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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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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职业杀手、小商人和神秘谋杀】
  远程来复枪上附设作为瞄准用的望远镜,通常的有效度是乘十,也就是说,可以将距离拉近十倍。望远
镜的目镜上,有很细的线,交叉成为一个“十”字,只要使射击的目标固定在“十”字的中心部分,扳动枪
机,子弹呼啸而去,就可以射中目标。
  当然,并不是说上这种远程来复枪在任何人的手中,都可以依据同样的程序射中目标,还得看握枪的
人,手是不是够稳定,要是在扳动枪机的一刹那间,手稍为震动了一下,那么即使是极为轻微的震动,也足
以使子弹射不中目标。
  根据最简单的数学计算,如果目标在三百公尺之外,枪口只要移动一公厘,子弹就会在距离目标三公尺
处掠过。
  绝对稳定的双手,是一个远程射手所不可缺少的条件。
  铁轮就有这样一双绝对稳定的手。
  铁轮以一种十分舒服的姿势坐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面对著挂著厚厚的丝绒帷帘的大窗,房间里的灯光
相当暗,在他身边,是一杯散溢著芳香的陈年白兰地,在酒杯旁边,是一枝已经装嵌好了的远射程来复枪。
  铁轮将那枝可以拆成许多部分的,制作极其精美的来复枪,自盒子中取出,装好之后,连铁轮自己,都
不知道他已经在沙发上坐了有多久。他一坐下来就是这个姿势,而且一直保持著。
  他坐著,将双手的手指伸直,掌心向著自己,凝视著手掌和手指。双手像是完全没有生命的石刻,一动
不动,甚至给人以这双手的里面,没有血液在流动的感觉。
  铁轮一直伸著双手,直到他对自己稳定的手感到满意,才慢慢屈起手指,将身边的远程来复枪抓在手
里,枪口上早已套上了灭音器,使得子弹射出时所发出的声音,不会超过拔开酒瓶上的软木塞。
  他用枪口轻轻挑开了帷帘,帷帘后的大玻璃窗子上,早已有一个可供枪口伸出去的圆孔,那是铁轮一进
入这间房间之后就弄成的。
  这是一家大酒店中最豪华的房间之一,在十二楼。枪口伸出去,望远镜的镜头,贴在玻璃上,铁轮略俯
身向前,将眼睛凑在望远镜的目镜上。
  通过望远镜,他可以看到对面的那幢大厦,那是一幢十分新型的大厦,这种新型的大厦,即使在迅速发
展中的日本东京最繁盛地区,也并不多见。大厦的外部结构,全是玻璃,连走廊的外墙,也是玻璃,可以由
外面看到匆促来往的人。
  铁轮慢慢移动著枪枝,将目标固定在对面那幢大厦十一楼的走廊上,使望远镜中的“十”子,对准了一
个穿著鲜红上衣少女的饱满胸脯,然后,跟著这个少女向前走,一直到这个少女在走廊的弯角处消失。
  在这几十秒中,铁轮的手指,一直紧扣在枪机上,他知道,只要自己的手指向下一压,那个穿红衣服少
女的生命,立刻就会消失。这种感觉,常常使铁轮感到极度兴奋,谁是生命的主宰?不是上帝,也不是阎
王,是他!铁轮,可以使任何人在一刹那间死亡,是他!这个从不失手的职业杀手!
  铁轮并没有再移动,他双手把持得极稳,从望远镜中看出去,“十”字的交叉,停留在走廊的转弯处,
那地方的墙上留下了一个不为人注意的高度记号,离地一百六十四公分。他要射杀的目标,身高一盲六十八
公分,也就是说,当目标转出走廊,铁轮扳动枪机,子弹就会射进目标的眉心,一枪致命,绝不落空。
  目标的行动,铁轮也早已调查得很清楚,中午一时,目标会离开他的办公室外出,一定会转出走廊,进
入他的射程范围之内。
  一时零七分,铁轮看到了他的目标,转过走廊的弯角,进入了望远镜中“十”字的中心,他扳下了枪
机。
  铁轮的身子立时向后一仰,用极其迅速的手法,将来复枪拆成七个部分,放进了那只精致的箱子中,然
后合上箱盖,取起身边的那杯酒来,一饮而尽,提著箱子,走出了房间。
  他甚至不必花半秒钟去看一看他射击的目标是不是已经倒地,那不必要的,二加二一定等于四,铁轮射
出了一枪,目标一定倒地,事情就是那么简单。
  从升降机出来,穿过酒店的大堂,和几个向他行礼的酒店员工点了点头,走出酒店的大门,置身于街上
熙来攘往的人丛之中,他感到无比的轻松,那幢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夺目光彩的大厦十一楼走廊转角处,
有一个人死了,他和这个死人之间,不会发生任何的联系,不会有任何人想到他和那个死人之间有关系,唯
一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是那颗射进了死人体内的子弹,但子弹不会说话。
  板垣一郎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心情并不愉快。
  他是一家中等规模企业公司的董事长,完全独资,每年的盈利,通常在两百万美金左右,所以他的生活
享受一流。身上的西装,是紫貂毛和羊毛混纺品,裁剪的是东京一流的裁缝,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气宇轩
昂,是成功的中年人的典型。
  他有一个美丽的情妇,情妇的名字是云子。云子是一个知名度不太高的歌星,年龄恰好是他的一半。
  板垣的不愉快,来自云子。他们有一个秘密的约会地点,那地方幽静而舒适,板垣和云子约会的方式
是:先取得电话的联络,然后在约定的时间中,先后到达。通常,板垣一定先到十分钟或五分钟。和所有成
功人士一样,板垣对于时间计算得极其精确,永不迟到。
  板垣到了之后,云子也来到,然后,那地方就是他们的小天地,大约在午夜左右,板垣和云子就会一起
离开。除非有因公出差的机会,板垣会带云子一起去,否则,板垣在午夜时分,一定会回家。
  板垣的妻子贞弓,是关东一个有名望家族的女儿,板垣能够在事业上有这样的成就,依靠贞弓家族之处
甚多,他和云子之间的关系,绝对不能给妻子知道,这种隐秘的幽会方式,使板垣在繁忙的商业活动中掺进
了一种异样的刺激。
  板垣和云子的约会,一星期由一次到三次,当他们没有约会的时候,那秘密地点空置著,只有他和云子
持有钥匙。
  昨天晚上,板垣恰好有事,在十一时左右,经过那个地点。他在车里,抬头向上一望,却看到窗帘之
后,有灯光透出来。
  那地方有人!这使板垣又惊又疑,那地方不应该有人,因为他并没有约云子,云子一个人不会到那地方
去!但如果云子另外有情人呢?那地方确然是极其理想的幽会地点!
  板垣当时妒火中烧,几乎想立时下车去查问究竟。可是当时,他的妻子恰好坐在他身边,他无法这样
做,只好将怒火抑制在心里,尽量不表露出来。
  不过当时他的脸色也已经很难看了,难看到了贞弓这样问:“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难看极了!”
  板垣连忙掩饰:“稍有一点头痛,或许刚才酒喝多了。”
  回到家之后,趁贞弓不觉察,他打了一个电话。那幽会地点,为了不受骚扰,没有电话,板垣打到云子
的住所去,如果云子在家,那么可能有小偷进了那幽会的地方。
  可是云子的住所电话响了又响,没有人接听。
  板垣的心中更惊疑愤怒,但他没有藉口可以外出,所以怀著一肚子闷气睡了下来。那一晚,当然睡得一
点也不好。
  第二天一到了办公室,他立即又拨云子的电话,每隔半小时一次,一直到一时,还是没有人接听。
  板垣决定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亲自到那幽会地点去查看一下究竟,他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因为心
急要走,连公文包也不记得提,就匆匆离开了办公室,在走廊上走著,走向走廊的转角处。他的女秘书一发
现他忘了带公事包,立刻替他拿了追出来,一面追,一面叫道:“板垣先生!板垣先生!”
  板垣转过弯角,女秘书也追了上来。就在那一刹那间,女秘书看到了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的事。
  “先是一下玻璃的破裂声,”她事后在答覆刑事侦探员健一的询问时,这样回答:“接著,在向前走著
的板垣先生忽然站定。我将公事包向他递去,一面叫著他的名字,板垣先生转过头来,张开口,像是想对我
说话,可是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在他的眉心,有一股血涌出来,极浓稠,我从来也没有看见过那么浓稠的
血,接著,他就倒了下来.....”
  健一被派为板垣案件专案小组的组长,繁冗的调查工作进行了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之中,健一加起
来的睡眠时间,不到三十小时。他双手托著颊,手肘支在办公桌上,望著桌上的日历,不禁苦笑。
  他有一个好朋友快到日本来,一天之前,板垣案子忙得不可开交的时侯,就和他通过电话。电话从印度
孟买打来,时间是午夜,将他吵醒,健一自一醒过来,立时头脑清醒。他拿起电话听筒:“我是健一,请问
是谁?甚么?印度孟买打来的国际线?好的,请快点接过来。”
  打电话给健一的是甚么人呢?是我,卫斯理。
  卫斯理是甚么样的人,当然不必再详细介绍了。但是,我为甚么会在孟买打电话给健一,却必须好好说
明一下。
  首先,得介绍我和健一相识的经过,那是若干年前我在日本北海道旅行的事。
  当时健一才从东京帝大毕业,还未曾开始工作,我们在滑雪时相识。后来,他参加了警察工作,我们一
直维持通信,他来看过我两次,我每次到日本,也都去拜访他。
  每次我和健一见面之际,我总是择要地向他讲述一些稀奇古怪的遭遇,他听得津津有味。而且,不论我
的遭遇听来如何荒诞,如何不可信,他毫无保留地接受,这证明他是一个想像力极其丰富的人。
  而我一开始和健一相识,几乎不到两天,便成为好友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健一有一项极其特殊的专长。
他的这门专长是:对野外生活的适应能力。
  健一的家乡是日本九州中部的山区,他出生在一个十分贫穷的农家,据他自己说,两岁丧母,三岁丧
父,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照顾他,他自小和山中的猴子、狼、獾、熊,甚至于蜜蜂、蚂蚁一起长大。当
他被他的养父发现时,他说,当时他熟睡在一头母猴的怀中,那年他十一崴。这话,当然无法得到旁证,因
为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养父已经死了。
  不过,健一适应野外生活的能力超卓,我从来未曾见过第二人,有这样的能力。
  我曾经和他一起露宿在山野间,他几乎可以分辨出每一种不同的昆虫的鸣叫声,也知道怎样去吃它们才
最可口。他随便发出一点怪声,就可以引得各种小动物,来到他的身边,当他是自己的同类,他能学超过三
十种以上的鸟鸣声,每一种都维妙维肖,而且可以分别雌雄。当他学起一种鸟的雄鸟叫声之际,他的头发上
可以站满这种鸟的雌鸟。
  他甚至宣称自己精通猴类的语言,事实上他也表演过好几次他和猴子通话的情形给我看过,使我深信不
疑。
  像健一这样的人,最适宜的工作,应该是向动物方面去发展,但是他却选择了当警察这一行。后来我问
过他为甚么作这样的选择,他的回答是:“我对一切生物,都已经有了极深刻的了解。可是,我不了解人。
我想,警察是接触人的行业,所以我要当警察,试图进一步去了解人。”健一可以说是唯一以这个理由参加
警察行列的人了!
  我打电话的原因,是因为在印度旅行──那次旅行另有目的,过程也十分有趣,但不属于这个故事的范
围之内,所以不提──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接触到了一个动物学家。这位动物学家正在为一件事发愁,使
我想到了,唯一可以解决这个困难的人,只有远在日本的健一。
  动物学家遭遇到的难题是,有一头极其珍罕的纯白色的小眼镜猴,在印度南部森林中捕获,自从捕获之
后,一直不肯进食,已经奄奄一息。这种眼镜猴本身,极其罕见,白色的变种,可以说举世仅此一头,要是
“绝食”至死,自然可惜之极。所以我想到了健一,以他和猿猴之间的沟通程度,或许可以劝这头白色眼镜
猴放弃“绝食”。
  我和这位动物学家,先和“国际野生动物保护协会”联络,取得了日本方面的同意,准许我 带这头白
色眼镜猴入境。然后,我就打电话给健一。
  我在电话中只说找他有极其重要的事,并没有说明要他干甚么。我当然不知道他正为板垣案子在大伤脑
筋,甚至根本不知道有一个叫做板垣一郎的企业家被神秘射杀。
  我之所以全然不提起,是想给他一个意外之喜。至于我要来见他,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困扰,这一点,是
我所料不到的。
  在打了电话之后,由于那头白色小眼镜猴的情况愈来愈坏,所以我立即启程,飞往日本东京。
  健一还是维持著原来的姿势,双手托著颊,坐著不动。在他面前,是一大叠报告,全是有关该项案件
的。
  一个星期的调查,似乎一点也未能拨开迷雾,板垣之死,肯定是第一流职业杀手的杰作,他找到了酒店
的那间豪华套房,登记的名字是一个最普通的日本名字,据酒店职员、侍应生的回忆,住客身形相当高大,
面色黝黑、英俊,讲明只住一天,房租先付,晚上入住,第二天中午过后,正是板垣中枪之后两分钟,他离
开酒店,手中提著一只极其精致名贵的鳄鱼皮手提箱。
  凶手当然就是这个住客,可是这样外形的人,在东京有好几十万,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个人,当然
没有可能!
  健一的决定是,从板垣的生活上去查究,看看甚么人要雇用第一流的职业杀手去取他的生命。雇用这种
第一流杀手,代价极其惊人,通常超过十万美金,如果没有极其重大的理由,不会有人会这样做。
  循这条路去查,要查出真相来,应该不会太困难,可是一星期下来,板垣一郎生前的活动,已经尽一切
可能搜集了来,还是没有头绪,所有的线索,只是板垣在每个星期之中,例有一晚到三晚的时间,在八时至
十二时之间,行踪不明。
  这一点,是板垣的妻子贞弓提供的。
  “我有记日记的习惯,”贞弓在回答健一的询问时这样说:“当然,我的日记,只不过记一点流水账,
家庭中发生的琐事。板垣每次有生意上的应酬约会,都会告诉我,我也就记下来。他的应酬十分繁忙,有时
候甚至要一晚上赶几个约会,有时,喝醉了由朋友送回家,在我的日记中,也全有记载。”
  健一静静听著:“那么,夫人,是不是可以将你的日记,交给警方,作为查究板垣先生生前行动的资料
呢?”
  贞弓在听到了健一有这样的提议之后,略为挪动了一下她以十分优雅的姿势坐在沙发中的身子,但仍然
维持著优雅。她出身关东一个望族,健一早已知道这一点,同时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心中就在想:大家
风范,究竟不同,她的神情,一切全是那样恰当。适度的哀伤,适度的悲痛,丈夫的死,并不能打乱她久经
训练的大家生活,家中的陈设,仍然是那样的高雅整洁。再且听起来,她的讲话也那样有条理。
  那是健一,或者是任何外人对贞弓的印象。但是贞弓自己的心里,可不是那么想。
  一接到板垣的死讯,登上了穿制服司机驾驶的汽车,在赴医院途中,贞弓心中只想著一件事:他死了!
  结婚十七年,他死了!
  这十七年来,有许多琐事,平时无论如何再也想不起来,可是这时,却在一刹那之间,一起涌上了心
头。
  最奇怪的是,她在想到“他死了”之后,心境十分平静,好像那是期待已久的事。
  任何人,对于期待已久的事,忽然发生了,都不会惊讶,反倒会松一口气,贞弓就有这种感觉。
  可是,如果问贞弓,为甚么她会有这种感觉?是不是板垣活著的时候,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她回答不出
来。
  一听到坐在对面,身材瘦削,但是却全身弥漫著用不完的精力,一双眼睛充满神采的办案人员,要借用
她的日记,贞弓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
  然而她心头的震动,表现在外表,只不过是身子略为挪动一下。她甚至很自然地作出了一个抱歉的神
情:“健一先生,这……个问题……因为日记之中,毕竟还有一点,是我私人生活!”
  建一忙道:“是,这点我明白,那么,能不能请夫人将日记中有关板垣先生的行暋々{毙炙X来,我会派
人来记录。了解板垣先生生前的活动,对于追寻凶手有很大的作用,想来夫人也一定希望早日缉凶归案!”
  贞弓现出了适度的悲哀:“可以,这我可以答应。”
  建一找来了一个很能干的探员,负责记录,同时使用笔录和录音机。
  在记录完毕之后,建一派了七名能干的探员,逐一去拜访日记中提及板垣曾与之约会的那些人,很快就
发觉,其中十分之七是真有这样的约会,但是十分之三左右,却全然没有这样的约会。板垣之所以要向贞弓
说有约会,目的只不过是要用这段时间去做旁的事。
  每星期一次至三次,每次四小时到五小时,板垣要利用这段时间做甚么呢?
  “当然是他有了一个情妇,他那些时间,用来和情妇幽会。”我说。
  我对健一说这句话,是在日本东京,他的住所之中。我抱著那头白色的小眼镜猴,到了成田机场,一下
机,就有两个日本野生动物保护会的工作人员来迎接我,当他们看到了那头眼镜猴之际,一面发出赞叹声,
但同时也看出它的情况极差,是以又不由自主发出叹息声。
  我则东张西望,希望看到建一,因为早一刻看到他,那头小眼镜猴得救的希望,就增加一分。
【第二部:纯白色眼镜猴和打不开的房门】
  健一匆匆赶来,我看到他直冲进大门,向前奔来,刚好有一个人推著行李车在他面前横过,他将身一
跃,趴过了那辆行李车,身手敏捷绝伦。一到我身前,就发出了一连串古怪的声音。几乎一直一动不动的眼
镜猴,忽然动了起来,而且,还睁开它的眼睛,建一才伸出手来,眼镜猴就向他扑了过去。
  健一的声音极严厉,看他的神情,像是恨不得狠狠打我两个耳光:“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怎样虐待
它?”
  我忙摇著双手:“没有人虐待它,它不肯进食,自从捕捉到它之后,它就一直不肯进食。”
  建一直冲向餐厅,一面口中喃喃地咒骂著:“应该将世界上所有的猎人,全都用网、用陷阱、用猎枪抓
起来,串成一串,罚他们步行穿过撒哈拉大沙漠!”
  我们跟在他的后面,进了餐厅,健一几乎是抢了一瓶牛奶,打开了瓶盖,将牛奶凑向眼镜猴的口中。
  我真的无法不佩服他,他一面轻抓著柔软雪白的眼镜猴的细毛,一面喂著牛奶。眼镜猴的大眼睛中,露
出一种极其感激的神采──我可以肯定这一点,很快,就喝完了一瓶牛奶,而且,立刻就在健一的怀中睡著
了。
  建一赶走了那两个野生动物保护会的人员,和我一起上了他的车,直驱家中。健一是单身汉,他的住
所,在一幢大厦中,当然凌乱得可以,而且,几乎所有的空间,都种满了植物,令得整个居所,像是原始森
林。
  一进门,他先将自己床上的一张毯子拉过来,整理成一个相当舒适的窝,然后,才将那头小眼镜猴放在
这个窝中,轻拍著它,喉间发出一些古怪的声音。那头小眼镜猴,也用同样的声音回答他。
  然后,他取出两瓶酒,抛了一瓶给我,留下一瓶给他自己,我们就著瓶口喝著酒,他一面将这几天在忙
些甚么,和忙了之后的进展告诉我,我就立即告诉了他我的看法。
  “对,情妇!可是他的情妇是甚么人?他们在甚么地方幽会?”健一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叩看额角。
  我笑了笑:“我看不难查,瞒著妻子和情人幽会的男人,心理全一样,第一,他不会使用自己的车子,
第二,幽会的地点,一定是很静僻的地区!”
  建一不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头:“东京有太多静僻的地区!”
  我道:“查一查板垣的司机,在那几次板垣假称有应酬的时候,他送板垣到甚么地方下车,可以有眉
目!”
  建一道:“问过了,每次不同,都是一些著名的应酬地方,而且司机每次都看他走进去才离开的。”
  我道:“可以剔除使用地下车或其他公共交通工具的可能,这些地方,大都有计程车停著等生意──”
  我才讲到这里,健一就直跳了起来,用力拍了自己的头一下,他这个动作,将躺在毯子上的小白色眼镜
猴吓了一大跳,一下窜了起来,用纤柔灵活的双臂,抱住了健一的颈。
  千万别以为这头纯白色罕有的小眼镜猴,在这个故事中是无关重要的角色。事实上,它在整个事件中,
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一头在印度南部的丛林中,被当地土人捕捉到的眼镜猴,怎么会和一个匿身于东京的一流杀手有关呢?
这实在不可思议。但是造物的安排,就是这样的奥妙,可以在任何看来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件事、物或人之
间,用一连串看不见的锁链将之串连起来。
  所以,请大家不要忽视这头罕见的、可爱的纯白色小眼镜猴。
  我并没有准备在东京停留多久,因为目的是将那头眼镜猴交到健一的手中,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和在印度的那位动物学家通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可以放心,那头眼镜猴不但肯喝牛奶,而且可以一口
气吃一条香蕉,体力迅速恢复,第二天,就已经可以在健一的住所中,跳来跳去。
  当晚我住在酒店中,我深信健一的能力,可以破案,板垣一案,也没有引起我多大的兴趣,因为看来无
非是一宗买凶杀人案而已。由于健一很忙,我只在电话里通知他我回家了,可是他不在办公室,也不在家
中,所以我只好自己赴机场。在机场,办好了手续,在候机室中等著,不久,我乘搭的那一斑航机,开始召
集,我再给健一打电话,办公室和住所都不在,只好放弃,进了闸口,等候上机。
  就在我快登上载搭客上机的车子之际,一个机场职员气急败坏地奔了过来,叫道:“卫斯理先生?哪一
位是卫斯理先生?”
  我忙道:“我是!”
  那机场职员喘著气:“卫斯理先生,有极重要的电话,是通过警局驻机场办事处找你,请你立时去接
听!”
  我呆了一呆,那职员喘气:“是一位叫健一的警官打来的!”
  哦,原来是健一这家伙,她有甚么事找得我那么急?看来,我搭不上这一班飞机了!健一知道我要搭这
一班机走,那是因为我打电话到他办公室去,他不在,我请他的同僚转告他的缘故。
  我跟著那位机场职员走向机场的警方办事处,取起了电话,就听到健一的声音。他叫道:“天啊,你上
哪里去了?叫我等了那么久,我快忍受不住了!”
  我呆了一呆,“我快忍受不住了”,这是甚么意思?
  我没好气说道:“如果你的电话迟来两分钟,我已经上飞机了!”
  健一有点不讲理:“就算飞机已经升空,我也会引用权力,叫飞机再降落,不会让你走!废话少说,你
快上车,用警方的车子,他们已经知道该将你带到甚么地方来,我在这里等你!”
  我是一个好奇心极其强烈的人,最忍不住的事,就是健一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讲话,我忙道:“发生了甚
么事?”
  健一道:“我不知道,所以才要你来,希望你来了之后,会有合理的解释。看老天爷的份上,快来!”
  健一说到这里,就挂断了电话。我也放下了电话:“健一先生说有人送我到一个地方,请问是谁?”
  一个看来很活泼的小伙子忙道:“是我,请多指教。”
  我没有和他多客套,只是道:“看来我们还是快点启程的好,健一先生好像十分心急!”
  那小伙子没有说甚么,只是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跟著他。我们出了机场,上车,由他驾驶。
  我对东京的道路不是十分纯熟,但是这个小伙子却极其熟悉,穿来插去,车行三十分钟之后,驶进了一
个十分幽静的高尚住宅区,而在不久之后,就在一幢临街的,十二层高的大厦前停了下来。
  车一停下,我就看到健一自内直冲了出来,他显得十分焦躁,一奔到近前,竟然用力一拳,打到车顶
上:“这车子是怎么来的?人推来的?”
  我伸手,将他拦在车门前的身体略推开一些:“车子以最快速度来到这里,你不应该再抱怨甚么!”健
一仍然狠狠瞪了驾车的小伙子一眼,然后,一伸手拉住我的手臂,走进了那大厦。那大厦显然是十分高级的
住宅单位,大厦的大堂,铺著云石,装饰豪华。
  这时,有几个探员在,还有一个看来像是管理员一样的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的样子很普通,神情古
怪。
  健一一直拉我进入电梯,按了“十一”字,电梯上升,等我再被他拉出电梯,我才发现健一的手,一直
握著我的手臂,不但握著,而且握得极紧,这证明他的情绪相当激动。
  这一点,其实不容怀疑,如果他不是需要我的支持,不会在机场上将我叫回来。但是至此为止,我还不
知道他发现了甚么,需要我支持甚么。
  出了电梯,是一个穿堂,灯光柔和,有一盆橡树,作为装饰。穿堂的壁间,用彩色的瓷砖,砌出海底生
物的图案,看来十分动人,穿堂的左首,是一扇住宅单位的雕花大门,门口,有两个探员守著。
  健一向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在大堂等我,叫绘图员来了之后,自管理员口中的资料,绘出那
个年轻的女人的图形来!”
  两个探员答应著,从电梯下去,健一伸手握住了门柄,转过头来看我:“这里,就是板垣和一个年轻美
丽女人幽会的所在!”
  我有点冒火,单是为了发现了板垣和女人幽会的所在,就值得将我从飞机场这样十万火急地叫到这里
来?
  我想责备健一几句,但是我还没有开口,健一又道:“在问过了近二十位计程车司机之后,其中有四个
记得曾经接载过一个像板垣这样的人,到过这里下车,再经过向管理员查询,肯定了是这个单位,我们用百
合匙,将门打开,因为里面没有人。”
  我竭力忍耐著,才勉强将他讲的话听完,我冷冷地道:“就为了这样一件平凡的案子,有了这样一点进
展,你就将我从飞机场叫回来?”
  健一道:“请你进去看一看再说!”
  健一推开了门。
  听得健一这样说法,我心中也不禁相当紧张,以为这个住宅单位之中,一定有极其怪异的东西在。所以
当他推开门之际,我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可是门一推开,我向内一看,不禁脱口而出,骂了一句相当难听的话。
  门内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客厅,连著用餐间,全部是西式布置,优雅整洁,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甚么奇特之
处!
  正当我要大声向健一责问之际,健一已向内走去,我只好跟在他的后面,他来到了一扇门前,推开:
“这是卧室!”
  我向内看了一下,卧室的布置,极富浪漫色彩,连天花板上也镶著巨大的镜子,的确是和情妇幽会的好
地方。板垣这家伙,为了营设这样的一个地方,花费了不少心思。
  可是我仍然看不出那有甚么特别,特别得足以使健一将我从飞机场叫回来。
  健一在门口站著,我也没有走进卧房去,健一转过身来,指著一扇较小的门道:“这扇门通向厨房和储
物室。”
  接著,他又指向另一扇门:“你想,这一扇门,应该通向何处?”
  我对这个问题,实在极不耐烦,耐著性子道:“当然是通向另一间房间。”
  健一道:“那应该是甚么用途的房间?”
  我有点冒火,大声道:“一间书房,或是另一间卧房。如果一间卧房已足够幽会之用,那么,可能是一
间空房间。”
  健一摊了摊手:“好,请你将这间房间打开来看看!”
  要不是健一和我交情如此特殊,而且他的态度又这样神秘的话,我真想掉头不顾而去!我停了一停,望
著他,走向那扇门,握住了门柄,想转动门柄,推开门。可是却未能转动门柄,门锁著。
  东京警察厅的开锁专家是看来行动相当迟缓的中年人,可是他十指修长灵活,有经验的人一看就可以知
道他是一个开锁的老手。
  开锁专家的职责,就是专门打开普通人不能打开的各种各样的坚固的锁,包括许多构造极其复杂的密码
锁。
  既然称为“开锁专家”,当然对打开各种各样的锁,有超卓的技巧和丰富的经验。
  “当健一警官十万火急,召我到现场的时候,”开锁专家事后回忆,在说的时侯,神情仍然带著相当程
度的愤慨:“我以为他一定遇到了甚么大难题,可是到了一看,他只不过要我打开一扇普通房门的门锁,这
对我的职业尊严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
  “我之所以要召开锁专家前来,是因为我们打不开这扇门。”健一的解释十分简单:“我们用百合匙打
开了这个居住单位的大门,也从管理员的口中,知道了大厦单位的格式一样,每一单位有两间房间。我们弄
开了其中一间的门,那是卧房,可是无论如何打不开另一扇门,所以才请开锁专家来帮忙。”
  “我当时看到只不过要我打开一扇普通的房门,几乎立即拒绝。”开锁专家继续 述著:“可是健一警
官说他无法用百合匙打开这扇门,这实在不可能,这是最普通的门锁,近年来极流行,锁和门柄连在一起,
要锁门的话,只要将门柄内的一个掣钮按下,拉上门,门就锁上了,在外面打开,必须用锁匙,在房内,只
要转动门柄,门就可以打开。要打开这样的门锁,甚至根本不必动用百合匙,一个发夹,甚至一根牙签,都
可以达到目的!”
  “可是,结果──”我问。
  开锁专家的神情变得很难看,很尴尬,也很莫名其妙。这种神情,显示出他内心正遭受著极度的困惑,
他听得我这样说,叹了一口气,伸手抚著脸:“结果是,我足足花了半小时,从一根简单的铁丝起,一直到
动用了最复杂的工具,都无法将这个普通的门锁打开,我……不知道为了甚么上这不可能!我可以打开任何
锁!”
  健一道:“所以,我想起了你,卫斯理,你有很多种惊人的本领,开锁是你的专长之一,所以我立刻找
你,酒店说你已经离开,所以我又作紧急召唤,将你从飞机场叫了回来。看看你是不是可以打开这扇门?”
  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推了一下门,没推开,门柄也转不动,锁著,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这样一柄普通的锁,实在没有理由打不开。
  我笑著:“那位开锁专家呢?因为打不开这样普通的锁,引咎辞职了?”
  我拖著开玩笑的态度说这几句话,可是健一的态度却十分严肃:“不,他回去取更复杂的工具,而且,
如果他打不开这扇门,他不单引咎辞职,而且会引咎自杀!”
  我把“切腹”两字,在喉咙里打了一个转,又吞了下去,没有说出口来。因为我很了解日本人的性格,
这种玩笑,他们开不起。
  我只是道:“那么,你叫我来,是要我打开这扇门──”
  健一道:“先再让他试试,等他不行了,我再委婉地请你出手!”
  我斜睨著那扇门,心中在想,这样普通的锁,让我来的话,我看只要十秒钟就够了!我想不等开锁专家
来就出手,但正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一个半秃的中年人,提看一只皮袋,已经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就是
那位开锁专家。
  他一进来,连看也不向我和健一看一眼,就直趋那扇门前,放下了皮袋,将皮袋打开。皮袋可能使用有
年,显得相当残旧,打开之后,里面有著超过一百种以上的各种各样开锁的工具。
  那些开锁的工具,全部十分整齐地排列著。我算得是开锁的行家,可是这个皮袋中的工具,我粗粗看了
一眼,至少也有二三十种,我叫不出名称,不明白它们的用途。
  在皮袋的内面一层,还有一行烫金的字,字迹已经剥落,但是还可以认得出来,那一行字是:“天下没
有打不开的锁”。
  这是一句十分自负的话,但从皮袋中的工具来看,这句话倒也不像是空头大话。
  开锁专家先从工具中拣了一枝细长的铁签,签身柔软有弹性,一端有一个小恥子。照我看来,这样的一
件工具,足够打开这具门锁有余了。
  这种普通的门锁,使用的无非是普通的弹珠结构。也就是说,只要能够将其中的一粒或数粒弹珠按动了
的话,锁就可以打开了。
  开锁专家将铁签伸进了锁孔,小心转动著,我听到了轻微的“格格”声,这证明专家的手法熟练而快
捷,专家的神情也充满了自信,去转动门柄,可是,门柄仍然不动,门还是锁著。
  专家的面肉跳动了一下,换了一支扁平形状,两边都有很多长短不同的锯齿形突起的小铁枝,伸进锁孔
去,转动著,锁的内部,发出“格格”的声响,他一手持小铁枝转动,一手试图旋转门柄,又不果。
  他又取出一枝非常细,但是相当坚硬的铁丝来,也插进了锁孔之中,配合那小铁枝,一起转动著。
  接下来,他又换了好几种工具,他面肉的抽动,愈来愈甚,额上也开始渗出汗珠。
  看著他动用了那么多工具,还是未能将这个普通的门锁弄开,我也不禁呆住了!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以他这种熟练的手法,一具再坚固的保险箱也可以打开来了!
  他既然打不开,就算由我来动手,也一样打不开。这时候,自他开始工作,已经将近半小时了,我忍不
住道:“健一,锁弄不开,将门硬撞开来算了!”
  我这个提议,最实用,最直接,可是我话说到一半,健一就急急向我打手势,不让我说下去,我不知道
原因,还是将话说了出来。我的话才一出口,开锁专家本来蹲著,这时,霍然而起,以极其凶狠的目光凝视
著我,好像我是他的杀父仇人。
  接著,他就用嘶哑的声音吼叫起来:“谁敢这样说?”
  他一面说,一面挥著手,又叫道:“我一定要将这锁打开来,这是我的责任!”
  当开锁专家这样叫嚷的时候,健一的神情也十分庄严,可是我却只觉得滑稽,我耸了耸肩,转向健一:
“好,请他继续开锁,开锁的目的,不过是想进入这间房间,我从窗子爬进去!”
  开锁专家不断眨著眼,我要破门而入,伤害了他的自尊,他想和我拚命,但是我破窗而入的话,就和他
没有关系,他无法反对!
  健一也看出了这一点,他竭力忍著笑,拍著自己的头:“真是,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开锁专家愤然,不再理我们,继续用他稀奇古怪的开锁工具,努力开锁。我和健一出了客厅的大玻璃
门,来到露台上。向左看,就是我们想要进去的那间房间的窗子。
  窗子紧闭著,在窗子后面,是厚厚的深紫色的丝绒帷帘,看不到窗内的任何东西,从露台要攀到那房间
的窗子,距离不过两公尺,极其容易,一个业余小偷也可以做得到。
  这时,有一两个探员也上了来,其中一个走出露台来,看到我们在商量著由窗子进房间去,自告奋勇:
“我来!”
  这是一件任何动作矫捷的人都可以胜任的事,我和健一都没有意见。而这位探员,对于破窗而入这种
事,相当在行,他先用一块布,浸了水,摺好,咬在口中,然后攀出了露台,站在建筑物外的突出部分,向
窗子移动。虽然窗子在十一楼,离地很高,可是建筑物的外墙上有很多突出点,不但可供踏足,也可以用手
攀住它们,安全绝对不成问题。
  大约三分钟之后,那探员就来到了窗前,他一手抓住了一条水管,一手自口中取下摺好的湿布来,将之
贴在玻璃上,然后,用手向湿布拍下去。
  这样,不但可以轻而易举地拍碎玻璃,而且也可以不使玻璃碎片四下飞溅,伤及途人。他拍碎了玻璃,
将湿布摺叠了一下,抛回露台来,然后,手自玻璃的破洞中伸进去,去打开窗子。
  我和健一,在和他相距不足两公尺处的露台上看著他,对他的一切动作,都看得极其清楚。事后在回忆
中,也可以毫无遗漏地回忆出每一个细节来。
  那探员在第一次伸手进玻璃洞之际,不小心,手掌边缘在碎玻璃上擦了一下,刮破了一点,伤口流了极
少的血。他缩回手来,将伤口处放在口中吮吸,接著,他又伸进手去,这一次,他成功了,他打开了窗子,
窗子向外打开。
  那时,风不算大,但是在窗子一打开之后,也足以吹动窗后深紫色的窗帘。
  那探员一手抓住了窗子中间的支柱,一脚踏上了窗台,向我们挥著手,作了一个十分潇洒的姿势,身子
一转,向窗子中跃进去。
  探员在向前跃出之际,身子是撞向窗帘的,他这时有这样的动作,或许是心中故意在仿效某些电影中的
动作。那个探员还十分年轻,年轻人往往会在刻板的工作中玩些花巧的,以增加其趣味性。
  但当时,这探员是不是真的这样想,却永远也无法得到证实了!
【第三部:窗后的一堵墙和看到了自己】
  在调查石野探员死因的法庭上,作供的共有七个人,这七个人如下:
  卫斯理、健一、途人A、B、C,大厦对面的住户──一位正在天台晒衣服的主妇,以及那开锁专家。
  开锁专家的证供最简单,因为他当时正致力于开锁。他的证供是:“我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下惨叫
声,我不知发生甚么事,叫声好像在露台上传来,我在致力工作的时候,不很留意外界的情形,我连忙冲出
去,看到健一警官和卫先生在露台上,他们两人呆若木懇{@样地站著,张大著口,瞪著眼,望著一扇打开了
的窗子。”
  庭上问:“这时,你有没有看到石野探员?”
  开锁专家答:“没有,只看到健一警官和卫先生。要从窗子中爬进去,是卫先生的提议。”
  而健一的证供,和我的证供,完全一样,因为当时,我们同在一起,同样看著石野探员,发生在石野探
员身上的事,一起投入我们的视线,当然不会有甚么不同。
  健一的证供是:“石野探员以一个看来相当夸张的动作,一手抓住两扇窗中间的铝质支柱,身子旋转
著,向窗内转去,他为甚么要这样做?看来只是一种表示动作矫健的动作。我在那一刹那间所想到的只是,
他用这样的动作进窗子去,他的身体,会将挂在窗后的窗帘,撞得跌下来。”
  我当时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但不认为那有甚么重要。
  健一继续道:“可是,他的身子旋转著,碰在窗帘上,窗帘的质地是深紫色的丝绒,他的身子照理应该
跌进窗去,但是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响,在窗帘的后面,好像是甚么硬物一样,阻住了他跌进去,不但
阻住了他的去势,而且将他反弹了出来。在那一刹那间,他握住窗子支柱的手松开,于是,石野探员整个人
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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