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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传

_16 南宫博(唐)
“贵妃认为问题不大,也答应了我,在过年之前一定会找机会提出,贵妃说,这些天可不能提,安禄山的事使皇帝的心情大坏,什么事都被搁下了。”谢阿蛮说,立刻问他:“你听到些什么?关于安禄山的——”
“宰相说安禄山会反,另外,有一些人认为宰相所说的话不可靠;”恒王苦笑着:“父皇为此而烦恼?”
“我想,不止是烦恼吧!据贵妃说,皇上在重忧中。”
恒王对时事似乎不很关心,轻松地说:“我想,过一些时会好的,没什么了不起——”
她讶异于恒王的轻描淡写,在错愕中看了他一眼。
就在此时,华清宫正殿传出了钟声。
峋嵝台虽然在朝元阁之上,相距高度有二百尺,但在朝元阁下面约三百尺处发出的钟声,一样能传上,只是,钟声由山腰传上山峰,变得幽暗隐约。
钟声,使他们愣神,而钟响以促声三下为一个段落,也使他们惊异,谢阿蛮张望了一眼,问:“是火警?”
“不会是火警,有火,我们这儿应该最早发现,三促声钟响,是紧急召集,奇怪,发生了什么事,有紧急召集?”
“紧急召集?我从来没听到过!哦,我知道,每年都有一次演习!”谢阿蛮接口,“但今天不是呀!”
“我们上来只有一个时辰多些,会发生什么事?”恒王如似自语着,但并未移动身体。
“你要不要去?”谢阿蛮问。
“我是一个不兼领职务的王,可以不去,只是,华清宫突然紧急召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说着,转而命一名内侍下去询问。
寒风中,钟声不断,谢阿蛮的游兴被钟声扰乱了,政事虽然和她不相关,可是,她生活在这个圈子内,又不能不关心,稍缓,她建议下去。
恒王并不紧张,迂滞地哦了一声。阿蛮说:“我想到皇上的年纪!”
“啊!是——”恒王被提醒了,匆匆而起,向下走。在行进中,李瑱又问:”今早,你见到过皇上吗?”
“我没见,但知道,皇上很好,辰初起身,出去,赴温泉沐浴,后来赴紫气殿。”他们走到朝元阁时,已得知是紧急召集朝议,在正殿举行,恒王舒了一口气,有如释重负之感,但谢阿蛮依然不放心,她建议同去见贵妃。
“阿蛮,藩王朝见贵妃,要先请求……”
“和我在一起,用不着的,再者,你也该见见贵妃!”谢阿蛮暗示了自己的婚姻问题。
恒王李瑱还有些犹豫,但是,谢阿蛮却快速地向华清宫的上清长生院走去——华清宫有几处寝室,分别以宫名而称,谢阿蛮知道,这几天,皇帝和贵妃都住在上清宫。
他们进入上清宫苑门时,谢阿蛮问了监门内侍,他们不知道为何召集紧急朝议,接着,由内侍传报,阿蛮陪同一位藩王入见贵妃。
藩王入见,有一定的礼节,虽然谢阿蛮先行求免,仍然稍为等待了一下,由四名执事内侍列班邀进。
杨贵妃在侧殿接待,行礼之后,命座,而性急的谢阿蛮已自贵妃的神色看出了有大事,急骤地问。
“安禄山反了!”杨贵妃低喟着说:“第一次急报到来,安禄山于本月甲子日——哦,甲子是初十,在范阳反!”
“啊!”谢阿蛮吃惊地吐出,“情形怎样?”
“第一次急报只说安禄山反,自范阳出兵,号称二十万众,第二次急报说……安禄山在蓟城南部阅兵出发,他的兵队,以同罗、奚、契丹、室韦等族胡人为主体,报告说,安禄山部声势很大!”杨贵妃有所保留地说出。
恒王怔住了,在面临如此大事时,他偕同谢阿蛮而见贵妃,多么不适合,再者,兵戈大讯,朝廷未曾宣布,自己先听贵妃说及,在体制上,也有所未合。为此,他起身行了一个礼,赧然说明自己和阿蛮在峋嵝台,听到钟声而急下,是阿蛮邀了来此。
杨贵妃懂得他的意思,勉强一笑说:“我这边不妨,我不预闻政事,因此也从来不拘礼的,殿下只管放心,只是,在朝议未散之前,最好勿出宫!”
“是——”恒王以为自己不宜在此留下去,应着,又说:“我到值院等候!”
“殿下在此小坐无妨,我没有事做的。”杨贵妃说着,又低喟:“皇上说天下会乱,从我出世到现在,从来没打过仗,中原百姓在安乐中,以为战争只有在边境上才会发生,现在,安禄山一反,可不得了!”
谢阿蛮在迷惘中,不能问,恒王李瑱在不安中,因情势太严重,他不敢发言。他们在缄默中挨些时,传报虢国夫人到来。恒王就借此请退,杨贵妃命谢阿蛮相送,并且说明,宫苑中应已戒严了。
谢阿蛮取了正式通行牌,偕两名内侍送李瑱赴值院等待,他们的游乐,在紧张和黯淡中结束了。谢阿蛮在相送恒王时,内心有无穷的惆怅。
在长生院,虢国夫人和贵妃在一起讨论时局——虢国夫人已获知安禄山起兵,假借了讨杨国忠、清君侧的名义;而这,是刚才杨贵妃不曾对恒王说的,如今,她们议论这一口号的反应。
“安禄山已起兵反,反叛者的口号,照理不会受到重视的,是不是?”杨贵妃皱着眉,“我以为,让它公开好了,国忠也太谨慎怕事了!”
“国忠说,朝廷的人事复杂,”虢国夫人有着忧郁,“好象,太子的一批人,近来很有些和国忠过不去似的!”
“这个,我想也无妨,皇上大权独揽,只要皇上信任国忠,他可以放手做呀!这时候,他要有不顾一切的魄力,行使相权,当机立断!”杨贵妃忽然变得很刚强了。
这使杨怡愕异,但是,她立刻想到,玉环的刚强,必然受皇帝的影响,她笑笑,不曾再就杨国忠的处境发言,转而说:“希望黄河北岸的守军,能好好打几仗,阻遏安军进展,我们这边,才能从容应付!”
“阿怡,据皇上刚才的判断,我们在河北少有指望,皇上把希望寄托在守黄河!”杨贵妃正肃地说。
“国忠事先也有些准备,他说,有密札付太原守将杨光翙,还有几个城的郡守,着他们密切注意安禄山的动态,一旦有变,闭城坚守待援!”杨怡对军事发展并不太悲观,她又说:“没有人会自愿随这胡儿反的,闭城坚守,总可以阻遏安禄山一个时期吧!”
“我对这些不知道,只是听皇上说,河北局势一定是会很糟的!唉,很烦人!”
此时,内侍张韬光和谢阿蛮同时到来,张韬光报告紧急朝议的情形——宰相杨国忠于报告安禄山反之后,声言朝廷已有部署,安禄山的叛乱,声势虽大,必不得逞,短期内就可以设法敉平。
杨贵妃感到意外,但她没有细问。
又不久,皇帝回来了,虢国夫人和谢阿蛮料到今日必有许多事,她们回避了。
皇帝于初闻急报,再主持紧急朝议到现在,连续工作了两个多时辰,他有些倦,回来后,命备酒,杨贵妃劝他睡一觉,李隆基苦笑着说:“此时睡不着的,真糟,太平长久了,朝中竟无知兵之人,唉!这局面,只怕真会很难处!”
“宰相说短期内就可以敉平叛乱?”杨贵妃淆惑地问。
“这是我命他如此说的,安定人心而已!”李隆基饮了一口刚送上来的酒。
杨贵妃也陪着饮了几杯酒,她再劝皇帝在榻上休息,李隆基虽然在心事重重中,为了身体,强自克制着,合上眼皮养神,贵妃静静地守在旁边。
不久,高力士出现了一下,贵妃向他作了一个手势,高力士就退回外间去。又不久,杨国忠也到了,和高力士在一起等待皇帝。
长生院中,一片静肃,贵妃伴着君王。
在外面,此时却很闹——在紧急朝会中奉命的两位大臣,匆匆办手续,赶在当日出发,那是官特进的毕思琛,赴洛阳;金吾将军程千里,赴河东,他们奉命便宜行事,募集兵队抵抗。
此外,山区和长安城之间,车骑往来不绝。
在值院中的恒王李瑱,本身不兼职务,在这个时候,闲人有特别的用处,太子李亨见到这位弟弟,邀往,派他即刻返长安,担任联络工作——在山上,有职务的人,除了奉皇命之外是不能擅自离开的。
黄昏时,皇帝和杨国忠、高力士以及监门将军宦官边令诚等人商议告了一个段落,召入荣王李琬,一起吃晚饭,杨贵妃也被邀参加。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晚饭场面,皇帝、贵妃、宰相、皇子,加上两名宦官,在体制上是不妥当的,但多年为帝的李隆基,不理会体制,他只图处事的方便。
在黄昏之前,由边令诚派遣了宦官,三路出使,一路赴安禄山军,设法求取罢兵,一切免究;另外两路宦官是奉命向河北、河东各地传命,坚守并设法策动安禄山部下的将领倒戈反正。
这是秘密使命,由高力士交付边令诚选派人员兼程出发的,他们对此并无多大期望,但尽人事而布下棋子而已。
在晚饭时,杨国忠把初步拟定的防守和征讨计划报出,包括在河南可以动用的钱粮数目在内。
他们研讨着人员的调配,之后,皇帝向与会的儿子李琬宣布,将以他为元帅,领兵东征。
李琬对这任命感到惶恐,但也默默地接受了。
“丞相会选一个适当的副手给你,”李隆基看着儿子说,“局面很严重,但对外不必如此说,你自己作一番准备,至于你的副元帅人选,现在还不能决定,明后天就会选下的,我原来打算后天回长安城,刚才商量下来,再等两三天,在山上把大事决定了,回城就执行!”皇帝缓缓地说。
这是得知安禄山叛变消息的第一天的情况,这一天中,在骊山华清宫的皇帝,收到由七处发来的急报,共十一封。
骊山,在浮动式的杂乱中过了这一天。
夜,北风呼呼,即使是温泉区,除了室内,外面也很冷,但是,今夜的卫士却加多了。高力士偕同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亲自出来巡查了一次,再回入——高力士又派了三个人出去察看。
在夜色茫茫之中,云开,月亮出来了。虽然是十六,从地面向上看,月亮依然是圆的。高力士在华清宫内苑门外阶前看着月亮出神,此时,大唐的宰相自里面出来。高力士知道,杨国忠于晚饭之后,到上清殿的侧殿中办事。
他们彼此招呼了一下,杨国忠继续向外走,但走出几步,又回转来,两名内侍和两名随从则站在原地等他。
“高翁曾在军中,看情形,我们在河北岸守点的希望如何?”
“我这个大将军对正式打仗是不在行的,前方的情形如何,我们所知太少了,要再看几天才能判断,第一,希望太原守军能认真打一仗,此外,寄望河东兵自侧面进击!”
“说客的作用——以我去职为辞,是否会有效?”
“杨公,这不能寄望,明目张胆地造反了,岂是说客能说得下的?安禄山宣称讨杨,只是借口,兵已出,决无自休之理,我只指望我们派去的说客能发生另外的作用,如果拉过老崔的一支兵,安禄山的声势就会削弱。”高力士举头看月,“丞相,我想,我们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一切都要在一个月内布置妥当——封常清几时可到?”
“应该在前两三天到的,我发出密召,已有十八日,想不到变起仓促,可能,此人启程迟误。”杨国忠说着,一拱手又走了。
高力士依然在出神。
在内寝,皇帝睡不着,和杨贵妃闲谈军事地理,有一幅临时绘制的河北地图,用屏架支持,立在长几的左侧,皇帝在说话中,时时指点地势。
杨贵妃是完全不知兵的,她只是倾听,到后来,她有着倦意,但在朦胧中,依旧哦哦地漫应。
于是,大唐皇帝苦笑着,命她先上床,意儿和阿芳两名侍女服侍贵妃上床。皇帝独自对地图出了一回神,觉得室内太暖,他出去——在内寝的廊下,皇帝看到月光满地,也举头望月,喃喃地说:“这回,居然没有天象报警,今夜月,一片澄澈,不象有兵灾的征兆啊!”于是,他回忆到自己发动玄武门兵变之夜,曾看到不少流星,后来,史官的纪录谓:“天星散落如雪”,那是夸张,他为之苦笑了。
次日,十一月十七日,皇帝在花清宫的正殿举行大朝——在平时,避寒山居,虽有朝会,但不用大朝的仪仗。
宰相杨国忠把昨天在紧急朝会上的报告重复了一遍,加上今日一早得到的消息,然后,把可以公开的措施宣告了。随着,又由次席宰相韦见素奏告已经进行的一些事,包括毕思琛和程千里昨天启程,通宵行进在内。
今早的消息,已有了安禄山叛部的大致人事:随安禄山出兵的主要人物,以严庄、高尚、孙孝哲、高邈为军中主谋,领兵将领已知的有阿史那承庆、安忠志、崔乾祐、田承嗣、张孝忠、蔡希德、李归仁、张通儒、史思明等人,胡汉相杂。
同时,安禄山起兵的口号:“申讨杨国忠,清君侧”也公开了。杨国忠奏请运用此一口号,下诏责安禄山,令其回兵,许以不咎既往,这是官式,也用以掩饰已派了宦官出发的事。
在这些报告之后,朝中议论纷起了。
李隆基用心地倾听,但他很失望,因为没有切中的建言。
就在大朝进行中,安西节度使封常清赶到了。
封常清是西北军中少见的汉人名将,为高仙芝的旧部。高仙芝是高丽人,但已完全汉化了的,他内调先擢为右羽林军大将军,再转金吾大将军。杨国忠常与之商量安禄山的问题,高仙芝推荐封常清,杨国忠便密召他入都城。封常清昨夜到长安城外,和杨国忠的人联络,便直赴华清宫。
身材矮小,一足微跛的名将封常清,没有将军的威风,但他有战功,又能治军。因此,人们并不因外形而看轻他。他上殿,立刻对安禄山的叛变事件发言。
封常清已得到杨国忠的指示,他当殿请缨杀敌,简单明快地指陈形势,自请到洛阳开府库募兵,可以很快地击破安禄山的部队,他指出:天下升平长久,人民虽怕兵,但也同样厌乱,因此,安禄山声势虽大,但人心不附,要击破他并不困难。
朝议纷纷中,只有封常清的陈词慷慨激昂而充满信心。皇帝对之表示嘉许,命他先退朝去休息,再候命令。
接着,又由韦见素提出一套在大河南北招兵的计划,又有不少人对此计划发言,大朝拖到近午时才散。
一上午的大朝会,不曾作出具体的决定。
散朝后,杨贵妃已在内殿门车上等皇帝了,她请皇帝上车回内院吃饭休息。李隆基稍为犹豫,终于上了车,但在上车之后,再召高力士来,着他在内殿主持。
当李隆基回到内苑,换了衣服,还没有吃饭,杨国忠和高力士已到来了,他们报告最新的消息:北京副留守杨光翙被诱俘,太原城陷落——他们曾指望大唐皇朝发源地的太原能打一仗的,只一夜,幻灭了。
十一月十八日,又是大朝会,听取各部首长的报告,讨论动员计划;皇帝任命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即日乘驿赶赴洛阳募兵。
除了这一项任命之外,其他拟定的措施,都没有发布,这是闻讯的第三日,虽然有了太原陷落的消息,但朝廷中的人心,反而较当日和次日为定,也许由于封常清的陈词和出发所影响,也许由于皇帝表现的从容。
总之,在山上的朝臣忽然不十分慌张了。
实际上,皇帝是在忧心忡忡之中,高力士曾调看了军事档案,他奏告皇帝,河以北,除了杨光翙之外,其他城市并无可战之兵,再者,在编制上,安禄山兼领河北道采访使,河北诸郡都归他统领,州官也不易抗拒。如今只能希望河东的军队出击,以及河北城市的地方兵自发性的抗战,而两者都是近乎渺茫的。
皇帝对此无话可说,高力士建议立刻在长安地区募兵,李隆基认为尚可再等待几天,他不愿都城中因此而混乱。
杨贵妃是清楚皇帝在忧惶中的,但她又有莫名其妙的希望,皇帝会告诉她,已派人去游说张通儒,崔乾祐等人的兵,只要有一两支兵反正,回击安禄山,那末,大局就能扭转,皇帝对拉人反正,有相当的信心。
于是,在兵烽战火弥散中,大唐皇帝从容地自骊山避寒行宫回长安城,那是十一月二十二日,丙子。距安禄山起兵反,足十二日,从得到消息计,今天是第七日。
车驾自华清宫回到城内的兴庆宫。
皇帝在下车之后不久,便偕同贵妃到花萼相辉楼,眺望长安市区——长安城与平时一个样子。兴庆宫附近的居民、行人,于是知皇帝在花萼相辉楼后,都到街上来看,朝拜皇帝。
李隆基再偕同贵妃到城上,于近距离与百姓相见,然后,他回到花萼楼的东厅,接见宰相以及留在城内未上山的大臣,其中有几位是退休了的大臣。之后,皇帝吃了午饭,就在花萼楼休息。
杨贵妃没有午睡,她约虢国夫人于下午来——在骊山时,贵妃就托妹妹入城后设法打听一些民间的消息来相告,现在,她静静地等待着。
七天来,杨贵妃的不安在加深,似乎,多过一天,和皇帝多谈一次,她的忧虑就深一分,虽然皇帝也时有乐观的表示,但她总觉得皇帝的乐观很空虚。
对封常清的驰赴东都募兵出战,她完全不看好,她虽不知兵,但有常识,认为临时募集的兵必然不能抵挡久经训练的正规部队。
不久,虢国夫人到了,她告诉贵妃,长安的平民对安禄山的造反,一些也不关心,一般人对于发生在遥远的河北的事,不以为是严重的。至于士人,议论杂乱,有不少人批评杨国忠无能,致使边将生变,也有人为安禄山起兵而兴奋,他们幻想着从立兵功而取富贵。
“长安人不以为这是严重的?兵凶战危——”杨贵妃说了四个字,苦笑着,“一般人不知道朝廷在河北无兵,在河南也没有兵,唉!这也难怪他们!”
“太平时日太久了,贵妃,你可知道,我们大唐皇朝有多久没有在内地打过仗?”虢国夫人说,杨贵妃摇摇头,于是,她又接下去说:“我的孩子记下来,你看!”她取出一张纸,交给贵妃。
大唐皇朝自开国时代内战十年,在太宗皇帝贞观二年讨平梁师都以后,就不曾有真正的内部战争。其间,武太后临朝时,有徐敬业在扬州起兵反,那是发生在光宅元年的事,又只是局部的小地区战事,很快敉平叛乱。此外,一城一地的小乱子也曾有过,但都不能称之为战争。自贞观二年结束真正内战到如今,已经一百二十七年没有真正的大规模内战。
对外战争虽然经常不断,但惊动都城,劳扰天下的大征伐,也只是在太宗皇帝朝,贞观十九年,皇帝亲征高丽,五月渡辽,十月班师回,这也是百年以前的大事。其后对高丽,对突厥,对其他的外族作战,都由将军统兵,长安和洛阳地区的百姓,并未受到战争的困扰。至于宫廷由权力斗争而起的兵乱,大致在一两天中即告平息,根本算不得是战争。
自李隆基嗣位为帝之后,四十四年来,物饶民富,连传统的府兵也等于废弃了。对外战争只在遥远的边境,大多在异族的土地上进行,偶然有两三次征役,规模均极小,人民,这一代和上一代,似乎都不知道兵戈之事。
杨贵妃看着虢国夫人儿子的纪录而出神。她恨安禄山扣动了一条动乱的琴弦——她们姊妹在谈话中,张韬光来报告:宰相到了。杨贵妃问明了杨国忠是和一批人来见皇帝的,她就不欲与之相见,邀了虢国夫人到飞霜殿去,她也吩咐内侍,请皇帝于会见宰相后到飞霜殿。
她们自北边的门户出花萼楼,乘了宫车赴飞霜殿。虢国夫人于陪贵妃入内后,便辞出。
杨贵妃自山上下来至此刻,才换衣服,斜卧榻上休息和再看那一面纪录动乱的纸。
皇帝回城的第二天,大唐皇朝应付叛变的各项措施的诏令正式宣布了。
以儿女众多而出名的荣王李琬,担任东征军的元帅,自右羽林大将军转右金吾大将军的高仙芝,为副元帅,诏出内府钱帛,在长安地区招募十万人从军,并且预定了名号,称为“天武军”,此外,以右羽林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就地招募及指挥兵将,又任命尉卫卿张介然出任新设的河南节度使,以陈留为首邑,节度使领十三郡。调回胡将安思顺出任户部尚书,任命郭子仪接任朔方节度使。又以凡是当兵的各郡,添置防御使。
接着,因群臣的坚请,把在长安任太仆卿的安禄山的儿子安庆宗杀了,安庆宗的妻子荣义郡主赐自尽。
所有的诏命都立即付诸执行。
新设的河南节度使署,也立刻治印,委派佐贰。皇帝要在一天中办完手续,经费则先由少府垫支,再转政府——少府是皇帝的财务部,可以不必经过政府手续而立刻支取的。
皇帝在张介然出发以前,特别于内宫召见,叮嘱他从速募集兵卒防守河南,皇帝暗示了河北全境皆无可恃,河东、朔方虽然会发兵出击,但在时间上不易阻止安禄山南进,皇帝切实地命张介然注意,竭尽所能守卫河防,阻安禄山兵过河,以待封常清组成新军和天武军赴援。李隆基又告知他,封常清募兵的情况很好,估计,在长安地区募兵,也会很理想。
在张介然走后,皇帝伸舒双臂而入内,内起居间中,谢阿蛮陪着贵妃在闲谈。
谢阿蛮自梨园子弟那边得到一些消息:有无数长安人参军。皇帝听了,只是苦笑。杨贵妃问他情况,李隆基长长吐了一口气,靠在榻上说:“刚才得知,长安募兵很理想,但据说,应召而来的新兵,素质并不好,我已下令作一番选择,不一定要人多,兵士素质差,多了也没用!”
“兵多,总是威胁大,有什么不好呢?”谢阿蛮跪下去为皇帝脱靴,换上毡鞋。“兵多,要有将统领的,我们缺少统领大军的将才,此其一;其次,市井中的少年,不易使他们守纪律,将来,我们的兵还是要从小地方、农村中去招募,大城中的少年不及乡下人,在长安和近邑,我想募集五万人也差不多了。”
“三郎,你好象忽然很有办法了!”杨贵妃笑了起来。
“并不是忽然很有办法,只是冷静了下来,着急,贪兵多,都没用的,战争已经来了,慌张挡不住敌人——阿蛮,去找几个人,回头奏一次乐。”皇帝平和地说。
自兵讯传到后,这是第一次在宫中有乐奏。事虽偶然,但是,传出去,却对人心有镇定的作用。内心惶惶的官员们,得知南内奏乐,以为局势可以控制了。
那是天宝十四载十一月二十五日,河北二十四郡处在如燃烧般的境地中,但在长安,却有着使人不能相信的安宁相,自然,这又只是表面的安宁。
——宰相杨国忠奉命暂时不公开河北军讯。
于是,进入了严寒的十二月。
初二日,东征军副元帅高仙芝率领长安地区募得的新兵,加上飞骑,彍骑,合共五万人,出师。
元帅李琬则早两天率五百骑兵先行,天武军并不直接上前方,出屯陕州训练,宦官、监门将军边令诚作了这一支兵的监军。
五万大军出师,长安人轰动着,人们对战争蒙昧的恐惧感,因大军之出而消灭了。
——高仙芝在短短的十日之间,只教会了新兵排队和行路,每小队用一名老兵为队正,因此,这一支兵在表面上是军容甚盛的,实际上,新兵中十有九人还不知道如何使用兵器,对弓箭,自然更谈不上了。
天武军,就此浩浩荡荡地出城去了。
就在天武军出长安城的那一天——寒流自北来,侵袭着黄河平原区,河水中的冰块由漂流而至停住,寒气因冰凝而更甚。
安禄山的部队用绳索、布帛把破旧的船缚联在一起,又加上树木等为补充,冒寒横置在黄河上,这夜,黄河大致冰封了。
天明时,破船树木为冰所固结,有似浮桥——这天的天明是天宝十四载十二月初三日。
安禄山的大军自灵昌地区渡过黄河,侵入河南灵昌郡,即以前的滑州。此地,在洛阳东北偏东,相距五百三十里,距长安,一千四百四十里。
安禄山的兵越过冰封的黄河,散漫地作广角推进,这是在河南节度使的驻地首邑陈留郡的直辖地区以内。陈留郡直辖六个县,封丘首先被击破,守城吏兵逃散了,接着,一路兵攻入浚仪,又一路兵直扑陈留。
张介然到陈留才几天,他沿路收兵,有一万多人屯陈留、河防两岸,封丘和浚仪,各派了一千五百人去增强防务,但那些兵失了下落!当安禄山的兵攻到陈留时,张介然率兵上城守卫,可是,兵官却开了城门,奉陈留太守郭纳出降,大唐的河南节度使张介然,成了俘虏——这是十二月初六日发生的事。
安禄山的军队自灵昌郡渡河的消息,恰好于初六日传到长安。第一封急报由河南尹自洛阳发来,第二封则是封常清的军报,接着,是河南节度使张介然的报告。
杨国忠先见高力士,询问他:是不是立刻奏闻。
这时,早朝才散——早朝时,百官们对军事形势很乐观,因为安禄山的部队仍在河北流转,没有接近黄河的报告,也没有渡河的暗示。
“奏闻!事情太严重了,不能耽搁,再说,安禄山军渡河的消息,我想,至多两个时辰,就会传开。”高力士看了第一封急报说:“这一封,已耽误了一个时辰!”
“那是因为散朝,同时,我在接到报告后,查问了一下,封常清的报告和张介然的报告,几乎同时到达——高翁,请同入见皇上如何?”
“好吧——真糟,比我们预料早半个月,河防,唉,河防——再有十天……”高力士喃喃地说出了一半就咽住,他想到争取十天到半个月的时间,对守河防,可能并无用处。
他们在龙坛禄见皇帝,杨贵妃也在。大唐皇帝于得知安禄山的军队已渡河后,倏然起身,看着地图,沉声说:“河防未曾交战,看来陈留城会靠不住,今天,极可能是今天,陈留,还有汴梁……”皇帝显然激动了。
“陛下,据昨日收到的报告,张介然说陈留守军有一万人,陈留城高池宽,有一万兵守,配合民夫,应该能支持一个时期!臣请速令封常清设法赴援!”杨国忠茫然奏请。
“封常清的兵不能移动,他只有守虎牢关以保东都一条路,我看,陈留,汴州,荥阳,都会失守!”李隆基静了下来,惨然回顾高力士,“河北二十四郡,居然无一郡起兵抗敌,唉,始料所不及!”
“陛下,河北郡县必有起兵的,以道路为兵阻,消息传递不及河南快,河东方面来的报告,已略知敌后有义兵兴起,相信,过几天必会有消息的,问题是安禄山已渡河,东都形势甚急!”高力士缓缓地说出。
“宰相,召入有关人员——”皇帝说,低喟:“安禄山渡河的消息,应该早些让他们知道!”
不久,皇帝召集大臣商议应付军事上的新形势。
东都洛阳地区,近年以皇帝不曾巡幸,亲卫军驻在洛阳的人数已不断减少,除了封常清所领的兵之外,地方部队人数少,战力自然不强,虎牢关为天下险隘,但长久的太平,这一雄关已失去了军事意义,平时守关守仓的兵不足二千人,而且分驻在三个兵营中,洛阳为东都,但是,除了各宫的亲卫军一千五百人外,城防兵仅千金人,州兵也只二千余人。武备如此,又能商量出什么善策呢?
因安禄山渡河而举行的紧急会议,延到午初二刻才散,皇帝回来时,神情很颓丧。饭后,皇帝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赴花萼楼——杨贵妃知道皇帝邀约了亲卫府的将军们议事。
天寒,欲雪,杨贵妃在紊乱中也去看地图。
于是,长久不曾入宫的前玉真公主,现在只用持盈法师名号的皇妹,忽然来访贵妃。
她向贵妃说,中午参加一个文士们的聚会,得知安禄山的兵已渡河,又听到有人倡议皇帝亲征。
杨贵妃有诧异感,她脱口而出:“皇上从来没有说过要亲征的事!”
“我是为此而来的,贵妃,皇上好胜,百多年太平岁月,如今闯出这样的乱子,他一定很难过,倘若有人倡言请皇上亲征,皇上会接受的,只是,皇上春秋已七十有一,如此高龄,决不能再预兵戈之事了,贵妃,如果有请皇上亲征的,你必须力阻!”持盈法师凄怆地说:“我从来不管事的,今天听了人们说,却耐不住!”
“唉,外面竟有这种说法,我完全不知道,朝中,宫中,好象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贵妃,在今天以前,形势虽然也不好,但总可以支持,文饰,今天,安禄山渡河的消息一到,局面怕不会再安定下去,你平时也不问事的,但到了如此地步,有时,也不能不参加一份了!”持盈法师婉转、含蓄地说。
“我参加一份,我愿意,可是,我又不懂!”杨贵妃坦率地说。
作女道士的皇妹不能明言,但她也深知贵妃对朝廷大事的隔膜,于是,她又说:“每逢到了混乱的时候,当家人的处境总归是艰难的,大家会把一切过错推到当家人的身上去,贵妃,你明白我的意思?”
“皇上——公主,外面有人对皇上……”
“贵妃,我指的当家人不是皇上,是宰相!现在没有什么,但局势再坏一些,必然会有事了!贵妃,在可能的范围内,你和高力士说说,支持你的哥哥,一个国家处在逆境和危境时,先求内部稳住,内部一闹,对敌人有利!”
杨贵妃唔了一声,她懂了,可是,她又感茫然,不晓得自己该从哪一方面着手来帮杨国忠。
持盈法师的一席话,语重心长,杨贵妃原想转告皇帝,可是,皇帝回来时,神容黯淡,她不忍再加深皇帝的心灵负担,把要说的话按下了。
第二天早朝时,谢阿蛮溜进来——杨贵妃已经起来了,阿蛮一变平时的作风,正经地告知贵妃,在外面听到皇帝亲征之说——她说明是昨天下午应恒王李瑱之约,偶然听来的,贵妃问她:“你不是说和恒王殿下吵翻了,又相见?”
“在华清宫,就是撞钟报警那一天,他也不告诉我,悄悄溜回长安。我们回来后,我找他责问,他支吾其词,又着急要走,我一气,不理他了,他约了我两次,我都正式拒绝。前天,太子那边的李静忠找我去,出来时,恒王在等我,约了昨天见一面。昨天下午,我们见着了,他终于告诉了我,那天悄悄下山,是太子找他做事。昨天,我听他的口气,好象常和太子在一起,他问我,在贵妃那边有没有听到皇上要亲征的话?我觉得奇怪,支吾着应付,看来,恒王殿下很有些赞成皇上御驾亲征……”
“阿蛮,这几天不可出去玩了,我想,可能会有些事发生,你讲话也得谨慎些!”杨贵妃终于有些敏感了。阿蛮的话,加上昨天持盈法师所说,使她领悟到,宫廷和朝廷间会出一些她所猜不到和料不到的事。
“我不出去——俄,今天我会去东宫一次,是太子妃邀我的,贵妃,我不会随便乱讲话,不过,我奇怪太子妃为何邀我——”谢阿蛮沉吟着,但她不会深思,抛开了。
这是十二月初七日。
前方,不断的有坏消息到来,皇帝在早朝后,不曾回来,转赴花萼楼治事。杨贵妃又得知,太子也在花萼楼侍驾,还有几位其他皇子。
她命张韬光去打听消息,午饭前,乘车到花萼楼,得知皇帝留太子和诸王以及四位大臣同进午餐,便命人不必通知,她在楼上的北厅吃饭。
皇帝于饭后来到,告诉她:封常清又有报告来,已移重兵守虎牢关,并报告情况,渡河的安禄山部队分路深入,有两至三个县城失陷,陈留方面还没有交战报告,但开封境内已有敌骑。
“我担心陈留可能不守——昨天,外面有很多谣言!”李隆基在室内踱步,不久又说:“今天,有一宗喜讯,以前我说河北二十四郡竟无人起兵抗敌,今天有了,平原太守颜真卿起兵,看来,一有人起兵,必会有继起的,今天,颜真卿派平原兵曹李平入都奏告,颜真卿已联络邻邑,共有七八千兵,现在还在招募!”
“三郎,长安有什么谣言?”她看出皇帝在避开一些事。
皇帝苦笑着没有说,杨贵妃又一次把自己听来的话忍住。
李隆基有心事,但他终于没有向杨贵妃说。但到第二天,杨贵妃也得知了问题——玉真公主来说和谢阿蛮打听到的消息,都是真实的。朝中,有人倡言必须皇帝亲征才能压得住安禄山。皇帝亲征,必然是让太子监国,太子一旦监国,自然就取得了权力。
陈留失守,张介然被俘的消息传到了,皇帝亲征的诏命与此消息到达的同时公布。皇命,期以二十日的时间集中畿内的军队,朔方,河西,陇右的兵马除留守城堡外,命节度使率领,驰赴行营会合。诏命说明皇帝将赴洛阳;但没有明言太子监国。
草诏的时候,陈留失守的消息尚未到,不过,皇帝已作了陈留失守的打算,因此,陈留的消息传到时,也未曾引起特别的惊动。不过,皇帝的亲征诏,却引起了宫廷的不安。
从来不对国家大事发言的杨贵妃,和高力士先谈了一次,终于正面要求皇帝放弃亲征的决定。她把玉真公主来访的事说了——谢阿蛮的传话,则没有转达。
李隆基苦笑着,迂滞地说:“重用安禄山,是我,如今,安禄山反,兵已渡河,我不能逃避责任了!”
“陛下,朝廷有相有将,可以派他们去打仗的啊!没有理由一定要皇帝亲征!再说,你不是打仗起家的皇帝,我问了高力士,他说,皇帝亲征并不一定是好的,也并非必要的。”
杨贵妃肯定地说:“皇上,不可去!”
李隆基没有回答。
“已经有荣王殿下为元帅出师了,三郎,不论如何,你坐镇长安指挥大局,不可亲赴前敌,三郎,你说过京畿区内无可战之兵,要靠各地兵马集中,皇帝亲征,总要有一支象样的部队才行。你在长安,还能募兵,统管全局,你到了前方,就无法照顾到全面,我想,那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再者,你的年纪也不宜亲征——”
“玉环!”李隆基惆怅地叫唤着:“我知道,我到前方去的作用并不大,但形势所迫……”他思索了一些时,低喟着:“好吧,我看情形再说,亲征诏的口气相当活动,我也可以不去的!”
这是战争带来的问题。
这天下午,虢国夫人也入宫来,那是受杨国忠之托,请杨贵妃阻止皇帝亲征。
为了在紧张中使气氛轻松一些,贵妃留下虢国夫人,晚饭时和皇帝在一起,但这不是宴会,时局如此沉重,宫内自然不便再有行乐之事了。
杨氏姊妹伴着君皇闲谈,不谈时事。
杨贵妃不愿谈时事,因为时事在剧变中,而且,她又深知自皇帝到许多大臣,都缺少应变的能力。
变,来得太快了——自十二月初三日安禄山的军队渡过黄河之后,初六日陈留陷落,初八日荥阳陷落,其余陈留郡所属的县城如封丘、浚仪、开封等都落敌人手中。荥阳又是一个大郡的首邑,荥阳郡辖七个县城,又当冲要之地,著名的虎牢关就是在治区之内。历史上楚汉相争的要地广武,也属于荥阳。
安禄山的部队快速地推进,大军沿黄河南岸西上,向洛阳进攻,其余的小股部队,一二千人一伙,出掠河南东南区的富饶城镇。许多城守,逃亡或投降,敌人来得太快了,各地的防卫又太差了,根本不曾有正规的抵抗,一个城又一个城落入了胡兵的手中,一天中会失陷几个城镇。
安禄山西上攻洛阳的部队,也很快速,虎牢关虽然是险隘之区,利守难攻的,但是,封常清招募来的新兵,连起码的基本训练都未曾完成,他们看到胡人的骑兵狂悍地奔来,心理上先慌乱了,再加上大部分兵士不会射箭,虎牢的防守战在一天中就崩溃了,封常清竭尽全力才能收集败散的部队,退守偃师,看看不行,又缩短防线,退守罂子谷以南的葵园。
安禄山的骑兵疾进着,不让封常清有喘息的机会,官兵才退到葵园,战争就开始了,只有一个时辰,那些新兵又溃散了。封常清退守大唐皇朝的东都洛阳的上东门,那是守城战。然而,安禄山的兵如潮涌到,封常清守东面的城门,安禄山则先攻破了南面的城门进了市区。封常清再退保皇城,但他已到了无可战之兵的地步。这位纵横西北的名将在皇城宣仁门打了最后一仗,败入内苑,击破一边苑墙,向西逃出,再收散兵奔逃。洛阳城在十二月十三日陷落了。荥阳城是初九日陷落的,前后只五日,安禄山的部队推进了二百七十里,攻陷著名的虎牢关和几个小城镇,最后占领洛阳。从起兵之日到攻占洛阳,一共只有三十四日。
在洛阳的皇族,东都留守官员,以及地方官等,大多来不及逃出,降在贼中,河南尹达奚珣投降了,东都留守李憕不肯投降,被俘后为安禄山所杀。
封常清逃到陕州,和高仙芝的军队会合。封常清是高仙芝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他们私谊好,又彼此信任,封常清力言以目前的兵力,决不能在陕州作战,他主张退守潼关以阻敌入关,高仙芝接受了,但安禄山的先锋已到,他们又打了一个小败仗,才能退到潼关,再布防线。
当洛阳迅速地落入安禄山手中时,长安城无法再保持平静了,皇帝向朔方、河西、陇右征召兵马,尚未赶到,而河南地区,似乎已全部为敌人所占,长安起了风波——那是上层阶级掀起的政治风波。
人们并不真以为安禄山能攻入长安,因为太平长久了,大家对战争缺少认识,洛阳的陷落,虽引起慌乱,又并非是为长安担忧,不少政治人物利用形势而争权。
皇帝曾有亲征的诏命,然而,诏下之后,就没了下文,当洛阳沦陷之后,太子系的人又积极地从事外围的活动,希图达到皇帝亲征,太子监国的目的。
他们以为,潼关天险必然能守得住,让皇帝到潼关去守土,把长安交给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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