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我的私人劳家卓

_8 乔维安(当代)
Gary和我驱车到附近一个小镇,在简陋的当地居民办公室翻开了这几日的报纸。
我看到大幅的新闻标题,我离开新加坡那一日,我原本准备搭乘的那架飞机滑出跑道,然后爆炸起火,在平地上断成了两截。
我们对着熊熊火焰之中混乱不堪的急救场面目瞪口呆。
Gary喃喃道:“老天……”
我说:“你救我一命。”
我们如劫后重生一般拥抱。
Gary在回去的路上说:“真不知你家人以为你出事有多伤心,快点回去。”
我点点头,现在已天黑,Gary替我计划好,明天开车送我出去,然后搭车去沙巴州,在沙巴上飞机。
车子开到一半路上开始下雨,真是糟糕的天气。
我回去打电话给家里,给劳家大宅,听着奶奶念叨着幸好菩萨保佑福大命大,我顿时平添再为人世之感,因为我一时的任性出行竟如此惊动烦扰到长辈,我甚觉不安,想必此事也给家卓带来了无数麻烦,只是他的手机一直没有办法接通。
我试了许多次,仍是盲音,只好打电话小姑姑。
她声音轻松许多:“映映?”
“小姑姑,你在新加坡?”
“是,现时已经回酒店。”她声音带着后怕:“虚惊一场,真是要命。”
我忍不住问:“家卓怎么样?”
小姑姑说:“我没见到他,他忙得二十四小时都不断有人请示他处理事情,下午你姑父通知了他你安全的消息后,听说他身体支撑不住在休息室昏了过去,已经送去了医院。”
“他……”我心底一阵慌乱:“怎么会这样……”
小姑姑说:“飞机一出事他即刻就去了机场,据说是警署长陪他一起去的,他第一时间就和新加坡警方一起进了爆炸现场,我和你姑父过来时,他已经在机场守了两天一夜。”
“别的家属还哭得出来,他可真镇定,起先一团乱的时候他拼命协助警方维持秩序,后来搜救完毕医疗队离开后警方开始调查罹难者名单,他的几个助理隔开了旁人,他就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等着。”
“映映,他说是他要你走的,是他让你来搭这班飞机,他异常平静绝望的表情真让人害怕,”小姑姑透出几分唏嘘感慨:“他身体好像也不好,医生一直守着他,我真没有办法想象你要是真的出事他会怎么样。”
窗外细雨朦朦,深宵无眠,我坐在旅馆的大厅一遍一遍地拨打那个电话。
信号很差,座机也是断断续续,家卓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枯坐到半夜,忽然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震人耳膜。
我心底一悸,扔下电话跑了出去。
远处一台巨大的越野路虎从小路直直冲过来,碾过老板的花圃,撞倒了白色栅栏,发出巨大声响。
旅馆的人被惊醒,迅速冲了出来。
汽车急促打转刹车,轮胎摩擦着地面响起尖锐声音。
车还未停稳,一个秀挺瘦削的身影就匆匆跳下车,一手撑在车门站稳,然后朝着旅馆看了一眼,目光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攫取了站在旅馆门口的我。
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男人们手提着武器警戒地围在前廊下。
我奋力拨开几个粗壮男人,朝他跑过去。
他一把拉住我,狠狠地把我揉进胸膛,差点没把我的肩胛骨揉碎,我连呼吸都生生地疼。
一直飘飘荡荡地漂浮在空中的心却缓缓沉淀下来,我只觉得无比安心。
我蜷缩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
“让老天惩罚我,”家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说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撕扯着喉咙:“让老天惩罚我,映映,我再也不将你放开。”
我抱住他消瘦得厉害的身体:“我没事,我错了,我不该到处乱跑——”
他热烈吻我:“不,幸好你乱跑,不然我万死莫赎——”
我搂着他的腰踮起脚回应他:“不要这样说——”
“如果没有你,”他身体在打颤:“如果没有你,我不知这世界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在夜色弥漫的湿雨草坪上紧紧拥吻。
身后突然有光芒耀眼地闪烁,我转头看到木质长廊下,那群伙计一个一个端着长枪短炮对准我们,按动快门的卡嚓声不断响起,闪光灯乱成一片。
大门敞开,旅馆的人跑动着点起了屋子的灯火,大声地唱起欢快歌曲,大家开心地笑着看我们,厨娘很快端出了热气腾腾的食物。
我抱着他问:“你怎么过来的?”
“直升机,”家卓低声说:“只是夜晚无法确定位置,没有办法在密林降落。”
他有些站不稳,伏在我肩上虚弱地喘气,神情却是愉悦的。
那一个夜晚,在我最好的时候,和我最爱的人在一起,那是我一生中,最完满丰盛的年华。
经年后想起来,惊心动魄渐渐褪去之后,变成了心头一株泛着甜腥气息的荆刺。
我曾以为我得到了全世界。m
正文 (十八)
笔下中文 更新时间:2011-9-13 18:13:08 本章字数:12125
(m) 早晨起来,高外天空阴沉,已至深冬,天气越来越冷。m
我笑着回头,我心爱的男人微微皱着眉头,站在衣橱前挑衬衣。
我放下杯子走过去,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腰。
家卓手上拿着衣服,俯下脸用下巴蹭蹭我的额头。
幸福得跟梦境一样。
我今早有课,换好衣服出门时,家卓提着公文包,另一只手牵住我的手:“映映,天气太冷,让我送你过去。”
我握着他的手指,跟着他下。
在等电梯的间隙,我轻轻摩擦他无名指上指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家卓,为什么一直戴着?”
“习惯了。”他淡淡地答。
“那我也要拿我那个出来戴。”我灵光一动。
家卓侧头看了看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动。
“笑什么?”我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想了想,含蓄地说:“嗯,那么大颗石头。”
“我故意的,”我笑嘻嘻:“反正是你的钱,谁管它俗不俗气?”
他揉揉我的头发:“真是小孩子。”
车子在校门停稳,家卓下车替我拉开车门,然后帮我把电脑和几卷设计稿纸从后座抱出来。
他微笑:“乖乖上课,早点回家。”
美色当前我竟无比羞涩,连看他都不敢,只点点头:“嗯。”
他是感情非常内敛的人,又因长年身居高职的缘故,在公开场合一贯矜持稳重,他连牵我手都很少,只是若有似无的视线总是停留在我身上。
那种淡淡宠溺的眼神几乎让我无法自拔。
家卓笑笑望我,然后返身拉开车门。
我站在马路边望着他的汽车开远。
“哦——”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上扬的声调,我转头,看到唐乐昌正望着呼啸而去的车尾,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Cayenne GTS!”
我转身朝学校里走。
唐乐昌跟上来,漂亮嘴角一抹鬼祟笑容,故意挤兑我:“江意映,真人不露相啊!”
我回头恶狠狠瞪他:“不许嚼舌,小心我剁了你舌头!”
他做出心碎表情,眉头皱成一团:“这就是你那位三头六臂?你就是为了金贵富家子而抛弃了我?”
我翻白眼:“唐乐昌,你入戏太深,养和医院神经科欢迎你。”
“唉,江意映,说真的——”他那张令无数女孩神魂颠倒的脸庞凑在我眼前,仔细捕捉我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忽然说:“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我还有一个小妹,明年要举行十六岁生日派对,可以介绍你去参加。”我笑嘻嘻地说。
唐乐昌身神采飞扬的大眼睛忽然就暗了几分,有些委屈的神情。
我心里有些不忍,只好扯开话题说:“我有课,先走。”
匆匆跑开了。
“喂——”唐乐昌在后面喊:“今晚的排练你来不来?”
“来——”上课铃响了,我应了一声,朝教室跑去。
我们戏剧社为下个学期即将举行的毕业晚会,已经开始筹备谢幕演出。我们这一届合作四年的一班老友,老大已经决定回北方家乡找工作,剩下的出国的出国,读研的读研,风流一代终究雨打风吹去。
唐乐昌竟在大学最后一个学期死皮赖脸加入戏剧社,并在我们的演出中讨得了一个跟我演对手戏的小角色,还用他的花言巧语骗倒了我们涉世未深的小编剧,给他临时多加了两句台词。m在戏里我演虚荣拜金女二号,唐乐昌饰演一直苦苦爱恋着我的披萨店送外卖落魄穷小子,是为了衬托出我的恶形恶状的路人甲。
脚本里他是阳光帅气的披萨王子,第一句台词风流倜傥:“玫瑰,今天的披萨很好吃哦。”
第二句是深情告白:“亲爱的玫瑰,我是如此的爱你,世人皆道你美艳高傲,我却独爱你曲终人散之后的一抹寂寥。”
然后他就被我一脚踹下台去了。
我们对稿时他口吻情真切切,夸张而极富感染力,笑翻我们全场人,也令我笑场无数次。
晚上在社里开完会,我回到家,家卓已经下班。
他坐在沙发上休息,看到我进来:“回来了。”
我丢开手袋伏到他身边:“嗯。”
他伸手解下我发带,用手指梳顺我头发,然后伸手将我抱起:“累不累,去洗个澡。”
“不要,我好困了。”我躺在他的腿上撒娇。
他抱着我往浴室里推:“乖,进去。”
洗完澡顿时神清气爽,我们坐在床上看Gary给我们邮寄过来的照片。
我将他们在我们重逢那个晚上给我们的那一组照片摊在床单上,说:“家卓,我们各选一张最喜欢的。”
家卓手撑在床上,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照片,对着我点点头。
我喊:“一二三——”
“这张——”
“这张——”
我看到家卓喜欢那张照片:我靠在他怀中扭头看镜头,笑得纯真无邪,露出小颗洁白犬牙,暗夜之中明亮的幸福,直溢向大海边缘。
家卓凑过来看我选的那张,是家卓将我搂在怀中,我背对着镜头只有一个背影,而他沉静的容颜,嘴角一抹浅浅笑意,异常英俊生动。
我们忽然安静对望。
我知道原来我们的视线都只有彼此。
家卓伸手将我揽入怀中,轻柔地吻我。
和最爱的人肌肤相亲,那种真的是沁入骨髓的甜蜜。
一月底,学校放寒假。
我在金匠跟着的设计师刚刚做完一单大项目,过年前闭关休息,因此我这段时间比较空闲,每天按时下班陪家卓,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即使只是简单的吃个晚饭,都觉得无比幸福。
从新加坡回来之后我陪家卓回过几次劳家大宅,绮璇怀孕已五个月,据说医生检查过是个男胎,家骏意气风发,老爷子这段时间有点高血压,但依旧精神烁烁,劳家的昌盛富贵,自是更甚昔日。
家卓处在这一片锦绣荣华之中,仍旧是不动声色的一贯文雅从容。他礼数周全地陪着长辈吃饭,神情是恰到好处的淡淡喜悦,我亦觉他心思难测。
我心底略略高兴的是我陪着他回家的这几次,他之前一直因为精神压力太大而导致的胃痉挛并没有再发作,从大宅回来之后,家卓只和我窝在家里,过着不知人间忧欢的日子。
周末家卓不上班,他难得迟起,醒来之后端着咖啡坐在我身旁,然后把我手边的凉水换成了牛奶。
我正坐在沙发上继续奋战我的毕业设计图,力求尽善尽美地不断修改,随着细节一点一滴的完善,整座房子越来越趋于我的梦想。
“家卓,我问你,”我对着电脑上的图咬手指,始终有点不满意:“如果是小朋友,你觉得他们会喜欢家里设计怎么样比较好?”
他凑到我的屏幕前看了一会,说:“嗯,蘑菇。”
蘑菇?我眼前一亮。
我铺开一边的稿纸,刷刷大笔几下,立即在房子的一侧勾画出一个可爱的草图,直接与别墅主体连接二卧室,蘑菇样式的童话城堡。m
家卓饶有兴致地望着我。
我一边画一边心里琢磨着,这又需独立材料另外建造,更加的不切实际,不知道这次交上去会不会被教授骂。
“好了,”他握着我肩膀,打断我的纠结:“我难得休息,你不是说今天要去买东西?”
我丢下铅笔,亲亲他手背:“嗯,我去换衣服,很快。”
临近旧历新年,街上都是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
家卓明显有些不适应如此喧闹的人潮,在车库时停车时,前面一辆白色奥迪不知为何打横停在入口,跟在后面的司机一直恼怒地按着喇叭,然后是保安过来大声地吆喝,家卓坐在驾驶座上,轻轻皱眉忍耐着。
停好车走上电梯,整个购物中心挂满了艳五颜六色的招贴画,一派喜庆热闹的年货气氛。
“家卓,是不是太吵?”我担心他不习惯:“我们改天再来好了。”
“没有。”他忽然伸手轻轻将我拢在身边,躲过了一个男子手上横空飞来的塑料袋。
他笑笑:“映映,我没有那么娇贵,你要宠坏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笑笑,贴在他的身旁,他身上清清淡淡蓊蔚洇润的气息,在纷杂的人群中,是专属于我的味道。
想起来都泛着心虚,我何德何能,竟成了离他最亲近的一个。
吃晚饭回到家里已经是傍晚,我们提着大袋进屋,我累得瘫倒在二的沙发上,家卓从购物袋中翻找出一个印着小熊的花布架子给我:“去。”
“这是什么?”我接过,打开,是一个收纳柜。
我的玩偶在家卓的房间里到处丢,已经被整洁干净条理严谨的二少爷批评多次。
我撒娇:“明天再收。”
“嗯,”他摸摸我头发:“现在去,床上都没地方睡觉了。”
我闭着眼,将脸埋在沙发里。
“江意映,”他佯装生气:“你再乱丢我把她们统统关到衣橱里去。”
“不要——”我蹦地坐起,严正抗议:“那你也把我关到衣橱里。”
“你怎么这么不乖?”家卓掩嘴轻轻咳了几声,声音有些低:“本来我这两天睡得就不是很好……”
“好好,小哥哥,”我从沙发上爬起来:“我马上就去,你别生气……”
我收拾好房间,给他整理衣橱,清理床上我留下的发丝,茶几下的地毯有些细微的灰尘,我噼里啪啦地跑下要找吸尘器。
家卓换了件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瞧见我这架势,赶忙上来拉住我手:“映映,这些让佣人来做好了。”
他牵着我往房间里走:“走了一天很累了?”
“嗯。”
“我有点公事要处理,你先去洗个澡?”
“嗯。”
“我没有精力打理房子,”家卓温润嗓音说:“家里要辛苦映映。”
我低着头,鼻子莫名酸楚。
家。自从母亲在我幼时离开之后,总是有无端的寄人篱下之感,时至今日,我终于觉得自己真正有了一个家。
我洗了澡,悄悄溜进书房。
家卓戴着黑框眼镜对着电脑屏幕,不时翻阅手边的文件。
之前他从来不让我进书房,殊不知我最喜欢看这时候的他,家卓认真工作的时候,高度职业素养带给他一种异常精密的冷硬气质,那是他最迷人的时候。
他忙完走出来,我坐在外间沙发上。
“家卓,我爱你。”我伸手环住他脖子。
他对我没头没脑的爱意已经习以为常,转过头亲亲我脸颊:“乖。”
我将脸埋在他的肩窝,一动不动。
他温柔拍我肩膀:“怎么了?”
“我有点害怕。”我闷声说。
他捧起的我脸看我神情:“为什么?”
“我觉得有点虚幻。”
他眉头微微蹙紧,凝视我:“我让你觉得虚幻?”
“家卓,”我小心地措辞:“你为什么——为什么又愿意——”
他伸手轻轻地扣住我手指:“我曾怕我不能给你幸福。”
“可是,在新加坡,我以为你出事那时——”他微微苦笑:“那时,我真是要疯了,我甚至想,你要是真的——我宁可陪你去——”
从未听到他提及事发当时的心情,我不禁满心感动。
“映映,我很少有如此失智的时刻。”
我慌乱地抓着他的手:“你现在后悔了是不是?”
他望着我,目光有一种复杂的坚定:“我令你不安,是我做得不够好。”
“我……”我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家卓锁着眉头不再说话,然后伸手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我贴在他的胸口,他待我这么好,我却还在怀疑,简直要令他伤心,我心知这般患得患失的心情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好处,即使最辛苦难受的日子,我仍相信未来幸福的可能。
如果这是上天给我的眷顾。
我更加要学会感恩和珍惜。
冬天最深处,除夕来临。
过年时家骏的父母从美国飞回,一家子人热热闹闹在大宅吃了顿团圆饭。
年初八,家卓早几天已去公司正常上班,我仍在休假,劳家老太太派了司机来接我陪她去庙里上香。
老太太已信佛多年,逢初一十五,都虔诚焚香戒斋。
冬日下午暖阳照耀,汽车驶出城市,朝东山上的一座香火鼎盛的庙宇开去。
远远就看到熏香缭绕的寺院大门,新年来拜佛的男女三三俩俩结伴而行,车子却打了个弯,然后驶出一段路,稳稳地在侧门停了下来。庙里早已有僧人在门口候着,待我和司机伺候着老太太从车子走下来,方颔首行礼:“请这边来。”
老太太穿着锦缎袄,戴一串翡翠坠子,神情慈和,我搀扶着她跨过一道道门槛,陪着她礼佛,虔诚地上香,礼拜,磕头,又添香油。
慢慢地走,慢慢地看,大雄宝殿之上的佛像,宝相庄严,眉目慈悲地俯瞰众生,我只觉得一颗心也慢慢地安静下来,细细地品味出了一份超尘的清净与安祥。
我陪着老太太,徐缓而安详的弯腰,朝东,南,北,三拜,然后用左手细心地将燃香插入鼎炉。
庙里有熟识的师父,笑着同她道:“老太太广结善缘,必有善报。”
老太太温和地笑。
有小沙弥过来请:“斋饭已经在西厢房备好。”
非常清淡的素食,我细细咀嚼清香米饭,抬头透过朱红的轩窗望向淡蓝天空一角下琉璃屋檐,钟声悠远,树枝斑驳的阴影在风中轻微摇晃,心下都觉得无限安宁。
吃晚饭我陪着老太太在寺庙安静的一隅晒晒太阳。
老太太问:“好一阵没见老二,身体怎么样?”
“嗯……”我想了想,答:“还好。”
老太太眉目宁静地望着琉璃瓦下的石榴树,忽然说:“映映,你是不是觉得老头子偏心?”
我一愣,不知如何答。
老太太望望我有些委屈的神情,有些了然的慈爱:“老爷子虽然疼长孙,可也没老糊涂,老爷子一世发号施令惯了,老大顺着他,他自然是欢喜些的。”
“家卓为人处世,做事如何,老爷子是心知肚明的,只是老二心思阴郁难测,性子又清傲一些,老爷子有时难免偏颇。”
我只静静聆听。
“他自小就静,尤其是他母亲过世之后,出国读书后回来后跟家里人很生疏。”老太太说:“映映,我也是很疼这个小孙的。”
我轻轻答:“家卓心里是很敬重您和爷爷的,他就是不爱说。”
老太太有些忧色:“这就是**心他的缘故,老二像他父亲,太重感情,心思郁结,进了劳通这些年,熬得身子又弱。”
“映映,你多体谅他。”
“奶奶,”我问:“家卓他妈妈是怎么过世的?”
老太太问:“你不知道?”
“他只跟我略微提过他母亲非常宠爱她。”
老太太摸着手上的玉镯,有些感慨:“我这两个儿媳,大的精明世故,但是失之气度,小儿子娶的是官家小姐,美是美,但身娇肉贵——”
她垂眸未望我,白皙眼角浅浅皱纹:“他母亲生了家卓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去得早。”
我坐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映映,劳家凭着你太祖爷爷一开始上海做的最早一家发钞银行开始,这么几十年下来,家业虽然微薄,但操持起来也不容易。我的几个媳妇孙媳里,奶奶就很喜欢你,江家将你教得很好,敦厚纯良,尊夫重孝,我跟你爷爷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讪讪的:“奶奶,我年纪小,很多还要靠您多教我。”
老太太慈爱地拍拍我手背:“慢慢来。”
老太太返身走进庙堂,双手合十,静静沉思。
这时有小沙弥过来:“老太太,慧吾师父已经在等您,今日讲的是《圆觉经》。”
老太太站起点点头:“有劳带路。”
“映映,你就随便逛逛。”老太太回头叮嘱我。
“嗯。”我乖巧地点头。
我在午后的静谧庙堂中缓缓地绕,香烛缭绕之中的年轻僧人,穿着土黄长衫,微微笑着问我:“施主无愿?”
我坐在朱红门槛上,略想了想,很快摇摇头,我所拥有的已经足够好,不能再贪心。
那个眉目之间点尘不惊的年轻男子细细望我面相,眼底一点寂寥和悲悯慢慢地弥漫开来,最后却只是微笑,双手合十轻轻行礼,转身朝寺庙深处走去。
夜里我回到家,家卓在书房,我敲门进去。
他推开笔记本电脑将我拉到身旁:“今天陪奶奶去了寺院?”
“嗯。”我将手中一张折叠着的黄色纸条递给他。
他问:“什么?”
“平安符,我求来的。”我说。
“给我的?”他接过。
“家卓。”
“嗯?”他温润嗓音。
“我跟菩萨说保佑你长命百岁,安康喜乐,如花美眷,子息承光。”
他笑笑将我拥入怀中。
“映映,我不用这么好,分一半给你。”
他牵着我的手,伸手从书柜中取出一个干净精致的文件袋,郑重其事地将那张纸放进了柜子里里面的那一层。m
正文 (十九)
笔下中文 更新时间:2011-9-13 18:13:08 本章字数:13658
(m) 新年假期结束返工,众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但又不免带着长假过后的懒洋洋。m
我在办公室忙得人仰马翻时接到母亲大人电话。
我正在大堆的图纸文件中奋战,夹着电话说:“妈妈,我在忙。”
母亲口不留情:“我自小教你细致笔法却让你大了去画刻板商业大,累死活该。”
“是是是,我错了。”我唯唯诺诺应她,口气却是调侃的。
好不容易找出工程师需要的文件列印好,我握着手机走到走廊外专心同她讲话。
母亲同我寒暄几句,听得我语气愉悦,笑着说:“大难不死,似有后福?”
“是是是。”我甜甜蜜蜜地笑。
“我打电话给Gary,他说劳二同他致谢,异常诚挚激动,简直视你若掌上明珠。”
我答:“是非常感谢他。”
“妈妈,家卓同我商量后捐助了在那次事故中失去亲人的数位家庭的小朋友。”
“嗯,”母亲赞许:“多做善事,回报老天对你善待。”
“我知道,”我说:“妈妈,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映映,”她忽然唤我,语气认真地叮嘱:“那就要好好珍惜。”
“妈妈,我会的。”我坚定地答应她。
同母亲通完电话,我返回办公室继续忙碌。下午五点准时下班,我收拾东西搭车去学校。大四最后一段时间,毕业论文已经上交,我除了准备答辩,其他的空余时间都留给了戏剧社的排演。
社里礼拜一三晚上,以及周末都要排练,我晚上偶尔会晚归。新年伊始后家卓工作更加繁忙,晚上经常要应酬,有时他深夜归来,疲倦得厉害,也就乖乖由着我伺候他洗澡。
不过家卓明言不喜欢我在家里枯坐等他,因此我平时若累了都是先睡,他回来就亲亲我脸颊,只觉得莫名安心。
真正在一起生活之后,我们默契越来越好。
晚上排练完,我和大家去吃宵夜。
惠惠也经常来,她因为工作时间不定时没有办法参与这一次的谢幕演出,但平时只要有时间,她都跑过来看我们排练或是一起吃吃饭,大家都很珍惜大学这一段最后相处的时光。
生活充实忙碌,不知不觉之中时间飞快。
很快到我们大学生戏剧节。
演出的那个晚上,化好妆后同一班演员一起呆在后台,我不断翻看手机。
唐乐昌站在一旁冷眼看我许久,终于忍不住激我:“江意映,一个好的演员在上台前应该心无旁骛。”
我瞪他一眼,把手机收了起来。
我已在一周前告知家卓,我们再这个周末会有大学最后一场演出。
家卓只点点头说:“这几天可能要出差,我尽量抽空去。”
我也知道他这段时间忙得很,劳通银行的电子系统升级,似乎整个IT网络平台都在整合重组,他忙起来不分昼夜,有时凌晨还见他跟海外分区连着电脑开会。
前天他已去外地出差,大约也不会回来那么快。
我一边想着家卓一边望向舞台,这时演出已经过半了大半,还有一个节目就轮到我们,我们是戏剧表演类的压轴,家卓还是没有来。
文艺部催场的师妹过来:“映映,准备到你们了哦。”
我对她笑笑示意明白,然后继续转头心不在焉地看着节目。
视线的余光中,我忽然看到礼堂的侧门悄悄打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走入,他从拥挤的人群中走过来,一边低头对身旁的人轻声致歉,一边抬头望舞台。
我心脏重重一跳,第一反应竟然是慌乱地躲到了帷幕后,从幕布后悄悄地望他,。
家卓站定在舞台的一侧,在人群中,长身玉立的一段身影,舞台一束光线打到他的身上,光影营造出一个英俊逼人的侧脸轮廓,他的脸一半沉浸在黑暗中,眼睛却极亮,仿若熠熠生辉的星辰。
身旁的小女生顺着我视线看到他,忍不住惊呼:“好帅。”
我忍不住陶醉笑笑:“是呀。”
这时掌声忽然热烈响起,然后是主持人报幕,熟悉的音乐响起,我神魂颠倒地只顾着看家卓,直到唐乐昌将我一把推上了舞台。m
经过无数次的排演之后,我大脑皮层已经熟练到变成了自然反应,我踮着脚步,拜金女王高傲地出场——
帷幕落下时,我听到全场热烈欢呼。
然后帷幕重新拉开,我们手拉手鞠躬谢幕,口哨尖叫伴随着荧光棒在空中飞舞,我们看看这一张张熟悉面孔,想起陪伴着彼此走过四年的同学情谊,忍不住彼此互相拥抱,纷纷热泪盈眶。
我们终于长大成人。
我在台上回过头寻找他的身影,怎奈人潮汹涌,底下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我努力睁大眼睛,仍看不到他在哪里。
家卓,谢谢你来。
我在心底轻轻地说。
换下了演出服出来时,演出已接近尾声,我随着我们一群演员走出会场,手边的电话忽然响起。
“映映,”家卓在电话里轻轻说:“回头。”
我转过身去,还来不及反应,一大捧洁白芳香的花束就塞入了我的怀中。
再定神看过去,家卓已经将手插入了口袋,淡淡含笑望着我。
我连人带花扑上去抱住他:“我刚刚才见到你,怎么一下就不见了。”
家卓轻轻搂了搂我,然后拉开我:“好了,里面太吵,所以就出来等你了。”
家卓笑着说:“演出很精彩。”
“谢谢你。”我情绪仍处在某种亢奋中,除去说谢谢,只懂得笑吟吟紧望他。
他今天穿了一件双排扣的深灰外套,同色系围巾,棕色粗布裤子,一贯的讲究工整,气质却异常年轻清爽。
家卓靠在我身边低咳一声说:“映映,你同学……”
我回头看到惠惠为首的一班同学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们。
“映映映映——”惠惠首先反应尖叫着过来:“死丫头死丫头,你什么时候——”
“唔……这个……”我有些脸红,支吾着家卓。
家卓略略欠身对惠惠客气地道:“韦同学,早听映映提起过你,有幸见面,我姓劳。”
他颔首对着我的同学:“各位好。”
惠惠热情地问:“劳同学哪个系的?”
家卓说:“我已工作。”
“哦,劳先生从事什么行业?”惠惠继续问。
家卓风度很好:“金融。”
“说起金融,”惠惠忽然想起来,手肘碰碰身边的人:“杨睿逸你不是最近正都在看什么金融的合同?”
杨睿逸一直站在一旁,这时才说:“不知道劳先生在哪间公司上班,我们金泰律师事务所同好几家公司都有业务往来。”
“嗯,”家卓点点头:“我们公司法律顾问的合同到期,最近是约了几家事务所来谈。”
杨睿逸马上反应过来:“我随同老板去过一次,劳先生可是在劳通银行工作?”
家卓点点头:“前天我刚好在十六开会,遇到贵所潘先生。”
杨睿逸殷勤地问:“劳先生认得我们潘主任?”
“嗯,”家卓说:“不熟,法务部的关华森负责接洽贵公司。”
“劳先生是关部长上司?”杨睿逸听得家卓直呼关某人其名,已经掏出了名片递给家卓:“这是我名片,劳先生请多指教。”
家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语气谦和:“不好意思,我没带名片。”
“好了,”惠惠拉开他:“人家是来接映映的,不是来谈工作的。”
杨睿逸不好意思笑笑退到一旁,惠惠随即吆喝着一众人去宵夜,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着闹了一会,就道别走了。
家卓站在我身旁,气度矜贵,神色坦然,一直含笑望着我们。
惠惠离去之前对我会心眨眼,用嘴型说:“抓紧点,姐姐看好你——”
我笑着对她做了个鬼脸。m
家卓微笑看我们胡闹,我待到周围人群散去,才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低头答:“下午。”
我说:“吃晚饭没有?”
“嗯,吃了。”家卓轻轻颔首示意我往泊在路边的车走:“你饿不饿,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还好——”我们并肩走在路边,迎面夜风吹来,家卓忽然握拳掩着嘴低低咳嗽。
我伸手去拉他的手,感觉一片冰凉:“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我将他往车里推:“还穿得这么薄——”
拉开车门我看见后座上搁着一件厚外套,埋怨着:“干嘛不穿多点——”
家卓坐在车上笑笑:“总要穿好看一点,不然给你丢脸。”
这人还有心情说笑,我返回后座给他取来衣服,摸到他的脸:“家卓,你是不是发烧?”
他毫不上心,随口答:“好像是,怪不得我觉得有点热。”
我不放心:“难不难受?有没有感冒?”
家卓握住我的手:“不要紧,回家就没事了,别担心。”
车子转过校道,家卓刹车转弯,我忽然在校道上看到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
我从后视镜看到唐乐昌站在路口,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们的车开走。
“映映?”家卓洗了澡,走出来唤我:“不是说累么,怎么不去换件衣服?”
我蹲在起居室的柜子里翻找出退烧药,端来温水:“你先吃药我再去洗澡。”
他摸摸我头发,接过我手中的水杯。
我仔细看着他吞下了药片,家卓坐在沙发上掐住眉头,掩饰不住的倦色隐隐。
我拖起他往房间里走:“去床上等我。”
家卓躺在床上,看着我风姿撩人地脱掉外套。
家卓忍俊不禁:“快一点,否则我要睡着了。”
我蹦蹦跳跳往浴室跑去:“你敢——”
出来时家卓倚在床头看书,我爬上去摸摸他的额角,还是烫烫的。
“家卓,”我说:“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家卓翻身将我抱住:“不用医生,有映映就够了。”
我笑着蹭到他怀里。
他手从睡衣后背伸入,轻轻地抚摸我的脊背,一阵酥软的迷醉泛来。
“家卓……”我忍不住低声呻吟唤他名字,手搂住他脖子,将唇印在他脸颊。
家卓抬手熄灭了灯光,一室春光乍泄。
清晨我在他身边醒过来,家卓已经醒了,早安吻落下来,清清凉凉的。
果然退烧了。
我安心了,看了看时间抬眸问他:“你今天不上班了?”
“苏见他们一会过来。”家卓说。
“有什么事去公司不能谈?”我疑惑。
家卓扶额轻声道:“我是因为还有些头晕——”
我顿时担心爬起来:“那要不要打电话让他们不要来了,你今天好好休息好不好?”
家卓眼底浮现狡黠笑意。
我嗔怒地拍他:“欺负我!”
他拉住我的手,安抚地一个一个吻过我手指。
我们又在床单里缠绵了一番,直到门铃响起。
家卓起身穿衣,随手套了件衬衫:“我去开门,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我迷迷糊糊地将头埋进枕头,贪恋地闻着温暖的气息。
闭着眼再躺了一会,其实已睡不着,我起来走出房间,二走廊尽头那个平时空置着的房间门虚掩着,男人们低声交谈声响传出来。
我下煮早餐。
一会苏见下来:“映映,好香。”
我给他舀了一碗鸡丝粥,苏见坐到餐桌旁心满意足地喝粥,一边感慨:“结婚就是好。”
我笑笑,看来家卓对心腹幕僚并无隐瞒我们的关系。
“家卓呢?”我问。
“他还有点事交代,就下来了。”苏见答。
我洗干净手走出客厅倒牛奶,抬头忽然看到客厅杵着一个人,铁塔似的,浓眉阔眼,不苟言笑的扑克脸。
老天,他怎么在这里。
我吓了一大跳,直觉地拔腿往后跑。
张彼德顿时黑脸。
苏见正好走出来,瞧见这场景忍不住大笑。
我朝梯口跑了几步方觉悟过来这是在家里,停下了脚步,又羞又怒地望着他。
这时家卓走下梯,看到我问:“映映,怎么了?”
张彼德抿着嘴不说话。
我结结巴巴:“没、没什么。”
家卓的手搭在我肩上,望望张彼德,说:“彼德,为何映映怕你?”
张彼德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我回过神来,慌忙说:“没有没有,在伦敦承蒙张先生照顾颇多。”
“是吗?”家卓眯起眼看看我,又看张,这才若无其事地说:“那吃早餐。”
周末的傍晚,下班时间一到,同事即刻纷纷四散。
我坐在位子上看着办公间瞬间人去空,竟有些感觉孤单,手机却突然响起。
唐乐昌打电话给我:“江意映,晚上有没有空?”
“嗯,有事?”
“可否赏光陪我看电影?”
“怎么突然找我?你的那些琳达爱丽丝呢?”
“江意映,请正视我的品位。”
我一边与他说话,一边走出大,天已经有些黑了。
这几天家卓都在加班,等他回来我通常已经睡着,反正回家也是自己呆着,我说:“好,去看看,如果有好片子的话。”
唐乐昌答:“我下了,就在你们公司附近,你等等我过去接你。”
和唐乐昌到了电影院,他径自将我拉到了一幅巨大的电影海报前。
“是他。”我看着宣传画上那个色彩阴暗的名字,有些兴奋地说:“我喜欢他。”
“这么巧,”唐乐昌耸肩:“我是刚好想看这部电影。”
我在排队入场间隙拨家卓电话,兴许他在忙,打了好几次均无人接听。
这时唐乐昌将饮料放入我手中,电影已经开始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