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基督山伯爵

_6 大仲马(法)
“就在下面,在我的马车里。”
“立刻去叫他。”
公爵就象个年青人那样敏捷地走了出去,他尽忠国王的爇忱使他年青了许多,房间里只剩下了路易十八。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那半开的贺拉斯诗集上,嘴里喃喃说到“Justumettenacempropositivirum[拉丁文:一个正直而坚定的人。]”勃拉卡斯公爵以他下楼时的同样速度回来了,但一到了候见厅里,他又不得不停下来等待通告。维尔福穿的不是进见时的服装,再加上那种风尘扑扑的外貌,引起了司仪大臣勃黎齐的怀疑,他对这个青年竟敢穿这样的衣服来谒见国王陛下感到非常惊讶,但公爵终于用“奉国王之命”几个字排除了一切困难,所以不管这位司仪大臣的意见如何,不管他如何尊重他的戒律,维尔福还是被通报了。
国王仍是坐在公爵离开他的那个老地方,门一开,维尔福发现他正面对着国王,那青年法官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停了脚步。
“进来,维尔福先生,”国王说,维尔福鞠了一躬,向前走了几步,等候国王垂询。
“维尔福先生,”路易十八说,“勃拉卡斯公爵告诉我说你有很重要的消息要报告。”
“陛下,公爵说得不错,我相信陛下一定会意识到它的重要性的。”
“在还没有谈正事以前,你先告诉我,先生,依你看,这件事情真的象他们对我说的那么严重吗?”
“陛下,这个事情的确很严重,我希望由于我来的正是时候,事情不至于无法挽救。”
“你尽量说吧,先生,”国王说,他开始被勃拉卡斯脸上的神色和维尔福激动的语气打动了,“说吧,先生,请从头说起,我喜欢一切都有条有理。”
“陛下,”维尔福说,“我向您保证献上一份可靠的情报,假如由于我很焦急而出现有些地方语无轮次,请陛下恕罪。”讲完了这一段谨慎而又巧妙的开场白之后,维尔福向国王瞥了一眼,看到了他那威严的听者面露慈祥,这才放下心来。于是,继续说:“陛下,我尽可能快点到巴黎来,是向陛下报告一件我在执行任务时发现的事情,这不是象每天在下层阶级或军队里所发生的那种无足轻重的、平凡的暴乱,它的确是一次谋反——是一次威胁到陛下王位的的谋反。陛下,逆贼武装了三条船,并定下了陰谋计划,那计划既狂妄,又可怕,此时此刻,他已经离开了厄尔巴岛,去哪儿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是要在某一个地方登陆,不是在那不勒斯,就是在托斯卡纳海岸,甚至可能到法国海岸,陛下不会不知道,这个厄尔巴岛之主与意大利和法国都保持着联系。”
“我知道,先生,”国王说,并显得十分激动,“最近我还获得情报,知道那拿破仑分子在圣-杰克司街集会妄图死灰获复燃。但请你说下去,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陛下,我是在审问一个马赛人时知道的,我对他已经注意到了好长时间,他是在我离开的那一天被抓起来的。他是一个不安分守己的水手,我一向就怀疑他是一个拿破仑党分子,最近他秘密到爱巴尔岛去了一趟,在那儿见了大元帅,大元帅叫他带一个口信到巴黎,给一个在巴黎的拿破仑分子,只是巴黎的那个拿破仑分子叫什么名字,我没能盘审出来,但口信内容我已经知道了,就是这个人要招集人马——不久就要卷土重来了。”
“这个人现在在那里?”国王问。
“在狱监里。”
“你觉得这事很严重吗?”
“严重极了,陛下,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正在家里请客,那天是我订婚的日子,当时我大吃一惊,马上离开了我的未婚妻和朋友们,以便赶快地赶到陛下的脚下,向陛下陈述谋反的事件,以表示我对陛下的忠心。”
“对了,你是和圣-梅朗小姐订婚吗?”路易十八问。
“是的,是陛下一个忠诚的臣仆的女儿。”
“是的,是的。还是让我们接着谈这次陰谋造反的事吧,维尔福先生。”
“陛下,我担心这不仅是一次谋反的陰谋,而是一次真正的谋反。”
“在目前这个时间谋反,”路易十八笑一笑说。“想想到很容易,但成功很难,因为我们祖先刚刚恢复王位,我们对于过去,现在和未来都看得很清楚。过去十个月来,我们的各个大臣都加倍地警惕着地中海,以确保平安无事,如波拿巴在那不勒斯登陆,那么在他到达皮昂比诺以前,是整个联军就会行动起来,如果他在托斯卡纳登陆,就踏上了一块与他为敌的国土,如果他在法国登陆,那他只有带点少数的人马,象他这样被人民深恶痛绝的人,其结果是可以想得到的,放心吧,好了先生,不过,王室仍然很感谢您。”
“啊,唐德雷阁下来了!”勃拉卡卡斯大声喊到。这时,警务大臣在门口出现了,他脸色苍白,全身颤抖,象就要昏死过去的样子,维尔福正想告退,勃拉斯公爵却拉住了他的手,留住了他。
(第十章完)
第11章 科西嘉岛的魔王
看到这种神色慌张的样子,路易十八就猛地推开了那张他正在写字的桌子。
“出什么事了,男爵先生?”他惊讶地问,“看来你好象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你这惊慌犹豫的样子,是否与刚才勃拉卡斯先生又加以证实的事有关?”
勃拉卡斯公爵赶紧向男爵走去,那大臣的惊慌的神色完全吓退了这位元老的得意心情,说实在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警务大臣战胜了他,实在是比使大臣受到羞辱对他有利得多。
“陛下,”——男爵嚅嚅地说。
“什么事?”路易十八问。那绝望几乎压倒了警务大臣,几乎是扑到了国王的脚下,后者不由得倒退了几步,并皱起了眉头。
“请您快说呀。”他说。
“噢,陛下,灾难降临了,我真该死,我永远也不能饶恕我自己!”
“先生我命令你快说。”路易十八说道。
“陛下,逆贼已在二月十八日离开了厄尔巴岛,三月一日登陆了。”
“在那儿?——在意大利吗?”国王问。
“在法国,陛下,昂蒂布附近一个小巷口的琪恩湾那儿。”
“那逆贼于三月一日在离巴黎七百五十哩的琪恩湾昂布附近登陆,而今天都三月四日了你才得到消息!哦,先生,你告诉我的事是难以叫人想象的,如果不是你得到了一份假情报,那么你就是发疯了。”
“唉,陛下,这事千真万确!”
国王做了一个难以形容的,愤怒和惊惶的动作,然后猛地一下子挺直并站了起来,象是这个突然的打击同时击中了他的脸和心一样。“在法国,”他喊到,“这个逆贼已经到了法国了!这么说,他们没有看住这个人,谁知道?或许他们是和他串通的!”
“噢,陛下!”勃拉卡斯公爵惊喊到,这事决不该怪罪唐德雷说他不忠。陛下,我们都瞎了眼,警务大臣也同大家一样仅此而已。”
“但是,”——维尔福刚刚说了两个字,便又突然停住了。
“请您原谅,陛下,”他一面说一面欠了一下身子,我的忠诚已使我无法自制了。望陛下宽恕。”
“说吧,先生,大胆地说吧,”国王说道。“看来只有你一个人把这个坏消息及早告诉了我们,现在请你帮助我们找到什么补救的办法!”
“陛下,”维尔福说:“逆贼在南方是遭人憎恨的,假如他想在那儿冒险,我们就很容易发动郎格多克和普罗旺斯两省的民众起来反对他。”
“那是当然”,大臣说道,只不过是顺着加普和锡斯特龙挺进。
“挺进,他在挺进!”路易十八说。“这么说他是在向巴黎挺进了吗?”
警务大臣一声不响了,这无疑是一种默认。
“陀菲内省呢,先生?”国王问维尔福,“你觉得我们也可能象在普罗旺斯省那样去做吗?”
“陛下,我很抱歉不得不禀告陛下一个严酷的事实,陀菲内的民情远不如普罗旺斯或朗格多克。那些山民都是拿破仑党分子,陛下。”
“那么,路易十八喃喃地说,“他的情报倒很正确了,他带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陛下。警务大臣说。
“什么!你不知道,你没去打听打听这方面的消息?是啊,这件事没什么了不起,”他说着苦笑了一下。
“陛下,这是没法知道的,快报上只提到了登陆和逆贼所走的路线。”
“你这个快报是怎么来的?”
大臣低下了头,涨红了脸,他喃喃地说,“快报是投递站接力送来的,陛下。”
路易十八向前跨了一步,象拿破仑那样交叉起双臂。“哦,这么说七国联军推翻了那个人,在我经过了二十五年的流亡以后,上天显出奇迹,又把我送到了我父亲的宝座上。在这二十五年中,我研究,探索,分析我的国家和人民和事物,而今正当我全部心愿就要实现的时候,我手里的权力却爆炸了,把我炸得粉碎!”
“陛下这是劫数!”大臣轻声地说,他觉得这样的一种压力,在命运之神看来不论多么微不足道,却已经能够压跨一个人了。
“那么,我们的敌人抨击我们说的话没错了,什么都没有学到,什么都不会忘记!假如我也象他那样为国家所共弃,那我倒可以自慰,既然是大家推荐我为尊,他们大家就应该爱护我胜过爱护他们自己才是。因为我的荣辱也就是他们的荣辱,在我继位之前,他们是一无所有的,在我逊位之后,他们也将一无所有,我竟会因他们的愚昧和无能而自取灭亡!噢,是的,先生,你说的不错——这是劫数!”
在这一番冷嘲爇讽之下,大臣一直躬着腰,不敢抬头。勃拉卡斯德公爵一个劲地擦着他头上的冷汗。只有维尔福暗自得意,因为他觉得他越发显得重要了。
“亡国!”国王路易又说,他一眼就看出了国王将要坠入的深渊。“亡国,从快报上才知道亡国的消息!噢,我情愿踏上我哥哥路易十六的断头台而不愿意这样丑态百出地被人赶下杜伊勒宫的楼梯。笑话呀,你为什么不知道他在法国的力量,而这原是你应该知道的!”
“陛下,陛下,”大臣咕哝地说,“陛下开恩——”
“请您过来,维尔福先生,”国王又对那青年说道,后者一动也不动,屏住了呼吸,倾听一场关系到一个国王的命运的谈话,——“来来,告诉大臣先生,他所不知道的一切,别人却能事先知道。”
“陛下,那个人一手遮盖住了天下人的耳目,谁也无法事先知道这个计划。”
“无法知道,这是多么伟大的字眼,不幸的是我已经都知道了,天下确实有伟大的字眼,先生,一位大臣他手里有庞大的机关,有警察,有秘探,有一百五十万法朗的秘密活动经费,竟无法说出离法国一百八十里以外的情况。难道真的无法知道,那么,看看吧,这儿有一位先生,他的手下并没有这些条件,只是一个法官,可他却比你和所有警务都知道的多。假如,他象你那样有权指挥快报机构的话,他早就可以帮我保住这顶皇冠啦。”
警务大臣的眼光都转到维尔福身上,神色中带着仇恨,后者却带着胜利的谦逊低下了头。
“我并没有在说您,勃拉卡斯,”路易十八继续说道,“因为算是您没有发现什么,但至少您很明达,曾坚持您的怀疑,要是换了个人,就会认为维尔福先生的发现是无足轻重的,或他只是想贪功邀赏罢了。”
这些话是射向警务大臣一小时前带着极为自信的口气所发的那番议论的,维尔福很明白国王讲话的意图。要是换了别人,也许被这一番赞誉所陶醉,而忘乎所以了,但他怕自己会成为警务大臣的死敌,他已看出大臣的失败是无可挽回的了。
事情也确实如此,这位大臣的权力在握的时候虽不能揭穿拿破仑的秘密,但在他垂死挣扎之际,却可能揭穿他的秘密,因为他只要问一问唐太斯便一切都明白了,所以维尔福不得不落井下石,反而来帮他一把了。
“陛下,”维尔福说,事态变化之迅速足以向陛下证明:只有上帝掀起一阵风暴才能把它止祝陛下誉臣有先见之明,实际上我纯粹是出于偶然,我只不过象一个忠心的臣仆那样抓住了这个偶然的机会而已。陛下,请不要对我过奖了,否则,我将来恐怕再无机会来附和您的好意了。”
警务大臣向这位青年人投去了感激的一瞥,维尔福明白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也就是说他既没有损害了国王的感激之情,又新交上了一个朋友,必要时,也许可以依靠他呢。
“那也好,”国王又开始说道,“先生们,”他转过向勃拉卡斯公爵和警务大臣说道,“我对你们没有什么可以谈的了,你们可以退下了。剩下的事必须由陆军部来办理了。”
“幸亏,陛下,”勃拉卡斯说,“我们可以信赖陆军,陛下知道。所有的报告都证实他们是忠心耿耿的。”
“先生,别再向我提起报告了!我现在已经知道可以信赖他们的程度了,可是,说到报告,男爵阁下,你知道有关圣-杰克司事件的消息吗?”
“圣-杰克司街的事件!”维尔福禁不住惊叫了一声。然后,又急忙换了口气说,“请您原谅,陛下,我对陛下的忠诚使我忘记了——倒不是忘记了对您的尊敬,而是一时忘记了礼仪。”
“请随意一些,先生!”国王答道,“今天你有提出问题的权利。”
“陛下,”警务大臣回答道,“我刚才就是来向陛下报告有关这方面的最新消息的,碰巧陛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件可怕的大事上去了,现在陛下恐怕不会再感兴趣了吧。”
“恰恰相反,先生,恰恰相反,”路易十八说,“依我看和刚才我们所关心的事一定有关系,奎斯奈尔将军之死或许会引起一次内部的大叛乱。”
维尔福听到奎斯奈尔将军的名字不禁颤粟了一下。
“陛下,”警务大臣说,“事实上,一切证据都说明这他的死,并不象我们以前所相信的那样是自杀,而是一次谋杀。好象是奎斯奈尔将军在离开一个拿破仑党俱乐部的时候失踪的。那天早晨,曾有人和他在一起,并约他在圣-杰克司街相会,不幸的是当那个陌生人进来的时候,将军的贴身保镖正在梳头,他只听到了街名,没听清门牌号码。”
当警务大臣向国王讲述这件事的时候,维尔福全神贯注地听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象他的整个生命都维系于这番话上似的。国王把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
“维尔福先生,人们都以为这位奎斯奈尔将军是追随逆贼的,但实际上他却是完全忠心于我的,我觉得他是拿破仑党所设的一次圈套的牺牲品,你是否与我有同感?”
“这是可能的,陛下,”维尔福回答。“但现在只知道这些吗?”
“他们已经在跟踪那个和他约会的人了。”
“已经跟踪他了吗?”维尔福说。
“是的,仆人已把他的外貌描绘了出来。他是一个年约五十一二岁的人,棕褐色皮肤,蓬松的眉毛底下有一双黑色的眼睛,胡子又长又密。他身穿蓝色披风,钮孔上挂着荣誉团军官的玫瑰花形徽章。昨天跟踪到一个人,他的外貌和以上所描过的完全相符,但那人到裘森尼街和高海隆路的拐角上便突然不见了。”
维尔福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因为警务大臣在讲述的时候,他直觉得两退发软,当他听到那人摆脱了跟踪他的密探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
“继续追踪这个人,先生,”国王对警务大臣说,“奎斯尔将军目前对我们非常有用,从各方面看来,我相信他是被谋杀的,假如果真如此,那么暗杀他的凶手,不论是否是拿破仑党,都该从严惩处。”
国王讲这些话的,维尔福在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以免露出恐怖的神色。
“多妙呀!”国王用很尖酸的语气继续说道。“当警务部说‘又发生了一起谋杀案’的时候,尤其是,当他们又加上一句‘我们已经在追踪凶手’的时候,他们就以为一切就都已了结。”
“陛下,我相信陛下对此已经满意了。”
“等着瞧吧。我不再耽搁你了,男爵。维尔福先生,你经过这次长途旅程,一定很疲乏了,回去休息吧。你大概是下塌在你父亲那儿吧?”
维尔福感到微微有点昏眩。“不,陛下,”他答道,“我下塌在导农街的马德里饭店里。”
“你去见过他了吗?”
“陛下,我刚到就去找勃拉卡斯公爵先生了。”
“但你总得去见他吧?”
“我不想去见他,陛下。”
“呀,我忘啦,”路易十八说道,随即微笑了一下,借以表示这一切问题是没有任何意图的,“我忘记了你和诺瓦莱埃先生的关系并不太好,这又是效忠王室而作出的一次牺牲,为了两次牺牲你该得到报偿。”
“陛下,陛下对我的仁慈已超过了我所希望的最高报偿,我已别无所求了。”
“那算什么,先生,我们是不会忘记你的,你放心好了。现在(说到这里,国王将他佩戴在蓝色上衣上的荣誉勋章摘了下来,递给了维尔福,这枚勋章原先戴在他的圣-路易十字勋章的旁边。圣-拉柴勋章之上的)——现在暂时先接受这个勋章吧。”
“陛下,”维尔福说,“陛下搞错了,这种勋章是军人佩戴的。”
“是啊!”路易十八说,“拿着吧,就算这样吧,因为我来不及给你弄个别的了。勃拉卡斯,您记得把荣誉勋位证书发给维尔福先生。”
维尔福的眼睛里充满了喜悦和得意的泪水。他接过勋章在上面吻了一下。“现在,”他说,“我能问一下:陛下还有什么命令赐我去执行吗?”
“你需要休息,先休息去吧,要记住,你虽然不能在巴黎这儿为我服务,但你在马赛对我也是很有用处呢。”
“陛下,”维尔福一面鞠躬,一面回答,“我在一个钟头之内就要离开巴黎了。”
“去吧,先生,”国王说,“假如我忘了你(国王记忆力都不强),就设法使我想起你来,不用怕。男爵先生,去叫军政大臣来。勃拉卡斯,你留在这儿。”
“啊,先生,”在他们离开杜伊勒里宫的时候,警务部长对维尔福说,“您走的门路不错,您的前程远大!”“谁知道能否真的前程远大?”维尔福心里这样思忖着,一面向大臣致敬告别,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环顾四周寻找出租的马车。这时正巧有一辆从眼前经过,他便喊住了它,告诉了地址,然后跳到车里,躺在座位上,做起野心梦来了。
十分钟之后,维尔福到了他的旅馆,他吩咐马车两小时后来接他,并吩咐把早餐给他拿来。他正要进餐时,门铃有了,听那铃声,便知道这人果断有力。仆人打开了门,维尔福听到来客提到了他的名字。
“谁会知道我在这儿呢?”青年自问道。
仆人走进来。
“咦,”维尔福说,“什么事?谁拉铃?谁要见我?”
“一个陌生人,他不愿意说出他的姓名。”
“一个不愿意说出姓名的陌生人,他想干什么?”
“他想同您说话。”
“同我。”
“是的。”
“他有没有说出我的名字?”
“说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先生,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
“个头是高是矮?”
“跟您差不多,先生。”
“头发是黑的还是黄的?”
“黑,——黑极了,黑眼睛,黑头发,黑眉毛。”
“穿什么衣服?”维尔福急忙问。
“穿一件蓝色的披风,排胸扣的,还挂着荣誉勋章。”
“是他!”维尔福说道,脸色变得苍白。
“呃,一点不错!”我们已描绘过两次外貌的那个人走进门来说,“规矩还不少哪!儿子叫他父亲候在外客厅里,这可是马赛的规矩吗?”
“父亲!”维尔福喊道,“我没弄错,我觉得这一定是您。”
“哦,那么,假如你觉得这样肯定,”来客一面说着,一面把他的手杖靠在了一个角落里,把帽子放在了一张椅子上,“让我告诉你,我亲爱的杰拉尔,你要我这样等在门外可太不客气了。”
“你去吧,茄曼。”维尔福说。于是那仆人带着一脸的惊异神色退出了房间。
(第十一章完)
第12章 父与子
诺瓦蒂埃先生因为进来的人的确就是他,用他的眼睛一直跟随着那仆人,一直看到他把门关上,然后,他又走过去把门打开了,无疑他是怕外客厅里有人偷听,这个预防倒并非没用,因为,从茄曼的突然退下这个行动上来看,他显然也犯了我们的始祖因之而堕落的原罪。诺瓦蒂埃先生不怕麻烦地小心地去关上了外客厅的门,又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才把他的手伸给了维尔福,而后者正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在呆呆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啊,我亲爱的杰拉尔,”来客对青年说道,并深情地望了他一眼,“你知道么,看样子你似乎并不十分高兴看到我?”
“我亲爱的父亲,”维尔福说,“我,恰恰相反,我是很高兴的,只是我没想到您会来,父亲,所以吃了一惊。”
“可是,我亲爱的朋友,”诺瓦蒂埃先生一边说,一边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我倒正想对你说这句话,因为你告诉我说你是在二月二十八日订婚,而三月三日却已到了巴黎这儿了。”
“我亲爱的父亲,”杰拉尔说着,一面把椅子拉近了诺瓦蒂埃先生,“就算我来了,您也不必抱怨,因为我是为您而来的,我这次来也许能救您的命呢。”
“啊,真的吗!”诺瓦蒂埃先生已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里了。“真的,请讲给我听听,法官先生,这一定很有趣。”
“父亲,您听说过圣杰克司街有一个拿破仑党俱乐部吗?”
“不错,在五十三号,我就是该俱乐部的副主席。”
“父亲,您的镇定简直使我有点儿害怕了。”
“噢,我的好孩子,一个曾被山岳党所放逐,曾躲在干草车里逃出了巴黎,被罗伯斯庇尔的暗探在波尔多的旷野里追逐过的人,他对很多事情都早已习惯了。请往下说吧,圣杰克司街的俱乐部怎么了?”
“哦,他们引诱奎斯尔将军去那里,奎斯奈尔将军是在晚上九点钟离家的,次日在赛纳河里被人发现的。”
“这个故事是谁告诉你的?”
“国王亲自告诉我的。”
“那么好吧,作为对你的故事的回报,”诺瓦蒂埃又说,“我也讲个故事给你听听。”
“我亲爱的父亲,我想,我已经知道您要告诉我的是什么了。”
“哦,你已听到皇帝陛下登陆的消息了?”
“别这么大声,父亲,我求求您,——为了您自己也为了我。是的,我听说这个消息了,甚至比您还早就听说了。三天以前,我以最快的速度,几乎拼命似的从马赛赶到巴黎来,因为我恨不得把我脑子里的所苦恼着的一个念头一下子就送到六百里以外去。”
“三天以前!你疯啦?三天以前圣上还没有登陆呢。”
“那没有关系,我早已知道他的计划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一封由厄尔巴岛发出的送给您的信上知道的。”
“给我的信?”
“是给您的,我是在那送信人的笔记本里发现的。要是那封信落到了别人的手里,您我亲爱的父亲呀,您这个时候大概早已被枪毙啦。”
维尔福的父亲大笑起来。“嗯,嗯,”他说,“看来昏君倒也从圣上那儿学到了速断速决的方法了。枪毙!我的好孩子!你这个刑罚执行得太快了吧。你所说的这封信在哪儿?我非常了解你的为人,我想你是不会让这样的一件东西随便乱扔的吧。”
“我把它给烧了,就怕留下只字片言,因为那封信简直就是您的判决书。”
“而且还会断送你的前程,”诺瓦蒂埃说道,“是的,这一点我倒不难理解。既然有你来保护我我就什么都不必怕了。”
“我不仅仅是保护了您,先生,我救了您的命!”
“是吗?咦,事情真是愈来愈戏剧化了,请你再说说看!”
“我得再回到圣杰克司街那个俱乐部的话题上去。”
“看来这俱乐部倒颇使警务部头痛。那他们为什么不再仔细地搜一搜呢?他们会找到——”
“他们没有找到,但他们已经有线索了。”
“不过那是老生常谈,这句话的意思我知道得很清楚。当警务部没有办法的时候,他们就宣称已经有线索了,于是政府就耐心地等着,直等到有一天,他们说象一溜青烟一样,那个线索失踪了。”
“不错,但他们找到了一具尸体,奎斯奈尔将军被害了,而在世界各国,他们都称那是一次谋杀。”
“谋杀!你是这样认为吗?咦,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将军是被谋杀的呀。赛纳河里每天都可能捞到死人,或是自己跳下去的,或是因为不会游泳而淹死的。”
“父亲,您知道得很清楚,将军并不是一个会因绝望而跳水自杀的人,大正月里也不会有人在赛纳河里洗澡。不,不!不要弄错了,这次的死明明是一次谋杀。”
“这是谁定性的?”
“国王亲自说的。”
“国王!我还当他是一个哲学家,能懂得政治上并无谋杀这件事呢。亲爱的,你我都知道得很清楚,在政治上,是没有人的存在的,只有主义,没有感情可言,只有利害。在政治上,我们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除去了一个障碍。你想不想知道实情?好吧,我来告诉你。最初大家都很信赖奎斯奈尔将军,他是厄尔巴岛方面介绍来的。我们中有人到他那儿去邀请他到圣杰克司街去,请他去见几个朋友。他去了,大家就把计划告诉了他,如何离开厄尔巴岛,在什么时间登陆等等。当他知道了详情以后,他回答说,他是一个保皇党。当时大家都面面相觑,我们叫他发誓保守秘密,他发了个誓,但口是心非,以致真的激怒了上天来显灵报应!尽管如此,大家还是让将军自由地离开了,完全让他自由了。可是他却没回家。让我怎么说呢?
唉,亲爱的,很可能他在离开我们之后,他迷了路。你说谋杀!
真的,维尔福,你太令我吃惊了!你,一个代理检察官,竟如此捕风捉影地给人定罪!当你为王宅尽忠,把我党的一个成员杀头的时候,我是否对你说过,‘我的儿子,你犯了谋杀罪啦?’没有,我只是说,‘好极了,先生,你得胜了,明天,说不定,胜利又是我们的了。”
“但是,父亲,要注意,当我们胜利了的时候,我们的报复可是铁面无情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您是在指望逆贼复位吗?”
“我们是这样想的。”
“您错啦,他在法国境内还走不出五里路,就会被跟踪,追逐的,象一只野兽那样被抓住的。”
“我亲爱的朋友,圣上这个时候已在格勒诺布尔的路上了。十一、二日他就会到达里昂,而在二十日或二十五日到达巴黎。”
“人民会起来——”
“是的,起来迎接他的。”
“他只带了几个人来,而我们会派军队去剿灭他的。”
“是的,他们会护送他进首都的。真的,我亲爱的杰拉尔,你只是个小孩子,你自以为消息很灵通,因为有一份急报在皇上登陆后对你说,‘逆贼携随从数人于戛纳登陆,已在追逐中。’那么他现在在哪儿?在干些什么?恐怕你一点都不知道吧。他在被追逐中,你所知道的仅此而已。妙极了,象这样,他们可以不费一枪一弹就把他直追到巴黎来。”
“格勒诺布尔和里昂都是效忠王室的城市,人民会起来反对他,使那儿变成一道插翅难飞的关卡。”
“格勒诺布尔会爇情地为他大开城门的,全里昂的人也都会赶快出来欢迎的。相信我,我们同你们一样消息灵通;我们的警务部也象你们的一样效率高。要给你举一个例子来证明吗?就拿你这次到巴黎来说吧。你想瞒过我,尽管你的行踪只告诉了你的马车夫,可是我却得到了你的住址,证据是,你刚在桌子面前一坐下,我就来到了这儿。现在,假如你不介意,请拉一下铃再要一副刀叉碟子来,我们一同进餐吧。”
“真是这样!”维尔福惊奇地望着他的父亲回答,“你们的消息看来的确很灵通。”
“呃,事情很简单。你们当权的人所拥有的,只不过是金钱能收买到的东西,而我们在野人,却可以得到由信仰所激发的一切。”
“信仰?”维尔福微笑着说。
“不错,是信仰。那两个字的寒义,我相信,就是有希望的雄心。”说完,维尔福的父亲伸手去准备拉那条叫人的铃绳,想叫侍者进来。维尔福却按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等,我亲爱的父亲,青年说道,我再说一句话。”
“说吧。”
“不管保皇党的警务部多么无能,他们却知道一件可怕的事。”
“什么事?”
“就是有个人的外貌特征在奎斯奈将军失踪的那天早上到将军家里去过。”
“哦,能干的警务部知道了这件事,那个人的外貌特征什么样?”
“褐色的皮肤,头发,眉毛胡须,都是黑的,排胸扣的蓝色披风,钮扣上挂着荣誉团军官的玫瑰形勋章,戴阔边帽子,一支藤手杖。”
“啊,啊!他们知道了这一切?”诺瓦蒂埃说,“那么,为什么他们不捉住那个人?”
“因为昨天,或者前天,他们跟踪那人到高海隆路拐角上的时候,把他给跟丢了。”
“我说你们警备部是些脓包吗?”
“是的,或许他们迟早会捉到他的。”
“不错,”诺瓦蒂埃说,随即漫不经心地环四周看了看——“不错,假如这个人事先没有得到警告或许会被他们抓住的,但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警告。”他微笑了一下又说,“因此他就要改变他的相貌和穿着了,说着他走到放梳妆品的桌子前面,在脸上擦了一些肥皂,拿起一把剃刀,用一只结实的手刮掉那险些给他添麻烦的胡子,因为它们是给警务部留下了非常明显的印象。维尔福惊奇地注视着他。
胡子刮掉了,诺瓦蒂埃又把他的头发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拿起一条放在一只打开着的旅行皮包上面的花领巾,打了上去,穿上了维尔福的一件燕尾服式的棕黑色的一衣,脱下了他自己那件高领蓝色披风,在镜子前面试,他又拿了他儿子的一顶狭边帽子,觉得非常合适;把手杖放在原先那个壁炉角落里,拿起一支细竹手杖,用他那有力的手虎虎地试了一下,这支细手杖是文雅代理法官走路时用的,拿着它更显得从容轻快,这是他的主要特征之一。
“好了”化完了妆以后,他转过身来寻着他惊讶得目瞪口呆的儿子说,“怎么样,你们警务部还能认出吗?”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