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死亡通知单全集》周浩辉

_29 周浩辉(现代)
  杜明强用左手把信封搓开,右手两个手指探进去,取出了里面的信笺。他的眼神随即凛然了一下,因为从纸质上来看,那信笺显然不是银行的对帐单,而是一张薄薄的书写纸。当他进一步将那张书写纸展开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则愈发如定住了一般,震愕万分。
  因为他看到了纸上的内容,那上面用极为工整的仿宋体笔迹写着:
  〖死刑通知单
  受刑人:甄如风
  罪行:无良采访,逼人致死
  执行日期:十一月 日
  执行人:Eumenides〗
  良久之后,杜明强才从震愕中清醒过来,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问道:“这……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罗飞冷冷反问,“像你这样的网络灵通人士,而且还面对面地采访过吴寅午,你会不知道这是什么?”
  “死刑通知单?杀手Eumenides的死刑通知单?给我的死刑通知单?”杜明强一连问了三句,脸上仍充满不可思议般的表情。
  “不错。”罗飞给予了肯定的答复。然后他郑重其事地说道:“现在你明白了吧?这才是我们把你带到刑警队的真正目的!”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杜明强连声说道,“这,这真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真是太让人兴奋了!”
  “什么?”罗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有人在面对Eumenides的《死刑通知单》时说出“兴奋”两个字,难道那家伙是语无伦次了吗?
  杜明强看出了罗飞所想,他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然后他看着罗飞。
  “你很奇怪吧?我为什么会兴奋?你觉得我应该害怕才对——”说话的时候他握紧拳头,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是的,我也害怕,可是这种害怕在另外一种情绪面前却变得不值一提。这份死刑通知单,在别人看来也许只是一份死亡威胁。可是在我眼里,它却有着另外一份更加重要的意义!”
  “什么意义?”现在轮到罗飞糊涂了,对方此刻的表现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完全无法理解。
  “这是一则新闻,轰动性的新闻!”杜明强亢奋地往前探着身体——如果不是审讯椅限制了他的行动,他此刻恐怕已经跳了起来,“而我,一个天才的记者,现在正是这则新闻中的主角,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我会写出一篇伟大的报道,独家报道!”
  罗飞冷眼旁观着对方的表演,心中涌起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终于明白,对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没有什么比他的记者梦更加重要。为了一篇引人瞩目的报道,他不仅可以无视别人的情感,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能视之不顾!
  或许……他其实并不清楚那个杀手有多么可怕。想到这里,罗飞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Eumenides已经杀了多少人?”
  “那个宝马车女车主,被炸死的饭店女老板,还有前两天那两个辱师的学生……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但是,一定还有其他的案子吧?”杜明强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罗飞,他似乎完全曲解了对方的语意,把一次警告当成了刺探案情隐秘的机会。
  罗飞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当他抛出Eumenides的死刑通知单之后,这场交谈的气氛就有些变味了,现在他必须把局面引到正常的轨道上来。略一斟酌之后,他回答说:“是的,还有很多案子是没有向公众披露的,包括邓骅的死亡。”
  杜明强的瞳孔再次因兴奋而放大:“邓骅?他也是被Eumenides杀死的?官方的新闻上说,他是在机场突发心脏病身亡……”
  罗飞“嘿”了一声问道:“你相信官方的新闻吗?”
  “当然不信。”杜明强笑道,“官方新闻从来不告诉人们事情的真相,所以这个社会需要我这样的人。”
  对方那洋洋自得的样子令罗飞颇为反感,再想想他的所作所为,居然还有脸自诩为被“社会需要”的人?罗飞盯着对方的面庞——那英俊的容貌配上笑容应该令人赏心悦目才对,可他此刻却只有反胃的感觉。
  也许真该让Eumenides完成他的执行。罗飞在心中暗暗地想道,这个想法显然与他的身份大相抵触,所以他很快又摇了摇头,像是在自我否定一样。然后他对杜明强说道:“还有一个情况,也许你更应该专注一下。”
  “什么?”杜明强兴致勃勃地追问,这场审讯在他眼中似乎已经成了精彩的新闻发布会。
  罗飞神色郑重:“Eumenides发出的死刑通知单,到目前为止还从没有落空过。”
  “哦?从未落空的死刑通知单……这会成为报道中的一个亮点。”杜明强翻着眼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随后他似乎想到些别的东西,在默然愣了片刻之后,反问罗飞:“如果这个情况延续下去的话,那么我很快也会成为一个死人?”
  罗飞点点头,同时暗舒了一口气:这个家伙总算还有点理智,终于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蝼蚁尚且偷生,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完全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呢。更何况相杜明强这样的家伙,他在本质上应该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唯一有些不同的是,他对于某件事情有着近乎疯狂的追求,这种疯狂会在短时间内令他的大脑失去正常的思维能力。
  不过在可怕的事实面前,他总该清醒过来了。
  罗飞一边这么揣摩一边冷眼观察着杜明强,用对方的表现印证着自己的分析。
  的确,先前那种兴奋的表情已经凝固在杜明强的脸上。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然后他再一次展开那张书写纸,递送到自己的眼前。
  “这个日期是……十一月几号?”他突然抬头问罗飞。因为在那张死刑通知单上,标明具体“几号”的地方恰好出现了一些污损,所以那个数字已经难以分辨了。
  罗飞却反问他:“这里的污渍是怎么搞的?”
  “应该是我自己弄脏的。”杜明强耸耸肩膀,“这种信件我从来不看,当然就不会注意保护什么的。昨天晚上我给钢笔吸墨水,随手拿起这封信垫在下面。所以有几滴墨水洒出来,正好落在了这个数字上。”
  的确,造成污损的正是兰黑色的墨水,因为那张书写纸本来就比较薄,所以墨水完全渗透了纸张,将表明具体执行日期的数字完全掩盖了。
  “我们找到这封信的时候,字迹已经被破坏。所以如果你不知道这个日期,那么能给出答案的,就只有Eumenides一个人了。”罗飞颇带着些无奈的语气说道。
  杜明强把眼睛凑到那张纸上,想要努力看清那个被污损的数字。不过他的举动是徒劳的,因为Eumenides的死刑通知单本身也是用兰黑色的钢笔书写,所以被相同的墨水浸染之后,原本的字迹就完全看不出了。他只能摇摇头以示放弃。
  却听罗飞又问道:“你昨天用这封信垫墨水瓶的时候,信封已经被打开了吗?”
  杜明强蹙眉想了会,再次摇头:“我不记得了。谁会去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对普通人来说,这样的细节的确是无关紧要的。所以罗飞想要从信件本身寻得线索的奢求似乎要落空了。不过他并不因此而觉得沮丧。因为他知道:即使杜明强能提供某些信息,这种信息也未必就具有价值。Eumenides在这方面是个绝对的高手,如果他连递送死刑通知单的过程都会被当事人找到破绽,那他根本就没资格成为令警方头疼的致命杀手。
  杜明强把那封信重新装好,扔回给罗飞,同时他用一种颇带自嘲的语气说道:“看起来我的情况比以前的那些受刑人更加糟糕,是吗?他们至少还知道杀手行动的具体日期,而我却连这最基本的准备都无法做到。”
  “是这样的。”罗飞淡淡的瞥了杜明强一眼,“不过与那遗失的日期相比,你更应该想想: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受刑人的名单上。”
  面对罗飞如此直白的言语问责,杜明强却只是不以为意地咧了咧嘴:“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你自诩为道德强烈的人士,对我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在你眼里,我甚至配得上死刑通知单上的罪名。不过,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我现在为什么坐在这里?原因在很简单:法律上并不会给我相应的制裁,同时法律也不允许一个杀手来践踏其他人的生命。而你是为法律服务的,所以你要保护我,不管你心里是多么的讨厌我,这都是你现在必须完成的任务——我说的对吗?”
  “是的。”罗飞也只能点头承认,“你对局势的判断倒是很准。”
  “我说过,我是一个天才。不管是窥探隐秘还是分析人的心理活动,这都是我的拿手好戏。”杜明强挑着眉头,越说越自得,他甚至拿罗飞和自己做起了对比,“如果我得到和你一样的机会,也许我也能成为一个刑警队长呢。嘿,只可惜我有另外的人生轨迹,注定我只能成为一名出类拔萃的记者。你们不理解我,我毫不在意——天才都是不被人所理解的。”
  几个回合交锋下来,罗飞似已习惯了这个家伙的自恋风格。而对方的自恋也并非毫无本钱,事实上,他将吴寅午逼至崩溃的那段访谈,从心理攻击的角度来说就是一个经典的案例。可是,即使是天才又怎么样?邓骅算不算一个天才?以他的能力和势利都无法躲过Eumenides的死刑通告,那杜明强又能如何呢?
  再了不起的家伙在死后也就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到了那一步,他与任何人都没有分别。
  前案中当邓骅在重重严防之下钻进宾利车,向着机场而去的时候,罗飞就曾有过类似的感慨。现在他看着眼前这个洋洋自得的年轻人,脸上又禁不住浮现出五味杂陈的复杂神色。此刻在他眼中,对方其实已经离死人不远了。
  杜明强感受到了罗飞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收回情绪去面对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他冲罗飞笑了笑算是歉意,然后主动说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些没用的东西。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对于Eumenides这一次的死刑预告,警方有什么打算呢?”
  罗飞正色回答:“我们会保护你。”
  “保护我——那是当然的,我关心的是:怎样保护?”杜明强又追问。
  “我们会派出专门的警力对你进行全天候的跟随。”
  杜明强点点头,不过他似乎又有些其他的担忧:“你们不会限制我的行动自由吧?”
  “不会的。”罗飞答道,“只要你不走出警方的视线就行。除此之外,你完全可以自由安排你的活动。”
  杜明强轻轻地吁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要把我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就像现在这样。”
  “从保护你的角度来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我们并没有这么做的权利。”说到这里罗飞停顿了片刻,然后又道,“不过如果你自己要求的话,我们也可以提供类似的安全措施。”
  杜明强“嘿”地笑了一声,揶揄着说道:“何必呢?何必要做一件让所有人都不爽的事情?”
  罗飞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而杜明强看到对方这样的表情便更加得意,他咧开嘴,端着一副自作聪明的姿态说道:“如果我被限制自由,困在一个保卫严密的地方,最不爽的人肯定就是Eumenides,因为他要接近我就变得很难,说不定会被迫放弃原先的计划;如果Eumenides放弃计划,警方也会不爽,因为你们手中的这条线索会变得没有意义;而对我来说呢?我躲避Eumenides就是在躲避有史以来最具新闻价值的杀手,一个真正的记者是决不会这么做的。所以说呢,让我恢复自由,为我和Eumenides的接触提供良好条件,这才是大家都想看到的局面。”
  罗飞并不反驳对方的这番言论,他仍然保持着自己一贯的平稳作风,淡淡地问道:“这么说的话,你愿意接受警方的安排了?”
  “接受安排?”杜明强摇摇头,“这么说的话似乎不准确。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合作。”
  “合作?”罗飞看着对方,不知道这家伙又在耍弄什么玄虚。
  “是的,合作!”杜明强加重语气强调说,“事实上,你们警方是想利用我来引出Eumenides,而我愿意与你们配合。这对我来说会承受相当的风险,所以我也要享受和风险相对应的收益才行。”
  居然在这个时候和警方讲条件,真是个狂妄而又不自量力的家伙。罗飞对这样的人素来反感,不过他并没有把这种情绪显在脸上,只是问道:“那你想要些什么?”
  “新闻素材。和Eumenides有关的新闻素材。”
  “这不可能。”罗飞断然拒绝,“这些都是警方的绝密资料,绝不会外泄。”
  杜明强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他并不甘心,又透出要挟的口吻说道:“那我也不能保证完全按照你们的计划行动。也许我会自己躲起来,或者,我会自己去找和Eumenides有关的资料。”
  “这是你的自由。”罗飞冷冷回答,“不过我要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脱离了警方的监控,那么警方下次找到你的时候,多半就要带着法医给你收尸了。”
  杜明强似乎没料到对方的态度如此强硬,他愣了一下,然后悻悻地摇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而罗飞也没有兴趣再将这场交谈进行下去,他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要做。见杜明强不再说什么,他便站起了身:“好了。情况已经说得很明白。请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会派出专门的警力对你进行保护,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罗飞便离开了提审室。他招来两个值班的干警,嘱咐他们把住门口,不让任何人出入。这里是刑警大队的核心地盘,他并不相信Eumenides敢来这里撒野。不过一如他素来的性格,不论做什么事情,总要滴水不漏才好。
  ※※※
  上午八点半,刑警大队会议室。
  那张发给杜明强的死刑通知单经过扫描后,被投影仪打在了会议室前方的显示屏幕上。四一八专案组的成员们此刻都在盯着那屏幕,神情专注严肃。
  曾日华正在向众人介绍这张死刑通知单的来历。
  “昨天傍晚,从射击俱乐部撤离之后,罗队就给我下了一道命令,要我去寻找那个采访吴寅午的冒牌记者。到昨天凌晨四时许,我通过网络追踪的方法,在本市一家洗浴中心的大厅内抓到了这个家伙。他叫杜明强,贵州人,无业,现在正关押在刑警大队里。这张‘死刑通知单’则是我们在他的暂住地里找到的。”
  “因为这个家伙的访谈造成了吴寅午的自杀,所以激怒了Eumenides,才领到这样一张死刑通知单吧?”听完这段介绍后,尹剑分析道。
  “显然是的。”曾日华点着头,颇有些感慨地说,“罗队考虑问题,确实比我们周全,思维跟得也快。昨天要我尽快找到那个记者,我还不太明白其中的用意,直到搜出这份死刑通知单之后才恍然大悟呢。”
  “是吗?不过我倒觉得你并没有完全明白。”一个柔美的女声接住曾日华的话茬说道。
  说话的人正是慕剑云,她微微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曾日华。
  曾日华一边挠头一边眨着眼睛,露出费解的神情。
  慕剑云问他:“你有没有想过,Eumenides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吴寅午接受访谈后自杀的事情?”
  “是从网上看来的吧?”曾日华猜测。
  慕剑云立刻摇头:“Eumenides现在关注的焦点是生父的死亡真相,根本不会像警方一样继续关注吴寅午的动态。他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昨天下午罗队通过网络给他播放了那段采访音频。那段音频让Eumenides觉得:自己的行动第一次失去了原本的意义,所以他异常恼火。”
  “是吗?罗队把那段音频放给他听了?”曾日华若有所悟地点着头。昨天罗飞与Eumenides网络交谈的时候他正在省城东奔西跑追踪Eumenides的所在,因此对罗飞播放采访音频的举动并不知晓。现在慕剑云点明之后,他很快就回过味来,愈发感慨地说道,“原来Eumenides盯上杜明强,从根本上就是出于罗队的精心设计呢!”
  一边说,他还一边用求证的眼神看着罗飞。而罗飞也没有必要否认,微微颔首道:“做事情总要有多手的准备才好。昨天我们定下方案,想用特警队员作为诱捕Eumenides的诱饵,而我在和Eumenides网络交谈的时候,已经发现了装在耳机中的测谎装备。所以我预感到这次布饵行动可能要失败。作为应变的方案之一,我给Eumenides播放了那段采访音频,并且刻意去激怒对方,这样我们虽然失去了一个诱饵,但是又可以有一个新的诱饵作为候补。”
  曾日华“嘿”地叹了一声,想到昨天下午自己是在前往网吧的路上向罗飞汇报了冒牌采访的事情。随后罗飞就把那段音频资料收了起来,难道他当时就已想到要用这段资料来刺激Eumenides?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此人的思维不仅周密,而且决断之快也足以令人叹服!
  “基本的情况就是这样——”罗飞引导着众人的思路回归案件本身,“对于这个新出现的情况,大家看看有什么想法?”
  “那个日期是怎么回事?”柳松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慕剑云等人也跟着点头,显然这是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
  “这份‘死刑通知单’是夹在一份银行对帐的信笺中。而杜明强昨天晚上把墨水滴在了信笺上,所以造成这一部分内容无法分辨。”罗飞解释着,他的语气透着丝惋惜,“大家也都看到了,墨水滴正好覆盖了具体的死刑执行日。对这个日期,我们只能知道是‘十一月’。”
  “今天是十一月一号。”柳松皱起眉头说,“那岂不是意味着,从今天开始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Eumenides都有可能对杜明强下手?”
  “是的。”罗飞坐实了柳松的分析。而众人也都意识到警方会因此而面临一种尴尬的局面:他们虽然给Eumenides成功布下了一颗饵料,可却无法知道Eumenides究竟何时会前来大快朵颐。
  柳松摇着头轻叹一声:“这就麻烦了。布置一个诱补Eumenides的陷阱也许不难,但我们怎么可能把这个陷阱保持一个月的时间?”
  在座者都参与过保护韩少红的市民广场之战,深知要对付Eumenides这样的杀手,警方要投入多大的人力和精力。要将类似的状态保持一个月的时间,那简直就是一桩不可完成的任务。
  “我们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分散太多的精力。”罗飞也说道,“因为我们同时还面临着很多更重要的战场。”
  的确,对于一三零案件的真相追查,这才是Eumenides此时最为关注的焦点。警方如果为了保护杜明强而忽略了这条线索,那显然就会得不偿失了。
  慕剑云忽然抬眼看着罗飞,她似乎想到些什么。在斟酌了片刻之后,她开口道:“这个具体日期的遗失,也许并不是一个意外!”
  众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来,同时揣摩着她言语中的潜台词。只有曾日华已耐不住性子追问:“不是意外?这是什么意思?”
  慕剑云娓娓分析道:“‘死刑通知单’是在对帐信笺中找到的,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份‘死刑通知单’是什么时候被放进信笺里面去的。也许墨水浸染信笺是发生在‘死刑通知单’投递之前。而Eumenides到来后发现了这封被污染的信笺,所以他便利用这个元素,造成执行日期被无意间染没的假象。而事实上,根本就是他自己要隐藏这个日期!”
  “嗯。倒是很有可能——”曾日华连连点头,“要不怎么会这么巧?就是几滴墨水,正好就把具体的日期给盖住了?”
  柳松“嘿”地冷笑了一声:“那就是Eumenides并不敢把具体的日期告诉警方,可又要保持住他一贯的骄傲派头,所以就做出这番故弄玄虚的把戏。”
  慕剑云却又摇摇头:“不,情况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说话间,她的目光重又看向罗飞,似在等待着后者的分析定论。
  罗飞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把双手交叉在一起,苦笑着说道:“他识破了。”
  慕剑云轻轻地叹了口气,罗飞的猜测正与她的想法相呼应。曾日华等人则还是面面相觑,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Eumenides已经知道这是我故意扔给他的诱饵。”罗飞又继续解释说,“所以他便将计就计使出了这样的招数。现在警方在一个月的时间内需要两线作战,而Eumenides却可以在十一月的任何一天执行对杜明强的刺杀。其余的时间,他就可以专心去追查生父死亡的真相。”
  这下众人全都明白了。柳松先前就觉得颇为被动,但并未想到这种被动是Eumenides故意套在警方身上的枷锁。愕然愣了片刻后,他也轻叹道:“是的。因为警方已经盯死了一三零案件的线索,这让Eumenides继续追查变得非常困难。如果我是Eumenides,我此刻也要想法设法去分散警方的警力。嘿嘿,一个杜明强就可以牵制警方一个月的时间,这步棋确实厉害呢。”
  正如柳松所感,罗飞和Eumenides之间确实如对弈的高手一般,两人正面的交锋虽然还没有完全展开,但你来我往,在布局之间便已经杀得难解难分了。
  
第十一章 敌友难分
  上午九时二十七分,刑警队提审室。
  杜明强被铐在审讯椅上无法动弹,不过他的思维却并没有因此而受到限制。事实上,从进入刑警队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处在一种极为紧张的思考状态中。因为他深深知道:自己正面对一场从未有过的巨大挑战,那感觉就像在悬崖边跳舞一样,稍有一丝的不慎,便会在顷刻间摔个粉身碎骨!
  但他又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是他天性中存在的东西。对手越强大,他便越兴奋。他盼望着和那个可怕对手进行直面的较量。而现在,这场较量终于要拉开帷幕了。
  提审室外响起一串脚步声——听起来那应该是属于两个人的:一个刚劲有力,另一个则相对柔和,应该是个女子。脚步声渐行渐近,很快便来到了门前。杜明强收起思绪,抬头紧盯着那即将被打开的屋门。
  果然不出他的判断,推门进屋的正是一男一女两人。他们看起来年纪都不大,男子健壮精干,精神抖擞;女子虽然身形纤柔,但眉宇之间却也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把我放开?”杜明强扒拉着手铐开始抱怨,“我可不喜欢被你们当犯人对待。”
  “放了你很简单。但是有些事情必须向你说明白才行。”来人中的女子看着杜明强说道,同时她在对方面前隔桌而坐。
  杜明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女子片刻,然后问了句:“你是谁?”
  那女子回答道:“四一八专案组成员,慕剑云。”
  杜明强“啧啧”咂了两声,笑着赞道:“没想到刑警队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女警官。”他的目光继续锁定在对方身上,相对于他此刻的身份,这样的举动多少有些无礼。
  慕剑云身旁的男子皱了皱眉头,看起来想要发作。不过慕剑云轻轻摆手阻止了他,那男子便“哼”了一声,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冷眼看着杜明强。
  “你有欣赏和评判美丑的权利。但现在的时间和场合,讨论这些非常不合适。”慕剑云冷冷地回击着,同时她也凝起目光看向杜明强,两人视线相交,后者立刻觉得颇不自在,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避了开去。
  “我还要纠正你一个错误——”慕剑云趁胜追击,略带着讥讽的语气说道,“出现在刑警队的,不一定都是刑警。我的身份是省警校的心理学讲师,而坐在我身边的,则是来自于特警队的柳松柳警官。”
  “心理学讲师?”杜明强略微一愣,便“嘿”地笑了一声道,“难怪你的目光这么扎人。听说你们只要看着别人的眼睛,就能判断出对方心中的想法?真是可怕!看来我以后和你说话的时候,最好都把眼睛闭起来。”
  他这么说着,居然真的把眼睛闭了起来。然后他还故意晃着脑袋:“怎么样?你现在还能不能看出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慕剑云看着对方耍怪的样子哭笑不得。而柳松终于按捺不住了,他用指背重重地敲了敲桌子,喝道:“行了!我们没时间和你说笑,请你把态度放端正一点!”
  杜明强睁开眼睛,脸上嘻笑的表情也收起来了。短短的一瞬之间,他忽然变得郑重而又严肃,一时间甚至让慕柳二人有些不太适应。
  “是的,我们都没有时间说笑。”却听杜明强正色说道,“但是端正的态度,是需要双方都具备的。如果你们仍然把我当作犯人看待的话,那我们之间就缺乏商讨正事的氛围。”
  审讯室内出现短暂的沉默。杜明强拨弄着腕上的手铐,这次他没有再提出要求,但他显然在等待着什么。
  僵持了片刻之后,慕剑云冲着屋外喊了一声:“来把他的铐子打开吧。”
  一个干警应声进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帮杜明强松开了手上的束缚。杜明强揉揉手腕,又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显得爽快无比。看那干警准备离开,他又追着说了一句:“请把我的随身物品还给我,谢谢!”
  进了刑警队羁押室的人,随身携带的一些物品比如钱包、手机、钥匙等等都是要被暂扣的。现在杜明强已经被解除羁押,那么他提出返还这些物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于是慕剑云便冲那个干警点点头,后者又跑了一趟,带回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正是杜明强的随身之物。
  “好了,现在我们已经是平等的关系。交谈起来应该没有什么障碍了吧?”慕剑云看着杜明强说道。
  后者正在拨弄盒子里的物品,并很快从中找出一部手机来。听到慕剑云的问话,他便翻了翻眼睛道:“你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情?”
  “Eumenides给你发了‘死刑通知单’——”慕剑云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是否知道这件事情对你而言有多危险?”
  杜明强微微眯起了眼睛,看来Eumenides这个名字也足以让他的情绪紧张起来。沉默片刻后,他轻声回答:“我知道。据说他发出的死刑通知单还从未落空过。”
  “那我要非常郑重地提醒你: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你应该格外小心!你的所有行动都应该处在警方的严密监控之下,最好不要外出。我们甚至可以在刑警队内部给你安排一处住所。”
  说这番话的时候,慕剑云刻意加重了语气,试图制造出一种更加紧张的气氛。可是她的苦心却没有得到杜明强的理解。此刻在后者脸上略现出些诧异的神色,然后他反问道:“这是你们专案组的意见?”
  慕剑云点点头。
  杜明强“嘿”地干笑了一声:“你们真是把我搞糊涂了……我刚刚和你们的罗队长聊过,他说过不会限制我的行动自由。”说话间,他开始摆弄刚刚找到的手机,不过连按了几次开机键,手机都没有反应。
  “妈的,又没电了。”杜明强把手机扔到桌子上,神情有些沮丧。
  “要打电话吗?用我的吧。”慕剑云见状,便主动掏出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这是一个拉近双方距离的好机会,可能会对双方后续的交涉过程大有裨益。
  杜明强也不客气,大咧咧接过手机:“我得把我的电话卡换上去,我要拨的号码存在里面——你不介意吧?”
  看起来是在询问,但说话的同时他的右手已经打开了手机的后盖,卸下电池,将原本装在手机里的SIM卡抠出来,然后他又拆下自己手机里的SIM卡换了上去。
  慕剑云的注意力并不在手机上,她适时地把话题切了回去:“我知道你和罗队已经聊过——不过我还是想再劝劝你,所以我才申请了这次会面。”
  杜明强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扬起头用一种很断然的语气说道:“你是在浪费时间。”
  慕剑云还想说什么,杜明强却摆摆手示意暂停,然后他自顾自地拨了个号码,把手机放在耳边,准备听电话了。
  慕剑云只好耐心等待。那手机振铃响了七八声,却始终没有接通。杜明强只好把电话放下,不满地埋怨着:“这都几点了?还在睡觉?”
  慕剑云笑了笑:“打给你女朋友吗?”
  杜明强含糊其辞地回答道:“是个最关心我的人——也是最能理解我的人。”
  慕剑云把握着对方的情绪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能理解你的人很少?”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很卑鄙的人,毫无道德?”杜明强反问道。他又开始拆面前的两部手机,看起来是要将SIM卡换回去。
  慕剑云略一斟酌,点头说:“就我看到的那些事实来说——确实如此。”
  杜明强自嘲般地“嘿嘿”一笑:“你代表了绝大部分人的想法——代表了那些无法理解我的人。”
  慕剑云再次看着杜明强的眼睛,她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我和绝大部分人并不一样,我希望了解你的内心世界……在你心里一定藏着某种无法改变的追求和梦想,你认为这个梦想的价值是超出一切的。为了实现你的梦想,你什么都不在乎,是吗?”
  杜明强的神色恍然了一下,思绪似乎要被对方带走。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什么,连忙躲开了慕剑云的直视,借着拆装手机的当儿,他调整好情绪说道:“你不要这么做。你休想进入我的内心世界,找到我的弱点……你也休想说服我……”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没有任何人的内心世界是无法攻克的。”慕剑云微笑着回答,她一直看着杜明强,目光中充满了自信。
  杜明强无奈地摇摇头,又换了个语气说:“好吧。即使你能够说服我,但这也没有任何意义,你只是在浪费时间。”
  慕剑云无法理解对方这番话语逻辑何在,她蹙起眉头问了句:“为什么?”
  杜明强把装好的手机扔回给慕剑云,略现出一丝苦笑:“看起来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学专家,至少有一个人的心思你没能看透。”
  “谁?”慕剑云嘴上在问,脑子里却已条件反射似地想起某个人来。同时她的心绪也忍不住轻轻地激荡了一下。
  杜明强很爽快地吐出那个名字:“罗飞。”
  不错,罗飞。这正是那个让慕剑云感到慌乱的角色。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当自己看向那个男子眼睛的时候,对方的目光却反射过来,反而要把自己看透似的。
  那个家伙……是的,她确实无法看清对方的所想。不过杜明强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呢?他又为何要在此时此地提起罗飞?
  “你什么意思?”慕剑云试探般地反问道。
  “罗飞不会同意你刚才的建议。”杜明强直言不讳地回答,“让我自由行动,从而成为猎捕Eumenides的诱饵,这根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所以你想要说服我来改变这个计划,这只能是浪费时间。”
  慕剑云愕然一怔,竟是这样?她有了种被愚弄的感觉。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同意我来劝说你?”愤愤之余,她还有些不甚甘心。
  “因为他知道你说服不了我。在我和罗飞之前的会面中,已经达成了共识。我能够感受到他的想法,同样,他也能感受到我的。我渴望与Eumenides的会面,而罗飞则希望通过我找到Eumenides的线索。”说到这里,杜明强略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故作神秘般压低声音,“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愿望,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也能感觉到……”
  “什么?”慕剑云颇为无奈,她现在似乎只有发问的能耐了。一个罗飞已让她头疼,何况又多了个同样不省心的杜明强。
  “他希望我死在Eumenides手中。”杜明强幽幽地说道,他的脸上现出奇怪的表情:眉头锁着,但嘴角却在笑。
  慕剑云沉沉地叹了口气,她已完全明白杜明强的意思了。是的,当罗飞带着那些想法的时候,他怎么会把杜明强限制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里呢?可是……
  “他不能这么做!”慕剑云摇着头,态度坚决。
  “可是他已经决定这么做了。”杜明强咧着嘴说,“而且他才是专案组的组长,不是吗?”
  慕剑云不再说什么,在沉默了两秒钟之后,她腾地起身,拿起自己的手机,径直离开审讯室而去。
  杜明强目送着慕剑云的背影,脑子里不知还在想些什么。直到慕剑云消失在他的视野之外,他才突然意识到屋内还有一个人。于是他转过脸来看着柳松,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你们是一起来的,难道不用一块走吗?”
  进了提审室之后,柳松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杜明强。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沉默完全缘于对杜明强的反感。现在对方主动开口,他也就简单地回答道:“我受命保护你的安全。”
  “哦?”杜明强凝起精神上下打量着柳松。却见那个年轻人似乎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体格虽然不算壮硕,但却精干得很。考虑到自己的人生安全从此就要拜托在对方手里,他便热切地站起身,探出右手问候道:“你好。我应该称呼你……柳警官?”
  柳松起身和杜明强握了握手,不过这个举动完全是过场式的应付。两个人的手掌甚至还没有贴紧,他已经把手撤了回来。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也是简短之极:“特警队,柳松。”
  除此之外,他连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在他看来,对面那个家伙空长着一副英俊的皮囊,但其龌龊的言行根本配不上自己的热情。
  杜明强却不在乎,他泰然自若地招呼着:“我们坐下聊吧。”那副姿态倒像这里是他的主场一般。
  柳松硬硬地坐下,冷眼且看对方要耍什么名堂。
  “看得出来,你很讨厌我?”杜明强咧咧嘴说道,“有很多人都讨厌我,不过我不在乎——因为有更多的人喜欢读我写的报道,对我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柳松轻哼一声:“你对我说这些有意义吗?我只是保护你的人身安全,并不关心你的道德操守。”
  杜明强摊摊手:“我可不是要和你攀谈什么——不过既然我们要进行合作,还是应该相互了解一些才好。”
  “什么合作不合作的?别和我说这些文绉绉的词。”柳松打断对方的话语,“现在的事情非常简单:Eumenides要杀你,而我则要保护你。在这个过程中,你有行动的自由,但你的任何行动必须获得我的认可。”
  “我的行动要你认可?”杜明强撇着嘴道,“这叫什么自由?”
  “你也可以不听我的。但你要明白:对我来说,最坏的结果只是没有完成任务,而你却有可能丢掉小命。”柳松用淡淡的语气说道,但杜明强显然无法漠视对方后半句话里透出的寒意,他怔了一小会后,有点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我会充分尊重你的意见。”
  “这样最好。”
  “那我们算是达成了共识。虽然我做了一些不太情愿的让步,但没什么,良好的合作总是从争吵中开始的。”杜明强又开始自说自话地白胡起来。见柳松不愿再接自己的话茬,他便“嘿嘿”地干笑两声,道,“那我现在想回家补个觉,不知道柳警官是否允许?”
  “可以。我开车送你回去。”
  “专车接送,这待遇倒是不错呢。”杜明强一边起身一边伸了个大懒腰,“那就快走吧。被你们抓来折腾了一宿,困死我了。”
  看着对方那副做作的神态,柳松也只能恨恨地长吐一口浊气。正如他预感到的那样,自己的任务还真像是这个家伙的贴身“保姆”了。
  两人离开提审室,柳松去停车场开出了一辆警车,杜明强也不客气,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圣德花园。”他大咧咧地报了个地名,然后便惬意地往椅背上一靠,开始翻看手中的一份早报——这是他刚才在穿过行政大楼门厅时,顺手从书报架上拿到的。
  柳松没有说什么,他发动了警车,缓缓往大门外开去。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情再生杜明强的闲气,因为他知道:只要警车出了公安局的大门,那就意味着进入了Eumenides的捕猎区域,自己必须打起十二分的小心,随时准备处理各种突发的意外情况。
  可是杜明强却闲着。车开出公安局没多远,便听他那咶噪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却是在读念着晨报上的某条新闻:“今晨,在城东玉带河中发现一具青年男子的尸体。经法医检测,死者为溺水身亡,而他血液中的酒精含量达到了213毫克每升,在死前已属于严重醉酒状态。警方推测,该男子可能是醉酒后在河边小解时,不慎落水溺亡,事发时间当在今天凌晨时分。警方亦借此提醒广大市民:饮酒要适量,过度饮酒不仅伤身,而且潜伏着各种意想不到的危险。”
  “柳警官。你对这条新闻有什么看法?”念完这段之后,杜明强放下报纸,把头转向柳松这边问道。
  或许是职业的原因,对这样的新闻柳松倒是有兴趣讨论一下。不过他的见解听起来有些消极。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