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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通知单全集》周浩辉

_56 周浩辉(现代)
  “精力过剩是不是?在闹明天你们队的劳动任务加倍!”管教在对讲机那头呵斥了一句,然后便关闭了电波。
  小顺和黑子也各归各位,小顺一路走,一路揉着胸口被黑子拳击的部位,不满地瞥着对方,心想:就算是现在不方便动手,你也不致于给自己人一拳吧。
  平哥也在看着黑子,脸色阴沉,目光像是带着锐刺一样。很显然,他对于后者刚才的表现很不满意。
  黑子悻悻地咧开嘴,勉强挤出些笑容给自己辩解道:“妈的,一时大意了,着了那小子的阴招。”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借口实在是拿不出手。
  平哥撇撇嘴:“先坐下吧,一会再说。”声音冷冰冰的。
  黑子黯然坐在自己的床位上。在这个监舍中,他的地位仅在平哥之下。即便是在整个监区,除了平哥之外,他也从来没服过谁。而以他的火爆脾气,素来也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有仇必得现报的角色。这次要大家计划对杜明强动手,也是他先撺掇起来的。可谁能想到他会如此不堪一击,而且竟一点脾气也没有?
  此刻不光平哥等人心存疑虑,最为诧异却是杭文治。
  因为所处的位置最接近事发地点,杭文治清楚地看到了杜明强和黑子冲突时的每一个细节。除了那两个当事人之外,只有他知道:黑子后来的表现绝不是顾忌到管教的监控,而是因为杜明强所说的一句话。
  当时杜明强反拧着黑子的胳膊,黑子一边挣扎一边叫骂,而杜明强则把嘴唇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句什么。
  杭文治不可能听到那句话的内容,但他却从黑子的脸上见证到一种具有震撼效果的威力。当杜明强说完那句话之后,黑子的脸就像被电棍击中一样剧烈地抽搐着,同时他的叫骂声也像冰冻了一样戛然而止。他浑身的精力都被抽干了,身体软软地变成了一摊稀泥。随后杜明强只是轻轻地一脚就把他硕大的身躯从卫生间里踹了出来。
  “滚吧。”当杜明强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几乎就是在调戏一个幼稚园的孩童。
  而黑子竟然如此委顿,不要说反抗了,他甚至连愤怒的勇气没有。
  杭文治很想问问杜明强,他到底是凭借什么将不可一世的黑子如此轻松的击倒。但他又牢记着对方关照过的话语:什么要不要做,什么也不要说。所以他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同时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此刻屋内谁也不说话,似乎每个人都有心思。唯独杜明强上床之后不就便又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好像一辈子都睡不够似的。
  时间在一种怪异的气氛中慢慢流逝,就如同暴雨前那种乌云压顶般的感觉,宁静却又令人窒息。
  终于监区内的电铃声再次响起,又到了该熄灯就寝的时间了。平哥等人倒也正常去卫生间洗漱,只是这一次谁也没有洗脚换鞋。显然大家都知道:熄灯后还有一场剧烈的“活动”在等着他们。
  小顺照例排在这帮人中的最后一个,等他洗完的时候监区内的灯也熄了。他便没有回自己的床位,而是径直走到了杭文治面前。
  既然商议了要对杜明强动手,平哥等人自然也是做好计划的。正如杜明强分析的那样,白天生产过程中的栽赃只是“前奏”,作用就是为晚上将要发生的争端找一个理由,万一惊动管教了,也好有个说法。而晚上的大戏也是编排好的,首先仍然要在杭文治身上找茬,因为他们此前觉得杭文治更容易被激怒,而杜明强反倒赖兮兮的,有可能会让人无从发力。
  虽然情况在杜明强和黑子冲突之后已经有所变化,但平哥等人并没有机会再去商讨新的策略,一切便仍然按照既定的方案进行。反正只要挑火了杭文治,杜明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小顺乐得去当这个“先锋官”,他本来就是个好挑事的主。刚才黑子吃了个憋,反而更让他跃跃欲试——他平时也没少受黑子的气,或许今天倒是个借题翻身的机会。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阿山和平哥呢,大伙对付一个杜明强,难道还真能吃了亏?
  带着这样的想法,小顺便直愣愣地对着杭文治说道:“哎,劳动模范,今天交给你一个任务,去把厕所刷了吧。”
  杭文治仰面躺着,不理不睬。
  “你他妈的还装哑巴?”小顺骂咧开了,“你信不信我把屎墩子揣你脸上!”
  “为什么要他刷厕所?”上铺有人搭腔。不出所料,果然是杜明强跳了出来,他翻了个身,脸冲外躺着,一低头正好和小顺四目相对。
  “他不刷也行,你来刷啊。”小顺按照事先设计好的台词应付过去。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尽快把杜明强拖下水。
  “为什么他不刷就是我刷,你们不能刷吗?”杜明强居然跟小顺对起问答来,他说话的语气极为认真,但杭文治怎么听怎么觉得他是在逗对方玩儿。
  平哥等人事先的设计可没有这么详细,小顺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回复,面红耳赤地憋了一会后,这才抛出一句:“操,谁让你们俩睡得离厕所近呢。”
  “你先前不是说屋里有臊味吗?把厕所刷刷干净,还不是你们两个靠得近的最享福?”平哥在里屋不冷不热地说道。或许是觉得小顺语言上斗不过杜明强,所以他便插进来施了个援手。
  “哦,是这样。”杜明强闻言点了点头,很严肃的样子。然后他一抻胳膊,忽地从上铺跃了下来,一下子翻到了小顺的身后。
  小顺吓了一跳,以为对方要突然动手,连忙向旁边闪开一步,做好了防备的姿势。
  杜明强却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说:“我这个人很懒啊,你让我刷厕所我肯定不愿意。不过我倒有个更简单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呢。”
  小顺料到对方没什么好话,干脆不搭他的茬了:“妈了个逼的,你废什么话,让你刷你就刷!”
  这句脏话却是个暗号,屋子另一边,阿山倏地站起身,和小顺形成了夹击杜明强的阵势。按计划黑子此刻也要上前帮手,但他却墨墨迹迹地有些犹豫,直到平哥冰冷的目光逼视过来时,他这才勉强站起身,跟在了阿山的背后。
  杜明强察觉到异状,他转过身看着阿山等人,笑道:“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想和小顺换换床铺,这样刷厕所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监舍里的床铺分配是非常有讲究的,铺位的好坏直接标志着囚犯在监舍中的地位。杜明强提出要和小顺换床,便是赤裸裸地要打压对方的了,小顺立刻便一身暴喝:“我操你妈的,跟老子换床,你凭什么?!”同时趁着对方转身卖出空档,他便甩开膀子一拳抡了出去。
  阿山也毫不含糊,高高地飞起一脚,直接踢向杜明强的面门,这一脚踢得实实在在,立刻引起了一阵惨呼。
  只可惜大声呼痛的那人不是杜明强,而是小顺。原来杜明强已经一闪身蛰到了小顺身后,同时他的右手臂勒住小顺的脖子一扯,把对方拉到自己身前,结结实实地当了一把挡箭牌。
  “我操!”小顺几乎逬出了哭腔,“你们今天都他妈吃错药了?尽往我身上招呼!”
  阿山尴尬地咽了口唾沫,也不说话,目光却变得更加凶狠。他攒足了劲,手脚并用地向着杜明强攻去。杜明强也不反击,只是把小顺拉来拉去便尽数化解了对方的攻势。小顺偌大的一个活人,现在完全成了一只纸偶似的,不仅毫无自由,还免不了又连挨了好几下夹心的拳脚,苦骂不迭。
  这番滑稽的情形就发生在杭文治的眼前,后者有些忍俊不禁,但又强熬着不敢发出声响。
  “行了,先住手!”平哥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喝止住了阿山,同时沉着脸从里屋的下铺上站了起来。
  “平哥,这小子手硬得很啊,今天恐怕拿不下他,还得从长计议。”黑子凑到平哥身边,压着声音嘀咕道。
  阿山刚才和杜明强周旋的时候黑子一直站在旁边按兵不动。这一切都被平哥看在眼里,现在听到黑子说这样的话,他心头无名火气,甩手就给了对方一个耳刮子,骂道:“计议你个狗蛋!”
  黑子被抽了一个趔趄,脸上火辣辣地烧疼。但他又不敢发作,只能瑟缩在一旁看着平哥,愁容满面。
  平哥不再搭理黑子,迈步向着外屋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狞笑着对杜明强说道:“我早就看出你小子不简单,可真没想到你能有这样的身手。”
  杜明强便也嘻笑着回复:“平哥过奖了。和弟兄几个玩一玩,应该还过得去。”
  小顺看到平哥走过来,就像旧社会的贫农看到了解放军一样,痛苦的面庞上立刻浮现出期翼的神情,语气也壮了起来。
  “你个王八蛋,赶紧把老子放开,别他妈的在平哥面前作死!”他扭动着身体挣扎喝骂,但杜明强只是用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左右手腕便已让他动弹不得了。
  “你别担心,他不敢动你的。”平哥在距离两人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他似乎在对小顺说话,可目光却一直盯着杜明强,“他是个短刑犯,这样的人最不敢在监狱里惹事——他害怕加刑。”
  杜明强倒也点头认可:“你说得不错,我不想惹事。”
  “可我不一样。”平哥慢慢地眯起眼角,问对方道,“在这个监区里,每个犯人都怕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杜明强嘻笑的表情变成了苦笑,然后他回答说:“我知道,因为你从来不怕加刑。”
  平哥点点头:“我现在是无期,要加也加不了了。我也不指望减刑,所以在这个监区里,不管是哪个犯人,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只要不搞出人命,最多就是吃个电棍,关个禁闭,妈的,今天我就豁出去了!”
  杜明强轻叹一声,他很清楚对方说得的确是实情。事实上,不管在哪个监狱里,狱方管理犯人最重要的手段就是减刑的诱惑。各种良好的表现都有可能获得积分,而积分达到一定程度便能得到减刑的机会。与此同时,一次违纪就会导致以前辛苦攒下的积分化为乌有。正是在这样的制度下,犯人们不得不谨小慎微,因为他们的每一次冲动都会进一步拉大自己与自由之间的距离。
  可平哥却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不想离开监狱,所以减刑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作用。张海峰的电棍虽然也有摄人的威力,但那终究只是一时之痛,对于平哥这样的悍徒咬咬牙还是能挺过去的。因此平哥在监区中受到的约束就比其他犯人少很多,这也正是他能在这个虎狼之地为霸一方的最重要的因素。
  “既然你知道这些,那你凭什么跟我斗?”平哥见杜明强不吭声了,便恶狠狠地冷笑起来。笑了两声之后,他忽然一转身,向着不远处杭文治的床铺扑去。
  平哥的动作迅猛无比,而杭文治又毫无提防,当后者意识到不妙时已经晚了,平哥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他从床上拽了下来,并且凶恶地反拧住了他的右臂。
  杭文治闷哼了一声,咬牙强忍住手肘处传来的疼痛感觉。
  “阿山,你继续招呼吧。”却见平哥自己坐在了那张床铺上,胸有成竹地说道,“如果他再敢用小顺来挡着,我就当场把这小子的胳膊扭断!”
  杜明强知道平哥说到做到,只好苦笑着摇摇头,一脚把小顺踢开。阿山眼看没了阻隔,便又蓄足力气扑向杜明强,两人缠斗在了一起。杜明强只是闪躲招架,并不还手,一方面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另一方面,他也担心真的惹恼了平哥,后者对杭文治下了重手,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小顺被踢出战团之后,晃了几晃稳住了身形。一抬头,却看见黑子正站在一旁发愣,他便带着抱怨的口吻招呼道:“看啥呢?大家一块上啊!”
  黑子“嗯”了一声,脚下却不动弹。小顺可不等他,转身便向着杜明强冲了过去。后者用余光有所察觉,一侧身,带脚轻轻勾了一下,小顺便收不住势,一个跟头摔倒在监舍门口。
  “真他妈的废物!”平哥对着小顺啐了一口,满脸的不屑。
  小顺的自尊被深深地伤害到了,又羞又恼。他知道自己的身手和杜明强实在相差太远,情急之下也不起身了,直接向着杜明强的脚下滚了过去。后者便抬脚踢向他的胸口,小顺咬咬牙,忍着痛不躲不避,趁势抱住了杜明强的右脚,然后又将整个身体缠上去,想要将对方摔倒。
  这样的打法已和街头无赖没什么差别。而监舍内空间狭小,杜明强倒也无从闪避,虽然他下盘扎得很稳,但脚下缠着大活人,步伐便迈不开了。这下要躲避阿山来势刚猛的拳脚就困难了许多。
  “操,我倒看你三头六臂,还能挺多久。”平哥在一旁阴侧侧的笑着。杭文治在他的钳制下努力抬着头,同样也在关注着这场近在眼前的打斗。
  却见阿山又是一个摆拳挥向杜明强的脑袋,后者已经被小顺缠在了墙角,在无从躲避的情况下双手一架,呈十字状夹住了阿山的右臂,然后他又翻动手腕,将对方的臂膀压在了自己身前。
  阿山用力往回一夺,却挣脱不开。他干脆又攥起左拳,拼命一般地抡上去,全然不顾自己胸口破绽大开。
  杜明强双手一拉,借着对方抡拳的力量带着他转了半个圈,同时他忽然“嘿”地一笑,说道:“方伟山,你忘了太平湖的命案吗?”
  这句话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立刻将阿山的身体定在了原地。方伟山正是他的全名,自他入狱后便很少有人提及,现在却突然从杜明强的口中蹦了出来,令他禁不住心生茫然。而对方的后半句话更是让阿山极为骇异,他愕然半晌之后,这才忐忑反问道:“你说什么?”
  “一九九六年五月三日凌晨,你和潘大宝在太平湖边抢劫一个单身男子,结果遭到了对方反抗,你们恼怒之下就杀了这个男子,尸体被抛进了太平湖。”杜明强一边说,一边分出精力对付脚下兀自纠缠不休的小顺,直到将对方牢牢地踩在墙根之后,他才抬起头来对着阿山笑道,“这事不是我编的吧?”
  阿山瞪大眼睛看着对方,一时间无言以对。他的这副表现显然是在印证着杜明强的言辞。屋内其他人便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关注的焦点也随之转移过来。
  “你小子身上还背着命案呢?”平哥喝问了一句。
  阿山脑门上迸起几根青筋,踌躇了半晌之后,他才压着嗓门说道:“平哥,这事现在说不得!”
  对阿山而言,这事当然说不得。他三年前因为连环抢劫案入狱,被判了二十年徒刑,虽然他身上背的一起命案却并没有被警方挖掘出来,但此事却一直是他的心病。他在监狱中一直沉默寡言,也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没想到此事却突然间被一个陌生人抛了出来,他心中的震惊确实非同小可。
  “潘大宝把我咬出来了?”片刻的沉默之后,却听阿山颤着声音问道。
  “他要是咬出了你,你还能活到现在?”杜明强看着阿山,“潘大宝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杜明强说的都是实话。阿山和潘大宝犯下的那起命案警方并未破获。而他当年受训成为Eumenides的时候,曾经清理过一批警方的积案,其中就有太平湖命案。杜明强循线索找到了潘大宝,并从后者口中得到了另一个涉案者的名字:方伟山。他给潘大宝下了死刑通知单,而方伟山因为已经入狱,所以便逃过了他的私刑。
  这个过程阿山自然无从得知,而他现在也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是咬着牙问杜明强:“那你……你想要怎样?”
  “我本来倒是不想怎样。不过——”杜明强淡淡一笑,“如果有人整天要追着我打架,你说我会不会觉得很烦躁?”
  阿山自然能听懂对方的言外之意。他颓然垂下了头,转身茫然地看着平哥。
  “妈的,你小子敢当谍报?那就省得老子动手了,整个监区的人都会憋着劲废了你!”平哥冲着杜明强恶语威胁道。所谓“谍报”,就是把犯人间秘密出卖给管教的角色,这样的人在囚犯中间是最遭痛恨的,会被视为囚犯群体中的“叛徒”。
  杜明强当然也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呵”了一声道:“那案子的细节我一清二楚——要想当谍报的话还等到现在?一条人命案,嘿嘿,怎么也能捞到个重大立功表现吧?”
  “算你小子实相。”平哥冲阿山招招手,“你过来吧,这架你是打不了了。”
  阿山撤到了平哥身旁,兀自有些心神不定。今天这事被杜明强捅了出来,整个监舍的人可全都听见了。以后不管从谁的嘴跑出点风声都有可能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
  见阿山退了下去,杜明强脸上的神色变得愈发轻松,他从墙角走出来,打着哈哈道:“打架本来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应该坐下来谈谈,你们看,有些事情一谈不就清楚了吗?”
  平哥阴着脸,现在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家伙不仅身手了得,心机竟也极深。略沉默片刻后,他冷冷地问道:“你还想谈些什么?”
  “之前我就说过了啊——换床。”杜明强晃着脑袋说,“我和小顺换换,省得这卫生间没人打扫,总是一股的臊味。”
  “你凭什么跟我换?”小顺从地上爬起来,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不过他又不敢上前找苦头吃,只好在言语上抢些先机,“我可是杀人进来的,你算老几?”
  监狱中囚犯们的地位往往和他们的罪名密切相关,其中便属杀人犯最受人敬畏。小顺平时就喜欢吧自己的罪名挂在嘴边,以此来弹压那些令他不爽的对头。这招如果搁在平时倒也好使,但此刻杜明强却丝毫不为所动,蔑笑着反问道:“你也杀过人?”
  小顺扬起脖子:“废话,我不但杀过人,而且杀的还是大喇叭,你打听打听,那可是城东道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哦,你说的是‘九·二七恶性杀人案’吧?”杜明强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然后他又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是在前年夏天,混迹城东多年的大喇叭在新安商厦的门口被人用东洋刀给劈死了。因为案发闹市,又是光天化日之下,所以引起了市民的极大震动。后来查明,原来是道上的另一个大哥想找大喇叭寻仇,就支使本市技校的一个学生混混去做这件事。没想到那个学生混混下手不知轻重,居然拿把东洋刀从身后直接劈断了大喇叭的脖子。更荒唐的是,他出发前还让自己的一个‘小弟’叫上了一大帮技校学生前往助阵围观。事情闹大之后,这个混混和支使他的道上大哥都被判了死刑,而帮他叫人的‘小弟’也受到牵连,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了十五年徒刑,听说这个小弟在庭审现场涕泪交流,悔恨不已。他向法官哭诉,自己也是被混混同学欺压,不得已才帮着叫人的。看到大喇叭被砍死,他当场都尿了裤子。嘿嘿,没想到这段经历现在也值得吹嘘?”
  在杜明强的话语声中,小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高昂的头颅也不得不瑟缩起来。他进监狱之后时常以“砍死”大喇叭作为炫耀的资本,但其中的细节却从没向任何人描述过。现在被杜明强揭开了老底,那些“资本”就只能沦为无聊的笑料了。
  “妈的,我就说了,就你那怂样能杀得了大喇叭?”平哥冲小顺撇了撇嘴,厌恶地说道,“你这点出息还真是不配睡里床的,你就换到外铺去吧。”
  小顺苦着脸不敢反驳,他还能说什么?只要杜明强不把自己的这段“光荣史”在监舍外宣传,他就谢天谢地了,哪还能再和对方争什么床铺?
  “嗯。”杜明强点点头,看起来对平哥的这个安排非常满意,然后他又说道,“我换了铺,我的朋友可不能留在外屋受罪。这样吧,就让他和黑子换换。黑子,你没意见把?”
  自从晚上冲突发生之后,黑子就一直在里屋呆着,像是不想牵连其中。现在杜明强专门点了他的名,他想装聋作哑也不行了。于是他只好往外屋方向走上几步,笑着说:“不就是个床位吗?有什么的,里屋外屋还不都是一样睡觉。”
  平哥看看杜明强,又斜眼瞥着黑子,忽然骂道:“妈的,你小子是不是也有把柄捏在人家手里?”
  黑子神情尴尬,承认也不是,辩白也不是。
  “自己说,怎么回事?!”平哥瞪起了眼睛,“别他妈的还等别人给你抖出来!”
  黑子平日里虽然跋扈,但对平哥的话从来不敢不听。现在见平哥动了怒,自己也思忖:到这个地步肯定想瞒也瞒不住了,只好如实说道:“平哥,是我点了马三……您知道我犯的事儿,不把马三点出来的话,我肯定是没命了……”
  黑子是贩毒进来的,判了个死缓,后来又改成无期。马三是以前和他一起混的兄弟,比他犯事早,后来一直在外面逃亡。这个期间黑子便主动帮助照料马三年迈的父母,这一点让后者颇为感动。后来马三被警察抓住判了死刑,行刑前羁押在四监区,没少夸黑子的好。平哥也是因此觉得黑子仁义,所以在号子里才格外抬着黑子。现在一听黑子说是他点了马三,平哥是又诧异又上火,他没好气地追问道:“你不是帮马三照顾爹娘吗?把他点了是怎么个说的?!”
  黑子咧着一张苦脸,小心翼翼地回答说:“我在马三家装了监听,老爷子用的手机卡也是我悄悄给办的,所以马三和家里的联络我都能查到。后来我的事犯了,为了保条命,我就把马三的行踪给点了。”
  “我操你妈的。”平哥怒不可遏地骂起来,“黑子黑子,你小子果然够黑啊!你是早就留了一手要坏马三吧?妈的,老子真是瞎了眼,居然高看你这样的东西!滚!上厕所门口给我跪着去,今天晚上别沾床了!”
  黑子自知理亏,也不敢犟嘴,老老实实地跑到厕所门口跪着去了。就连小顺都忍不住蔑视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操,谍报,还出卖朋友!”
  平哥这时又把目光转回到杜明强身上,不咸不淡地说道:“行啊,你小子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杜明强嘿嘿一笑:“我是一个记者嘛,记者就是打探各种秘密的人,要不是玩过了火,我也不会呆在这个牢房里。”
  他这几句话半真半假。的确,他入狱的原因之一就是犯了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但他对黑子等人底细的了解却和“记者”身份毫无关系。那是因为他在接受杀手培训的时候,曾花费大量时间钻研过省城所有的大案和的重刑犯人。这种钻研既是为他的惩罚寻找猎物,同时也是为了应付日后可能会经历到的囚徒生涯。
  平哥也懒得纠缠这些背后的关节。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问杜明强:“那关于我的情况,你肯定也打探到不少吧?”
  杜明强和平哥对视着,侃侃而言:“你的真名叫沈建平,今年四十三岁。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你已经是省城道上屈指可数的几位大哥之一。不过十年前你却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因为你败给了一个更加厉害的对头。那个对头开始追杀你,你几乎无路可逃,最后只好向警方自首,借以躲进重刑犯监区。你知道这里是全省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即使是那个神通广大的对头也不可能在这里杀了你。从此你就在监区称霸一方,为所欲为,不但不追求减刑,反而数次加刑直到无期。这并不是因为你不渴望自由,只是你不敢再离开这个监狱罢了。你在高墙内的嚣张其实正反射着你对某个人极端恐惧的情绪。”
  平哥默然听完了这段讲述,然后他点点头,很平静地说道:“你说的很对,我是害怕那个人,不过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事实上,敢于和那个人作对已经是我此生值得自豪的事情了——我只是想问你,我还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以被你要挟的把柄攥在你手里?”
  杜明强撇着嘴,摇头道:“没有。”
  “那就好。”平哥的语气变得森然可怖,“今天你踩了我的三个弟兄,不管他们以前怎样,我终究是他们的大哥。所以这份场子我必须得找回来。现在你拿住了我这三个弟兄的软肋,我就要了你朋友的一条胳膊,这笔交易勉强还过得去吧?”
  说话间,平哥的手腕发力,将杭文治的右臂别扭过来。杭文治闷哼一声,额头上开始渗出豆大的汗珠。
  “等一等!”杜明强做出伸手阻拦的姿势。
  平哥冷眼看着他:“你还有话说?”
  “如果你伤了他,你一定会后悔的。”杜明强正色说道,“因为我还给你带来了一条消息,一条足以改变你生存状态的消息。”
  平哥皱起了眉头,他相信对方并不是在虚张声势。于是他便略略松开杭文治的手臂,追问道:“什么消息?”
  杜明强向上凑前一步,他紧盯着平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惧怕的那个对头,他已经死了!”
  “死了?”平哥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怎么死的?”
  “被人杀了。”杜明强回答说,“现在可以把我朋友放开了吧?”
  平哥脸上兴奋的神色却转瞬即逝,他不但没有放手,反而又加了把劲,同时摇着头冷笑着说道:“你骗我,不可能有人杀得了他!”
  杜明强耸耸肩膀,有些无奈于平哥固执的态度。略想了想后,他用手一指杭文治:“你可以问问他。”
  平哥揪着杭文治的衣领把他翻过来,双眼死死地盯着对方,酝酿出一种森严的威吓气氛,然后才开口问道:“你知道邓玉龙吗?”
  杭文治愣了一下,有些茫然:“邓玉龙?”
  “就是邓骅,邓市长!”杜明强在旁边补充了一句。而随着他报出这个名号,监舍里的其他人也各自露出愕然的神色,因为这名号对他们来说实在是过于响亮了。
  “邓骅我知道。”杭文治这时也连忙回答说,“他确实是死了!”
  平哥关注着杭文治说话时的眼色表情,他相信对方没有说谎。他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心中某种激动的情绪已然压抑不住。他深吸一口气控制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追问:“他是怎么死的?你说给我听听!敢瞎编的话,我就把你的舌头拽下来!”
  “有一个网络杀手给他下了死刑通知单,然后在机场候机大厅里把他给杀了。”杭文治如实说道,看平哥似乎意犹未尽,他又补充了一句,“再详细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网络杀手?”平哥对这个词不太理解,他又抬起头,想从杜明强那里得到更多的答案,“他是给谁做事的?”
  杜明强沉默了片刻,回答说:“他不为任何人做事,他独来独往,专杀那些犯了罪却没有得到惩罚的人。”
  平哥松开杭文治,陷入沉思的状态,片刻后他慨然摇了摇头,叹道:“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啊……”
  杭文治终于摆脱了束缚,他揉着肿胀的手腕,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杜明强。昨天他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后者还显得对Eumenides一无所知,而他此刻却又无所不知,这种截然相反的表现中隐藏着什么呢。
  杜明强读懂了对方无声的询问,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却什么也没有说。
  那边平哥独自感慨了一会,又开始抛出新的问题:“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深秋。”
  “妈的。”平哥低声抱怨了一句,“好几个月了,孔老二也不给我捎个信进来。”
  杜明强“嘿”地一笑:“邓骅死了,现在正是孔德森独霸省城的好机会,他告诉你干什么?十年了,你还真以为他还能拿你当大哥?”
  平哥沉着脸不说话,心中却很明白这个道理:不错,此刻相比起来,他以前的那些“小弟”们可能更希望自己永远呆在大牢里不要出来吧。
  十年了,他确实已经和外界脱离得太久,好多事情都不会再像他记忆中那样了。
  这一番思绪上来,平哥已无暇顾及发生在监舍中的这场争斗。他默然站起身向着里屋方向走去。不过他并没有上床休息,而是站在墙根前抬头看着脑袋顶上的那扇气窗。淡淡的月色正从窗口洒进来,和十年来数千个夜晚并无不同之处。可是在平哥的眼中,今晚的月色却透出了一丝令人既兴奋又感伤的别样光辉。
  
第四章 阿华的反击
  省城公安局。
  刑警队长罗飞一大早就来到了局长办公室和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相对而坐,那男子个头不高,外形上已留下明显的岁月痕迹:身材发福,脑门也有谢顶。不过他的双目中仍然蕴藏着一种无法磨灭的精神,威严而又充满了斗志的精神。
  这个气质不凡的男子正是省城公安局的局长宋振东,也是罗飞的直属上司。他正在和罗飞讨论着什么,从桌上堆放着的案卷资料和两人脸上的严肃表情来看,他们的话题显然与一起重大的案件有关。
  大约在十天之前,罗飞领导的刑警队得到一条匿名举报信息,说有一个外号叫做“热狗”的毒贩控制着城北地区K粉和摇头丸等新型毒品的分销。罗飞便安排技术人员对“热狗”进行全天候的监控,而这监控不久之后便有了令人振奋的结果:一个南方口音的男子联系上了“热狗”,说是有一批好货刚刚入境,希望能从“热狗”手上获得省城的销售渠道。这个人虽然是第一次和“热狗”联系,但口气非常大,看起来在行内的背景很深。罗飞意识到案件的重要性,组织起最精干的力量投入其中。
  南方人和“热狗”联络了几次之后,双方约定于3月26日上午在凯旋门大酒店进行交易,现场验货,现金结算。罗飞亦提前做好周密部署,亲自埋伏在交易地点旁边的客房中。
  到了交易日,“热狗”和南方男子先后来到凯旋门大酒店。南方人带着三个身高马大的随从,每个随从手里都提着一只高档密码箱。根据监听得到的情报,大量的毒品就藏匿在其中的某只密码箱中。
  毒贩也展现出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进了酒店之后,只有南方人自己如约来到了交易房间。他的三个随从则各自提着一个密码箱分散开来,在整个酒店内来回闲逛。而这三人彼此间形成掩护的态势,警方的便衣没办法跟得太紧,只好先撤出来控制住酒店的相关出入口,形成瓮中捉鳖的局势。
  南方人在交易房间内见到了“热狗”,他随即拿出样品供对方验货。“热狗”对货源的品质非常满意,接着两人就准备离开酒店,让各自的小弟留下来正式完成货款间的交易。
  罗飞知道这正是毒贩的狡猾之处:他们事先离开现场,这样交易时即使被警方截获,他们也仍有逃脱的机会。而罗飞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基于外围已布置好天罗地网,罗飞果断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抓捕过程非常顺利。罗飞带人冲入交易房间,南方人和“热狗”双双束手就擒。而由助手尹剑指挥的外围力量也将游离在酒店各个角落的诸“小弟”统统拿下。但众人也遭遇到一个小小的挫折:在所有的三只密码箱中都没有找到等待交易的毒品。很显然,南方人的三个随从已经趁着在酒店内游荡的机会将毒品藏了起来。
  交易房间里的样品已经被“热狗”倾入抽水马桶里冲走,所以必须找到其他的毒品才能证明双方的贩毒行为。罗飞对这个问题并不是很担心,因为根据监听信息,毒品肯定被带到了酒店之内,既然在抓捕过程中没有嫌疑人离开酒店,那找到毒品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于是罗飞便组织警力将凯旋门大酒店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边清理所有无关人员离场,一边展开了细致的搜索工作。在这个过程中,他与阿华不期而遇,这才知道凯旋门大酒店原来是属于邓氏家族的产业。
  当时罗飞并没有闲心和阿华产生纠葛,他只想尽快找到消失的毒品,好给这起贩毒大案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然而事与愿违,整整一天的搜索却毫无结果,预期中的毒品神秘地不知所综了。
  因为凯旋门大酒店实在太大,要想把整个酒店滴水不漏地翻一遍将会是一场非常浩荡的工程。罗飞便思忖着转移突破口:通过审讯的方法从疑犯口中获得些许有价值的信息。
  麻烦又出现了,所有的嫌疑人都像事先约定好了一样,不管警方如何询问,他们全都一语不发。这种态度令警方的审讯人员最为头疼,因为这实际上形成了一种尴尬的僵局,要想打破僵局,警方必须首先展示出过硬的证据来。
  罗飞明白领导的意思。对这样涉嫌贩毒的大案,公安机关可以对犯罪嫌疑人实施最长时间为一个月的刑事拘留,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必须完成初步的侦查,然后向人民检察院呈报资料、提请批捕。如果到时候还没找到毒品,那么公安机关的报捕材料就缺少了最基本的立足点,肯定无法得到检察院的批准。既然逮捕不了,那一个月拘留期满之后就只能放人了。
  按理说凯旋门大酒店再大,一个月的搜查时间对警方来说还是很富裕的,找到毒品应该是可以期待的结果。不过罗飞此刻的神色却不像宋局长那么乐观,他右手握起虚拳,用拇指肚和食指的第二个关节轻轻捏摩这自己的下巴,同时话里有话地回答道:“时间倒是足够——我只是担心这件事会另有玄机。”
  “哦?”宋局长的目光闪了一下,“你已经有什么新发现了?”
  既然话题已经点出来,罗飞也就不卖关子,直言道:“昨天晚上我们对那几个家伙突击审讯了一夜,有些情况比较反常。”
  宋局长的身体往前探了探,表现出关注的态度,而罗飞则继续说道:“每个犯罪嫌疑人都是被分开审讯的,期间我们运用了一些心理攻势,比如告诉嫌疑人说:毒品已经找到了,证据确凿,现在最先开口的人可以作为立功表现记录在案。可那些家伙居然全都无动于衷,好像这件事情根本和他们无关一样。”
  “那确实是有问题啊。”宋局长沉吟着说道。警方在审讯的时候通常会利用博弈论中的囚徒困境理论对拒不开口的嫌疑人各个击破,而这种手法也可谓屡试不爽。按理说毒品既然在就在酒店里,这帮嫌疑人应该知道:毒品被找出来是早晚的事情,瞒肯定是瞒不过的。这个时候只要警方略加引诱,他们应该争先恐后地争取立功表现才对,像这样集体性的以沉默来对抗审讯实在是解释不通。
  “你是怎么想的?”宋局长很快又询问罗飞。他知道对方既然主动来找自己,那应该心里多少是有点谱了。
  罗飞用手指轻缓地敲击着桌面,凝目道:“酒店里恐怕根本就没有毒品,所以这帮家伙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你的意思是:毒品被藏在了别的地方,并没有带到酒店里去?”
  “也不是……我们一直监控着双方的交易过程,他们说得很明白,就在酒店里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你是什么意思?”宋局长有些糊涂了。
  “如果毒品不在酒店里的话,那说明他们此前商讨的细节全都是假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宋局长愣了一下,露出愈发莫名其妙的苦笑:“他们在搞什么?”
  “确实很难理解——”罗飞抬头看着自己的领导,忽然间话锋一转,“不过后来我想起在案发现场看到的一个人,于是我有了一些新的猜测。”
  “什么人?”
  “阿华。”罗飞报出那个名字之后,进一步解释道,“凯旋门大酒店是挂在邓骅妻子名下的产业,而酒店实际的管理者正是阿华。”
  宋局长“哦”了一声,开始品味这个名字背后隐藏的玄机。而罗飞只是略顿了顿,紧接着又抛出一连串有趣的事情来:“据我了解,在案发的那几天,龙宇集团正在接受经侦部门的审查,而阿华管理的一座高档酒楼也遭到了不明人士的骚扰,再加上凯旋门大酒店涉及毒案被封闭搜查,邓骅遗留下来的产业似乎正遭受到一连串的冲击,这些冲击令阿华狼狈不堪。”
  “龙宇集团……”宋局长回视着罗飞,透出一种欲言又止的语气,不过最终他还是决定把一些事情告诉对方,“事实上警方对于邓骅的监控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这些年来我们早已积累了龙宇集团涉足各种经济犯罪的证据,经侦部门的行动也是我部署的……”
  罗飞“嗯”了一声,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目光中却传递出明显的困惑。
  宋局长知道罗飞在想什么:“邓骅的案子很复杂,牵涉到的东西太多。所以如果邓骅没有死的话,恐怕警方也很难对龙宇集团下手……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罗飞在心中默然轻叹,在这个现实社会中确实还有很多事情无法在他认同的规律下运行……从这一点上来说,警方是否应该感谢Eumenides?如果不是他设计杀死了邓骅,警方对龙宇集团的行动还要拖多久呢?
  罗飞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没有深想下去,毕竟他现在要面对的完全是另外一桩案件,而Eumenides也已经被他亲手送进了重刑犯监区。
  “不过你说到邓骅的产业遭受到其他势力的冲击,这个情况我就不太了解了。”此刻宋局长又看着罗飞问道,“你是觉得这里头会有什么联系吗?”
  罗飞点头道:“很可能是有人想趁着警方对龙宇集团采取行动,借机将邓骅在省城的残余势力压跨。”
  宋局长略一沉吟,顺着罗飞的思路捋下去:“照你这么说,这起贩毒案也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只是有人故意要给阿华捣乱?”
  “以我十多年的刑警生涯来判断,只有这么解释才是最合理的。”罗飞很认真地说道,“因为这帮人的目的似乎就是要让警方一直在凯旋门大酒店搜查下去,即使找不到任何东西也不敢轻易放弃。而对于凯旋门这种规模的企业来说,停业封闭一个月已足以给他们带来震荡性的冲击。”
  宋局长翻起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然后收回目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定有人在背后遥控了……这个家伙是谁?”
  “我还没抽出时间细查……不过要查的话应该不难——”罗飞很有把握地说道,“——那肯定是个想在省城取代邓骅地位的家伙。”
  “嗯。”宋局长把十根胖乎乎的手指揉在一起搓了搓,又问罗飞,“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想把这几件事放在一块盯一盯,把幕后的那个人找出来——因为这些事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可能会出问题。”
  宋局长的目光敏感地跳了一下。
  “我了解阿华——”罗飞解释道,“——别人惹上门来,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警方不及时介入的话,恐怕会出恶性的刑事案件。”
  宋局长用手指了指罗飞:“你已经有计划了吧?说说你具体的想法。”
  “我想停止在凯旋门的搜查工作,因为那里的行动实在是占用了太多的警力。然后我把抓到的那几个人放掉,但是暗中派人盯着他们,如果顺利的话,我很快就能知道谁是这些事件的幕后策划者。”
  “你的目的呢?最终你想达到怎样的效果?”
  “至少可以掌控两个团伙间可能会发生的火拼……更进一步,或许能够在行动中挖出可以制裁阿华的线索。”罗飞慢慢地凝起眼睛,燃烧起充满了求战欲望的火焰。他知道阿华身上至少背负着林恒干和蒙方亮两条人命,但因为韩灏在最后关头主动求死,警方失去了指控阿华最关键的证人,而韩灏留下的录音证据又被Eumenides半路截走,这使得罗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华逍遥法外,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煎熬。
  宋局长能够理解罗飞的心情,但他却不得不给对方泼上一盆冷水:“对凯旋门大酒店的搜查暂时不能停止——因为我们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这只是一场骗局。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把酒店彻底地搜查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毕竟这是一起贩毒案,是出不得任何差错的。”
  罗飞略显出些无奈的神色,但他也只能领命道:“明白。”
  “当然,你之前的想法我也不会忽视的。”宋局长又用宽慰的口吻对罗飞说道,“对于有可能发生的恶势力争斗,我会布置治安大队的同志进行处理,你只管放心好了。”
  罗飞点头表示认可。防止寻衅滋事,维护社会秩序本来就是属于治安大队的工作职责,在尚未发生刑事案件的时候自己倒也确实不便插手呢。不过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他觉得必须向宋局长点明一下。
  “在查那个幕后黑手的时候,可能需要谨慎一点,尤其是警局内部的保密工作。”
  宋局长立刻警惕地皱起了眉头:“你觉得我们内部有问题?”
  罗飞略带着担忧的神色说道:“那家伙的行动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并不是一两天心血来潮的结果。而他的行动时间正好和经侦部门对龙宇集团动手的时间如此切合,我担心这并不是什么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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