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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4 倪匡(当代)
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我呆呆地站著,不知怎么才好。
自然,我呆立的时间很短,只不过是几秒钟,在那几秒钟之内,肌肉僵硬,想著应
付的办法。
在我还没有想出任何办法之前,那人已然有了反应。在那样空无一有的房间中,我
看到了那人,那人自然也看到了我,他先是现出极其惊讶的神精,然后,他问道︰“你
是新来的?”我没有别的选择,他这样问我,我只好顺著他的问题来回答。但是那一刹
间,我紧张得难以发得出声音来,是以只好点了点头。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只不过点了点头,那人竟已经满意了,他不再问我,迳自向
那幅墙走去。
那时候,我已然有很好的机会,可以退出门去,但是我却不想走了,因为那人既然
对我没有甚么疑心,那么我大可以留在这里,看著他做甚么。这个念头,是突如其来的
,当时我决定那样做,只不过是由于当时的情形自然而然促成的,我根本没有机会去深
思熟虑,也想不到这样一来,会有甚么后果。
说我这个念头是“一念之差”也好,是“一念之得”也好,总之,当时如果我趁机
退出门去,那么,以后的一切全都不同,但是,我却决定留在房间中,看那人做甚么。
我看到那人来到了墙前,和刚才的那个年轻人一样,他弄开了一块磁砖。
正如我所料,在那磁砖的后面,是一块平整的不锈钢板,那不锈钢板上,有一道缝
,而那人,已经从衣领之中,取出了那个“环”来。
当他取出“环”来之后,他回过头来,望著我︰“你还在等甚么?”
我不知道他那样说,是甚么意思,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不能呆立不动,是
以我只好随机应变,我向前走去,一面也取出那只“环”来。
我可以肯定,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这样的环,那人既然认为我是他们的自己人
,那么,我拿出环来,就可以更坚定他的信心。
果然,那人看到我拿出了环来,他脸上仅有的一分怀疑神情也消失了,他向我笑了
一笑︰“你先请!”
这又令我呆了一呆,他竟然和我客气起来,他叫我先,先甚么呢?是先打开那暗门
走进去么?我曾目击过一个人,用“环”塞入缝中,墙上就有一道暗门打了开来,那人
这时,一定是这个意思。
然而,那却又是很令人疑惑的,这个人为甚么不将暗门打开了,再邀我一起进去呢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实在是无法多考虑的,我只好向前走去,同时道︰“你先来吧
。”
那人摇头道︰“不,我才到不久,并不急于回去,还是你先吧!”
我听得那人这样说,不禁吃了一惊,“回去”?那是甚么意思?打开了这道门之后
,我会回到何处去?
我心中吃惊,却保持动作自然,硬著头皮,将那个“环”,向墙上镶著的那块不锈
钢板的缝中插去。
在我那样做的时候,我的手在不由自主发著抖。
我已经可以知道,“环”是磁性钥匙,也知道磁性钥匙可以打开一道暗门。
那人的这句话,令我颤栗,那人暗示著,如果走进那道暗门,就可以“回”到一个
地方去。
那地方,自然是他们来的地方!
我尽量想弄清楚这一点,是以我也尽可能拖延时间,我转过头来︰“我们可以一起
去!”
那人皱著眉头,像是不明白我在说些甚么。
我知道我说错话了,他们大概从来都是一个一个地“回去”,而没有两个人一起“
回去”的事,我不知道该如何更正才好。
我只好勉强地笑了起来︰“我是在说笑,希望你别怪我!”
那人也笑了笑  笑得比我更勉强,他道︰“嗯,是说笑,我不怪你。”
我立时转过身去,知道如果再没有合理动作,来表示是“自己人”的话,那么,一
定会招致那人的疑心,所以,我将那环,放进了缝中。
在一下轻微的声响之后,暗门打了开来,我跨了进去,当暗门打开之际,里面漆黑
,我只觉得奇怪得很,奇怪何以外面房间中的光线,不能射到暗门之中,看那情形,好
像暗门虽然打开,但是仍然有甚么,阻隔著光线的通过。
但是,当我向暗门中跨进去的时候,却又分明一点阻隔也没有。
我只好存著走一步看一步的心理,反正面前是极度的漆黑,那也有助于掩饰,进了
暗门之后,便连跨了两步。
而暗门在我的身后合上,我听到了那一下轻微的声响,眼前实在太黑了,我刚想取
出红外线眼镜时,突然身子向下沉去。
我或者应该解释一下,并不是我的身子向下跌去,只是我站立的地板,向下沉去。
当人在乘搭快速升降机之际,突然下沉,会使人的心头,产生一种极不舒服的、空
荡荡的感觉,而那时,我踏著的那块地板,向下沉的速度快,是以不舒服程度,也是难
以形容,超过了我所能忍受的限度,我觉得心脏像是要从口中跌出来,双手舞动著,想
抓到一些甚么,但是却甚么也抓不到。
幸而,只不过继续了半分钟左右,下沉停止,我喘一口气,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亮,一切全是静止的,死的,我几乎以为我已经死了!
但是我可以肯定自己没有死,因为我听到身体中发出的各种声响,肚中发出如同一
堆旧机器发出的撞击声,心跳声简直像鼓响,呼吸声像是有几只风箱一起在扯动。
以前,我曾经有机会,参观过一个音响实验室,那个实验室中,有一间“静室”,
在那静室之中,隔绝声音,已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程度。
我到过的那“静室”,科学家声称,没有人可以在那间“静室”中忍受一小时以上

然而现在,我所在的地方,却比“静室”更静,它一定是百分之一百没有外来的声
音,因为我这时的感觉,比在那间“静室”中更甚。
六、在“子弹”中到了陌生地方
我吹了一口气,听到的则是一下如同裂帛似的声音,我的心因为紧张而跳得剧烈,
那一阵“咚咚”声,更使人受不了。
我的手臂作了一下最轻微的移动,骨节所发出的声响,和衣服的摩擦声,就吓了我
一大跳,令我一动也不敢再动。
但是我必须要知道我是在甚么地方,我一定要取出小电筒来。
我咬著牙,在一阵可怖的声响之后,我终于取出小电筒,著亮小电筒时所发出的声
响,更是接近可怖的程度,但总算好,我有了光亮。
在漆黑之中,有了光亮,即使光亮微弱,也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
我在一间狭长形的小房间中。
那真是形状古怪的房间,只有三呎宽,我如果张开双臂来,可以触到它的双壁,但
是它却有十二呎长。
那样子,像是一颗子弹,而我这时,被困在子弹的内部,这时,我忽然兴起了一种
十分滑稽的感觉,我觉得我好像是一部卡通片中的主角。
人的感觉是很奇怪的,尤其是那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几乎无法找出合理的理由来解
释。
我当时的情形,就是那样,我处在一个狭长的空间之中。
我可以想像我是在船舱中,那才是正常的想法,可是我想到的,却是我在一颗子弹
中。
在一颗子弹中,这是一种极其奇怪的想法,可是我当时的确是如此想,而为甚么我
会如此想,却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我熄了小电筒,因为我发现这颗“大子弹”根本没有出口,我被困在里面,无法知
道甚么时候出得去,所以必须保留小电筒中的电源,以备在必要时可以派用处。
我坐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我吸了一口气之后,我才发觉,我虽然是被困
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但是,我却丝毫也没有窒息的感觉,呼吸很畅顺。
我坐了下来之后,又移动了一下身子,靠在壁上,那时候,我的心中,实在乱到了
极点,因为我完全无法想像发生在我身上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唯一可以供我思索的线索,是还在那间房间中的时候,那个人所讲的一句话。
那个人说他“并不急于回去”,而让我先走的,我还想邀他同行,那人却现出了古
怪的神情来。
照那一句话推测,我是在“归途”之中了。
如果我是在“归途”中,那么,这时,我应该是在一个交通工具之内,可是,我却
无法觉出任何的移动,一切全是静止的,尤其是那种骇人的寂静,静得我几乎可以听得
到自己体内细胞和细胞摩擦的声音。
接著,我突然感到了昏昏欲睡,照说,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决不可能有睡意。
但是我的确有了睡意,我变得极其疲倦,连连地打著哈欠。
我竭力想和睡魔相抗,挣扎著站起来,可是却软弱得一点力气也没有,我知道事情
有点不妙了,我决不想在这样的情形下睡觉,可是倦意越来越甚,我终于又坐了下来,
而且,立时睡著,睡得十分之酣,甚么也不想。
在我睡过去之前的那一刹间,还来得及想到最后一个问题,我并不是睡过去,我是
受了不知甚么药物的麻醉,昏过去的。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而我的“醒”来,也是突如其来的。
陡然有了知觉,像是离我“睡”过去的时候,只隔了一秒钟。
睁开眼来之后,仍然一片黑暗,耳际也仍然是无比的静寂。
就在我想再度取出小电筒来照看一下,我所处的环境是不是有甚么变化之际,我听
到了声音。
那是一种极轻、极低微的声响,我真不知道在那样绝对的寂静之下,有甚么办法可
以将声音控制得如此之低,传入我耳中的声响,亦渐渐变大,那是一种很悦耳的音乐,
听了令人精神振奋。
我敏感地想到,如果我是在一个“旅程”中的话,那么,我可能快到目的地了,而
这种悦耳的声音,可能是对绝对寂静的一种调节,使我到达另一个充满声音的环境时,
在官能上能够适应。
我想到了这一点,站了起来。
我刚一站起,就感到一阵猛烈的震荡,我跌倒,跌倒之后,又连滚了几下,才勉强
站了起来。
那时,震荡已经停止了。
音乐越来越响,而且,渐渐亮起了灯,光线也是由暗而强烈,终于,到达正常的光
亮程度,我定了定神,忽然,“子弹”的前端,裂了开来,一道梯子伸了进来。
当“子弹”裂开之际,我听到了大量的噪音,那些噪音一下子涌了进来,我敢断定
,如果不是事先有那种音乐的话,一定会神经错乱!
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我就立即听出,那些噪音,并不是甚么特别古怪的声音,
那都是我十分熟悉的一些声音,它包括了许多人闹哄哄的讲话声、车声、机器声、敲击
声。
那是任何一个大城市中都有的声音,说得确切一些,是任何大城市中,机场或火车
站中的声音。
在“子弹”的前端,既然有一把梯子伸了进来,我似乎也不必多作考虑,我立时走
向前,踏上了梯子,向外走去。
当我走出那“子弹”时,我看到了一座十分宏伟、巨大的建筑物,那建筑物有一个
圆形的、极大的、半透明的穹顶。
我从来未曾见过那么美丽的建筑物,我的心情,本来很紧张,这时也松驰下来。我
不知道到了甚么地方,但是不论在甚么地方,只要这地方的人,可以建造出那样美丽的
建筑物来,那么,就大有理由可以相信会受到文明的待遇。
在看到那美丽的大穹顶的同时,也看到了在那建筑物中,熙来攘往的人。
我的估计不错,是在一个机场之中,那些人,男女老幼,衣著都很好看,我走完了
最后一节梯子,在梯子两旁站著的美丽的蓝衣女郎,向我点头微笑,说了一句我所听不
懂的话。
我不知她们在说些甚么,所以也只好报以微笑,然后,我怕她们再对我说话,所以
急急向前走出了几步,完全没有人理会我。
我回头看去,想看看那“大子弹”究竟是甚么模样的,然而我却看不到,我只能看
到一个圆锥形,真的像子弹头一样的东西,那东西正嵌在一块巨大的金属板的圆孔之后
,就在我回头观看的一刹间,一阵噪音(就像是喷射机起飞时的声音),那圆锥形物体
,开始缓缓后退,一块活板移过,遮住了那个圆孔。
我也发觉了站在那建筑物中,完全自由,因为根本没有人理我,人们在我身边走来
走去,我已经观察到,这个庞大的建筑物,有好几个出口。
我听到许多人在讲话,扩音器中,也不断有声音,传了出来。
那种语言,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我不但无法听懂他们之间所说的一个字,而且,
根本无从判断他们所说的话,在语言学上,究竟属于哪一类。
我还看到很多类似文字的标志,那些文字的结构,又简洁,又美丽,但同样地,也
一个字都认不出来。
我竟然完全自由,完全没有人来理会我,这真的出乎意料之外。
忽然之间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从那海边的屋子到这里,一定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
,我无法知道这个距离是多远,一切实在太神奇了。
呆立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向外走去,我强烈感觉到,我已经不在地球上了,虽然除
了我所不懂的文字和语言之外,找不出任何与地球上截然不同的地方来。
如果说我这时的心情,是从地球到了另一个星球,那还不如说我好像是一个乡下人
,突然到了异国的大都市之中,更来得确切一些。
我所看到的人,都显得很和气,每一个人的脸上神情,都是开朗的,就算他不是在
微笑,也给人以一种十分舒服、祥和的感觉。
那种如同喷射机开动的噪音,不断传来,我已看到好几次,那巨大的金属板后,钻
出一个圆锥体来,圆锥体裂开,一把梯子移过去,有人从圆锥体中,向外走出来。
当我呆立了约莫十分钟之后,陡然之间,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
我所见到的人,全和我日常所见的人,没有不同,然而,这绝不能证明我不是在另
一个星球上,“他们”和地球上毫无分别!
正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又有一个大的圆锥体,出现在金属板之后,而且,裂了
开来,一个人,自里面走出来,踏下了梯子。
这样的情形,我已经看到过好几次了,本来,引不起我的好奇,可是,这一次情形
却不同,我认识那走出来的人。
我自然还不知道他是甚么人,但我见过他,他就是和我在那房间中,让我“先回去
”的那个,现在,他自然也是“回来”了!
看到了那个人,我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有一个熟
人,总是好的,可是如果被他发现我不是他们自己人,而是一个冒充的,那岂不糟糕?
就在我犹豫不决,决不定是和那人避不见面还是和他相见之际,那人已看到了我,
他向我招手,大声说了一句话,那句话也是我听不懂的。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那人已来到我的身前,拍著我的肩头,继续又和我讲了两
句话,我完全变得像哑了一样,不但无法回答,而且简直无法开口。
那人用一种奇怪的神情望著我,继续又说了两句,看他的样子,分明是在等我的回
答。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实在不能不开口了,我只好含糊地道︰“对不起……”
我才讲了三个字,那人的神色便变了一变,接著,又声色俱厉他讲了一句话。
糟糕的是,我不知道甚么地方得罪了他,而我又仍然听不懂他的话。
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好转身便走,但是才走了一步,那人便大踏步走了过来,
拦在我的面前,他用一种十分严厉的眼光望著我。
我心头“怦怦”乱跳,他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神色更加严厉。
我在想著脱身的方法,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击倒,但是击倒之后又怎样呢?
正当我在想不顾一切,出拳将那人击倒时再说,那人已经用很低的声音道︰“千万
别动手打人,也别出声,跟我来。”
我也低声问道︰“这……这里是甚么地方?”
那人道︰“别出声,跟我来。”
那人的声音十分诚恳,我可以听出他没有加害我的意思,我可以放心跟他前去吗?
我的心中想著,而我立即有了决定,我可以跟他去!
而且,事实上,我突然之间,来到了这个地方,如果不遇到那个人,在这大建筑物
中,不知要发呆到甚么时候,而且,就算当我有勇气离开这个建筑物时,我也全然不知
该到何处去。
所以,我决定跟那人走,而那人在一说完这句话之后,立时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我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从一扇旋转的玻璃门中,走了出去,一出了玻璃门,就是一个
广场,和一条十分宽阔,可以容十辆车子同时行进的马路,那广场中有一个大石碑,建
造得很壮观,在石碑的附近,环绕著广场的,则是许多被种植成大圆案形的鲜花,一看
到了那些花,我心情又为之一松。
那倒并不是因为争妍鲜丽的鲜花,本来就有使人心旷神怡的作用,而是我一眼看去
,完全可以叫得出这些鲜花的名目来。
那边,一大簇是紫罗兰,在一旁,是几列混色郁金香,还有大丛的,颜色黄得夺目
的菊花,以及各种品种的兰花和芍药花。
抬头看去,天色晴朗,蔚蓝色的天空,令人心胸舒畅,虽然我毫无疑问是在一个大
城市中,但是空气之清新,最好的法国乡村,也不过如此。
我看到很多汽车在道上疾驰,但是却一点噪音也没有,每一辆汽车发出的,都只是
一种轻微的、悦耳的“滋滋”声。
我究竟是在甚么地方呢?我心中一再想著,甚么地方有这样神话也似的美丽和宁静

我看到那人在招手,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
听到那汽车所发出的这种悦耳的声音,我忍不住问道︰“这是电动汽车?”
这实在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可是它引起的反应,却使我愕然,只见那人倏地转过
头来,压低了声音,狠狠地申斥我,道︰“闭嘴!”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好,那人的神色稍为缓和了一些,他
的声音压得更低︰“记著,除非只有我和你,否则千万别开口!”
我不知道为甚么那人要这样嘱咐我,可是看到他的神情如此紧张,我也只好点了点
头。
那人吸了一口气,打开了车门,让我先进去,他接著坐在我的身边。
这辆车子由一个穿制眼的司机驾驶,看来像是一辆计程车,他对那司机讲了一句我
听不懂的话,那司机便驾著车,向前驶去。
坐在那辆车子之中,真是舒服极了,我从来也未曾在一辆车子中获得过如此美妙的
享受,车子像是在向前滑过去一样,但是它的速度却十分高。
在驶过了那个广场之后,我看到了一幢又一幢高大壮观的建筑物,那是一个十足现
代化的大城市,如果说,在地球的某一个角落,有著那么美丽的一个大城市,而不为人
所知的话,那简单是不可能的事!
我心中的疑惑,已到了顶点,好几次,我忍不住要出声问那人,这里究竟是甚么所
在,但是我记得他的警告,那司机就在我的前面,我不能开口。
车子行驶了大约十五分钟,转进了一条林荫大道,看来已到了郊外。
在林荫大道的两旁,全是一幅一幅,碧绿油油,看了令人心旷神怡的草地,在草地
之后,则是一幢幢的小洋房。那些房子的式样全不相同,可是放在一起,却有一种和谐
的协调,给人以一种极度的平静舒适之感。
刚才在城市的时候,我已经对那个城市,有著说不出来的喜爱,这时来到了乡村,
我真想立时冲下车去,舒舒服服地躺在那些草地之上!
车子最后转出了林荫大道,进入一条小路,然后,在一幢房子前,停了下来。
那人拉住了我的手,和我一起下了车,我注意到他并没有付给车费,只是和那司机
点头微微笑著,各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他走向草地,来到了屋前,当他走在
草地上的时候,有几个六七岁大的孩子,男女都有,奔了过来,笑著、叫著,那人逐个
拍著他们的头,讲了几句话,那些孩子又奔了开去。我跟著他,走过了草地,穿过了一
条两边都是灌木的石子路,来到了屋前,在门口,我看到有一块牌子挂著,那人将牌子
摘了下来,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当时我并不以为奇,但是五分钟之后,我发觉那屋子在我和他未曾来到之前,竟是
一所空房子时,我实在有点难以掩饰的惊讶。
屋子的布置很雅致,我们进了屋子,那人才吁了一口气︰“请坐!”
我也吁了一口气︰“这里没有别人,我可以说话?”
那人点了点头︰“是的,我一个人独住,我还没有结婚。”
我看到他打开了一个柜子,取出了一瓶酒,倒了一点给我,我接了酒杯在手,一口
就喝乾,在那样的情形下,我的确需要喝点酒。
当我吞下了那口酒之后,我道︰“朋友,这里究竟是甚么地方?”
那人的神色,变得十分凝重,他拈著酒杯,缓缓转动著,直到我问了第二次,他才
抬起头来︰“你惹了大麻烦了,兄弟!”
我望著他︰“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我惹了甚么麻烦,希望你告诉我。”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你到了一个你绝不应该来的地方,你冒充是我们之间的一
份子,要是你被发现了,我们这里的法律是……”
他讲到这里的时候,略停了一停,我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怎样?”
那人道︰“处死,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为甚么?我究竟做了甚么错事?”
那人沉声道︰“你不必做甚么错事,我们这里,绝不容许地球人到来,我们甚至不
让地球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我道︰“你别吓我了,我看这里就是地球,这里的一切,和地球上没有分别,地球
的花,地球上的建筑物,地球上的人!”
那人道︰“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们这里,平静、安宁、美丽、和平,地球上哪一
个角落,可以找到这些?地球上,到处是残杀、纷乱、丑恶,我们不想地球人丑恶的心
灵,来沾污了我们美丽的地方!”
我吸了一口气︰“这里究竟是甚么所在?”
那人望了我半晌︰“我不想你死,所以不告诉你,如果你不知道我们的秘密,那么
就算送你回地球去,我的心中,也不会那么内疚,以地球人的丑恶心灵来说,如果他们
发现了我们的存在,一定会千方百计来到我们这里,你们一来,我们就完了!”
我道︰“可是你们却派人到地球去?”
那人道︰“是的,我们的目的是要阻止地球人发现我们,我们做了许多工作,包括
破坏地球人的某些发明在内,为了确保我们自己的安全。”
我冷笑了起来︰“这样说来,你们岂不是自私得很么?”
那人提高了声音︰“在强盗面前保卫自己的人,叫做自私,这就是你们的逻辑?”
我呆了片刻,实在不知如何说才好。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好了,那么你有甚么办法,送我回去?”
那人皱著眉头,来回踱了几步,才道︰“你先得告诉我,是如何来,你怎么会有那
个磁性环,你将一切事情全都告诉我!”
听得他那样说,我的心中不禁犹豫起来,因为不论我现在是在甚么地方,我和他(
他们),始终处在敌对地位,我支吾著,并没有回答那人的问题。
那人望著我,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心中在猜忌、在疑惑、在不信任我,还不肯
将事实真相告诉我,这就是你们的劣根性!”
他竟那样毫不留情地指斥我,这不禁令我有点恼羞成怒,我冷知了一声,也老实不
客气地道︰“不错,这是我们的劣根性,但你们也好不了多少!”
那人道︰“我们?我们截然不同!”
我的声音变得更大,因为在我的经历之中,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实在
和“我们”一样地卑劣。
我冷笑著︰“我看没有甚么多大的不同,你们之间的一个女人,曾和我约会,说是
有重要的事和我商量,但是她还未曾来得及和我见面就离奇的死了,我相信她是被谋杀
的!”
我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那人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打击了他那种自以为是纯
洁天使的傲气,使我心中十分高兴。
我又道︰“接著,你们又消灭了她的尸体,然后,你们之间,又有一个人,拦住了
我的车子攻击我,你们的一辆大卡车,撞死了自己人,你们之中,又有人指使一个小偷
,到我家中来偷东西,哈哈,这就是你的所谓不同,真是好笑之极!”
我越说越快,那人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终于,他大声喝道︰“住口!”
我继续嘲笑他︰“这倒是好办法,先是将自己扮成一无坏处的好人,现在又来喝我
住口。”
那人喘了几口气︰“这一切,全是在地球上发生的事,你明白么?”
我道︰“自然明白,是发生在地球上的事,但是我更明白,这一切,全是‘你们’
做出来的。”
我在“你们”两字上,特意加重语气。
那人搓著手,来回踱著步,喃喃地道︰“你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
我始终冷笑著︰“我有甚么不明白的地方,你不妨说到我明白为止。”
那人突然站定了脚步,吸了一口气,望住了我,缓缓地道︰“你不明白,我们为了
摒弃人类的劣根性,不知费了多少心血,费了多少光阴,在这里,我们总算已取得了成
功,但是我们一到了地球,劣根性的遗传因子,自然恢复,与你们接近得久了,便恢复
了许多年之前的本性。”
如果不是那人说这几句话时的声音,极其沉痛,我说不定还会继续嘲笑他。
而令我停止嘲笑他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那几句话,实在令我感到了迷惑。
他那样说,是甚么意思呢?他自称是“人类”,但是又不承认这里是地球?那究竟
是甚么意思,难道他是一种特殊的“移民”,从地球上移居到另一个星体上来的,难道
他们全是……
七、人类劣根性毁灭人类
我给他那几句话,引起了重重疑问,而我又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才好,是以我
只好望住了他,不知如何开口,屋子之中,登时静了下来。
那人隔了半晌,才又道︰“现在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卫斯理!”
我点了点头,仍然不说甚么。
那人又道︰“不过,我们还是很值得安慰,因为我们工作有成绩,如果以你们的方
式来处理,你早就被害。”
我仍然无法出声,因为我如跌进了一片浓雾之中,完全无法明了事实的真相。
我在突然之间,问出了一句连我自己也感到突兀的话来,我道︰“你们是甚么人?
你们是地球人?”
那人望了我好一会,看我的神情,显然是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回答我的这个问题,
我屏气静息地等著,等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那人才点了点头。
我又问道︰“这里不是地球?”那人又呆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我再问道︰“那么这里是甚么地方?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那人现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来,道︰“我,我全都告诉你吧,我相信你。”
我忙道︰“你一定可以相信我!”
那人踱到了窗前,望著窗外的草地,草地绿得极其可爱,我一直望著他,那人呆了
半晌,转过身来,道︰“说出来,你或者不相信,你知道,太阳系的九大行星之中,只
有土星有一个大环!”
我咳嗽了一下︰“小学生也知道。”
那人语调迟缓︰“我们现在,就在这个环上。”
我张大了口,真的,我像是傻瓜一样地张大了口,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我在土星
的那个环上,这实在是太难令人相信了。
地球上的天文学家,一直不知道土星何以有一个大环,也不知道土星的环中有甚么
,但不论怎样,如果告诉天文学家说,土星的环中,有城市、有人,那么天文学家一定
会哈哈大笑的。
那入又道︰“这个环,是我们祖先建立的,起先,只是远离土星表面的一个浮空站
,渐渐地,一个站一个站建立,到了今天,终于成为环绕土星的一个大环,我们自制氧
气,自制食水,繁殖地球上的生物,摒弃地球上人类的劣根性,我们之间,没有争执,
没有人想做英雄,没有倾轧、残杀,我们日子过得极平静舒适。”
我感到头晕,因为这一切,都是没有法子接受的事。我呆了一会,才道︰“你们过
这种日子,已有多久了?那是甚么时候发生的事?”
那人道︰“我们一直保持著地球上的纪元,算起来,已经有将近二十万年了。”
那人所说的一切,几乎已可以令我相信了,但是,当他一说出“二十万年”之后,
我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是太可笑了。
我立时道︰“二十万年?”
那人却一本正经地道︰“不错,正确的数字,应该是二十万零八千七百四十四年。

我点著头︰“是的,在二十万零八千七百四十四年之前,你们从地球移民到这里,
嗯,我真奇怪,你们的身上何以没有长毛,因为那时,地球上还只有猿人!”
那人望著我,他的神情中有著怜悯,我已经讲出了使他无法辩驳的话,可是自他的
神情看来,却像是我是一个毫无所知的白痴一样!
我多少感到了不安,我又大声道︰“你为甚么不说话,你可以向我解释猿人何以能
够来到土星,在土星上建立浮空站的原因!”
那人又望了我片刻,才平静地道︰“在我们的祖先离开地球之后,地球上才只剩下
猿人的。”
我陡地一惊︰“甚么意思?”
那人道︰“当时,我们的祖先是三千人,他们全是爱好和平的人,与其他几十万万
的人不同,他们看出了地球人的劣根性一天天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全部毁灭,所以
他们离开了地球,他们离开了地球之后,被他们预见到的不幸,终于发生了!”
我只觉得有一股寒意,袭向我的全身,我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发著抖。
我的声音也在发颤,我已经听明白他的话了,但是我还要再问一遍,我道︰“你的
意思,你们是上一代的地球人?”
那人道︰“可以这样说,但是正确的说法是,我们是上一代的地球人的后代。”
我摇著头,我摇头的动作,并不是表示我不相信他的话,实在是人在突然受到了惊
骇莫名的事情之后的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动作。
那人继续道︰“我们的祖先,那三千人,全是第一流的科学家的学者,他们离开了
地球,来到了土星,可是土星的表面,无法适应人类居住,所以他们就在土星的上空建
立居住点,发展到了今天,成为环绕土星的一个大环,他们到达之际,就曾立下法律,
不准任何地球人,再来加入他们,接著,地球上就发生了他们预料的惨事。”
我忙道︰“甚么惨事?”
那人道︰“卫先生,你是一个智者,我不相信你会料不到!”
我吸了一口气︰“战争?”
那人沉痛地道︰“战争!”
他在讲了那两个字之后,顿了一顿,道︰“不止是战争,是人类的劣根性毁灭了人
类,现在,这一切,又在重复著,如今地球上,已到了当年全人类毁灭的前夕,时间不
会太远了!”
我又吸了一口气,我实在没有甚么话可以说的了,那人又道︰“上一次的毁灭,最
后的原因,是因为一场大战,但是大战的形成,并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一点一滴积聚
而成,人类所做的每一件丑恶的事,都加在导向人类毁灭的积分上,但是人类却不知道
,还在拼命地做,在自掘坟墓。”
我又插了一句︰“在经过了大毁灭之后,第二代人又渐渐进化形成?”
那人道︰“是的,第二代人,和我们在生理构造上,有所不同,但是,心理上却一
丝未变,一样那么丑恶,那么低劣!”
我尽量使我紊乱的思绪镇定下来,我必须弄清这件事,我一定要逐个问题问他,我
也相信,他一定肯切实回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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