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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故事全文

_6 筱禾(现代)
  蓝宇枕着我的大腿躺着,他脸望着天:
  “好像北京的天比我们哪儿蓝。”他说
  “美国的天比这可蓝多了”我说
  “美国的月亮也比这儿圆,对吧?”他笑话我
  “不是你哭着喊着要出去的吗?”我也笑他
  “谁哭着喊着呀?我那是迫不得己。”他笑着说
  “你不准备出去了?”我问
  “除非你和我一起走。我们一起走好吗?”他认真地看著我。
  “要是我不走呢?”
  “那就算了!北京也挺好!”他无所谓地说。
  我隐约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来了,快起来。”我说着急忙推他起来。
  他仍躺在我的怀里:“看你怕的!那有什么?来吧!他肯定打不过我!”他狂傲地微笑。
  “要是两个人呢?”我问
  “不是还有你吗?”
  “要是三个人呢?”我又问
  “那也不一定是咱俩的对手!”
  “要是很多人呢?”我再次问他
  “哼!大不了拼个头破血流,鱼死网破!”
  “行!不愧为『华大』的学生,够狂!”我笑着低头看他,他也笑了。
  我欣赏他,他有种我永远都不能具备的勇气。在他的脸上,我看到的绝不仅是一个年轻男子的俊美,还有一种青春的夺人魂魄的力量。 
  我凝视他,他坐了起来,也注视着我,我再一次猛地将他揽入怀中,我们紧紧拥抱…我闭上眼睛吻他,他潮湿的嘴唇也贴着我的脸,我们接吻,如同两个初识的恋人般狂热……那是我们第二次在室外拥抱、接吻,伴随我们的是明媚的阳光和寂静的群山。
  ……
  金秋的北京凉爽,乾燥,天空更是格外蓝。树叶早已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地上,掩盖住光秃的路面,倒显得饱满、充实。
  清晨,暖融融的太阳照进我们的小屋,弥补了暖气不足所带来的清冷感。我和蓝宇都起晚了,我有个重要的约会生怕错过,蓝宇更是个不喜欢迟到的人,我们匆匆忙忙起床、洗漱,然后各自赶路。临出门时,蓝宇笑着让我亲他,我敷衍了事地吻了他一下。我问要不要送他,他说他打车好了,我们说好晚上我去接他。
  我赶上了那次谈判,而且结果很好,我将大赚一笔。我陈捍东将彻底翻身,那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中午,我高兴地从『大厦』回来,一进门就被刘征拉进办公室,他神情紧张、凝重:
  “你先坐下!”他说着将我按在沙发上。
  “干什么?”我觉得他很奇怪。
  “捍东…你要有个思想准备…”他艰难地说
  “怎么啦?”我大声地、紧张地问,是不是我妈…
  “…蓝宇出车祸了!”
  “……”我张着嘴,不明白他说什么
  “他乘的那辆出租车和一辆卡车撞了…当场就…刚才交通队的电话打到这儿…”
  “……”我已是满脸泪水,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捍东!没事吧?!”我隐约听到刘征遥远的声音
  ……
  我象坠如云雾中,轻飘飘的,毫无感觉。我恍惚地跟着刘征来到个什么医院,恍惚地又跟著刘征和另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进了一个房间,那里面满满地放着许多床,上面盖着白色的单子……他们在一个床前停下,打开那白色的被单……
  我看到了,那是一个人的脸,上面全是血污,我笑了!!我知道那是蓝宇,他不是就在这儿吗!我俯下身,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肩膀,我太熟悉了,那是他的臂膀,只是今天格外僵硬、冰冷…。。
  我用他最熟悉的目光看他,我看不到那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粱、迷人的双唇,那上面只有模糊一片的黑色血迹……那有什么?我知道是他,我不用看都知道…。我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他!!
  “啊!啊……。”我的喉咙里发出声音,象个将被掐死的人在挣扎。我感觉有人用力拉我,说“捍东,你冷静点”。滚!!你们这些活着的和死去的人都看着吧!!我再也不用掩饰、隐瞒,我要守在他的身边!!!你们可以当重高歌你们的爱情,搂着你们的爱人亲吻,难道我连为我死去的爱人伤心都不行吗?!!我看着他的胸口,那宽阔的胸膛,我曾无数次亲吻、抚摸……
  好像又有人更用力地拉我,滚!!你们是想笑话我吗?笑吧!!我不能就这么离开我的爱人,我要抱着他,他肯定需要我!我要用力抓紧他,要让他溶化在我的手中……他没有死!他可能一会儿就醒过来,他说过让我今晚去接他!!!对了!他早上让我吻他,他很少这样,他一定是暗示我什么…可我却吻得那么不认真…我怎么那么愚蠢!!我凑向他的脸,我要在那血肉模糊的一团上补上那个吻…………。。
  我终于被巨大的力量拉起,离他越来越远…我不甘心!!可毫无办法、无能为力……
  ……
第三十一章
  北京的秋天再也不是我喜欢的季节,它是那样清冷、萧瑟,那冰凉的秋风将一切吹得荡然无存。
  当我再次走进『庆贺』的小屋,它是那样亲切,又是那么恐怖。屋子里都的他的东西,没有少一样,可为什么它们的主人却不回来?…我顺手拿起床上他换下的衣服,那上面没有他的体温,可留着他的体味。我将头深埋在衣服里,我哭了,终于出声地真正地哭出来……屋子里回荡着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泣……
  我无法住在『庆贺』,更不想回我妈家,一直住在办公室里。以后的一个星期,我体重锐减,并伴随着幻听,总觉得蓝宇在叫我。
  那天,我被老妈强行叫回家,一进家门,我和她打个招呼,连忙来到自己的房间,我不愿意她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屋门被打开,我妈进来,坐在我的床边,我将眼睛闭上,装作睡觉。我感到母亲的手放在我的胳膊上,就象小时候那样,上下搓摸我的胳膊:
  “小东!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人死没法儿复生。”我听到老妈颤抖地说,我的眼泪再一次涌出来,可我没做声。
  “我知道你们的事,刘征都告诉我了,要是那孩子不死,我也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她接着说
  我的眼泪更多的流出来:“您说得太晚了”我心里默默地说…
  两个星期以后,在刘征得提示下,我打电话给蓝宇的父亲,当我告诉他这个恶耗时,我听到电话那边一个老人的痛哭…。
  几天后,蓝宇的父亲给我打电话:
  ……
  “他没留下什么吗?”那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没有,因为是意外车祸,太突然了,没有遗言。”
  “啊……没有遗物吗?”他问
  “有些衣服、书,您要什么,我给您寄过去。”我想他是要蓝宇的遗物做纪念。
  “奥…”他象是有什么要说。
  我恍然大悟,他是要钱。我无法理解,天下会有这样的父亲!!蓝宇要是在天有灵,他会做何感受?我想到蓝宇应该有笔财产,三十八万美元,可我在他的遗物中没有发现任何单据,除了一个几千块钱的活期存折。
  我无意中问到刘征:“你知道蓝宇把『北欧』的房子买了吧?”我问。
  “知道…”他的声音听着沉重。
  “他那个缺德爹到现在还想着他留下的钱呢!我也不知道他放哪儿了。”
  刘征惊奇地看着我:“他没和你说呀?”
  “说什么?”
  “当时你在监狱时,那钱就用了!”刘征说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惊讶地问
  “蓝宇不让我说,说他告诉你,让你吃一惊。”
  “……”
  “你刚进去的时候,我们都急坏了,蓝宇天天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我们都以为你已经给毙了呢,后来咱妈总算是找到『李』,可他妈开口就一千万!”
  “你不是说一百万吗?”我问
  “那是蓝宇说的,我可一直没说是一百万。”
  “可哪有钱呀?我这儿三十多万,老太太哪儿六十多万,管他妈谁借都不行,连爱东、敬东(我的两个妹妹)都告诉没钱,林静平说是帮忙,可我真向她借,她就推说钱拿不出来…也难怪,谁不知道那钱可能就是打水漂儿。蓝宇干着急没办法,他说他辈子没觉得钱这么重要过。后来他想起『北欧』的别墅,那是他名下的,可以卖出去,我一个星期就给买了,连家俱带那辆车一共才三十八万,可那时也想不了那么多…”刘征又说
  “说实话,我以前挺瞧不起他的,可这事我挺佩服他的,就算是朋友,也够义气!如果是那种关系,那可够知情知意的,就是我摊上这事,我老婆也不一定能那么著急、玩儿命。”
  “那他干吗瞒着我?”我不解
  “他说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我还以为他或是老太太早告诉你了。”
  “我妈也知道?”
  “当然了!那天去你家,蓝宇在外面等我,老太太还特意在窗户那儿看他半天。”
  ……
尾声
  三年后,我移居加拿大,并在『西温』买了一处房。我再次结婚,我没有蓝宇那样的勇气,去面对自己同性恋的身份,况且我感情的大门早已彻底关死。对我年轻的妻子,我无法爱恋她,可我尽我所能体贴照顾她。
  我入教了,是个基督徒。在我受洗的时候,我怀疑上帝能否接纳我这个同性恋者作为他的羔羊。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子民,我常常对上帝祷告:
  主啊!请您听我这个有罪的人的祷告,我曾爱上一个人,我曾给他带来那么多痛苦,可他死了,我再也无法弥补。我祈求您,仁慈的主,请您接受他进入天国。当他在人世间的时候,他从没伤害过任何人,他是那样善良、正直。他唯一做了件不该做的事: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有了一段在人世间被看作荒谬、无耻、堕落的感情,可这份感情是纯洁的、无辜的、永恒的。
  父啊!我还有一个请求,请您务必答应我。无论您将那个男孩送到什么地方,当我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请让我同他在一起。如果他在天国,让我们尽情在那里欢乐,接着诉说我们在人间的爱恋,也让我来弥补对他的亏欠;如果他在地狱,请让我也去那里,让我走近他,站在他身后,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肩膀,让我们共同去承受地狱的酷刑和烈火的煎熬,我无怨无悔。
  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阿门!
  温哥华的天气真好。同样是深秋,可没有半点秋天的凄凉,树叶大多还是绿色,只有几只金黄色的叶子散落在绿色的草坪上。我坐在自家门前的大院内,听着身后母亲、妻子和小女儿的嘻笑声。抬眼望去,一抹夕阳出现在天的尽头,在那菊红色的阳光中,我隐约地看到蓝宇慢慢向我走来,他忧郁地望着我,然后轻轻地笑了,那样自然、恬静、灿烂……
——完——
秋风再起时—蓝宇后续
  
  想问一下,为什么不说是《北京故事》续?
  之所以不说是《北京故事》续,是因为我在秋风里的人物性格是按照电影里面的两个主人公塑造的。而且,我喜欢电影胜过原著。。。。呵呵。。。
  走出机场大厅的那一刻,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北京的秋天的风还是这样的凉意逼人,我微微仰起头来,这个我熟悉的,带着我无限回忆的城市,我又一次站在了它的土地上。
  刘征依旧在机场外面等我,他的轿车又换了新的,看起来,这几年他的生意做的相当不错,我们相见彼此拥抱了一下,然后笑着相顾无言,兄弟之间有些话其实是不必说得太多的。他打开车门的时候我拦住了他,先钻进驾驶的位置,他愣了愣:“你开?”我点点头,他似乎有些了然了,没多说什么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我开得并不快,这一年来北京的变化又是不小,有些路几乎连我都有些陌生,去年我回来的时候途经的地方还在拆房子,现在那里已经是一座陌生的大型商厦了。我的车子缓缓滑到一座立交桥的边上然后停下,车窗玻璃降下来,我的目光飘出去,遥远的落在一点上。刘征在我的身边沉默的递过一根烟。
  是的,这里就是我的爱人离开我,离开这个世界的地方。
  转眼已经五年了,我已经在温哥华成家立业,可是每一年的秋天,那个忌日,我都会回到北京,来这里看看。
  我的妻子爱莎,她常常不理解我的这一举动,并且总是想和我回来看看,每次都被我拒绝了,我从不和她吵架,惟有这件事,是我的禁忌,我容不得任何人侵犯,或者分享。
  我只想像现在这样,静静的看着那块土地,吸完一根烟,然后再开车离开。
  当我扔掉烟头,发动车子,刘征轻轻的在旁边问:“不再多呆一会了?”
  “不了。”我没有回头,车子迅速的驶离。
  我只怕若是动作再缓慢一些,我的眼睛里会有东西涌出来,那样,刘征会看到。
  我不怕别人看到我的眼泪,我只是不希望,在除了你的任何人面前脆弱。
  蓝宇。
第一章
  诗玲做的菜还是一样的好吃,刘征给我斟上一杯酒:“捍东,好久没人陪我痛痛快快喝场酒了,今天咱哥俩不醉不归!”我点头大笑,砰的和他撞杯,然后一饮而尽。诗玲在旁边看着我们俩笑。
  说实在的,温哥华哪里都好,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喝酒不过瘾,老外们喝起酒来都是点到为止,还不会划拳,原来在国内的时候总喜欢附庸风雅喝点洋酒,可是真出了国,那洋酒的怪味闻多了也反胃,总之就是不爽透了。好不容易酒逢知己千杯少,还没等喝,我便已经有了七分醉意了。
  “捍东,你的生意最近做的怎么样?”诗玲在一边问。
  “就那个样子吧。”我笑,自从蓝宇走后,我就再没有了在国内打拼生意的心思和气力,把所有的事一股脑的塞给了刘征,逃难般的就去了温哥华。在那边开了个花店,结婚后就更把所有的店务都交给了爱莎处理,爱莎虽然没有林静平那么精明,可是做起生意来也算是把好手,我每天只要坐在家里,也不用插手,一切就会很顺利。
  我还是很喜欢去花店里看看的,爱莎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开花店,她觉得快餐厅会更赚钱一些,只有我自己知道原因。我记得蓝宇爱花,他爱花。我忘不了我生日的时候他布满房间的一天一地的花,每次看到店里布满了花我就想到那个生日,想到那个生日我就会想到他……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做一个梦,蓝宇,他站在一片白色的花海中,回过头来向我微笑,我反复的做这个梦,做到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质,后来我想,那也许是天堂的花吧,蓝宇他,一定在天堂里活的很好,因为他的生命,和那些白色的花,一样纯洁……
  我有些走神,刘征推了我一把:“你别忘了,我这生意还有你的股份呢。”
  “你丫别闹了。”我苦笑,我当时走的时候就给刘征留下一点资金,和一个公司里的烂摊子,人家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了这些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现在若是真按刘征所说的回来分股份,我也就太没脸了。我喝干杯里的酒:“我要那些股份干吗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这辈子……除了秋天是不会再回北京的了。”见刘征还要多说,我打断他的话:“我那两个妹妹怎么样?”
  “还是一样。”刘征摊手:“你妈去世以后,你那两个妹妹争遗产差点打破头,我看着都上火……哎对了。”他似乎也不大愿意说她们俩,忽然面色一变转移了话题:“我跟你说个新闻,林静平又结婚了!你猜是和谁?”
  “谁?”我懒洋洋的嚼着菜。
  “王永宏!”刘征神秘兮兮的吐出三字,我差点吐了。
  “他俩怎么……一块去了?”我没好意思说那个“搞”字。
  “谁知道,对了眼呗。”刘征笑笑:“人各有志,人家林静平那么聪明漂亮,怎么就不能找个有钱有势的?”
  “也是。”想想这两人的为人,我也不惊讶了,我倒没有贬低林静平的意思,毕竟她的聪明我佩服,她找到王永宏做靠山是理所当然的,而王永宏找她这么个女人做面子,也是合情合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的。
  “来来,喝酒。”我不想为这些话题坏了好心情,刘征也识趣的闭了嘴,我们两个开始大喝特喝了起来。
  我很久都没喝的这么过瘾了,到了最后几乎是烂醉如泥,最后残存的意识是我眼看着刘征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我哈哈大笑着大喊着诗玲你老公不行了你也来喝吧,然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只有回到国内才会真正的醉,是彻底身心放松的那种醉,醉了以后,我的眼前就是一片空白,然后空白慢慢的柔和,柔和……最后变成一片白色的花海……蓝宇,我的爱人……他站在花海中冲我回头微笑……我呼唤他的名字……蓝宇……蓝宇……蓝宇……
  ……
  中午起来的时候我还头疼得厉害,我口渴,四处找水喝。饮水机里有水,可是没杯子。我记得去年来刘征家的时候他是从柜子最下面的抽屉里给我拿一次性的杯子的,我就自己动手去翻。
  抽屉哗啦拉开了,没有杯子,只有几个本子,还是很幼稚的那种花纹。“嗤。”我耻笑着,暗想搞不好是刘征的小学日记之类的东西,顺手拿起一本翻了两下,本子里没写什么东西,一片东西却忽忽悠悠的飘了下来。
  我从地上伸手拾起来,定睛看去,我呆住了。
  那是一张我没见过的蓝宇的照片。
  照片上的蓝宇穿着黑色的毛衣,坐在窗口,眼睛望向窗外,但是眼神很奇怪……之所以我说奇怪,是因为……没有那种我熟悉的忧郁,而是迷茫,游离,飘渺……总之仿佛什么都抓不住,空荡荡的感觉……
  我心里忽然沉重得让我想哭,我不想问刘征是怎么有这张照片的,人已经死了,问什么都是没意义的,我想哭的原因是看到了蓝宇的这张照片里的眼神,那种空洞和无助,忽然让我觉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天堂里,一定会很孤单。我的心一下子被这张陌生的照片扯得发疼,我想他,我无法遏止的想念他,可是……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我穿上衣服,走出门去,我想散散心,也许就能好起来。可是我走在大街上依旧神不守舍,好几次不是撞在树上就是撞在车上,我甚至有一瞬间在想要是真的和蓝宇一样出了车祸也就好了,我可以去陪陪他了,只怕我这一辈子欠的人,负的债太多,万一死后进不了天堂,那也许就更难见到蓝宇了。我忽然在街边蹲下身去,双手蒙着脸,我陈捍东,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变得这样患得患失?蓝宇,你离开了我,还能这样左右我的思想,我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路边发廊的小姐在殷勤的叫我进去,我本想甩开她们,可是一边一个八爪鱼样的缠上来,再加上我神经恍惚,不知怎么就进了发廊里面。小姐不由分说把我按在水盆里洗了头,然后拿起剪刀笑咪咪的问:“先生喜欢哪种发型。”
  “随便。”我想我的神情一定很吓人,所以小姐也没敢多问就拿起剪刀下剪了。我愣愣的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头发一寸一寸掉下来,思绪又飞到了那张照片上……
  不对!我蹭的站起身来,小姐吓了一跳,手一颤,剪子刷的给我的头上刮出了个大口子。吓得她连连说先生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想听她多说什么,一头冲出了发廊。
  我没命的往刘征家里奔,不对,不对,我在心里呐喊着,蓝宇……那张照片上的蓝宇……头发太长了,太长了!自己记忆中的蓝宇,总是很爱干净,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总是理得很短很精神,他总说要是留的太长了就像女人了,我知道“像女人”是我们的避讳,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只不过他爱上的是我罢了……他没有,绝对没有过那样长的头发,几乎已经及肩了……对了,我又想起来……那件黑毛衣,我也没见他穿过……蓝宇,蓝宇……我在心里乱七八糟的呐喊着,一头扎进了刘征的家门。
  诗玲刚买菜回来,刘征刚起来,两口子都在客厅里,一看见我这狼狈样,都有些吃惊。
  还是刘征先开口:“捍东……你怎么了?头上怎么还破了,跟谁打架了?”
  我的手在剧烈的哆嗦,从衣兜里掏出那张照片,递到刘征和诗玲的面前:“……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刘征一见那张照片想都没想就伸手来抢,诗玲唰的惨白了一张脸。
  我自然不会让他们抢去,我把那照片一下子拿回到自己的眼前,我听见刘征在说:“捍东,那是以前的照片……没什么的……你给我……”
  我发现我的浑身都在发冷,我的脚下有些站不稳,我的声音像在云层里飘:“……刘征……你瞒了我什么?”
  没有人答话。
  沉默。空气中透不过气的沉默。
  诗玲忽地哭了出来:“……刘征……你就说了吧……说了吧……这几年,我们瞒得好辛苦……好辛苦……我受不了了……你看看捍东,你忍心么?他昨晚喝醉了酒,一直喊的都是蓝宇的名字……刘征……”
  我瞪着眼睛看着刘征。
  刘征的眼睛也红了,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嗫嚅着:“捍东……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反而冷静了,反手握住他的手:“你说吧,说什么我都不怪你。”
  他低下头去:“捍东,蓝宇没有死……他还活着。”
a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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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4-4-24 19:25:23
第二章
  我看着刘征,手指深深陷进他肩膀的肉里,我看见他疼得咧了咧嘴巴,我却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自己的声音仿佛漂浮在另外一个空间里:“……你说什么……蓝宇……还活着?”
  刘征看看我,又看看依旧在抹泪的诗玲,低下头去:“是,捍东,蓝宇他还活着,他从来都没死。”
  我看着他,仿佛在印证他是不是在撒谎:“……刘征……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刘征叹气:“捍东,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这种事,我怎么会和你开玩笑?”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你他妈的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我忽然大吼起来,我觉得我的脑子在充血,可是我几乎瞬间就冷静下来,我甩开刘征,把手伸到他面前:“钥匙呢?”
  “什么钥匙?”
  “车钥匙。我要去找他,他在哪?”
  “捍东,你冷静点。”刘征伸手按住我:“你听我说,蓝宇不一定想见你……不,也许他是不能见你。”
  “……你说什么?”我发现今天刘征说什么话我都听不太懂。
  “……蓝宇,他是没死,可是他……”刘征欲言又止。
  我看着他:“他怎么了?瞎了?残了?瘫痪了?”我努力回想所有下三滥的电视剧的桥段。
  “比那还要糟……”刘征又低下头去:“……他瘸了,还……失忆了。”
*******************************
  车子在飞快地行驶,刘征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心惊胆战地叫:“捍东!你丫不要命了……我操!差点撞上……”他心有余悸的回头看那辆与我们擦身而过的大卡车,又回头惊慌的看前面:“……注意左边!车!……哎呀!捍东你小心点,我这还有家有业呢,下半辈子别就这么没在你手里了。”
  我没好气的加了一脚油门,继续在车水马龙里穿来穿去:“你还好意思跟我说有家有业,说下半辈子?我的下半辈子差点就毁在你小子手里了。”
  “……那也不能怨我啊!”刘征又是一脸无辜,我看到他的无辜就想往他脸上挥上一拳,但是想到现在还有求于他,只好按耐下这股冲动:“不他妈的怨你还怨我?”
  “你不了解当时的情况……”刘征摇头:“当时你看着蓝宇死了,哭的那个样子,什么都顾不上了,一个人在庆贺的小屋里,也不开手机,门反锁着,我们都找不到你。我就去帮你料理他的后事。结果那推推拉拉他的身体,居然缓过一口气来,你当时也不在医院,我赶快叫大夫抢救,最后人是抢救过来了,可是一条腿瘸了,最要命的是看谁都不认识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提别的事情啊,人啊还好,奇怪的是,只要一提到你的名字,他就没命的叫,没命的叫,叫的乱七八糟也没人听得懂,还把头往墙上撞,几个医生护士都按不住。基于这种情况,医生就建议我先不要告诉你,不要让你们见面,我也想这样比较好,要是我告诉了你,你肯定要来,那样子蓝宇的病情肯定会恶化,于是我就告诉你后事已经办完,想等他好些再告诉你……结果我也没想到,你没过几天就办好了去温哥华的手续,连我都没告诉就飞走了,到了那里半年后才给我来了张明信片。我后来也想,就算你回来也不能让你们见面,你不知道……他对于你的名字,你的事情反应有多大……后来,就一直瞒下来了。”刘征吸了下鼻子:“捍东,你别怪我,我也是为了你们好。真的……等你见到蓝宇后就明白了。”
  我没再说什么,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没有怪刘征的心思了,我的心思,都堆积在立即要见到的那个人的身上。蓝宇……蓝宇……他居然还活着,还活着。这五年,漫长的和他分隔的五年,我居然浪费了整整五年的时光!这个巨大的,来得突如其来的喜讯,已经把我整个人冲击得几近麻木了,我从来没想过,在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真实的他……我只在梦里才会见到他……
  我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手都把不稳方向盘了。刘征吓得不清:“捍东,捍东,你怎么了?”
  我继续笑,什么都不说的笑,笑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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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走廊,来往的医生护士都穿着白色的衣服。我和刘征站在一条走廊的尽头,他在填探视表格。
  “这里是半医疗半调养的监护所。”刘征填完了表格直起身来,带着我向前走,言辞有些吞吐:“……其实,就是精神病院。”可能是怕我生气,又连忙加上一句:“不过,蓝宇病情不是很重,所以在轻病区,享受的医疗,照顾都很好。”
  我吸了口气:“……刘征,你说我见他,他会不会一高兴,就会记起了所有事来?”
  刘征眼神闪烁:“……也许……那样倒好。”
  我还想说什么,刘征已经停在了一扇白门前,回头看我:“捍东,就是这里了。”
  我的心脏开始怦怦狂跳起来,我伸出手去,敲了敲门。
  门里传出一个声音:“进来。”
  我几乎在瞬间就断定那是蓝宇的声音,那熟悉的,低低的,带着一点东北口音的好听的男人声音,我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全涌了出来,热热的把我整个人都包围住了,我毫不犹豫的伸手推开了门。
  我抬起头在门口看向屋子里面,很干净,一片白色,一个熟悉的男人身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黑毛衣,牛仔裤,头发有点长,听到门响他很慢的回过头来,我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他的脸。
  那张熟悉的脸,熟悉的五官,熟悉的感觉……
  蓝宇!我的手指剧烈的痉挛起来,我踉跄了一下,身体却仿佛僵住了,动弹不得。
  蓝宇有点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把目光移到了刘征的身上,很礼貌的说:“刘哥,你好。”
  “啊……好。”
  我感到刘征的声音有点尴尬,他从我的身边走上前去,不过我没有看他,我的目光在贪婪的看着蓝宇,我一分钟也不想把自己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走。蓝宇,蓝宇,蓝宇,我在心里狂喊着他的名字,他瘦多了,但是白了,大约是长时间在屋子里闷的吧,他是那么憔悴,我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又在狠狠的疼起来。
  “……蓝宇,我今天,给你带来个朋友。你看看,你还认识他么?”刘征试探着问。
  我迈上前一步,站在他的正前方。看向他的眼睛。
  他看着我,那目光有些迷惑,有些迷茫,在我的脸上扫了一瞬后,他又把目光很快的移开了,低下头去:“……真对不起,我不认识。”
  我仿佛被一个重锤砸了一下,人就呆在了那里。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看到的刘征家里那张照片上的蓝宇,他的眼神就是现在我看到这样的,迷茫的,空洞的,没有任何内容,不再有我熟悉的那种忧郁,哀伤,和快乐。现在他的眼神……我真的感到陌生。
  刘征拉拉我,安慰道:“你别急,他没见到你就发病,说明他没记起你是谁,这也好。”
  “好个屁。”我小声骂了一句。
  刘征叹气:“……蓝宇,你再看看,你真的不记得他是谁了?”
  他抬起头来,继续探询的看我,我也看着他。
  我们不知道互相看了多久,我的腿都要站木了,恍惚的听到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真不记得了……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么?”
  我实在按耐不住了:“我叫陈——”
  “咳!!”刘征在旁边狠狠的咳嗽了一声,我硬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后两个字咽了回去:“……你……你就叫我陈哥吧。”
  “哦,陈哥。”蓝宇微笑着点点头:“……我们以前认识么?”
  ……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的脸有些微微发红:“……真的对不起,你应该也知道……刘哥可能也告诉你了,我生了病,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要是……要是我们以前认识的话,你就告诉我吧,也许还能帮我想起点以前的事情。”
  我咬住牙根,嘴里苦涩无比:“……那我以后常来,帮你回忆。”
  “好。”他微笑了起来,:“谢谢你。”
  我有多久,多久没看到他的笑容了,我盯着他,没人能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想扑上去,抱他,吻他,对他大喊我想你,我爱你,没有你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像个傻*一样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笑,然后陪着苦笑。
  我突然想起忘了哪部电视剧还是电影的,里面有个女的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台词,好象是什么:“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而你不知道我爱你。”现在突然毫无预兆的想起来,仿佛正是为了印证这一刻我陈捍东这种绝望的悲哀。
  我不知道刘征又跟蓝宇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拉着我走出了房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忽然有种大哭的冲动。
a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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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4-4-24 19:26:28
第三章
  刘征同情的看着我:“五年了,一直都这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的呼吸有点哽:“真的不能提我的名字?”
  “真的不能。”刘征摆手:“试了几次,每次他反应都吓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好他不记得你的长相。”
  “……这几年,一直都是你在负担他的医疗费?”我抬眼打量这个地方,设备看起来很不错:“一年不少钱吧?”
  “还成。”刘征答的轻描淡写。
  我看着他,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长长出了一口气,诚心诚意的,开口:“刘征,谢谢你。”
  “咳,你别这么说……”刘征慌忙的摇头:“……捍东,你别恨我,就成。”
  我苦笑摇头:“我恨你干吗,我知道你为了我们好……”我低头向外面走去:“操!只能怪我自个命不好,怪不得别人。”
  刘征跟上来:“捍东,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走出了大门,我抬头,刚刚来的时候没仔细看,门口原来是个不小的园子,种了些不知名的树,只可惜是秋天,显得有些荒凉:“……我想照顾他,直到他想起来为止。”
  “那……你不回温哥华了?爱莎怎么办?”
  我眯起眼睛看头顶的阳光,很刺眼:“……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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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又来看蓝宇,我进门的时候他正在吃饭,我冲他笑笑,把一瓶可乐放在他面前:“喝这个吧,你以前最爱喝可乐了。”
  他礼貌的点头:“谢谢陈哥。”又让我:“坐吧。”
  我坐下去,看他碗里的菜:“吃的好么?”
  “还可以。”他还是像以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那么腼腆,羞涩,也不多话,我看着那熟悉的脸部轮廓,强自抑下想要抚摩的冲动,冲他笑:“你还记得你爸妈的联系方式么?”
  他摇头,有点求恳的看我:“陈哥,你知道么?”
  我也摇头,我是真不知道他爸妈在哪里,怎么联系,当初蓝宇“死”的时候我跟他爸打过几次电话,可是后来去了温哥华,也就断了联系,那号码也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至于蓝宇的家住在哪里,我就更是一无所知了。何况,他那个损爹,就算找到了,也未必帮得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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