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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传

_13 南宫博(唐)
杨鉴接到吏部的复职通知:回原任。这是大唐官场的例行事故,但对特殊人物,可以不必依例办事的。对杨鉴而依例复官,长安官场中的人注意到了,这是很容易打听到的,吏部中人泄露,事件的处理,通过高力士。
当杨氏一族鼎盛的时候,竟作这样的安排,的确令人疑惑,人们忖度贵妃和亲兄之间相处不好。
接着,又有令人猜疑的事发生,杨鉴夫妻并未立刻回任,他们运用了大唐人事制度的一项特例:官员们请假或奉命任职,在特殊情况下,有一百天的期,不到职或请假又没有特别的理由,一满百日便作自动离职论。
杨鉴运用此例,在接到命令之后,挨了将近三个月才到长安报到——他先住旅馆,三天后才搬入自己的旧宅,他去拜访了宰相,御史大夫,京兆尹,秘书监,侍中,然后,再去拜访自己的亲戚和向宫廷投帖。
杨贵妃立刻召见杨鉴夫妇,那是只有贵妃和兄嫂的小场面,唯一的外人是高力士,这位骠骑大将军陪杨鉴夫妻入内(那是给予杨鉴夫妻特殊荣誉),小坐,就先退了。
兄嫂和妹妹相对,杨玉环在一阵缄默之后,喟叹着说:“哥哥,是不是因为大人有遗命,着你放弃仕进?”
杨鉴苦笑着,艰涩地说:“那也不尽然——”
“哥哥,我不知道怎样说好,在宫中,我也发生过一些事故,结果没有什么。而我家的人,你在守制家居的时日中,成了主要的贵盛家族,还有,伯祖父一房的杨钊,皇上赐名国忠,如今做官做得很好,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你不出来,似乎不大好,父亲的遗命——噢,哥哥,我想,父亲一定是恨死我了!”杨贵妃转看承荣郡主,“嫂子,你说吧,我哥哥是不肯直说的;哥哥,我是照从前的想法。”
杨鉴也望了妻子一眼,于是,承荣郡主说:“大人并不恨贵妃,父女之亲,恨自然是不会有的,不过,大人以儒学名家,孔夫子和贵妃,我想想,大约也会势不两立的!”这位郡主忽然轻松起来。
这惹得杨玉环笑了,自然地接口:“那样,幸而大人已故,没有看到现在的情况,不然,他会更生气的!”她稍顿,再问:“哥哥,大人遗命对你的仕进到底如何说呢?”
“大人并未嘱咐我不仕,但命我安守,不求进取,不可仰仗宫廷的关系而倖进!但又嘱咐我,不可损害及你!”杨鉴婉转地说。
承荣郡主了解玉环的个性,虽然疏隔了几年,但她相信这不会变的,于是,她补充说:“大人的意思,阿鉴如能不仕,自然最好,但是,大人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因此,大人遗命,希望阿鉴不求显达,能够和宫廷关系疏远一些便更好!”
“唉,那样——”杨玉环低喟着:“我来设法调和,希望我能做到,你们,第一,总得见一次皇帝,这事,让我请高力士来安排;哥哥,你想想,以你为秘书监怎样?我说的不是立刻做,过三四个月或者半年再任命——”
“不可,贵妃娘娘,秘书监有特出处,又掌机要,我是原来定作秘书少监的,如今依例回任,再接掌秘书监,那是不方便的了,也大违先父遗命。玉环,我的官位,慢慢地再说吧,我们总不会疏远到消息不通的地步;”杨鉴稍顿,艰涩地说:“只是,有一点希望你做到——我听说我们族人经常入预宫廷宴会,我想最好不要把我牵在内,大宴,我自然要参加,平时小宴,最好不要找我!”
“好吧,我总听哥哥的话,现在,我们三个到南内各处走走,然后进些小食,你们再回去——有人说我们兄妹间有些隔阂,我们内内外外走动一下,大约没人讲闲话了。”
这个贵盛的家族间,潜藏着问题,外人是无由得知的,不过,他们三人在南内游览时,谢阿蛮忽然来了;她自行上车,自作主张地坚请再游览大明宫宫苑。
杨鉴夫妻久仰谢阿蛮的大名了,但是,这名宫廷中歌伎礼貌欠缺到如此地步,则使他们为之惊愕,而对杨贵妃的顺应,也使他们大感意外,特别是皇家出身的承荣郡主,她了解宫中主奴间,过去是极少有平等性友谊的。
杨贵妃陪同他们游大明宫苑,而谢阿蛮则在一处溜开了,她先悄悄地告知贵妃,自己去偷会情人,并且请贵妃为之担待。杨贵妃对这样的事,总是欣然接受的。
杨鉴重到长安,恢复旧职,在最初,人们瞩视着贵妃亲哥哥的动态,以为必有特出地位,但杨鉴一些也不特出,他如一般官员那样平实地工作,长安官场是势利的,而且也是短视的,他们见到杨鉴夫妇毫无耀武扬威的表现,很快把贵妃最亲的人看淡了,这也因为杨国忠和虢国夫人这一男一女的风头太健之故。还有,其他的杨氏族人,也锋芒毕露!
杨氏族人的娇恣,在渐渐地扩充。
著名胡将,身兼两镇节度使的大唐边陲重臣安禄山又应召入朝了,他带了许多礼物送给朝廷中有关人员。
皇帝对他的笼络,与过去一个样子。在兴庆宫的勤政楼举行宴会欢迎他,然后,又邀入内宫。
李隆基先让太子,再命另外两位王皇与安禄山分别入游宫苑,那是他的深谋远虑,为自己的儿子与边境胡将亲近,冀使胡将的效忠自第一代传至第二代。
在宫苑中游乐时,安禄山朝见了杨贵妃。
皇子们对贵妃行的是母礼,而安禄山则曾和杨贵妃的兄弟姐妹行结为兄弟的,这胡人自有他的机智,在宫内游巡的最后节目中,贵妃招待他小食,皇帝也参加了,他自请奉贵妃为义母,以表示忠贞和明定尊卑。
皇帝看着错愕的杨贵妃,笑了,爽快地答允。
于是,健壮和高大的安禄山向杨贵妃拜叩,用正式的对亲长的仪礼,拜毕而起,皇帝等他再拜自己,但是,安禄山没有立刻拜,皇帝问了,安禄山又正式说出:“臣本胡人,今逢尊亲大礼,应从本族之礼,胡俗,先母而后父;”他稍顿,再说:“臣儿叩见父皇——”他再拜,但用的是朝礼。
李隆基又笑了,他欣赏安禄山的风趣以及两种不同的跪拜,于是,他传命宫廷举行内宴,为贵妃收义儿而庆贺——这也是宫中很特出的事件,贵妃收一名胡将为义子,又是前所未有的事。
同时,兴庆宫的执事人员,奉命作盛大的布置,皇帝宣布欢宴分两日举行。
宫廷中所有的乐班人员都奉命,排练几套大乐章,包括著名的霓裳羽衣舞乐在内。此外,著名的乐工又奉命谱一套小部曲,以纪念贵妃收义子的事。
皇帝以为,这是同化不同种族的一种策略运用,他直率的告知了杨贵妃,那是因为杨贵妃本身实在不高兴收一个年纪比自己大的胡人为干儿子之故。
为了皇帝的政治策略运用,杨玉环只得打起精神来张罗了,她自行选择了宴会的游戏节目,又召高力士来共同商量宾客的名单。
高力士发现了杨贵妃对此事的无可奈何的神态,老于宫廷和最了解皇帝的他,当然明白这样的事是出于皇帝之命,于是,他暗示贵妃,事到如今,必须作出非常愉快状,高力士说明,胡人为少数民族,文化比较低,实际上受汉人的利用,他们有先天的心理自卑,因而也多有猜疑,既已认为义子,就得很认真地做,也得真正把安禄山当儿子看待。
“要命的事,为我弄这样一个义子,唉,没奈何,力士,你指点着,加些民间的认义子习俗,皇上自己也喜欢热闹,我们就做得热闹些,至少可使皇上开心!”
于是,兴庆宫的宴会规模更扩大了。
第一天,在花萼楼设宴,然后,在龙坛观杂耍和舞乐。皇族、外戚、有关的大臣和命妇,被召邀入宫的有三百人以上,大臣们在花萼楼的宴会之后,退出了一部分,龙坛的游乐,比较轻松。
范汉大娘子的杂技班表演了弄缸、玩瓮、走索、叠人、上杆等技艺,然后是器舞和群乐,很热闹的,皇帝只看了第一场杂技就退出了,杨贵妃成了宫廷游乐会的主持人。义儿安禄山极守礼貌,每逢一个节目完了时,都过来向贵妃义母行一次礼。在旁边的虢国夫人于安禄山走后,笑着问贵妃,感想如何。
她不愿说,转过话题,说明今日是正日,礼节较繁,明天就不同了。虢国夫人接着说:“明天,我来戏弄这胡儿一下,你让我设计一个节目!”
“花花,此人为皇帝所器重,不能使他难堪的!”
“你以为我是一个使人难堪的人吗?”杨怡笑了:“巴蜀有一项典礼,我的儿子初生之时,用锦兜兜着走一转,乞赏钱,明天,我来玩一次!”
这是一个偶然的动议,杨贵妃并不着意,因为她对此没有真兴趣,再者,今天的她,也有些心神不属,谢阿蛮告诉她,寿王殿下今天也赴宴,但是,杨贵妃没有见到他,内心有迷离的惆怅感。
第二天的宴会被邀的人较第一天为少,但霓裳羽衣舞则在次日进食时奏演。
皇帝在午餐后退出,自行去休息。
杨贵妃引领着宾客到交泰殿,看小部乐奏,不久,虢国夫人来请安禄山去,她告诉他锦兜裹儿的故事,请安禄山合作。
俏丽的杨怡眉目飞动地提出,安禄山没有思考就接应了。
于是,一个哄闹的场面出现了,八名健壮的内侍用一个大锦兜裹了安禄山,上舆抬着,在喧闹的鼓乐声中出现,两名执事内侍在前行,高唱贵妃洗儿,乞赏赐。
在巴蜀,锦兜裹儿出见宾客称为洗儿,洗儿乞赏是以表示贱而纳福。
颁赏的人会赏钱或物品,放在锦兜内,通常这些收获是要由主人加倍捐出予佛寺或道观的。
到宫廷来作客的人,多数不会带钱,而虢国夫人又故意命人抬安禄山入妇女群中,于是,所有与宴的女士们只有取下一件饰物为赠——这哗闹很快传到午睡初醒的皇帝那儿,于是,皇帝命内侍传谕,以十万钱供贵妃洗儿。
安禄山被抬来抬去,有似丑角,但是,左右有杨怡和谢阿蛮相伴,又出入在妇女群中,使他也忘情而乐了。
这一个节目玩了颇久,之后,高力士总觉得有失体统,暗示安禄山,应该请退了。
安禄山退出,多数宾客也退了。但还有三十来人留下,皇帝午睡足,精神奕奕地到来,他赞赏锦兜裹儿的玩意,他对贵妃说:“这很好,可惜,我不便出来看。现在,我们这些人乐一乐,我来表演击鼓!”
皇帝以擂鼓擅胜场,乐工贺怀智、马仙期、雷海青、陈良四人以四种乐器为伴。
皇帝擂完一阵鼓,顺手取下贺怀智的平顶小帽,走向贵妃身边,躬身,笑着说:“阿瞒乐籍,乞贵妃和夫人赏赐!”
杨贵妃笑倒了,她无法说话,旁边的虢国夫人扬眉说:“岂有大唐天子阿姨无钱作缠头耶?来,此局赏赐三十万钱!”
“花花!”杨贵妃捧腹而叫:“你们够胡闹的了,呵,刚才抬了象牛一样的安禄山当婴儿,我得忍住不能笑,现在,皇上又来了,这帽子装得下三十万钱吗?花花,你又如此阔气,一局三十万,不得了!”
此时,皇帝宣布以虢国夫人的三十万钱转赐诸乐工,于是,有一片高呼万岁的声音!
这是欢乐的高潮,安禄山和皇家的关系也进了一步,不久,他获得东平郡王爵位。而虢国夫人的儿子,虽未到婚姻的年龄,也因势而和皇帝的一名同年的孙女定了亲。(辈分又混乱了,但大唐皇家对此不在乎。)
杨氏家族的光辉一天天地上升。
终于有事发生了,上元节的长安,没有宵禁,杨氏族人夜游,车骑和广宁公主及她的丈夫程昌裔的车骑相遇,广宁公主的车上有徽饰,照理,杨氏的车骑应该让路,韩国夫人的家奴不让,双方争执了起来,家奴们互挥马鞭动了手,推开了公主的车,驸马都尉程昌裔在车中跳出喝止,也被鞭子打着而跌倒。幸而杨锜赶上来,才制止了一场可能酿成大祸的打斗。但就是如此,广宁公主的车已侧撞在路边树上,又由于公主随从人数少,寡不敌众,有两人被打伤了。
这是发生在西市附近大街上的事,自然很快就传开,杨国忠知道了,大惊,他以最快的方法托杨鉴上表请罪。
秘书少监杨鉴在痛苦中接受了这一任务。
人们以为杨氏族人在大街上侵犯公主,必会降罪的,但是,广宁公主入宫自诉的结果,只是杀杨氏家奴一人,而驸马都尉程昌裔,反以行为不检而停官了。
这一处置的方式使人感到惊动。
在宫内,杨贵妃也得知了,她对自己家族中人的骄横,大为不满,从来,她不为自己的家事而和皇帝说什么的,现在,她向皇帝提出了,她以为,对韩国夫人及其他扰事的杨氏族人,也应该惩戒。
皇帝对于已处理了的事不会改变的。再者,皇帝先看到杨氏的自行请罪表,再有广宁公主的哭诉,先入的观念使得皇帝以为错在公主那边,他轻松地对贵妃说:“程昌裔本来不会做官,我借此停他的职,没什么的,再者,西市街道如此阔,那会有争路的事,中间一定有别的原因,已过去了的事,别理会,我正在想,我们过几天上山去,他们为我弄了一群雪狗,希望下一次雪,我们可以玩狗!”
大唐皇帝越来越耽恋游乐了,西北的雪狗能拖了滑车在雪地上奔驰,边庭的将官训练好了,送来的。皇帝对此又有了好兴致。
于是,杨氏家族的事件便再无人提及,而皇帝和贵妃,在骊山温泉住了二日——温泉宫易名华清宫之后,又加建了许多房屋,虢国夫人自行出资加造了一宅,杨国忠也获得了赐第,只有秘书少监杨鉴没有。不过,这回的骊山行,杨鉴夫妇也随驾,虢国夫人以自资所建的屋宇让给杨鉴住。不过,杨鉴对于家族间的情形,有着深忧;何况,就在华清宫避寒游乐的日子,杨国忠又兼领了剑南节度使衔——杨鉴对贵盛、骄恣以及权力的取得,都有着不安。
杨鉴深知自己家族中最能干的男子是杨国忠,而且,杨国忠的青云直上,也并不是全仗玉环,他确实有过人的表现;不过,杨鉴又知道这位能干的远房堂兄,参加若干政治上的阴谋事件,和李林甫结党而致杨慎矜全家于死地。
他害怕这样能干的人物。此外,他对小从妹杨怡也有着不满,他听说杨怡和皇帝有暧昧,和杨国忠也有不清不白的乱伦关系,还有,他又知道杨怡利用关系自巴蜀贩货来长安出卖,因此,她很富有。
杨鉴受父亲的影响比较深,而他的妻子承荣郡主也是保守性格,和杨氏其他的人,有些合不来。
他日夜想换一个较闲散的官位,实在,他在秘书少监任上,早已超过了任期,应移调了。
当他正为自己的官位设想时,杨国忠来找他了,就是为杨鉴的职位,国忠劝请杨鉴接受光禄卿的新职,如果有积极的兴趣,则转任工部或户部侍郎。侍郎的官阶虽然只有正四品下,比光禄卿的从三品为低,但实权却高出光禄卿,杨国忠是善体人意的,提出时也很坦率——他告诉杨鉴,自己的职位可能再擢升,他希望能在杨鉴之后再升级,那比较来得好。杨鉴也坦率相告,本身对都城生活不能适应,希望外放作一任州官。
杨国忠答应为他安排,但要求杨鉴先转一次官,那是敷衍,因为大唐习惯重内轻外,做外官即使官高,也少有人愿前往的。
杨鉴不知道国忠在敷衍自己,他接受,但要求转一个同品或只高一级的闲官。
于是,杨鉴由从四品上阶的秘书少监转为正四品下阶的谏议大夫。谏议大夫表面权力不及秘书少监,但是,这职位是因人而重要或不重要的,谏议大夫为皇帝的近臣,对大政有发言权,虽然是散职,但也可以做得很出色。
自然,杨鉴不会是做得出色的人物。
当杨鉴调职时,贵妃单独召入他一次,先谈关于受封爵的事,杨鉴说明已让给长房,自就不必了,接着,贵妃问了一些外面的情形,杨鉴说出了家族中因贵盛和骄恣,自己看不惯,又无法理会,想避开些时,到外面去做州官。
杨贵妃没有传统的观念,再加她本身爱玩,多走些地方,她以为是乐事,对哥哥的提议,大为赞赏,并且自愿直接向皇帝提出,这使杨鉴为之苦笑,他又告知妹妹,国忠希望自己先做一任谏议大夫再外放。
“别理他,你想到外面,何必换什么谏议大夫,那又不是了不起的官儿,我来为你安排——噢,对了,我听说杨铦接你的秘书少监职位,他能做吗?”
杨鉴茫然,脱口说:“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会比我做得好的!”这回答使杨贵妃为之缄默,她不大看得起杨铦,从那次出宫事件后,她对两位堂兄弟都有些失望,不过,她不愿意说。
当杨贵妃要为哥哥进言外放做州官时,一宗特别的事件在长安城内发生了。
事出在朝廷中,为皇帝信任,职权仅次于李林甫的,官户部侍郎,兼御史大夫,又兼京兆尹,并兼二十多个使职的王錤。王錤的资历较深,升擢不及杨国忠快,但在高阶位上的进度,他又超过杨国忠,当杨国忠获得御史中丞时,王錤也是中丞,不久,王錤兼了御史大夫,高于杨国忠,再兼京兆尹,自然比杨国忠更加重要了。
杨国忠和王錤本来是交好的,但在官位变化中,国忠发现,王錤的现势,将阻碍自己入相,如果任命宰相,必然先任王錤才能轮到他的,何况,王錤和李林甫关系又极深,如此,杨国忠与有权势的王錤,成了政敌。
王錤的家族和杨氏的家族差不多,有骄横之名,但贵盛不及杨氏,不过,王氏家族弄权,杨家则和权力少有相干。
王錤的弟弟王銲,官位虽只户部郎中,但结党,又把势力渗入军中,王錤的儿子王准,为卫尉少卿,是一名狂夫,他们组合了一批市井少年,无赖子弟,还有龙武军中的中级带兵官。他们利用王錤为京兆尹的地位,在长安聚敛纳贿,包庇一些非法组织。他们本身狂妄无知,以为布在军中及市中的力量,足以控制长安。
这样的事,自然不易逃过朝廷的耳目,高力士控制禁军,当他查明王錤在禁军中的活动时,不能再忍,奏告皇帝,李隆基仍然相信王錤,命他查办弟弟。可是,狂妄的王銲以为自己的力量可恃,他动员市井组合和龙武军中一部人起来抗拒,并欲杀死龙武将军,全夺龙武军,用以迫皇帝任王錤为大丞相。
杨国忠的情报人员先得知,国忠即引太府的少数防守兵出战,又利用他兵部侍郎的职权,用急命请金吾将军发兵,他们在皇城西南打了起来,杨国忠明知这样的造反必不会成事,但他命部下守御。掌管禁军的高力士,虽然也知道这些人不能成事,但他不容许这种骚乱蔓延,亲自领了四百名飞龙骑兵,自皇城穿道而出,很快的解决了叛乱。
长安市区并未受到惊扰,打仗也只在皇城西南角一隅,谈不上有特别的损失。不过,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叛乱,把王錤父子都拖垮了,他们先后赐死!
处置这一件事,杨国忠的反应最快,也可以说出力最多,甚至宰相李林甫也不及他。
于是,王錤死后所遗下的两个大职位:京兆尹(按:等于大长安——首都——市长)和御史大夫都落入杨国忠之手。
在此之前,杨国忠所希求的只是兼御史大夫,他以为王錤身兼两个最重要职位,设法分取一个,合于情理,而且,他也有了部署,以兵部侍郎本职,求取兼御史大夫,唯一使他遗憾的是杨鉴太不积极,如果杨鉴积极一些,可以轻易地再夺王錤的户部侍郎,那末,王錤就不足为敌了。然而,意外事件的发生,使他获得了比预期更好和更多的职位,此外,王錤所兼领的二十余个使职,几乎有一半转到杨国忠身上。
于是,在大唐皇朝,宰相李林甫以下,杨国忠的声势最大。再者,李林甫和王錤私交极深,王錤的叛逆案,虽未涉及李林甫,但这位大臣始终受到议论。
杨国忠虽然是外戚的身份,但人们知道他最初的崛起和中期的奋斗上进,与宫廷是无关的。士人们虽然看不起杨国忠(因他没有文事方面的出身和才华),但对他的办事能力,却无人非议。
长安城内一场儿戏式的叛乱,把杨国忠捧上了高位。皇帝和贵妃谈及此事时,杨贵妃乘机为自己的哥哥请求一个州官的职位。皇帝看着他,讶然问:“玉环,你讨厌你的哥哥?”
杨贵妃茫然,说没有。于是,皇帝说:“据我所知,杨鉴是一个能循规矩的正派文官,才力可能不很高,但守职不坠,交他做事,必不会逾越和做不到,为何要外放他呢?”皇帝在迷惑地问。
“他自己想到外地去体历一下,上次,他转官谏议大夫时,我和他见了一次,他有此表示,我一直忘了代他请求。”
这使皇帝又笑了,摇头说:“你在宫中那样久,还是一些也不懂,你哥哥要做州官,又何需请求?他要求做尚书,才需要请求哩,以他现在的职位,如外放为上州州官,名虽不降,实际等于相当严重的降级!”
“上州刺史的官品也很高,好象比谏议大夫还高……”
“你不懂的,外官官品和京官官品不能同日而语!”皇帝又摇头,“不,我想一个比较好的京官给他,光禄卿……”
“三郎,他自己要做州官,你就来一次皇恩浩荡!”杨贵妃急说:“阿鉴有些象我的父亲,不愿因我而取高位!”
“好吧,我的外戚中各式人才都有,有一个不求显达的舅子,也不坏,我立刻着人去办!”
“那也不必如此急的,你记住这件事,照例办就是了!”
当杨国忠显贵甚盛的时候,杨鉴却离开了长安,到遥远的江南的湖州任州官,那是因为原来的湖州刺史刚好任满。
杨鉴的外放湖州刺史,使长安官场中疑惑和议论,可是,这又只有几天,新的事故转移了他们。
在此以前,安禄山大破契丹,那是一场先败后胜的战役,功成。不久前,契丹又入寇,安禄山部将之击退,并追逐三百里,占领了十多个要塞,于是入朝。
此时,在西北立功的名将哥舒翰也在朝,哥舒翰成名在安禄山之前,但当时的声威和名位都不及安禄山,他有些不平,皇帝使高力士为之调停。
杨国忠也奉命调和于两员将军之间。但是,青云直上的杨国忠,此时的处境却不太好。王錤事件之后,有人议论李林甫,杨国忠也顺势运用了一下。可是,李林甫做了十九年宰相,本身能力既强,又耳目众多,朝廷间的细事,他都会知道的,杨国忠声势虽大,到底比李林甫差得很远,杨国忠以为在皇帝面前暗损一下李林甫,必不会为人知的。可是李林甫却得知了,这位老去的宰相对权力的控制是一丝不苟的,当他发现由自己一手提携起来的杨国忠对自己竟然不够忠诚时,便利用宰相权力来打击杨国忠了。
杨国忠也耳目众多,他得讯,很是紧张,这是他生死成败的关头,他求助贵妃了。
是杨鉴刚到湖州,谢表尚未呈递入长安的时候,杨国忠向贵妃谈及自己的处境,并且要求贵妃认真地给予援助。
“国忠,决不可能的!”杨玉环以她的直觉作回答:“如果李林甫图谋你,一定会向皇帝说,可是,我知道没有,皇帝很称赞你,认为你的才能在众人之上,那意思好象是说,李林甫也及不上,你尽可放心!”
“贵妃,你在宫中,对外面情形不了解,据我调查到,李林甫正在设法打击我!”杨国忠以很认真的口气说,“他在安排,这个人口蜜腹剑,很是阴险的,他一定会损我,现在没有向皇帝说,只是时候未到!”
杨贵妃还是不相信,再者,她也不解,国忠和李林甫,从来就相处很好的,何以会忽然闹到不相容的地步呢?她思索着,忽然如有所悟地问:“国忠,你有没有贪赃?有没有证据落入人手?”
杨国忠知道,大唐法律的习惯,大臣贪赃而且有据,被弹劾,十分之九必失位。于是,他又认真地说:“我兼领许多使职,贪赃的机会太多了,但我没有,我花钱虽多,却不是从贪污得来,我向花花借——花花做巴蜀生意,我兼领剑南节度使,自然有方便,即使在以前,我用我在蜀中的关系,也使人予花花很多方便!”
杨贵妃皱了一下眉,终于笑了出来:“我家人中,花花是了不起的一个,我看她有用不尽的钱,原来如此!她本事真不小,今天,她在安禄山府中做客,你可知道,这是皇上命她去的——皇上原来命我在南内设宴款待安禄山,我不高兴,花花承担了去!”她不是政治性的女人,随便一说,就把话题扯远了。
“贵妃,我的事——”
“你放心,只要不被御史们当殿揭出贪赃枉法的事,决不会出问题,当然,你不会谋反的。”杨贵妃仍然不经意地说。
“贵妃,你能为我向高力士探探口风吗?如果有意外,你要在皇上面前竭力保全我!”杨国忠在无可奈何中直说了。
“好,那没问题,我知道了!”
于是,杨国忠在将信将疑中走了,他发现,玉环太不够机灵,不过,他相信真有危机时,玉环会帮自己。
杨国忠走后不久,杨玉环因无事,便自行到内侍省高力士的公廨去——高力士虽为骠骑大将军,但仍在内侍省旧日公廨办事,杨玉环在宫中既没有架子,行事也随便,她只偕两名宫女与一名内侍,步行而往。近来,她发觉自己的体重增加,便多走路和习舞,但她又懒,无事时喜睡,因此体重未能减下来。
意外地,她到内侍省内公廨门时,得报,皇帝也在。监门内侍也已把贵妃驾莅报了进去。
当杨贵妃入内省第二道门时,大唐的皇帝和高力士都出迎了,高力士在前,搀扶贵妃上阶。至于皇帝,以一种官式的口气,如唱一样叫出:“大唐天子与骠骑大将军迎接贵妃!”
杨贵妃笑逐颜开了,她上阶,喜洋洋地说:“你怎会在此地的?他们说你在龙池那边睡觉!”
“我睡了半个时辰,想到一些事,出来到处看看,高力士来陪我,就到他那儿聊天,你呢?”
“我在花萼楼哪,你知道,今天要接见两位郡主,一位什么部的尚书夫人,我忘了——后来,国忠又来见我,忙了好一阵,随便走走,到这儿!”
“我以为你是问讯而来——原来是喜相逢!”
杨贵妃睨了他一眼,转而问高力士:“我们就站在门口说话下去了?”
“贵妃,皇上才说要走了,刚才你驾到,老奴这地方,同时接待皇帝贵妃,哈哈,这太荣耀了,请!”
“你如果没事就不进去了,我们到五龙坛去,力士也跟着去吧!”皇帝说,“即使有事,到五龙坛再说,高力士这地方不舒服,明儿为他改造一下!”
杨贵妃原想找高力士来问问李林甫和杨国忠之间的事,因为皇帝在,她不便当着皇帝的面问,而到了五龙坛,皇帝与高力士谈着边境的军事问题,她对打仗的事最没有兴趣,看他们谈得起劲,在旁听了些时,她睡着了。
高力士最先发现,笑着一指,皇帝回看了一眼,也笑。悠悠地说:“她的好处是无心机,无是非!这时候,我们在谈军国大事,她居然能睡得着的!”
高力士想到她由寿王府转为女道士的往事,低喟着说:“十多年了,可真难得,老奴也不无微功?”
杨贵妃的入宫,高力士从中出力不少,皇帝自然不会忘记的,因此,也笑了,曼声说:“我早年有武氏,但认真说,她比惠妃好,惠妃到底是我祖母的家人,有些戾气,她完全没有——哦,不谈这个,关于南诏的事,吐蕃又出兵相助了,前不久,杨国忠奏,蜀军大破蕃兵,收复隰州等三城,俘敌六千三百,献俘到长安来的有一千,怎么他们又有力再举?”
“那回,地方奏称吐蕃兵动员六十万,数字是必然不可靠,杨大夫的奏状也只说边地传闻六十万,老奴想,蕃兵在巴蜀边境直到云南边境,大约有二十多万兵,其中有不少该是裹胁的羌人和汉人,死伤的可能也比被胁从的多,老奴以为,不必自中朝征兵南征,上次鲜于仲通领兵征南诏,先在滤南一战大败,后来募兵八万再进,虽然攻到西洱河,但我军伤亡却很重,南方太远,又卑湿多瘴,中原兵在地理和气候上先就吃亏,老奴以为暂时仍着剑南地方兵防守,以不在中原征兵大举为原则!”
皇帝沉吟着,缓缓地点头,又回望了贵妃一眼,再说:“我你都老了,不然,亲提一师南征,总可平南诏,逐吐蕃!”皇帝低喟着,“如今,能军之将都在西北,要找一个征南的人才,可也不易,鲜于仲通并非大将之才,狠打烂打,自己的兵员损失如此重,虽胜,亦没意义。”
“陛下四十余年太平天子,断无南征之理,至于老奴的能力,只有守住宫城皇城,不让它出乱子!挂帅却不敢想,何况,南诏无入侵之力,蕃人只是扰边,俱非大患。”
“那末,你明天就以骠骑大将军的身份,和宰相及兵部谈谈,责成剑南谨守边境,也就是了!”
他们所谈的军事问题,直接和杨国忠有关的,因为杨国忠兼领剑南节度使的名义,李林甫深谋熟虑,要借此排出杨国忠,而贵妃却在谈重要问题时睡着了,不过,即使她不睡着,她也不会有此敏感的。
李隆基逢着军事问题,大多会和高力士单独商量,在他的心理上,以为高力士是一个知兵者,因为他发动玄武门兵变而取皇位,高力士是主谋者之一,也是他最重要的助手,四十余年来,最初的观念未变。
不过,当军事问题告了一段落时,皇帝却被贵妃的睡姿所吸引了,他移身看着。
高力士含笑行礼,先退了。
皇帝蹑足走到她身边,看睡着的贵妃,鬓边有微汗,于是,他轻轻地为她解开衣带,敞开外衣。
她翻侧了一下,没有醒。皇帝看着她白皙的颈项,再看轮廓线条,她的耳根及鼻子,嘴唇,下巴,都有柔和美——十多年了,她依然如昔,身子稍为丰腴了一些,但在李隆基心目中,觉得这更宜人——他想了:抱住瘦的谢阿蛮时,轻灵,很有趣,如偎小鸟,谢阿蛮伏在自己身上时,如一只青蛙,也有趣。至于虢国夫人,长身玉立,骨肉停匀,和阿蛮完全不同,和贵妃也少有相似的,虢国夫人有一股恣放的气焰,为杨玉环所缺少的,可是,在李隆基的直观感应中,虢国夫人比较硬性,不若贵妃的圆浑,他以为圆浑应该是美的正宗。于是,他又想到温泉中,贵妃的身体线条,即使当年,比现时较瘦时也是圆浑的……
于是,他再回想虢国夫人,艳丽,挺秀和娇馨,但在温泉池水中,停匀之美,又似乎稍逊于圆浑。
意念流转之间,他忘情地发出了笑声。
杨贵妃醒了,她懒散迷朦地叫了一声三郎,稍后,她似乎体察到自己是怎样睡着的,倏地坐了起来,看左右,皇帝于忽然间精力充沛,揽住她说:“高力士已走了,我们讲话时,你睡着了。”
“哦,好热!”她的面颊偎着皇帝。
——十多年了,他们仍然有似新婚式的情爱。
三日之后,安禄山辞朝了,这位爵东平郡王,兼领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的胡将,是大唐广大的北方地区的长城,他太重要,在京师,不能留得太久。
皇帝命杨国忠送行设饯——李林甫是有气派的,他只受安禄山的辞行而并不相送。安禄山有骄气,可是,对李林甫,他是有所惮而恭敬的,朝中人物,也只有李林甫的尊威才能压得住这员胡将。
在安禄山走后的又次日,李林甫于大朝仪中,忽然提出了蜀中军事问题,蜀人亟盼杨国忠赴镇区处,李林甫以首席宰相的地位奏请如蜀人所请,遣杨国忠赴剑南。李林甫以最冠冕和为国家边事的重要理由奏请。此奏,突如其来,杨国忠虽然广布眼线,但在李林甫提出之前,却一些也不曾风闻——他完全没有估计到李林甫会这样快以及用这样的方式排挤自己出朝。
皇帝也感到错愕,皇帝认为杨国忠并非知兵之人,派他去是否有用?不过,杨国忠既兼领剑南节度使,在法理上,是责无旁贷的,虽然如此,皇帝还是问杨国忠本人的意见。
在大朝日的朝堂上,遥领剑南节度使的杨国忠明白自己是无可能辞的,他一辞,便会被李林甫预布的人交相责难。再者,一辞,对他的体面也大有损害,人们必然以为他惮远役和心怯,那末,自己的政治前途就黯淡了。
于是,聪明的杨国忠,在突发事件的第一时间,立刻作了欣然接受的表示。并且,坦率地说明自己对理郡治兵之事,并不擅长,当先向宰相请示机宜,尊奉原则而做。
李林甫估计杨国忠会设法铸词而辞的,料不到他竟一步弯路都不走,直接接受,这使得李林甫布下的棋子失去了作用。
大朝散后,杨国忠到宰相公廨,以一贯的恭敬态度,向李林甫请示机宜——杨国忠自出仕以来,对李林甫一直以晚辈身份自居。
官场上,即使敌对,在面子没有撕破之前,总是维持亲切的表面关系的。李林甫很会做,他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与作法,和杨国忠讨论了半个多时辰,仍然兴致很好的样子,这使杨国忠着急,因为他于退朝时就派人约好了虢国夫人。向宰相请示,他认为只是敷衍性的,料不到时间一直拖延下去。幸而,另一位宰相陈希烈有急件要请示,杨国忠便借故告辞。他匆匆转入自己的公廨,处分了两宗与当前人事有关的事,便自侧门走出,乘车赴虢国夫人之约。他说了经过,请虢国夫人立刻去见贵妃求助,他说明自己当于午后,皇帝午睡醒时入宫。他再三嘱咐虢国夫人,立刻入宫,赶在午餐时请贵妃为自己设法,将自己留下。
虢国夫人对杨国忠的事,总是最尽心的,她以时间已迫,骑马入宫,但她到时,皇帝和贵妃已入餐厅了。
宫中侍从,没有一人不知道虢国夫人的特殊地位,虽无明令,但决无人阻延她入宫的,甚至,她在苑中骑马也不受干涉,因为皇帝曾特准过一次,侍从们就援例了。
她直入餐厅,使杨贵妃有意外感,问她何以突然而来。
“我今天起身早,闷着,赶来和你们一起吃饭,贵妃娘子,恕小妹不曾先请!”她依然恣肆地,笑谑地。
“小阿姨来,总是随时欢迎的,是不是?”杨贵妃也谑说,她是讽皇帝的,不过,在说了这句话后,她又正经地说:“花花,我们也正谈到你,三郎说,国忠和你,一男一女,是我们杨氏一族中出色的人才!”
“那样说,皇上置贵妃娘子于何地呢?”她问皇帝。
“她已是贵妃,自然是例外的。”皇帝也笑着,“国忠要去巴蜀,区处军事了,贵妃说他不知兵!”
“国忠从来没在军事上有过经历,怎么要他去区处军事呢?”虢国夫人是敏锐的,立刻把握机会直接发言。
“他没有治军经验,但他有才能,他去,至少不会比别人差,何况,他又遥领着剑南节度使,这是他本分的事,”皇帝饮了一口清酒,“只是,朝廷需要他,他管的事极多,一走开,怕没人能好好代处!”
“那会两头都不着实了!”杨贵妃也直接发言了:“如果他到巴蜀弄不好,打败仗,朝中别人接他不行的话,岂不大坏?”
她稍顿,忽然问:“三郎,国忠真的能干?”
“他能干,做事敏捷和正确,简直无人可以相比,他兼了几十个职,依然头头是道,让他到巴蜀去走一次也好,调回来,我想就给他一个相位,他是宰相才!”皇帝很认真地说,再补充道:“他去剑南,并非直接领兵打仗。”
“我家能出一个宰相,嘻!”虢国夫人体察情势,很快就改变了态度,“皇上,贵妃阿姐,我先报个备,我在成都有产业,国忠要去,我托他代我变了钱——”
“花花,你要钱,我给你,何必多花心机?”皇帝欣然说出,“我并不小气的!玉环也不是小气的,你向她要,她一声令下,内库照支无误!”
“不能如此,平时开玩笑,花花内府的钱无妨,说正经,我不想沾皇上的太多,上次修宅,内部装置,花了我许多,我就不愿从宫中出,我们已得到皇家的太多了,再者,我在成都有产业,弄几百万钱,轻而易举,国忠去得恰好,他是节度使,为我处理产业,没人敢说闲话了。”
皇帝为此而摇头,杨贵妃懂得她的意思,用筷子打了一下碗说:“花花太精了,你要那多钱,少花些不行吗?”
“不行,人生在世,有钱,就得花,没钱,我一样可过穷日子的,皇上,我若做少府卿,会为你赚很多钱!”
一个问题,在午餐中,轻易地,不着痕迹地带过去了,皇帝只嘱咐虢国夫人不要直接托杨国忠处理私财,他命她直接派人找节度随员的判官代办就行了,因为节度使官太大了。
午后,杨国忠入觐时,皇帝和他谈了很久,使杨国忠无法回家,因为已近宵禁,他辞出,只能宿在皇城的省内。
李林甫为宰相以来,行史权力,布置缜密,从未有真正失败的时候,然而,这回对杨国忠,他预感到自己会失败了——他知道杨国忠入宫谒帝,夜宿省中,皇帝和杨国忠闲谈的内容,他大致也获知。他排出杨国忠,以为可以阻这个人进展,至少可以阻两年,也可以在两年间来削弱他,但一天中的发展,使他明白,杨国忠赴镇,只会是特使性的,必不会久,再回来,对自己的威胁会更大。
于是,他深思着,再作布置。
事情也很凑巧,杨国忠奉命,匆匆出都赴镇,而李林甫,偶然感冒,因事忙而撑了一天,发热,病了,上年纪的人发热,对身体的打击自然很大的,他的高热虽只三天而退,却不能立刻起床了。
李林甫承担的工作很繁重,大唐天子把例行事务的决定权完全依法委给他,对特殊事务,高级人事调遣等,也尊重李林甫的意见;自从改元天宝以来,相权一天天加强,中国历史上,宰相制度本来是极为完整的,但在实行时却并不依制,自汉皇朝以来,有才能的皇帝侵夺了相权,样样都亲自管,而昏庸或暗弱的皇帝在位,帝权为宰相所夺,唐皇朝开国以后,宰相人数最多时有六人,但大部分时间,宰相并未能行使他们的合法权力,在某些过渡的短期间,宰相曾侵夺帝权。真正依照制度,帝权、相权相配,互不相侵犯,只有李林甫任宰相的现阶段。
由于宰相权责完整,李林甫虽病,却无可能真正休息。他的高热才退,人软弱到不能起床,迫得在床上处事,朝廷大事,有不少移到李林甫房内来办。
本来,李林甫可以把事务交次席宰相陈希烈处理,但他怕这样做会损及自己权力的完整,因此,他力疾从公,躺了四天,并未康复,但却抱病上朝,以及入宫见驾。
皇帝看到李林甫一病,形容很枯槁,他嘱李林甫可在家治事,多多休息,为了慰劳这位大宰相,皇帝在宫内设小宴,留他吃午饭,杨贵妃为陪,此外,高力士和陈希烈也奉召入陪,高力士虽然是内侍,在皇家,是奴的身份,但他又是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武官最高官阶——文官中最高权位的李林甫,有左仆射衔,但在文官官阶上只是从二品。大唐官制除了三师三公是正一品外,其余文官最高阶为正二品的尚书令,中书令,侍中,但因为太宗皇帝李世民在为帝以前出任过尚书令,以后就无人敢任此职,等于空悬了,也因此,文官最高官阶正二品是中书令和侍中,侍中是虚衔,有时不叙品,李林甫为右相,同中书令,因而他的官阶也可以算正二品。
因此,高力士的陪宴,一些也不失礼制。李林甫在乏极中,勉强挨完了一顿午饭,回到中书省,就躺下休息,不能动了。
这之后,李林甫又力疾入朝了三天,他不肯在家休息,然而,他的体力确实不支,又有了微热,不能起床了。
皇帝派太子去问疾,同时,由高力士率同宫廷中两位名医到相府,代表皇帝问候,以及诊疗。
高力士发现李林甫很惫,他告诉皇帝。
皇帝沉吟着,忽然说:“都城也没有特别事故,我提早赴华清宫,让宰相也随行,在温泉中浸浸,对他的病会有好处!”
天宝十一载十月戊寅日,皇帝一行,赴华清宫了。李林甫怕乘车震动,改乘便舆而赴。
温泉虽然说能治病,但对李林甫的病,却是没有帮助的,可是,这出于皇帝特殊的恩典,他自然无法拒绝。
李林甫在自己赐第的温泉中浸浴,因为减少治事,他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不过,由于李林甫病,皇帝却比较忙了,十多年来,李隆基把大权交托宰相,闲逸惯了,一忙,他就怕烦,同时,他又有知人之明,认识到左相陈希烈不足当大任,于是,在骊山的华清宫,皇帝命中使急驿入蜀,召杨国忠速回都城。
在华清宫,皇帝虽然比平时忙了一些,但他享乐的时候还是有的,李林甫病弱,而皇帝却强健。温泉水一浸,他就精神抖擞了。
虢国夫人对陪侍入浴,兴致其实不高的,可是,皇帝却缠着她不放,他有精力缠人,而且他又有旺盛的兴趣欣赏以及为自己所喜的人服务。
有一次,皇帝还抱一抱侍浴的宫女——杨怡骂他贱,而皇帝也直承不讳。他还坦率地告知杨贵妃这些事,杨玉环摇头了,追问他:“三郎,你的眼界一向很高的,那个锦梦儿,我看也不错,你却认为不屑一顾,怎的会变了?”
“锦梦儿——那是好些年前了,一个男人,年纪大了,有时会贱,我抱抱那个侍浴女,花花满不高兴,其实,我并无用心,只是,那侍浴女的衣服湿透了,裹紧着身体,别有一番风韵,我想试试自己的感应力,就抱她一下,只是这样,没有其他。”
“三郎,我心里头高兴你的强健,但是,你到底有这一把年纪了,不要太滥,好不好?还有,那小鬼,最好也少找她,她常常使你很吃力,又不让你休息,是不是?”
大唐天子期期地笑了,是的,和谢阿蛮在一起,的确是吃力的畅快事,他有雄心,然而,他又限于年纪和体力,现在听着杨贵妃轻俏地娓娓道来,内心有说不出的舒服,他以为,杨贵妃才是真正爱和体贴自己的。
虽然如此,皇帝还是会去找吃力的畅快,谢阿蛮也是传奇式的,她自入宫到出名,到和皇帝勾搭,也有多年了,可是,她依然保持当年的体态,以及当年那种活泼的风采,她不是一个可用度衡去量的美人,然而,她有她的特出处,她依然吸引人,可能比成名之初更加吸引人。
在华清宫,她那个情人陈方强于禁军已取得了中级初阶的官位,那是出于贵妃的照顾,在陈方强的年纪,这是很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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