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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传

_18 金舟(宋)
维州令公单桂,这日正在府中议事,忽见门官领进一个衣服褴缕,形同乞丐的人,见了单桂,跪拜在地,放声大哭,单桂莫名其妙,问门官:“这是怎么回事?”
门官答道:“京城受周朝大兵围困,十分危急,这是主上派来的使者。”
单挂上前将那人扶起,说道:
“先生不要悲伤,快快起来讲话。”
原来那人叫刘震,是刘崇的远东本家,一向在宫中奉事,是禁中侍卫的一个小头目,在了贵与高怀德邀战时,他受命混入卒伍之中,被周营俘获,分散编入周军营中,他寻了个机会逃跑出来。降卒逃跑是很自然的事,谁也没有在意。丁贵与高怀德“决一雌雄”的挑战其实是假,为刘震求救送行是真。困兽犹斗,优势下的周军实际上是中了刘崇了“瞒天过海”之计。
山西境内,山峦起伏,丘壑径渭,交通不便,音信隔阻,那单桂连高平之战尚不得而知,更不知京城受困的消息。如今见刘崇如此危急,当即点精兵三万,与四个儿子一同连求救的刘震出发,望晋阳而去。
几天之后,赵匡胤等正加紧攻城,忽然得到情报:晋阳城西南三十里处,维州单桂领约三万人马,前来援救刘崇。
世宗得消息后,面有忧色:“北有契丹,南有单速,晋阳又急攻不下,如此腹背受敌,旷日持久,局面将日以困难!”
赵匡胤奏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攻城不能稍懈,打援也属必须,臣愿领人马去迎战单桂。”
得了世宗的允诺,赵匡胤与高怀德、郑恩领兵三万,向西南凤凰山一带,与单连排开了战场。
赵匡胤力求速决,扎下营盘就向单桂挑战,单连长子单守俊出阵应战。赵匡胤指着单守俊说道:
“河东存亡,只在旦夕,你们父子若识时务,快下马投降,还可保一条生路;如若负隅顽抗,你们父子一块为亡国之汉陪葬,岂不可惜!”
单守俊大怒,拍马过来,赵匡胤马疾人快,一棍扫来,单守俊急举枪一挡,就在马上晃了两晃,他吃了一惊,“果然厉害!”又一合,赵匡胤的大棍盖顶压来,单守俊用枪向上一架,震得两臂发麻,暗说:“不好!”话犹未了,赵匡胤第三棍又向他头上扫去,他不敢再用枪挡,也来不及再用枪挡了,急忙把身子一伏,头盔已被打落,领教了这三棍,他情知与赵匡胤本领差距太大,那敢再战,回马便走。
单桂的二儿子单守杰,见兄长败下阵来,大叫一声:“待我擒此匹夫!”挥刀冲来,与匡胤激战在一处。
老三单守信恐兄长有失,纵马摇枪,前来助战,两下夹攻,赵匡胤抖起神威,力战二将,毫无惧色。
高怀德见状,也冲出阵来,直取守信,那单守信急回来来迎,交马只一合,就被高怀德一枪杆打落马下,四子单守能杀来,将他救回本营,只剩下了老二单守杰,哪里还敢恋战,也飞马逃回营中去了。
北营将士见匡胤、怀德如狼似虎,四公子在瞬间溃败,无人再敢出阵,赵匡胤杀得性起,大喝一声,单匹向敌营冲去,高怀德又驱动大军,压将过来,北营大乱,不战而走,死伤无数,满山遍野尸体狼藉,血肉模糊,这一仗,单桂折去了近一半人马。
退兵十五里,扎下营盘,单氏父子惊魂乍定,他们算真领教了赵匡胤、高怀德的厉害。
单廷说道:“早就听说赵匡胤棍法了得,但没想到竟这样厉害!”
老大单守俊说道:“我就这么无能!今日连一枪也没还他,赵匡见这样的勇将,我过去还没遇到过。”
被高怀德打下马的老三单守信说:“那高怀德枪法,也是世上少见。”
夸对方武艺为自己的失败开脱,不少人用过这种手法;但单氏父子不是,他们说的是心里话,反映了他们的恐惧: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他们感到难以对付。
“主将勿忧!”一直没有吭声的偏将刘震献计道:
“赵匡胤等勇武,不可力胜,只能智取,臣有一计,保准将那赵匡微生擒。”
单桂连忙问汁,刘震说:
“此处是凤凰山,再向西五里有一个山谷叫蛇盘谷,像一个洗脸盆,山谷幽深,东边进口只容数骑出入,西边出口只能容单骑出入,望上只有一线天。来日交战,只要把赵匡胤引入谷中,用几道铁索封住进口,西边只用数十人把守,多设擂木滚石和弓箭手,赵匡胤能进不能出,困也把他困死!”
单桂听了大喜,即令单守俊到蛇盘谷,准备铁索和滚石,同时严密部署,单等赵匡胤等人的到来。
获胜之后,赵匡胤与高怀德收编了降兵,同时差人向世宗报捷。第二天便拔营向西进逼,又与单家兵对垒扎营。
单桂领着单守杰、单守能列于阵前,指名要匡胤出战,赵匡胤策马而前,说道:
“败军之将,不早早投降,这次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单进也以狂傲的口气还嘲:“昨日让你一阵,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看我今日擒你,让你知道厉害!”
单桂就要出阵,四子单守能一马当先:“杀鸡不用牛刀,待儿子会他!”说罢手举方天画如,望匡胤便刺,赵匡胤舞盘龙棍迎上前去。单守能比乃兄技高一筹,的确是“能”了一些,不拿兵器和赵匡胤硬碰,他早出手,攻在前边以灵巧多变的裁法与匡胤周旋。但战到十个回合,就有些气喘吁吁了。
知道儿子不是赵匡胤的对手,单挂挺刀过来,双战匡胤。
赵匡胤看到老将出阵,心想:擒贼擒王,解决了单桂,这救兵就崩溃了。因此在力战二将时,精力多注意在单桂身上。这单桂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刀法精练,虽不占上风,一时尚不露破绽。
南军中又冲出了高怀德,北营里单守杰上前挡住,兄弟二人缠住了高怀德,北营偏将刘震又杀了出来,协助单桂父子,三人共战赵匡胤。
凤凰山上七匹骏马盘旋,尘土飞扬,和昨天的一触即溃,大不相同。
为要诱敌深入,他们来了个尽力拚杀,以免露出假像来。
又战有近二十个回合,刘震第一个败下阵去,单桂父子难抵赵匡胤,也拨转马头,紧跟着刘震向西逃去。
志在必得的赵匡胤,紧追不舍。
南营后备战将单守信不保护战败的父亲,却挺着长枪,上前围着高怀德,“三打一”,使高怀德难以脱身。
赵匡胤领着数百骑精锐,追了数里之遥,看着刘震、单桂向一个山谷落荒而逃,心中十分高兴,以为这次必定活捉单桂。
因为山口狭小,赵匡胤的四百多人进入蛇盘谷后,却不见了单桂。他们绕过谷底的一个小丘,再向前追,山谷越来越窄,一线天到了,只听山上一声喊,擂木滚石打将下来,赵匡胤急挥命士卒后撤,几个人已经被打落马下。
“死葫芦!”赵匡胤知道中计。忙向进口处退兵,远远望见不宽的进口,已封上一道道铁索,山上也有弓箭手把守。
坐骑难以冲出,若步行出去,有多少人也得成为肉酱。
蛇盘谷!赵匡胤和他的近五百骑精锐,像被蛇缠住了一般,被困在了蛇盘谷底。
凤凰山上,单氏兄弟三人围着高怀德厮杀,高怀德虽全然不惧,却一时也难以奏效:而单氏三人知道高怀德的厉害,不与他死拚硬斗,能进就进,得退便退,任务是拦住高怀德不能去救赵匡胤。这缠绕战术磨了多时,忽然听得南阵上鸣锣收兵,单进已经从蛇盘谷返了回来。
高怀德看见单桂又从营中出现,却不见匡胤回来,感到凶多吉少,不知情况究竟如何,心中懊恼,也无意恋战,双方各自收兵。
赵匡胤去向不明的消息飞报世宗后,柴荣大惊失色:“二弟若有闪失,朕何能独生!”随带着张永德、郑恩一班勇将,五万人马,急急来到凤凰山,列阵已毕,单找单桂答话。
听说世宗御驾亲临凤凰山,单桂大喜,与众将计议,若拿住柴荣,灭了大周,光复大汉,将是天下第一大功。
刘震摇了摇手道:“将军,不必奢望。柴荣手下猛将如云,主上联合辽国尚且战败,何况你我。他们此来,为了救赵匡胤,赵匡胤在我们掌中,我们直坚壁不出,以赵匡胤换取他们撤晋阳之围,这就是将军的大功了。”
单桂听了感到极有道理,于是在山头上答话,“赵匡胤如今在我手中,生死由我决定,只要你撤了围困晋阳之兵,老老实实回你的大梁,我就放赵匡胤生还;不然,晋阳城破之日就是赵匡胤归天之时!”
郑恩一听,放开他雷震般的大嗓:“放你娘的臭屁,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是要取刘崇的人头,你驴毯入的,竟敢如此狂妄,有胆量地下平地来,看我拧掉你的脑袋!”
世宗急忙止住郑恩,又对单登说道:“你降州高大梁还远,如若放回赵匡胤,我给你加官晋爵,可官至一品,列为国家重臣!”
单经看到赵匡胤对世宗如此重要,感到赵匡胤是奇货可居,于是口气更硬了:
“你大周就是叛国逆立之邦,难道天下英雄也会像你先人那样无耻吗!”
柴荣强压怒火,耐着性子:“我能围困晋阳,就不能围困小小的凤凰山吗?四十万大军从这里走一趟,你父子将全被踏为苗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怕单家断子绝孙吗?”
这回单桂被骂得火了:“柴荣,你不要信口雌黄,我誓与汉家共存亡,不撤晋阳之围,就没有你的赵匡胤!何去何从?老夫给你五天期限,想好了给我回答!”
说罢,他走下山头去了。
赵匡胤成了人质,成了威胁世宗退兵的一张王牌!
一连五天,双方就这样坚持着。
这五天,蛇盘谷里的赵匡胤,和他率领的近五百人的精锐,过着艰苦难熬的日子,度日如年。
蛇盘谷里,荒草一片,树木很少,没有人家。在乍暖还寒的仲春,穿着冰凉的盔甲,到夜里像动物一样,大家挤在一起,互相借助双方的体温取暖。白日饥饿口渴成了最大的难题,心爱的坐骑一匹一匹地被杀掉了,不忍心杀自己的马,就互相交换了杀,找一些干枝枯草,马肉烘得半生不熟,用头盔接着马血.他们的饮食回到原始时代。忙着这一切,还得提防着山上时不时射来的冷箭。赵匡胤所向披靡的铁甲战士,如今竟成了别人刀剑之中的鱼肉!
但是,几百人集结的山谷里,却显得异常的寂静,人们都沉默无言,没有怨天尤人,没有哀声叹气,都在默默地等待:或者能等来解救的队伍,或者就这样一直等到生命的最后,或者胜利,或者失败,多么复杂的战争,最后的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看到自己的士兵这样镇定,想到是自己把他们带到这死亡之谷来的,一向不知悲伤为何物的赵匡胤,潸然地流下了他的英雄泪。
赵匡胤沓无音信,世宗柴荣寝不安枕,食不甘味,日夜焦虑不堪,仍然计无所出,一天夜里正在帐中苦思冥想,张永德忽然告进,就捉住了单桂营中的一个奸细,他说要面见陛下,有机密相告。世宗感到事关重要,说:
“让他进来!”
张永德把那人带进帐中,世宗看时,只见那人身材魁梧,仪表不俗,虽着士卒服装,掩盖不住战将的英姿,世宗见他不同常人,遂即吩咐赐坐、奉茶,坐定之后,世宗问:
“壮士何人?深夜来访,必定有所见教?”
那人叩拜见礼已毕,说道:“在下史魁,字彦升,我祖父史建……”
“啊,原来是名门之后!在汉营何职?”
史魁说:“自祖父和父亲阵亡,小人流落江湖,后来到达维州,正好遇上单桂招兵,因而应募投效,在他帐为偏将。日久之后,才看到单连父子把持一切,心胸狭小,实非将才,不知体恤部下,小的有志难申。早想离开,未得其便。这次凤凰山之战后,单桂大宴将士,说已把赵匡胤将军困于蛇盘谷内,那赵将军乃小的恩人,小的素来钦佩其为人。今其处于危地,故特冒险来见,以议解救之策。”
柴荣吃惊道:“赵匡胤在蛇盘谷围着?”
“是的。”接着史魁就把蛇盘谷的地形情况向世宗禀报一番。
世宗听到有了赵匡胤的消息,心中踏实了许多,但赵匡胤目前的处境,又使他十分担忧,他急切地问史魁:
“将军可有救御弟的计策?”
“我就是为此而来。”
“请快讲!”
“赵将军被困谷中,如龙搁浅滩,虎落平阳,天大的本事也难施展。三天之后,该我当值,领兵看守监视山谷,到时,拨开铁索,就可悄悄将赵将军放出,只是他被困数日,又兵力微弱,仍然难以和单氏父子抗衡。故而须陛下调兵遣将。三日后入夜就攻打单桂老营,把他们精锐吸引住,以攻城火光为号,我那里就放出赵将军,然后里应外合,不仅赵将军得救,灭单桂也在此一战!”
柴荣听后,心花怒放,忙立起向史魁深深一揖道:“朕所以按兵不动,不去攻山,怕单桂对匡民下手。将军此计,实为万全之策。救出匡胤,将军大功一件,朕必将厚加升赏!”
慌得史魁连忙伏于尘埃,叩头道:“史魁不敢,扶正去邪,理所当然,能救出赵将军,使史魁有弃暗投明之机会,实平生一大幸事,焉敢邀赏!”
柴荣大喜,命侍从扶起史魁,踢坐,又讲了营救方案的细节。史魁便立起道:“末将不敢久留,怕走漏风声。就此告辞。”
柴荣让张永德送他出营,史魁的身影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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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杨家兵出征
赵匡胤被困,断粮五天,史魁前去探望,赵匡胤居然喊侍从“敬茶”。茶来了,却是用头盔盛着的马血。
第二天,张永德率领军卒数十人,来到北营寨前,喊令单珪出来答话。
那单珪登上寨栅前料敌楼上,对张永德道:“老夫已经给了你们五天时间期限,你们到底退兵不退?如再迟延,老夫当取下赵匡胤首级,悬诸旗杆之上了。”说毕,傲然之气布满脸上,咄咄逼人地等张永德的回话。
张永德答道:“我奉万岁旨意,特来告知将军,退兵与否,要以赵匡胤一行的安全健在为条件,请将军回去,让赵匡胤亲笔修书一封,见到书信,我军即解除对晋阳的包围,让其自由出入,让你和刘崇会师一处;放了赵匡胤,我们马上撤军。”单珪听了很为高兴:“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下第二轮谈判,就此结束。单珪回到营中,与四个儿子商议,单珪说道:“能拿到赵匡胤亲笔信,晋阳之围立时可解,我们与主上即可见面,这一功,当朝谁人可比!”“可是,父亲,那赵匡胤在谷底已困了六天,生死不知,怎么能拿到他的书信?”
老大单守俊虽然武艺不高,但却有一些鬼点子。听他这么一说,单珪猛然醒悟.就问他:“你说该怎么办?”
单守俊说道:“先派人下谷探听虚实,以示关心,说写了书信就可放他,他为急着出来,这信不就到手了吗!”
老四单守能一贯逞能好胜,一听说是这样的好事,把大腿一拍:
“好,我去叫赵匡胤写信!”
“好个屁!那赵匡胤如果死了,你能拿到信吗?”老二单守杰问。
“他要是死了,诸葛亮再生也拿不到,何况我。只是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单守杰又说:“他若是活着,困这几天,像关在宠子里的野兽,眼都憋红了,你进去还把你撕吃了!”
单守信点点头道:“对,我们父子谁也不能到谷里去。”
单珪说:“就这样,让偏将史魁去吧。叫史魁。”
史魁见了单珪,知道单珪命他进谷去见赵匡胤,心中暗暗念道:“天助大周,机会来了!”他向单珪一抱拳:“小将追随令公年余,寸功未立,这次舍生忘死,定要与赵匡胤一会,让他把书信写来!”
单珪没想到这位偏将竟这么勇敢,心中微微感到以往对他轻视而内疚,于是把手一抱,说道:
“此事至关重要,有劳将军辛苦!”
“理当效命,理当效命!”史魁说罢,便告辞出来。
来到蛇盘谷,史魁先站在山头向下高声喊道:“末将文魁,奉了主将命令,前来与赵将军会面,有要事相商,请将军回话。”他连喊两遍,才听到下边回应:
“下来,赵将军请你下来!”
史魁来到谷口,从铁链缝中钻过去,刚走几步,冷不防从背后窜出两条大汉,一人一只胳膊,把他反剪双臂,向前推到一个石崖下边。
赵匡胤盔甲已穿得整整齐齐,端座在卸于地上的一只马鞍上,旁边还给史魁准备了一个马鞍。赵匡胤点头示意,两个武士把史魁的臂放下,史魁双臂被拧的疼痛难忍,这时他不自主地把两臂活动了两下。“请坐!”赵匡胤指了指马鞍。史魁看看马鞍,说了声“谢坐!”一抬腿骑了上去。见赵匡胤严肃端坐,想他未认出自己来,正欲开口,只听匡胤喝道:
“敬茶!”赵匡胤令下,一个士卒急急地走出了崖凹。“这里怎么还会有茶?”史魁正在疑问之间,那个战士端着一只头盔进来,双手递给史魁。
史魁接过头盔一看:血,一头盔的马血,他心里猛然一震。
“请!请将军用茶!”赵匡胤的声调越来越高,斩钉截铁,那口气不是“请”,而是威严的命令。“不,赵将军,敝人不渴。”“什么不渴,明明是嫌我礼仪不到,招待不周!”“岂敢!岂敢!”史魁说罢,捧着头盔,“哈哈!”喝了一大口,血顺着嘴角往下滴。嘴里粘粘糊糊,腥腥膻膻,他咬着牙,强压喉头要呕吐的痉挛,说了声“谢谢!”
赵匡胤口气缓和了许多:“本部如今军粮不继,条件困难,还望将军海涵!”“哪里!”史魁还在咬着牙。
“你们用阴谋把我困在这里,靠着这马肉马血,才得以维持生命。将士们个个憋了一肚子火,若不是我交待,你一进来,就会被他们撕成碎片!”
“多谢关照。”
赵匡胤问:“请问尊姓大名?”
史魁更确实验证赵匡胤没认出他来,便举手除下头盔,说道:“将军还记得俺史魁吗?”
“啊!”赵匡胤这才看出他来,便说:“想不到你投到单珪手下为将了。”
既是熟人,又有一段交情,匡胤面色才缓和下来,问史魁来此何干。史魁便把单珪和周兵谈判,柴荣关心赵匡胤安危,要求见到匡胤的手迹,所以单珪才派史魁来,索取匡胤给柴荣的亲笔信。史魁道:“大周皇帝只要单珪保证赵将军还活着,周兵就可以撤去晋阳之围。”
赵匡胤怒道:“单珪是拿我作人质,威胁周军退兵,这信我只字不能写。”
史魁道:“可以不写,但也不能不写。”匡胤道:“这又如何讲?”
“请屏退左右……”
“不必,这几位都是我的心腹将士,但说不妨。”“单珪拿你作为条件,逼周军退兵;你何不拿写信作为条件,让他改善对你的条件?”
赵匡胤瞪大了眼睛,感到迷惑不解,不知史魁又有什么打算。
史魁看出了赵匡胤的心思,他就干脆地和盘托出:
“现在我虽是单珪部下,但将军乃史魁恩人,为救将军,我已拜见过周主,决定后天在我来蛇盘谷当班时,周兵攻打单珪,我打开铁索,放将军出来,咱们里应外合,单珪父子不就是瓮中之鳖吗!”“那为什么现在不攻打?”“单珪以将军的生存为筹码,周主也怕一进兵,单珪被逼急了对将军下毒手,故而暂作缓兵之计。”赵匡胤大悟,说:“信可以写,只是如今身倦力衰,让他送粮送被,饱养两日,再写不迟。”
史魁抚掌大笑:“吃饱歇足,后天晚上准备出击!”赵匡胤离座,对史魁深打一躬:“感谢将军鼎力相救,方才多有得罪,还望……”
赵匡胤没有说完,史魁赶紧离鞍站起,答礼不迭:“在下倾心将军久矣,有此机会,实乃天助,也是将军洪福,在下的机遇,何必客气!”
文魁见了单珪,说他一下到谷中,几乎被赵匡胤一伙杀掉,他们吃马肉,喝马血,怒气不息,拒绝立即写信,说是要考虑考虑再议。
单珪听了喜形于色,思忖了一下,说:“将军辛苦了,可以给他们几个帐蓬,供应锅灶粮草,多加安抚,使他情缓缓解,拿到信就是大功一件。”他当时就把蛇盘谷的看守任务交给了史魁,说一有消息,就向前山报告。聪明反被聪明误,单珪挖空心思,没想到自己亲手在自己营后为周后安插了一个钉子。
赵匡胤与史魁在没有任何监督的情况下,研究了行动计划后,养精蓄锐,说笑畅叙,如同在周营一般。
第二天傍晚时分,史魁策马来到前寨,说赵匡胤已经答应,明天即可将书信送来。单珪听了大喜,将史魁夸关了一番,单珪等明白拿到书信,解了晋阳之围,进城去会见刘崇请功。
几天休战,气氛显得十分祥和,像根本没有打过仗一样。比起一般休战大不相同。
入夜,只留下老大单守俊领着十多个士卒巡夜,其余兵将包括单珪都安安稳稳地睡觉了。
到了夜里午时,山寨前忽然火光通天,喊声大作,周兵沿着陡峭的山坡向北营冲来。巡逻队锣声轰鸣示警,惊醒了单珪,慌忙披衣起床,只见大儿子单守俊正赶入帐来,便问道:“怎么回事?”“周兵突袭!”
“怎么,他们不要赵匡胤了?快,去蛇盘谷通知史魁,往谷里投放火种,把他们几百人马全部烧死!”
单守俊刚一回头,黑暗中闪出史魁,跨马提枪,迎面拦住去路。单守俊用手向史魁指一指:“快,快去蛇盘谷放火,烧死赵匡胤!”
“不用了!”史魁顺手一枪,把单守俊戳了透心红。单珪大喝一声:“反贼!”挥刀砍来,后面又冲出赵匡胤,一棍把单珪大刀击落。赤手空拳的单珪惊慌失措,向斜刺里逃出,前边火光亮处,高怀德驱马赶来,劈面一枪,单珪临死连一个“哎哟”也没喊出来。
单守杰知大势已去,弃营单骑而逃,迎面和赶来的郑恩相遇,未及三合,死于郑恩棍下。单守信、单守能朦胧中正做着王侯梦,被喊声和火光惊起,盔甲没有穿好,坐骑没有找到,就被乱军杀死。
单珪的士卒,起来奔逃的,多被杀死;有少少赤身裸体的就当了俘虏。连帮助史魁作为这次突袭的北将房勇也死于乱军之中,史魁感到十分悲伤。世宗见了匡胤,执手落泪:“御弟被困,朕枕席难安,若不是史将军设计,后果难以设想!”
匡胤拜谢了世宗,又对众将致谢,特别对于史魁,救援于危难之中,深铭于怀,世宗也以史魁之功,封他为左参军。众将对匡胤、史魁祝贺一番。削平了凤凰山残敌,世宗移兵汾水处,扎下营盘,加紧攻打晋阳,日夜不息。
城中的刘崇,不见辽国救兵到来,又闻报单珪全军覆灭,慌得心惊胆碎,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忙召集群臣计议。他满脸愁容,说道:
辽主不来,单令公全军覆灭,周兵围城甚急,孤城固守,终有难以维持之日,为今之计,怎生是好?”
他的心腹大将丁贵奏道:“主公勿忧。河东这块地方,北控大辽,西接后山,城镇坚厚,屏障天然。而且现有数万之众,养之有素,周朝想急攻得利,无异痴人做梦。一有救援,城围即解。臣保一人,即山后应州金刀杨业,也即杨衮之子,他武艺超群,兵法精通,又手握重兵,若能把他召来,退周兵易如反掌!”
金刀杨业,字继业,祖居晋阳,面如重枣,相貌堂堂,使一柄大杆刀,挥动如风,人称“杨无敌”。深有韬略、广有机谋,是当代名将杨衮的儿子,智勇双全,后来居上。杨业的夫人余赛花,兵机诸练,阵法娴熟,勇力过人,一柄流星锤,少见敌手。她原在绿林之中,父亲余德聚,也是一条好汉,占山为王,远近知名。青年时期的杨业,路过他们山寨,佘赛花拦住去路,二人厮杀起来,打得天昏地暗,竟然难分高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双方都未显出破绽也许是真的;但彼此爱怜,不肯硬下毒手,恐怕也占一定因素。惺惺惜惺惺,佘赛花喜爱杨业的人才武艺,邀入山上,一拍即合,两人就结为亲眷。杨业劝岳父改邪归正,钟爱乘龙快婿,余德聚就弃高山寨,随他们夫妻回到晋阳。杨业以其出众的武艺,受到刘崇的赏识,成为刘崇的部将,刘崇即位后,封他为建雄军节度使,镇守北部边关,治所在应州,远在雁门关之外。
因为应州在晋阳以北,刘崇想到北方便想到契丹,所以一直没想着召杨业前来勤王救护,如今走投无路,万般无奈,听丁贵提起,便写了诏书,命杨业速速进京,以解晋阳之围。
那杨业不仅夫妻二人武艺高强,长子杨延平,年方弱冠,一条杨家枪已使得出神入化,得乃父真传,还有个义子杨怀亮,也十分了得。这杨怀亮其实姓高,是高怀亮,原来是高行周的第二子,高怀德的兄弟。小怀亮十多岁时在一次战争中走失,为杨业收为义子,至今已有十余年。使一条钢鞭,将门之后,门里出身,加上在杨氏父子身边切磋习练,功夫不同寻常。兄弟失散十几年,这次战争又把他们连在一起。人生如浮萍,虽漂泊无定,但却有巧的相逢。这是后话,暂不去说它。那杨业还有几个儿女,此时年纪均尚幼小,可是已开始练习武艺了。一家上下,个个英雄,二三十年后,杨家将声震遐迩,其实,在此时已开始奠定基础了。这天,杨业正看儿子们演武,忽然接到刘崇诏书,知道晋阳被围,单珪全军覆灭,情况紧急。杨业与牙将王贵商议之后,决定出兵南下。当时点兵三万,妥善安置了应州留守,便率领王贵、冯益、杨怀亮、杨延平,向晋阳进发了。
那晋阳城北靠高山,南对平原,黄河山西的主要支脉——汾河,从晋西北宁武县的管涔山奔腾而下,经晋阳又向西南滚滚而去。
依山傍水,居高临下,仗着这天然屏障,优越地势,晋阳城固若金汤,柴荣几十万大军加紧围攻,一时竟难以奏效。
不到半月工夫,杨业的军队赶到了,就在晋阳西北的新城,扎下了营盘。
攻城不克,救兵不到,世宗恨得咬牙切齿。赵匡胤请战,世宗允诺,匡胤便领本部精兵一万,与郑恩、高怀德在晋阳西北摆下了战场。
两军相遇,匡胤看那杨业军士威武严整,与单珪军队大不相同。心想:这后山兵不同寻常,“杨无敌”果然名不虚传,不可轻视!
赵匡胤正思忖间,忽然对方战鼓轰鸣,一员小将驰马飞出,手执钢鞭,冲杀过来。这边高怀德迎上前去,两人不顾答话,就拚杀起来。两人战有四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杨业看高怀德枪法,如银龙戏水,神出鬼没。不住地点头称许。他料着杨怀亮不好取胜,且天色已经不早,就鸣金收兵。
两军初战,都带有投石问路的意思。杨业虽号“无敌”,还没遇到过真正的对手,但是对于当前名声赫赫的周军,自然不敢轻视,今天又见高怀德的骁勇,心中感到这次遇到了真正的对手;而赵匡胤也是久惯善战的,“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他见杨业布阵谨严,士气旺盛,证实了以往的传闻,知道这次遇到了劲敌。因而,不期而遇的这对兄弟的交锋,就像两个角力的武士,初次见面则握了握手,暗中较劲,试探一下对方而已。收兵回营,牙将王贵立即进帐,见了杨业说道:
“看今日初战,这员周将实属熊罴之将,不胜此人,难胜周兵!”
杨业点点头:“王将军所言甚是。此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来日,可以这样……”
杨业将身子凑过去,比划着给王贵说了他的计划。军事家的习惯,虽然没有外人,一说到机密,也把声压的很低很低,使人难以听得见。
王贵听着,脸上绽开笑容,不断点头。
第二天,后山兵叫阵。杨怀亮一马当先,单讨昨日那员将出战,他高喊:“昨天和我对阵的叛将,今天敢与我决一高低吗?”高怀德对匡胤说:“昨天被他逃掉了,看我今天定要将他拿获!”说罢,一马驰到阵前。“来将通名!”
“你爷爷高怀德便是,今日叫你知道你死于谁手!”
杨怀亮听说心中猛一吃惊:他知道他原姓高,叫高怀亮,他有个哥哥叫高怀德,看来将面貌与自己酷似,好像自己照镜子似的,“莫非真的是我哥哥?那么,父母今日何在?”
他正在痴痴地想,那边高怀德一枪已经点到面门,他急忙把头一偏,那枪又横扫过来,杨怀亮一抖手,闪电般的速度,雷霆似的力量,将钢鞭向枪杆磕去,速度和力量是成正比的,这也是他的看家本领。岂知这一鞭竞磕了个空,高怀德的枪干瞬间收回,枪尖划了个圆弧,又向腹部刺来。这是高家抢的追魂三招,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虚实结合。只要对手梢一疏忽,露出破绽,让这三招逼住,招招都要命。躲过这一招,躲不过下一招。许多人交马不数合就被高怀德挑于马下,常常就是吃了这个招数。
今天也算是一个巧合:一个是高怀德看这个年轻人了不起,不想他昨天竟和自己战了几十个回合,心中有点憋气。今天要快速取胜,想挽回点面子;恰恰“高怀德”这三个字引发了杨怀亮的思索迟疑之间,给他这追魂三枪留下了施展的机会。行家都知道,即使本领不相上下,谁入了别人的招数谁就被动。何况杨怀亮自小离家,并未得到高家枪法的真传,临阵经验又比乃兄差了一些,入了这追魂三招,这第三枪按说他是难得躲过的。
杨怀亮毕竟是一员勇将,见枪尖临身,用鞭磕已经来不及了,他闷闷地哼了一声.把腰向左一闪,右臂向下一插,用太极拳的“化”法,滑着向外一开,只听“刺啦”一声,杨怀亮右肋下的战袍被撕开一个大口,枪刃划破肉皮。杨怀亮暗喊“不好!”勒马跑出圈外,向本营逃去。杨业给杨怀亮的作战任务,就是要诈败诱敌,而且要做得像,不留痕迹,使对方不产生怀疑。而今天杨怀亮做的,比他想象的还要真实,因为一时疏忽,挨了一枪,诈招设使,就真的败下来了。杨业见状,驱动人马望后便退,这边赵匡胤、郑恩带着大军压将过去,山后军弃甲拽兵而逃,看去着实有点溃不成军。从未遇到过敌手的高怀德,今天见敌手已经受伤,决心把他捉拿回营,打山后军一个下马威。他艺高人胆大,连连加鞭,穷追不舍,早已孤军深入。
高怀德追到铁笼原,忽听背后一声炮响,杀出一彪人马,拦住了他的退路。这是杨业事先安排的伏兵,杨业的总管冯益带领三千人马,把高怀德不足两百的精锐,一步步向后逼,一直逼进铁笼原。
这铁笼原是个葫芦形的山凹,口小肚大,而且是个死胡同,不像蛇盘谷还有个大尾巴蛆似的一线天后路,出进就前边一个狭而长的口,周围是陡峭的山崖,不用兵把守,里边的人难以攀登。当然,里边的人也不用担心后边的防卫——上边的人也难得下去。这是个困人的地方,也是个困守的地方。里边把守着,外边的人也不大好进。
铁笼原,名副其实,高怀德这只“虎”,就这样被困在宠子里了。
赵匡胤的大兵,被杨业的大军返身抵住,很快就稳住了阵脚,眼看着是溃败散乱的军队,眨眼间就散而复聚,阵形俨然。杨业佯败,诱敌困将,很出色地表演了一套“能而示之不能”的伎俩。
由“整”而“散”容易;由“散”而“整”实难。用于演习尚可,用于实战则险。留心于韬略的赵匡胤,从这次战争中,就看到了杨业娴熟的用兵谋略。很情绪化的郑恩,对高怀德有一种天然的兄弟亲情。不仅是他武艺高强,而且他过去的身世遭遇,今天的形只影单,他的铁义坦城,都在郑恩心中形成一股巨大的引力,使他像对兄长一般地尊敬、钦佩高怀德。如今高怀德被困,气得他哇哇怪叫:“好个驴毬入的杨业,耍阴谋诡计困住我的高家哥哥,得乐子今晚去把偷出来!”这一个“偷”字,启发了赵匡胤,他想:“杨业大胜,必然庆功,趁他麻痹大意,今晚何不偷营?”于是他对郑恩说:“不用你一个人去偷,今晚二哥陪着你一块去偷!”当晚二更时分,郑恩领二千人马,悄悄来到北营,后边匡胤领兵接应。这时只见北营更点不明,寂无人声。郑恩发一声喊,冲进营去,一看,原来是座空营。郑恩大叫:“中计!”勒马便回,出得营来,只听一声炮响,左边杀出杨怀亮、右边杀出冯益,拦住了去路,两面夹攻。郑恩满腔怒火,左冲右突,杀出重围,正遇上前来接应的赵匡胤。
“二哥,有埋伏!”
赵匡胤说:“你领中军突围回营去,我来断后。”
郑恩向前冲去,迎面又杀来一将,原来是杨业的偏将王贵。匡胤、郑恩奋勇拼力,夺路而走,路上又与杨延平相遇,混战一场,方摆脱汉兵,却远远望见自己营中火起,原来杨业早已安排了杨延平、王贵二人,在赵匡胤、郑恩离营之后,抄小路迂回袭劫了周营。周营大败,损失惨重。
听说杨业困了高怀德,并反袭了周营,世宗怒不可遏,他拍案而起:“朕当亲自督军,与杨业决一雌雄!”
当即率领大军,到汾水原按下营盘,离杨军相去二十里,准备决战。
奉杨业将令,杨怀亮与冯益领本部人马,固守山谷,杨业用兵娴熟,这次遣将却大为不周:无巧不成书,他哪里知道,派去的义子杨怀亮竟会是被围的高怀德的亲兄弟!高怀亮在战场上听高怀德报了姓名,一时犹豫,接着就发生了困原、夜袭等一系列战争。使他来不及办理其它事情,但是,他脑子里始终挂了大大的问号:高怀德是不是他的哥哥?
从姓名、相貌、枪法上看,杨怀亮认定那高怀德就是自己的兄长;但天下之大,无巧不有,同姓名的不少,相貌近的也有,因而不敢最后认定。自幼失散,企盼亲人,特别是渴思与父母相会之情,一直萦绕于怀,眼前高怀德若是自己的哥哥,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他一直想获得这个答案,但一直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真是:正瞌睡时送来个枕头。杨业派他和冯益去守谷口。冯益原来在郭威登极之后,已向周朝递了贺表,因在刘崇势力范围之内,被刘崇蚕食过去,调离了原郡,分到山后杨业处供职,他感到自己不仅不受到刘家的重视,而且对他还有点戒备,因而一直小心翼翼。
杨业对于杨怀亮,视若亲生,并不因为他是义子而另眼看待;但他毕竟是外姓人,其关系中的微妙差别还是有的。
冯益的处境和杨怀亮在杨家的地位,这两个人自然就有些接近,他们二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如今,杨怀亮有了重要的心事,又恰好是冯益和他一块防守谷口,于是他毫不隐讳地向冯益道出了心曲:“冯将军,被困于谷中的高怀德,有可能就是我的哥哥。”
“怎么,他就是高怀德?”
“是的,我们交战时他亲口说的。”
“那么,你的父亲是不是高鹞子?”“是的,本名高行周,外号高鹞子。”
“不是你哥哥还能是谁!他就是潼关元帅高行周的儿子呀!”
杨怀亮一听,眼眶里的泪水就滚滚打转:“想不到我竟把自己的亲兄长诱到了这里!”
“公子怎么打算?”
“……”杨怀亮有点吞吞吐吐。冯益有点急了:“我只知道你原来姓高,但不知你就是高元帅的儿子,如今亲兄长就在眼前,你还犹豫什么?”“手足之情,天伦之义,我义无反顾;只是苦无良策。”
“你可修书一封,射入谷中,若果是你兄高怀德,咱们再议营救之策。”
杨怀亮离会,就要对冯益下拜,冯益一把拉住:“不要如此,事不宜迟,快快修书!”
谷中的高怀德,像困在笼中的猛兽,和赵匡胤被困蛇盘谷一样,他气得五内如焚,七窍生烟,正是这两员从没吃过败仗的英雄,打起仗来,艺高胆大,无所顾忌;追赶敌人时,敢于孤军深入,穷追到底。而这次,恰恰又是他们两个,一前一后,数天之内都因此而受到敌军的诱惑,而情况又极其相似。想到这一切,高怀德于恼怒之中又有一点滑稽感:他和赵匡胤都并非暴虎冯河,有勇无谋之辈,但二人都先后中了敌人的诱兵计,成了敌人的笼中物,难兄难弟,遭遇竟如此相似,该从中吸取点教训了!
赵大哥被困,他恰恰遇到了史魁,如今哪里会再出个史魁第一?
赵大哥吉人天相;我高怀德难道就要在这里结束我的一生吗?
想起自己的父亲高行周,戎马一生,英名盖世,最后却身首异处;而自己的军戎生涯刚刚开始,就这样急急结束,他感到实在的不甘心,因而又有些黯然。
千思百虑,高怀德被困的第一晚整夜不曾合眼,忽怒忽喜,忽忧忽悲,真可说是百感交集。
第二天高怀德感到昏昏沉沉,一夜的折腾,使他感到十分疲累。
“启禀将军,信!”
正昏昏欲睡的高怀德,猛然精神一振:“哪里来的信?”
“从山上射下来的。”
高怀德接过信,急忙撕开。只见那信上写着:
后山杨业元帅帐下将军杨怀亮,原姓高,山东郓州人氏。今奉命守谷,忽忆日前两军对垒中将军自称为“高怀德”者,不知果系胞兄抑或是巧合,请予回信示知,别有商量。军中机密,事不宜迟,立候回音,以便酌处。”
读完信,高怀德两手发抖,双目泪垂,他梗咽着说:“我的弟弟,是我的弟弟!失散十几年的弟弟找到了!”
他立即命左右,刺了点马血,以空心草棒作笔,就在原信后边,像刻字似的,好不容易写下了几行字:
郓州高怀德,高行周之长子,有一弟高怀亮,失散已十有二年,如今该是二十四岁。今于困厄中相会,天意也,望速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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