开,站在窗后向屋外看去。这里是整幢大楼的最高层,所以阿华的目光可以看得很远,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很多事情必须要去解决,而居高临下地眺望这座城市时,他便有一种掌控全局的优越感,这使得他无论在怎样的压力和困境中都能爆发出最顽强的战斗力来。
  随着一阵踢踢塌塌的脚步声,明明也走出了厨房,她端着牛奶和鸡蛋招呼阿华:“来吃早饭吧,尝尝我的手艺——”
  阿华的思路被打断了,他也觉得自己需要些食物来补充一下空荡荡的肚子,于是便走到餐桌前坐好。
  “快吃吧。”明明把煎好的鸡蛋推到阿华面前,同时脸上闪过一丝忐忑的表情,“哎呀,好久没做过了,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阿华夹起一只鸡蛋囫囵吞进口里,嚼了三两下就咽下了肚子——味道倒还不错。
  明明看着阿华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浅浅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会做这些事情?”阿华忽然问道。
  明明歪了歪脑袋反问:“哪些事?”
  “做饭、洗衣服、收拾房间……”
  “这些都是女孩应该会做的呀。”
  “我以为你们这些女孩会不一样,你们应该不喜欢做家务,是那种……”阿华说了一半停住了,似乎不知该怎样用词才比较妥当。
  “好吃懒做是吗?”明明帮对方把话接了下去。
  阿华不置可否,抓起一盒牛奶,自顾自地打开喝起来。
  “你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明明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我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女孩,我做这一行是迫不得已的,我有一个弟弟……”
  “别说了。”阿华摇手打断了对方,“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能讲出好几个令人痛心的故事。”
  明明郁闷地咬着嘴唇:“别的女孩都是编出来的,可我的故事是真的。”
  阿华无所谓地摇摇头:“真的假的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因为根本不在乎这些。”说话间他的目光忽然直愣愣停在了明明的胸前。
  明明一窘:“你干什么?”垂下头来看时才知道是自己想歪了。她仍然穿着阿华的衬衫,现在胸口处多了一块大大的油渍。
  “不好意思……”女孩歉意地抓着头发,“家里没找到围裙……”
  阿华无奈地苦笑着:“这件衬衫一千多块,现在被你拿来当工作服。”
  “我的衣服都在酒店宿舍里呢。”明明嘟着嘴为自己辩解道。
  阿华盯着明明看了一会,他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明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而对方的目光里似乎闪动着一些寒光,更是让女孩心中发毛。
  “没什么。”阿华的思绪收了回来,淡淡说道,“一会我带你上街,给你买两身衣服。”
  明明露出欣喜的表情:“真的?”
  阿华点点头,又道:“不过你得帮我做几件事情。”
  明明满口答应:“没问题。”
  阿华挑起眉毛:“你不问问是什么事情?”
  “那有什么好问的。”明明撇嘴一笑,“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阿华半开玩笑般说道:“如果我让你杀人放火呢?”
  明明只是略微一愣,马上又说:“那我也去。”
  这下轮到阿华愣住了:“为什么?”
  “所有的人都说,华哥最是恩怨分明的人物。所以如果能帮到华哥,不管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去做。”明明微笑着说道,“我想成为你的朋友,因为华哥从来不会亏待朋友。”
  阿华便也露出了笑容——那是很少在他脸上出现的真诚而又善意的笑容。
  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的另外一个角落里,某个年轻的男子也刚刚醒来,他睡眼惺忪,神色慵懒,似乎尚未完全摆脱宿醉的酣意。
  于阿华的高档公寓楼相比,男子居住的地方要寒碜了很多。这是胡同里的一间低矮平房,潮湿而且简陋,空气中则弥漫着一种消散不去的霉味。
  不过男子对这种窘迫的处境却不以为意。他并不是一个贪图眼前享受的人,他要凭借自己的血汗去打拼出一片属于个人的天地。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而且他觉得在眼前已经展开了一条充满诱惑力的辉煌大道。
  三年前他和一帮同乡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没人认识他,更没人看得起他。他甚至没有一个能让人记得住的名字,只因在同乡之间年龄排行第五,所以后来大家便简称他为“老五”。
  他当时为这样的状况感到深深的羞耻,他发誓要闯出自己的名号。三年过后他做到了,当很多人再次提到“老五”这两个字的时候,敬畏已经取代了曾经的蔑然态度。
  大家都知道:老五是个狠角色。他不怕死,他敢和任何人拼命。
  于是有人开始来找老五办事,从最初壮场面,打群架之类的小活,到后来帮人讨债、看场子,老五的名头越闯越大。终于在一周之前,一个真正的大人物找到了他。
  孔德森,孔老板——道上的兄弟对这个名字早已如雷贯耳。这个大人物专门摆下一桌酒席宴请老五和他的兄弟们。席上孔老板不仅端出了好酒好菜,更重要的是,他还摆明了一个机会。
  这是一个令老五思来热血沸腾的机会。如果把握住这个机会,他的人生或许将拉开崭新的篇章。
  “你知道吗?在十多年前我也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孔老二’。可现在他们改口叫我孔老板。老五兄弟,你如果跟着我,不用五年,这省城就是我们的天下。到时候你就不是老五了,所有的人看见你都得叫一声,‘五哥’。”酒至半酣的时候,孔德森拍着老五的肩膀说道。
  老五便把自己面前满杯白酒一饮而尽,然后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在很多时候,越简介的言辞正体现出越坚定的决心。老五已经完全沉醉于孔德森为他呈现出的美好前景,同时他相信自己也决不会令对方失望。
  当然他也很清楚,出现在他面前的将会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对手。
  自老五到省城以来,他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谁敢和华哥作对。不过越是以前没人敢做的事情,真做起来岂不越是畅快?
  而且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是绝对碰不得的?就算是阿华的老板邓骅,最终不也毙命在如日中天之时?
  旧的势力倒下去,也就意味着有新的势力要站出来。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老五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况且阿华再厉害,他也只有一条命而已。从这一点上来说,老五觉得自己更具优势。因为他至今仍住在低矮的贫民区里,孑然一人。所以他没有任何牵挂。
  老五不拍死,他随时都可以把自己的这条命拼出去。他相信阿华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所以他便在这场争斗中捏住了一张令对方无法招架的底牌。
  当老五走进梦乡楼的时候,他已经揣好那张底牌,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他一点也不畏惧。即使当大名鼎鼎的阿华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喝着自己的啤酒,而对阿华送过来的白酒视而不见。
  老五知道:在江湖上闯荡有些原则是不能触碰的。他已经喝了孔德森的酒,如果他再喝下阿华的酒,那两种美酒就会冲撞成致命的毒药。这毒药即使不会燃尽他的躯体,也会腐蚀掉他在道上的名声。而一旦失去了名声,他便只能再次回归为遭人蔑视的角色。
  所以老五便用冷冷的目光迎视着阿华,明确地传达出无法动摇的敌意。
  阿华自罚了一杯酒,然后悄然退下。
  这件事被在场所有的弟兄看在眼里,并且在短短半天的时间内便传遍了省城。人们议论纷纷:一个叫做“老五”的年轻人拒绝了华哥的敬酒,难道省城江湖真的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刻?
  晚上老五离开梦乡楼的时候,早已有些灵通的朋友在等着他。他们簇拥着老五,一定要请他痛快地喝一顿。后者也没有推辞,他觉得这自己现在配得上这样的待遇。
  老五喝得大醉,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间小屋的。也许是被那帮朋友送回来的?这里的环境确实有些丢人,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属于自己的辉煌时代已经在拉开序幕了。
  上午醒来之后,老五没有立即起床。他懒懒地躺着,透过窗户欣赏着户外灿烂的阳光。同时他开始盘算该去哪里先填一填肚子,因为一会又得对着一盘土豆丝耗上一整天呢。
  正思忖间,屋外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谁啊?”老五闷声闷气地问了句,同时警惕地皱起了眉头。他这个地方一般是不会有客人到访的。
  “送外卖的。”敲门的人在屋外答道,“有个朋友给您订好了早餐,让我们送过来。”
  老五松开眉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暗想:肯定是做完请客的朋友吧?他们的心思倒是挺周到呢。于是他应了句:“稍等啊。”然后起身简单地套了条裤子,赤膊着往门口走去。
  刚刚开春不就,余寒尤存。但老五习惯光着膀子。他喜欢展示自己强健的肌肉以及胳膊上纹着的那株苍劲的青松。
  屋门打开之后,老五看见门口站着一个服务生打扮的小伙子。那小伙子看到老五,立刻把一个纸制的快餐袋递送过来。
  老五伸手接过,同时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是什么?”
  “是您最爱吃的。”小伙子笑嘻嘻地,言辞间还带着些许神秘。
  老五看轮廓原以为是汉堡之类的东西,可接到手里感觉硬硬的又不太像。他也懒得猜了,直接把袋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却见那东西圆圆的如拳头般大小,却是一只灰不溜秋的土豆,表皮上还沾着泥巴,就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一样。
  老五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谁让你送的?”他瞪着眼睛问道。
  “你不是最爱吃土豆吗?现在给你送到家里来,你怎么还不高兴了?”伴随着这句戏亵的话语,又有一个年轻人从屋门外的墙角里闪了出来,这人皮肤白白的,看起来很文静,只是一双眼睛黑溜溜,又显得鬼灵得很。
  老五一打眼就觉得这人面熟,略一回想认出对方正是梦乡楼的酒店经理马亮。他的心先是一紧,随即便又沉住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是喜欢吃土豆,不过得到梦乡楼找个座,就着啤酒慢慢吃。”
  “妈的,废什么话!”马亮突然间变了脸色,暴喝一声道,“小冰,喂丫的!”
  小冰正是那个服务生打扮的小伙子,他得到马亮的命令后,立刻便挥拳抡向老五的面门,而此刻他的笑容尚且还挂在脸上未曾散去。
  老五已经有所提防,他略一侧身,伸出左臂格了一下,同时抬脚去踢小冰的下盘。小冰不但不躲,反而又向上抢了一步,硬拼着吃了老五一脚,趁势和对方纠缠在一起,成了近身角力的局势。老五虽然体格上更健壮一些,但是在狭小的门廊下一时也占不到太大的便宜。
  而这正是小冰追求的效果,因为在他旁边还有一个马亮呢。见小冰和老五纠缠不清,马亮毫不含糊,上去对着老五的肋部就是一拳。老五一声闷哼,被这一拳打得几乎窒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手上的力道也失去了。
  小冰把老五推到屋里,马亮也跟进来,一边反手关上屋门,一边骂咧咧地说道:“操你妈的,老子亲自上门服务,你还挑三拣四的敢不吃?!”
  老五这时略喘过一口气,他瞪起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马亮,咬牙说道:“你他妈的有种就把老子打死,要不你就等着我弄死你!”
  “靠,茬挺硬啊?那老子今天就成全你了!”马亮冷冷地笑了一声,又一拳打在老五的太阳穴上,后者这次连哼也没哼,身体直接便瘫软了。
  小冰把老五放倒在地上,转头冲着马亮咂了咂舌:“马哥,你不会真把他打死了吧?华哥可吩咐过,千万别整出大乱子。”
  “我有数的。”马亮把拳头凑到嘴边吹了吹,像是牛仔潇洒地吹着心爱的手枪,“这一拳昏迷十分钟,不信你拿个表掐着。”
  小冰当然不会真的去拿表,他拿出了一根绳子,把老五的手脚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捆完没过一会,老五果然勉力睁开双眼,幽幽地恢复了清醒。
  马亮早已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了,他手里攥着先前的那个土豆直接往老五的嘴里塞去:“妈的,爱吃土豆是吧?今天我让你一次吃个够!”
  老五的头脑昏沉沉的,一时也不知道抵抗。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那土豆已经有一小半塞到了他的嘴里,感觉又硬又凉,并且掉了一嘴的泥渣子。
  老五咬住牙,开始把那土豆往外吐,同时用呜哇哇的声音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马亮冲小冰努了努嘴,招呼道:“哎,小样跟我较劲呢,我还塞不动了——过来帮踹一脚。”
  小冰先前被老五踢了一脚,虽然没什么大碍,但终是隐隐作痛。现在有机会报复自然求之不得,他亮起鞋底便向着老五嘴上的那颗土豆踹去,老五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结果这一鞋底正踹在鼻梁上,顿时眼冒金星,眼泪都不由自主地留了出来。
  “别他妈乱动。”马亮一手掐住老五的脖子,一手兀自扶着那土豆,警告说,“这要踹在你眼睛上,你眼球都得爆了。”
  老五哼哼了两声,想挣扎却发现手脚都已被牢牢捆住。他只好无奈地看着小冰再次亮出了鞋底,这一次倒是结结实实,精准地踹中了那颗土豆,老五只觉得牙关一震,整个口腔都被那土豆撑开,塞了个满满当当。
  小冰又补了几脚,直到大半个土豆都塞到了老五嘴里之后才罢休。老五被撑成了雷公嘴,眼睛瞪得老大,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怎么样?梦乡楼的土豆味道不错吧?”马亮看着老五坏笑了两声,又转头对小冰说道,“把相机拿出来吧,拍照留念!”
  小冰随身背着一个挎包,他此刻把挎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个相机,同时像是解释什么似的对老五说道:“很多有头脸的人物到梦乡楼吃饭,都会和我们经理合个影呢。你昨天也看到了吧,墙上挂得一张一张的。今天算你面子大,我们经理也得和你照一个。”
  “跟他说这些废话干啥?”马亮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把衣服给他穿上。”
  “好勒。”小冰答应了一句,嘴里却还是不闲着,“拍照吧你也不能光着膀子啊,太不文明了。你看,我们经理想得多周到,连服装都给你带来了。”
  说话间小冰一摸挎包,又翻出了两件衣服抖开来。而老五一见这架势简直连肺都要气炸了,因为那衣服竟是一件吊带小衫和一条鲜艳的短裙。
  小冰根本无视老五的情绪,胡乱把吊带小衫和短裙套在了对方的身上。于是一个赤膊的健硕大汉便穿上了妖娆的女人服饰,那副场面自然是滑稽无比。
  “马哥,你看这身还行吗?”小冰诚恳地问道。
  马亮上下打量了老五一番,咧着嘴说:“衣服倒是不错,就是丫的身材差了点。”
  “嗯。”小冰点头表示认同,“得想个办法整整。”他的目光在屋里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有了些主意。
  小冰往屋里走了两步,从床头柜上拿过一卷手纸来。然后他一边扯一边揉搓,用那卷手纸做出了两个大纸团。
  马亮猜到小冰要做什么,嘿嘿嘿地只是坏笑。
  小冰也得意地笑着,将那两个纸团塞到了老五胸前的小衫里,老五的身材立时间变得“凹凸有致”了。
  “不错啊,你小子现在有点想法。”马亮赞赏地夸了一句,凑到老五身前蹲下来说:“拍吧!”小冰便拿起相机咔咔嚓嚓地乱拍了一气。
  老五完全能够想象出此刻自己是怎样一副屈辱的形象。他又羞又怒,无奈嘴被土豆塞着,手脚又被捆着,就连一点反抗的情绪都无法表达。
  看得小冰拍得差不多了,马亮便又摆摆手:“行了,你先出去吧。”
  小冰应了一声,把相机往挎包里一揣,自顾自地出门走了。
  老五看着小冰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然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现在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而且败得如此彻底,连一丝一毫的翻身机会都没有。
  因为对方手中已经握住了他最为珍惜的东西。
  ——他的尊严。
  老五可以拼命,他甚至可以不怕死,但他唯独不敢失去的正是那份尊严。这是他在这个江湖上唯一值得自豪的东西,如果失去了,他从此便会不名一文。
  马亮完全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他拍了拍老五的肩头,收起笑容,换了朋友般的劝慰语气说道:“老五啊,我们华哥知道你是条汉子,所以也不想刻意为难你。刚才拍的照片,我们暂且当作私人藏品,不会挂到梦乡楼的墙上去。”
  老五睁开眼睛,闪过些许希望的光芒。
  马亮的目光和老五对了一下,语气忽又变得森然:“不过省城已经容不下你了,你明天就得离开。”
  老五瞪着眼睛,他虽然说不出话,但目光中明显透出不甘的神色。
  “你现在走,换个地方还能混出来。”马亮不软不硬地说道,“如果那些照片真的挂出去,嘿嘿,你自己想想,你恐怕就只能回老家种田了吧?”
  老五的喉头咕地一声,吞咽下一口唾沫。那唾沫里混杂着土豆皮上的泥沙,又苦又涩。
  马亮像似读懂了老五的心思,他伸手给对方胳膊上的绳索解了个活扣,然后便站起身来,怡然自得地扬长而去了。
  晚二十一点许,广寒宫夜总会。
  繁华都市中的夜生活刚刚拉开通往高潮的序幕。在喧杂的音乐声中,男男女女们尽情狂欢,或畅饮,或欢跳,享受着酣畅的放纵时刻。
  对于很多有钱又有闲的男人来说,夜店永远是猎艳的最佳场所。而那些尚无男伴的年轻女孩正是他们眼中美味可口的佳肴。
  此刻在舞场大厅的东北角上就坐着这样一个女孩。她身形纤弱,独自一人静静地守着一张小桌。舞场上的灯光忽明忽暗,隐约能映出女孩的容颜,却是淡妆素面,别有一番清丽的风味。
  很快便有不少男人注意到了这个女孩,包括不远处卡座中的一群小伙子。从装束打扮来看,这帮人像是一伙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找到了女伴,唯独一个剃着毛寸头的瘦高个仍然是孑然一人。于是众人便调笑了一番,鼓动那毛寸头去搭讪这独坐的女孩。
  毛寸头也是在场子里混惯了的,当下便嘻嘻一笑,起身从卡座里拿起两瓶啤酒走向了那个女孩。女孩倒没在意,她正用双手托着脸颊,目光停留在舞池中男男女女晃动不休的身影上,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美女,我坐在这里可以吗?”毛寸头走到桌前,用身体挡住了女孩的视线,问道。
  女孩用漆黑的眸子看了对方一眼,没说话但点了点头。毛寸头便大咧咧地拉了张椅子坐在女孩身边,同时竖起大拇哥冲自己的同伴们做出了一个炫耀的手势。
  女孩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和自己做得这么近,她皱了皱眉头,挪动身体往旁边让了让。
  毛寸头把手里提溜着的啤酒放到桌上,然后把其中一瓶推到了女孩的面前,说道:“我请你的。”
  “不用了。”女孩连忙把啤酒又推了回来,“我不会喝酒的。”
  毛寸头有些尴尬。一瞥眼却见自己的同伴们着正坏笑着窃窃私语,显然是在等着看自己的洋相呢。于是他赶紧又重振精神说道:“那我给你要杯饮料吧。”
  女孩却再一次拒绝了他:“不用——需要的话我会自己叫的。”
  毛寸头并不顾及对方的话语,他自作主张地挥手叫过服务生,点了一杯橙汁送到了女孩面前。女孩无奈地撇了撇嘴,把脸转向了另一边,以示和对方之间划清界限。
  男人悻悻然地挠了挠自己的毛寸头,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不过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肯定会在同伴之间落下笑柄,他又无法甘心,揣摩踌躇了一会后,他决定使出最终的必杀技。
  “你开个价吧,多少钱?”他拖着椅子凑到女孩身边,在对方的耳畔说道。
  女孩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反问:“什么?”
  毛寸头挤着眼睛,嬉皮笑脸地:“别装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今天晚上你陪我,说吧,多少钱?”
  女孩瞪圆了眼睛,似乎气愤得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片刻之后她冷冷地扔出一句:“无聊!”随即起身便欲离去。
  不远处的卡座里发出一阵哄笑声,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在怪叫着起哄。毛寸头的脸色在这哄闹中沉了下来,他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腕,把对方又拽回到了座椅上。
  “你干什么!?”女孩一边斥问一边挣扎着,不过她实在太过瘦弱,完全无法摆脱对方的纠缠。
  “妈的,别给脸不要脸,给我坐下!”毛寸头板着脸,语气中透出威胁的意味。
  女孩脸上的愤怒转变成了惊惧的神色,她一边继续挣扎,一边无助地转头四顾。很快她看到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正冲着这个方向走来。
  毛寸头也注意到了那个男子,不过他倒并不慌张,只是把女孩的手腕往桌面下压了压。
  男子似乎正是冲着这桌来的,他在桌前停下脚步,问了句:“你们在干什么?”
  “你管得着吗?”毛寸头瞪眼看着男子,“我们俩处朋友呢。”
  女孩连忙澄清道:“不,我们不是朋友,我不认识她。”
  男子点点头,对毛寸头说道:“你把她放开。”声音不大,但语气却硬得很。
  “我靠,你什么意思啊?找事是吧?”毛寸头放开女孩,同时站起身和那多管闲事的男子对视着。他已经知道今天很难搞定那个女孩,索性便换个渠道把怨气发泄发泄,全当找回些面子。
  男子轻蔑地看着毛寸头:“你知道这是谁的场子,敢在这里惹事?”
  “妈的,谁的场子也不好使,你也不在这片打听打听,我叫毛寸!”毛寸头梗着脖子说道,但心里却有些发虚了。虽然自己和对方身高差不多,但体型却柔弱了很多,这要真动气手来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他便刻意加大了音量,同时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同伴们。
  卡座内的男女们注意到了这场摩擦,又有三四个小伙子起身向这边走来。毛寸头的胆气立刻壮了,用手指着中年男子的鼻子喝道:“马上给我滚!”
  中年男子也不说话,只是用目光在周围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围过来的几个小伙子里当先者穿了件大红色的罩衫,他和中年男子的目光对上之后便蓦然一怔,喃喃叫了声:“龙哥?”
  周围众人也都愣住了,一时间竟呆若木鸡。对他们这些小混混来说,龙哥这个名字实在太过响亮,他们根本不敢设想自己能在这样一种局面下和对方相遇。
  这中年男子的确就是龙哥,而广寒宫夜总会正是他在孔德森的资助下新开的场子。由于最近局势敏感,这两天他都是亲自在场子里坐镇。女孩被骚扰的地方正好是在一个监控摄像头的下方,所以龙哥对事发经过看得清清楚楚。本来对这样的小事只要派两个内保过去就能解决了,但龙哥却对那女孩颇感兴趣,于是他才亲自过来查看。
  对于这几个小混混,龙哥当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现在见他们已经认出了自己,龙哥便哼了一声,斜眯着眼角道:“还不走?”
  几个小伙子忙不迭地退了回去。毛寸头闷着脑袋也想跟着开溜,却被龙哥伸手拦了下来:“你得等会。”
  “龙……龙哥,我以前没见过您,您……您一定海涵。”毛寸头苦着脸,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打颤了。
  龙哥蔑然一笑:“我能跟你一般见识吗?你配吗?”
  “那您……您这是?”毛寸头看着对方兀自横着的手臂,不明所以。
  龙哥冲着小桌努努嘴:“这啤酒是你带来的吧?橙汁也是你要的吧?”
  毛寸点头:“是,都是。”
  “扔这儿干嘛啊?”龙哥忽然把眼睛一瞪,“喝完再走!”
  毛寸头哪敢违背?连忙拿起橙汁就往嘴里倒,那橙汁镇得冰凉,一口气喝下去嗓子都有些麻木了。但他可不敢喘些——一旁还有两瓶冰镇啤酒呢。
  于橙汁相比,带汽的啤酒喝到肚子里可胀多了。毛寸头勉强灌进去一瓶便感觉肚子撑得难受,第二瓶拿在手里实在是有些无力为继。
  “赶紧的,拿着酒不喝,还等我敬你怎么着啊?”龙哥冷冷地催促了一句。
  毛寸头咬咬牙,把啤酒瓶对在口中,仰起脖子使劲往下吞咽着。中间好几次熬不住,喝到肚子里的酒水又反嗝了出来。即便这样他的动作也不敢有丝毫停顿,拼着命又把第二瓶酒全部喝完。
  “滚吧。”龙哥这才把身体侧过一步,脸上带着奚落般的嘲笑。
  “谢谢……谢谢龙哥!”毛寸头的舌头含糊不清,一边说话一边勉力压住翻涌上来的酒水。当他快步逃回到自己卡座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一张口“哇”地喷吐如泉。
  龙哥不再搭理对方,他转过头看着坐在一旁的女孩,问道:“你没事吧?”
  女孩微笑着摇摇头,然后感激地回了声:“谢谢你。”
  “不用客气。这种地方乱的很,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得格外小心才行。”龙哥一边关切地嘱咐着,一边很自然地在女孩对面坐了下来。
  女孩又是一笑,带着点羞涩的表情。不管怎样,被别人夸赞“漂亮”总能让一个女人感到开心的。
  龙哥又在一旁问道:“你自己来的吗?”
  “不,我跟朋友一块。”见龙哥略有些失望,女孩便又补充说,“是我的姐妹带我来的。”
  “哦。她怎么把你一个人扔下了?”龙哥好像很替对方抱不平似的。
  “她和男人跳舞去了,哪里还顾得上我?”女孩自嘲地笑了笑,“她就喜欢这样的场合,我可不太习惯,只是当个陪客。”
  “难怪呢,你的气质确实不像是来这里玩的人。”
  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有点窘迫地问道:“是我太土了吗?”
  女孩上身穿了件白色蕾边的女式衬衫,下身配了条黑色的裙子,齐齐的刘海,长发则直披在肩头。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文静的女学生。
  “你长得非常清纯,这身打扮非常漂亮。”龙哥先是夸赞了两句,然后话锋一转,“只不过在这个环境下就不太适合了。因为这里的光线很暗,你必须化非常浓的妆,衣着光彩鲜丽,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男人的眼球。”
  女孩却释然了,她耸着肩膀笑道:“吸引那么多男人干什么?我可没兴趣。”
  “你很特别。”龙哥盯着女孩看了一会,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抿着小嘴:“我叫小静。你呢?那些人好像叫你龙哥?”
  龙哥点点头。
  “他们怎么那么怕你?”女孩歪着脑袋,睁大眼睛好像很好奇的样子。
  龙哥笑了。经常混夜场的人或许会不认识自己,但是没说听过“龙哥”名号的人可确实不多。他愈发确信对面这个漂亮的女孩是个不谙世事的“雏儿”,而这种女孩在他眼里无疑是一块极为鲜嫩的肥肉呢。
  “以后你会知道的。”龙哥给出了一个含糊的答复。他并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把对方吓跑,同时他也知道:要对付这样的小女孩,保持足够的神秘感是非常有效的手段。
  果然,女孩正用一种探索欲的目光看着龙哥,好像已经被这个男人深深地吸引住了。
  “我请你喝一杯吧。”龙哥见缝插针地建议道。
  “不行啊,我不会喝酒。”女孩摇着头说。不过她这次的态度要比先前拒绝毛寸头时柔和多了。
  “我让调酒师给你调点鸡尾酒,很柔和的,很甜,就像饮料一样。你尝尝看,喜欢的话就喝两口,不喜欢就算了。”龙哥也完全没有勉强的意思,而他的这种态度反而让女孩打消了顾虑,后者略犹豫了一会,点头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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