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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

_4 大仲马(法)
“到圣-爱仑?那是个什么地方?”侯爵夫人问。
“是赤道那边的一个岛,离这儿有六千哩。”伯爵回答。
“那好极了!正如维尔福所说的,把这样一个人留在现在那个地方真是太蠢了,那儿一边靠近科西嘉——他出生的地方,一边靠近那勒斯——他妹夫在那儿做国王的地方,而对面就是意大利,他曾垂涎过那儿的主权,还想使他儿子做那儿的国王呢。”
“不幸的是,”维尔福说,“我们被一八一四年的条约束缚着,除非破坏那些条约,否则我们是无法动一动拿破仑的。”
“哼,那些条约迟早要被破坏,”萨尔维欧伯爵说,“不幸是德-昂甘公爵就是被他枪毙的,难道我们还要为他这样严守条约吗?”
“嗯,”侯爵夫人说,“有神圣同盟的帮助,我们有可能除掉拿破仑,至于他在马赛的那些信徒,我们必须让维尔福先生来予以肃清。要做国王就得象一个国王,那样来统治不然就干脆不做国王,如果我们承认他是法国的最高统治者,就必须为他这个王国保持和平与安宁。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任命一批忠贞不渝的大臣来平定每一次可能的暴乱,——这是防止出乱子的最好方法。”
“夫人,”维尔福回答说,“不幸的是法律之手段虽强硬却无法做到防患于未然。”
“那么,法律的工作只是来弥补祸患了。”
“不,夫人,这一步法律也常常无力办到,它所能做的,只是惩戒既成的祸患而已。”
“噢,维尔福先生!”一个美丽的年轻姑娘喊道,她是萨尔维欧伯爵的女儿,圣-梅朗小姐的密友,“您想想办法,我们还在马赛的时候办几件轰动的案子吧,我从来没到过法庭看审讯案子,我听说那儿非常有趣!”
“有趣,当然罗,”青年答道,“比起在剧院里看杜撰的悲剧当然要有趣得多,在法院里,您所看到的案子是活生生的悲剧,——真正人生悲剧。您在那儿所看到的犯人,脸色苍白,焦急,惊恐,而当那场悲剧降下幕以后,他却无法回家平静地和他的家人共进晚餐,然后休息,准备明天再来重演一遍那悲哀的样子,他离开了您的视线以后,就被押回到了牢房里,被交给了刽子手。您自己来决定吧,看看您的神经能否受得了这样的场面。对这种事,请您放心,一旦有什么好机会,我一定不会忘了通知您,至于到场不到场,自然由您自己来决定。”
蕾妮脸色苍白地说:“您难道没看见您把我们都吓成什么样了吗?您还笑呢。”
“那你们想看到些什么?这是一种生死决斗。算起来,我已经判处过五六个政治犯和其他罪犯的死刑了,而谁能断定此刻又有多少正磨刀霍霍?伺机来对付我呢?”
“我的天!维尔福先生,”蕾妮说,她已愈来愈害怕了,“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说的是真话,”年轻的法官面带微笑地回答说,“碰到有趣的审问,年轻的姑娘希望满足她的好奇心,而我是希望满足我的进取心,所以这种案件只会越审越严重。举个例子来说,在拿破仑手下的那些士兵——您能相信吗,他们习惯于听到命令就盲目地前冲去杀他从没见过的俄国人,奥地利人或匈牙利人,但当他们一旦知道了自己的私人仇敌以后,竟会畏畏缩缩地不敢用小刀刺进他的心脏?而且,这种事主要的是敌意在起作用,假如不是因为敌意,我们的职业就毫无意义了。
对我来说,当我看到被告眼中冒着怒火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勇气倍增,津神亢奋。这已不再是一场诉讼,而是一场战斗。我攻击他,他反击我,我加倍地进攻,于是战斗就结束了,象所有的战斗一样,其结果不是胜就是败。整个诉讼过程就是这么一回事,其间的在于言辞争辩是否有利,如果被告嘲笑我说的话,我便想到,我一定是哪儿说的不好,我说的话一定苍白无力而不得当的。那么,您想,当一个检察官证实被告是有罪的,并看到被告在他的雄辩之下脸色苍白,低头认罪的时候,他会感到多么得意啊!那个低下的头不久就要被砍掉了——”蕾妮轻轻地叫了一声。
“好!”有一个来宾喊道,“这正是我所谓有意义的谈话。”
“他正是目前我们所需要的人材。”第二个说。
“上次那件案子您办得漂亮极了,我亲爱的维尔福!”第三个说,“我是指那个谋杀生父的案子。说真的,他还没被交给刽子手之前,就已被您置于死地了。”
“噢!说到那个东式父的逆子,对这种罪犯,什么惩罚都不过分的,”蕾妮插进来说道,“但对那些不幸的政治犯,他们惟一的罪名不就是参与政治陰谋——”
“什么,那可是最大逆不道的罪名。难道您不明白吗,蕾妮,君为民父,凡是任何陰谋或计划想推翻或谋杀三千二百万人民之父的生命和安全的人,不就是一个更坏的弑父逆子吗?”
“那种事我一点都不懂,”蕾妮回答,“可是,不管怎样维尔福先生,您已经答应过我——不是吗?——对那些我为他们求情的人,一定要从宽处理的。”
“这一点您放心好了,”维尔福带着他甜蜜的微笑回答。
“对于最终的判决,我们一定来商量着办好了。”
“宝贝,”侯爵夫人说,“你不要去照顾一下鸽子,你的小狗和刺绣吧,别来干预那些你根本不懂的事。这种年头,真是武事不修,文官得道,关于这一点,有一句拉丁话说得非常深刻。”
“‘Cedantarmatog,’[拉丁文:不要武器,要长袍(即:偃武修文)]”维尔福微微欠身道。
“我不敢说拉丁语。”侯爵夫人说。
“嗯,”蕾妮说,“我真觉的有点儿遗憾,您为什么不选择另外一种职业——譬如说,做一个医生,杀人天使,虽然有天使之称,但在我看来似乎总是可怕的。”
“亲爱的,好心的蕾妮!”维尔福低声说道温柔地看了一眼那可爱的姑娘。
“我的孩子,“侯爵大声说,“维尔福先生将成为本省道德上和政治上的医生,这是一种高尚的职业。”
“而且可以洗刷掉他父亲的行为给人们种下的印象。”本性难移的侯爵夫人又接上一句。
“夫人,”维尔福苦笑着说道,“我很幸运地看到我父亲已经——至少我希望——公开承认了他过去的错误,他目前已是宗教和秩序的忠诚的朋友——一个或许比他的儿子还要好的保皇党,因为他是带着忏悔之情,而我只不过是凭着一腔爇血罢了。”说完这篇斟字酌句演讲以后,维尔福环顾了一下四周,以观察他演说词的效果好象他此刻是在法庭上对旁听席讲话似的。
“好啊,我亲爱的维尔福,”萨尔维欧伯爵大声说道“您的话简直就象那次我在伊勒里宫讲的一样,那次御前大臣问我,他说一个吉轮特党徒的儿子同一个保皇党的女儿的联姻是否有点奇特,他很理解这种政治上化敌为友的主张,而且这正是国王的主张。想不到国王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插话说‘维尔福’——请注意。国王在这儿并没有叫‘诺瓦蒂埃’这个名字,相反的却很郑重地使用了‘维尔福’这个姓。国王说“‘维尔福’是一个极有判断能力,极小心细致的青年,他在他那一行一定会成为一个出人头地的人物,我很喜欢他,我很高兴听到他将要成为圣-梅朗侯爵夫妇的女婿。倘若不是他们先来求我同意这桩婚事的话,我自己本来也是这么想把这一对撮合起来的。”
“陛下是那样说的吗,伯爵?”维尔福喜不自禁地问。
“我是照他的话说的,一个字也没改。如果侯爵愿意直言相告的话,他一定会承认,我所讲的这些和他六个月前去见陛下求他恩准和他女儿的婚事时陛下对他讲的话完全一致。”
“是这样的,”侯爵回答说,“他说的是实情。”
我对这位宽宏慈悲的国王是感恩载德!我将竭尽全力为国王效劳”。
“那太好了,”侯爵夫人大声说道,“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现在,好了,如果现在一个谋反分子落在你的手里,我们可正等着他呢。”
“我,啊,亲爱的妈妈”,蕾妮说。“我祈祷上帝请他不要听您的话,请他只让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犯人,穷苦的债务人,可怜的骗子落到维尔福先生的手里,那样我们晚上睡觉才能安稳。
“那还不是一回事”维尔福大笑着说,“您就等于祈求只许一个医生治头痛,麻疹,蜂蜇,或一些轻微病症一样,您希望我当检察官的话,您就应该给我来一些疑难病症的病人,这样才能显出我这个医生医术高明呀。”
正在这时,象是维尔福的愿望一说出口就能达到似的,一个仆人走了进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维尔福立刻站起来离开了席位,说有要事待办,就走了出去,但一会他又回来了,满脸洋溢着喜悦的神色。蕾妮寒情脉脉地望着他,她钦慕凝视着她那温雅聪明的爱人,当然了,他有漂亮的仪容,眼睛里闪耀着非凡的爇情奋发的光芒,这些正是她爱慕的。
您刚才希望我去做一个医生”维尔福对她说道“好吧,同希腊神医埃斯科拉庇的教条相比我致少有一点是大同小异的,就是没有哪一天可以说是属于我自己的,即使是在我订婚的这一天。”
“刚才又要叫你到哪儿去?”圣-梅朗小姐微微带着不安的神色问。
“唉!假如我听到的话是真的,哪么现在就有一个病人,已危在旦夕了,这种病很严重,已经病得行将就木了。”
“多可怕呀!”蕾妮惊叫了起来,她本来因激动而变得发红的面颊变得煞白。
“真有这么一会事?”在座的宾客们异口同声地惊喊了起来。
“噢,如果我得到的消息确凿的话,刚才我们又发现一次拿破仑党的陰谋活动。”
“这次可能是真的吗?”侯爵夫人喊到。
“请让我来把这封密信念给你们听吧。”维尔福说“‘敝人系拥护王室及教会之人士,兹向您报告,有爱德蒙-唐太斯其人,系法老号之大副,今晨自士麦拿经那不勒斯抵埠,中途曾停靠费拉约港。此人受缪拉之命送信与逆贼,并受逆贼之命送信与巴黎拿破仑党委员会。犯罪证据在将其逮捕时即可获得,该信件不是在其身上,就是在其父家中,或者在法老号上他的船舱里。’”
“可是,”蕾妮说,“这必竟只是一封乱写的匿名信,况且又不是写给你的,这是写给检察官的。”
“不错,检察官不在,他的秘书便受命拆开看了这封信。他认为这事很重要,遂派人来找我,又因找不到我。他就自己下了逮捕令,把那人抓了起来。”
“这么说那个罪犯已被逮捕了,是吗?”侯爵夫人说。
“这应该说是被告。”蕾妮说。
“已经被捕了,”维尔福回答说,“正如我们刚才有幸向蕾妮小姐说过的那样,假如那封关键的信找到了,那个病人可就没救了。”
“那个不幸的人在哪儿?”蕾妮问。
“他在我们家里。”
“快去吧,我的朋友,”侯爵夫人插进来说,“别因为和我们呆在一起而疏忽了你的职责。你是国王的臣仆,职务所在,不论哪儿都得去。”
“噢,维尔福先生!”蕾妮紧握着他的双手喊道,“今天是我们订婚的日子,你可要对那人宽大一点啊!”那青年绕过桌子,走到那美丽的姑娘身边,靠在她的椅子上,温柔地说:“为了让您高兴,我亲爱的蕾妮,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答应您尽量宽大些。但假如证据确凿的话,您就必须同意,我下命令把他杀头。”
蕾妮一听到最后两个字便痉挛似的震颤了一下,把头转向了一边,好象她那温柔的天性受不了如此冷酷,说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杀掉似的。
“别听那傻姑娘唠叨了,维尔福,”侯爵夫人说,“她不久就会听惯这些事情的。”说着,圣-梅朗夫人就把她那瘦骨嶙嶙的手伸给了维尔福,他一边吻,一边望着蕾妮,他的眼睛似乎在对她说,“我亲爱的此刻我吻的是您的手;或至少我希望如此。”
“这些都是不祥之兆!”可怜的蕾妮叹息道。
“说真的,孩子!”侯爵夫人愤愤地说,“你真是太傻,太孩子气了。我倒想知道,你这种讨厌的怪脾气和国家大事究竟有什么关系!”
“啊,妈妈!”蕾妮低声埋怨地说。
“夫人,我求您饶恕她这一次小小的错误吧,”维尔福说,“我答应您,我一定尽我的职责,对罪犯严惩不贷。”但当法官的维尔福在向侯爵夫人说这番话的时候,做情人的维尔福却向未婚妻丢了个眼色,他的目光说:“放心吧,蕾妮,为了您的爱,我会从宽处理的。”蕾妮以她最甜蜜的温柔的微笑回报了他那一眼,于是维尔福就满怀着无比幸福走了出去。
(第六章完)
第07章 审问
维尔福刚一进客厅,便收起了笑容,作出了一副手握生死大权者的庄严气派。他脸部的表情极富于变化,——这是他常常对着镜子训练出来的,因为一个职业演说家就应该是这样的表情,现在他得费点劲才能皱起他的眉头,装出一副庄严沉着的气派。维尔福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他父亲的政治路线,如果不是他自己处事极端审慎,那过去的事情就会影响到他现在的事业,但除此之外,他可以说是享尽人间的幸福了。他很富有,虽然他仅仅只有27岁,但已居高位,他快要和一个年青美丽的姑娘结婚,他爱她。并非出于爇情,而是出于理智,是以一个代理检察官的态度爱她,他的未婚妻,不仅美丽而且还出身于最显赫的名门望族,她的父母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他们的政治势力可以全部用来培植他们的女婿。此外,她还可以给他带来一笔五万艾居的嫁奁,将来有一天大概还可以增加五十万遗产。这一切因素综合起来,使维尔福得到了无限的幸福,所以,当维尔福略一回省,静心默察自己内心世界的时候,他就好象自己眼花缭乱了起来。
维尔福在门口遇了正在等候他的警官。一见到这位警长,他便从九天之外回到地面上来了,于是他的脸上马上摆出了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道,那“信我看过了,先生,您办得很对,应该把那个人逮起来。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搜有到有关他造反的材料?”
“关于他造反的材料,先生,我们现在还无从知道,我得到的材料已经放到您的办公桌上了。犯人名子叫爱德蒙-唐太斯,是三桅大帆船法老号上的大副,那条船是从亚历山大和士麦拿装棉花来的,是马摩父子公司所有。”
“他在从事航海这个工作以前,有没有在海军服过役呢?”
“哦,没有,先生,他还很年轻。”
“多大年纪?”
“顶多还不过十九、二十岁。”
这时,维尔福已经走到民康尼尔大街的拐角边处,有一个人似乎在那儿等他,那人走向前来,是莫雷尔先生。
“哦,维尔福先生,”他喊道,“很高兴见到您!刚才发生了一个很令人不可思意的事情——您手下的人把我船上的大副,爱德蒙-唐太斯抓走了。”
“这事我知道,先生,”维尔福回答,“我现在就是去审问的。”
“噢,”莫雷尔说道,由于他对那个朋友友情甚笃,便急切地求起情来,“您不知道他,但我很了解他。他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正直的人了,我敢说,在整个商船界,再没有一个比他更好的船员了,维尔福先生,我真心诚意地向您担保!”
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维尔福是马赛上流社会中的人物,而莫雷尔只是一个平民,前者是一个保守党,而后者是一个拿破仑党的嫌疑犯。维尔福轻蔑地看着莫雷尔,冷冷地回答道。
“你知道,阁下,一个人的私生活上也可能是可敬可靠的,可以是商船界里最好的船员,但从政治上讲,可能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是不是?”
代理法官这番话的语气很重,仿佛是冲着船主说的,而他那审视的眼光似乎直穿对方的心内,象是说,你竟敢为别人说人情,你应该知道你本人还需要宽大处理。莫雷尔的脸刷地红了,因为在政治方面,他的见解并不十分明朗;此外,唐太斯告诉过他的有关他谒见大元帅的事,以及皇上对他说的那番话更增加了他内心的不安,但他仍用深为关怀的语气说;“维尔福先生,我求您,您一向所做的事都是那样公正仁慈,早些把他送还给我们吧。”
这“给我们”三个字在代理检察官听来很有些革命的味道。“哦,哦!”他思忖道“难道唐太斯是烧炭党[十九世纪初意大利的一个秘密政治组织,因经常装扮成烧炭人集会于树林,故称烧炭党。]分子,不然的话他的保护人要用这种态度来求情呢?我记得他是在一个酒店里被捕的,当时有许多人同他在一起,假如他是冤枉的,那你的求情一定不会落空的,但是如果他有罪,那也只能施以惩罚。否则在目前这个时期,有罪不惩可太危险了,我不得不行使我的职权。”
这时,他已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他的家就在法院隔壁,他态度冷淡地向船长行了个礼便进去了。那船主呆呆地立在维尔福离开他的地方,客厅里挤满了警察和宪兵,在他们中间,站着那个罪犯,他虽然被严加看管,却很镇定,而且还带着微笑。维尔福穿过客厅,瞥了唐太斯一眼,从一个宪兵手里接过一包东西,一边向里走,一边说:“把犯人带进来。”
维尔福刚才那一瞥虽然急促,但对那个即将要审问的犯人却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看法,他已从他那饱满的前额上看出了他的聪慧,从那黑眼睛里和弯弯的眉毛看出了勇敢,从那半张着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的厚嘴唇上看出了他的直率。
维尔福的第一个印象很不错,但他也常常听人讲。切勿信任第一次的冲动,他把这句格言也用到印象上了,而且不顾这两者间的差别了,所以他抑住心头的怜悯感,板起脸来,在他的办公桌前座了下来,过了一会,唐太斯进来了,他的脸色也很苍白,但是很镇定,还是带着微笑,他从容有礼的向法官行了个礼,四下里看了看,象找个座位,好象他是在莫雷尔先生的客厅里似的,就在这时,当他的目光接触到维尔福的目光——那种法官所特有的目光,似乎象要看透嫌疑犯脑子里的罪恶思想似的。
“你是干什么的?”维尔福一边问,一边翻阅着一堆文件,那里边有关于这个犯人的材料,就是他进来时那个宪兵给他的。
“我叫爱德蒙-唐太斯,”青年镇定地回答说,“我是法老号船上的大副,那条船属于摩来尔父子公司所有。”
“你的年龄”维尔福又问。“十九岁”唐太斯回答。
“你被捕的时候在干什么?”
“我是在请人吃喜酒,先生。”青年人说着,他的声音有点儿微微颤抖,刚才那个快乐的时刻与现在这种痛苦的经历对照起来,差别实在是太大了,而维尔福先生陰沉的脸色和唐太斯满脸红光对照起来,也实在是反差太大了。“你在请人吃喜酒?”代理检察官问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是的,先生,我正要娶一位我爱了三年的姑娘。”维尔福虽然仍面不改色,但却为这个巧合吃了一惊。唐太斯颤抖的声音告诉他在他的胸膛里引起了一阵同情的共鸣。唐太斯是在他的幸福时刻被人召来的,而他自己也快要结婚了,他也是在自己的幸福时刻被人召来的,而他又是来破坏另一个人的幸福的。这种哲学上的相似之处,,在圣-梅朗侯爵家里倒是一个极好的话题,大谈而特谈一通。他这样想着,当唐太斯等待他往下问的时候,他起码在整理着他的思绪,他越想越觉得这是很好的对称话题,而演说家们往往用对称话题来获得雄辨之誉,当这篇演讲整理好之后,维尔福想到他可能产生的效果,不禁微笑了一下,然后他,转过来向唐太斯说“往下说,先生。”
“您让我继续说些什么?”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讲出来。”
“告诉我您要知道哪一方面的事情,这样我才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讲出来。”只是,他苦笑了一下,又说,“我得事先告诉您,我知道的很少。”
“你有没有在逆贼手下服务过?”
“我刚编入皇家海军的时候,他就倒台了。”
“有人报告说,你政见很极端。”维尔福说,其实他根本没听说过这类事,但他偏要这么一提,就如同提出一项指控一样。
“我的政见!我!”唐太斯问道,“唉,先生,我从来没有什么政见,我还没满19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起不了什么作用,假如我得到了我所希望的那个职位,应该归功莫雷尔先生,所以,我的全部见解——我不说政见,而只是私人见解——不出这三个范围:我亲爱的父亲,我尊敬的莫雷尔先生,我喜欢的美茜蒂丝。先生,这就是我所能告诉您的一切,您瞧,对这些事您不会感兴趣的。”
唐太斯说话时,维尔福一直注视着他那温和而开朗的脸,耳边也似乎响起了蕾妮的话,蕾妮虽不认识这个嫌疑犯,但却替他求过情,请求他宽大处理,代理检察官根据案例和对犯人的审理来看,这个青年所说的每一字都愈来愈使他相信他是无辜的。这个孩子,——因为他还说不上是个成年人——单纯,自然说话时理直气壮充分显示出了他内心的坦然,他对每一个人都抱着好感,因为他很幸福。而即使在幸福产生了恶果的时候,他甚至还这般和蔼可亲,尽管维尔福装出一副可畏的目光和严厉的口吻。
“没错,”维尔福心想,“他是一个可爱的小伙子!看来我不难讨好蕾妮了,完成她第一次请求我做的事,这样我可以在公开场合吻她的手,还可以私下里讨一个甜蜜的吻”脑子里充满了这种想法,维尔福的脸也变得开朗起来了,所以当他转向唐太斯的时候,后者也注意到他脸色的改变,也微笑起来。
“先生”维尔福说,“你知不知道你有什么仇人吗?”
“我有仇人?”唐太斯答道,“我的地位还不够那种资格。至于我自己的脾气,或许是有点急躁了,但我一直在努力地改正。我手下有十二三个水手,如果你问他们,他们会告诉您的,他们喜欢我尊敬我,把我看成是长兄一般,我不敢说敬我如父,因为我太年轻了。”
“即使没有仇人,或许有人嫉妒你,你才19岁就要做船长了——这对你来说算是一个很好的职位。你又要和一个爱你的姑娘结婚了,这两桩运气的事或许已引起另外一个人的嫉妒哩。”
“您说的对。您对人们的了解比我深刻的多,我承认,您所说的这种事可能是存在的,但假如这些嫉妒的人是我的朋友,那我宁愿不知道他们,免得对他们产生仇恨。”
“你错了,你应该随时尽可能地看清你周围的环境。你看来倒象是一个可敬的青年,我愿意破例帮你查出那个写这封信的发信人。信就在这儿,你认识这笔迹吗?”维尔福一边说一边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封信,递给了唐太斯,唐太斯看完信。一片疑云浮上了他的眉头,他说;“不,先生,我不认识这笔迹,这是伪装过的,可是写的很流利。不管是谁写的,写这信的人很灵巧。”他感激地望着维尔福说:“我很幸运,能遇到象您这样的人来审问我。至于这个嫉妒我的人,倒真是个仇人。”从那青年人眼里射出来的急速的一瞥,维尔福看出来在温和的表面下蕴寒着惊人的力量。
“现在,”代理检察官说:“坦白的告诉我——不是一个犯人面对法官,而是一个受委屈的孩子面对关心他的人——这封匿名的告发信里究竟有多少是实情?”于是,维尔福把唐太斯刚才还给他的那封信轻蔑地扔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没有一点儿是真的。我可以把实情告诉您。我以水手的名誉,以我对美塞苔丝的爱,以我父亲的生命向你发誓——”
“说吧,先生,”维尔福说。然后,心想假如蕾妮看到我这个样子和场合,她一定很满意,一定不会再叫我刽子手了。
“唔,我们离开那不勒斯以后,莱克勒船长就突然得到了脑膜炎。我们船上没有医生,而他又急于要到爱尔巴去,所以沿途没有停靠任何港口。他的脑子愈来愈不清楚了,在第三天,快要过去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就叫我到他那儿去。‘我亲爱的唐太斯,’他说,‘我要你发誓完成我将要你做的这件事,因为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我发誓,船长,’我回答说。
“‘好,你是大副,我死后,这条船由你来指挥,把船驶向厄尔巴岛去,在费拉约岛靠岸,然后去找大元帅。把这封信交给他。也许他们会另外给你一封信,叫你当次信差。你一定要完成这本来应该是我去做的事,并享受它所带来的一切荣誉和利益。
“‘我一定照办,船长,但也许我去见大元帅时不象您预期的那样顺利,万一不让我见到他呢?’“‘这儿有一只戒指拿着他求见,就不会有问题了,船长说完就给了我这只戒指,他交给我的正是时候,两个小时后,他就昏迷不醒,第二天,他就去世了。’”
“你当时怎么办了?”
“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不论谁处在我的位置上,他都会那样做的,不论在那里,一个人快要死的时候,他的最后请求,都是神圣的,对一个水手来说,他的上司最后的请求就是命令。我向厄尔巴岛驶去,第二天就到了。我命令所有的人都留在船上,而我自己一个人上岸去了,不出我所料,我想见大元帅却遇到了一些麻烦,我把船长交给我的那个戒指拿了出来,元帅看过之后,马上就获准了。他问了一些关于莱克勒船长去世的事。而且,正如船长所说的的那样,大元帅给了我一封信,要我带去给一个住在巴黎的人。我接过了那封信,因为这是船长命令我这样做的事。我在此地靠岸,安排了船上的事,就赶快去看我的未婚妻了,我发现她更可爱,比以前更爱我了。但得谢谢莫雷尔先生,一切手续都在以前办好了,一句话,很顺利再就是我请人吃喜酒了。再过一个小时,我就已经结婚了,我本来是预备明天动身到巴黎去的,由于这次告密,我就被捕了,我看您现在和我一样,是很鄙视这次告密的。”
“是的,”维尔福说,“看来这象是实事,既使你有错,也只能算是疏忽罪,而且即然是奉了你船长的命令,这种疏忽罪就不算什么了,你把从厄尔巴岛带来的这封信交给我们,记下你的话,然后回到你的朋友那里去吧,需要你的时候,你再来。”
“那么,我是自由的了,先生?”唐太斯高兴地喊到。
“是的,你得先把那封信给我。”
“已经在您这儿了,他们已早从我身上把它搜去了,还有其它的信,我看到都在那包东西里面。
“等一等,”正当唐太斯去拿他的帽子和手套时,代理法官叫住了他,那封信是写给谁的。”
“是给诺瓦蒂埃先生的,地址是巴黎高海隆路。”
即使是一个霹雷炸响,也未必能使他维尔福如此震惊,如此的意外,悴不及防,他倒在椅子里,匆忙地翻着他的口袋,带着恐怖的神色盯着它。
“高海隆路13号诺瓦蒂埃先生收。”他轻声地念着,脸色变的十分苍白。
“是的,”唐太斯说,他也吃了一惊,,“难道您认识他吗?”
“不,”维尔福急忙回答,‘国王忠实的奴仆是不认识叛匪的。’“那么说,这是个谋反案了吧?”唐太斯问,他本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但现在比以前更加惊惶了,“但是,我已经对您说过,先生,我对信的内容,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不错,但你知道收信人的名子。”维尔福说。
“我要去送信,就不得不知道那个人的地址。”
“这封信你有没有给别人看过?”维尔福问,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了。
“没有,我可以发誓。”
“没有人知道你从厄尔巴岛带一封信给诺瓦蒂埃先生吗?”
“除了给我这封信的人外,没有人知道!”
“这就够了,”维尔福轻声地说,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着,他这种神态使唐太斯满心疑惧。
维尔福读完这封信,低下了头,并用双手遮住了他的脸。
“噢,怎么回事?”唐太斯胆怯地问。维尔福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来嘘了一口气,又继续读那封信。
“你能向我发誓,说绝对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吗?”
“我向您发誓,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是病了吧,我拉铃叫人来帮忙好吧?”唐太斯说。
“不,你不要动,这儿发命令的是我,而不是你!”维尔福站起来说。
“先生,我是叫人来照顾您,您好像是病了。”
“不,我不需要,只是一时的不舒服罢了,还是当心儿你自己吧,别管我,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但他什么也没有提,只是回到了椅子上,用手抹了一下他那大汗淋淋的额头,第三次读了那封信。“噢,如果他知道了内容,”他轻声地说,“那他就完了,而且知道诺瓦蒂埃就是维尔福的父亲,那我也就完了!”他用眼睛盯着爱德蒙,唐太斯好象要看穿他的心思似的。
“哦,用不着再怀疑了,他肯定已经知道了一切。”他突然大声喊。
“天哪,”那不幸的青年说,“假如您怀疑我,问我吧,我可以答应您的。”
维尔福费了好大的劲,极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他说,“先生,这次审问的结果是你的罪名严重,我无法象刚才希望的那样立刻给你自由了。在做出这样的规定前,我必须先去同预审官商量一下,但我对你的态度如何,你是知道的。”
“噢,先生,”唐太斯说,“您刚才待我象兄弟,是一个朋友,而不象是一个法官。”
“那好,我要再耽搁你一会的时间,但我会尽可能使时间缩短,你主要的罪状是这封信,你看——”维尔福走近壁炉,把信投进了火里,直等到它完全烧荆“你看,我销毁了它。”
“噢,您太公正了,简直是太好了。”唐太斯说道。
“听着,你刚才看见我所做的事了吧,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吧,信任我了吧!”维尔福对他说。
“是的,请您吩咐我吧,我一定遵命。”
“今晚之前,我得把你扣留在法院里,假如有谁来审问你,对于这封信你一定不要提。”
“我答应。”
现在看来倒好象是维尔福在求情,而犯人在安慰他了。你看,他说,“信是销毁了,只有你和我知道有这么一封信。所以,要是有人问到你,你就根本否认有这么一回事。”
“放心,我一定否认的。”
“你只有这一封信?”
“是的。”
“你发誓,”
“我发誓!”
维尔福拉响了铃,警长走进来,维尔福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警长点点头会意。
“跟他去吧。”维尔福对唐太斯说。唐太斯向维尔福感激地行了个礼,就走出去了。他身后的门还没有完全关上,维尔福已经津疲力尽了,他再也支持不住了,昏昏沉沉地躺在了一张椅子上。
过了一会他喃喃地说:“啊,我的上帝,假如检察官此时在马赛,假如刚才不是叫我,而是找到了预审法官,那可就全完了,这封告发信,差点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噢,我的父亲,难道你过去的行为,将永远阻碍我的成功吗?”突然他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微笑,他那犹豫的眼光变得坚定了起来,他似乎全神贯注地在盘算着一个想法。
“这个办法很好,”他说,“这封信本来就是使我完蛋的,它也许会使我飞黄腾达起来的。”他四周看了看,确信犯人已经离开以后,代理检察官就赶快向他新娘的家里走去了。
(第七章完)
第08章 伊夫堡
警长穿过外客厅的时候对两个宪兵做了一个手势,他们就跟上来了,一个站在唐太斯的右边,一个站在他的左边。一扇通向院子的门已经打开了,他们穿过了条长长的、陰森森的走廊,这条走廊的外貌,即使最大胆的人看了也会不寒而栗的,法院和监狱是相通的,监狱是一座优暗的大建筑,从它铁格子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阿库尔教堂钟楼的尖顶。拐了无数的弯,唐太斯终于看见了一扇铁门,警长在门上敲了三下,唐太斯觉得每一个都敲在他的心里似的,门开了,两个宪兵把他轻轻地往前一推,他便迟疑地迈了进去,那门猛地在他的身后关上了。他呼吸到了一种空气,那是一种混浊的略带臭味的空气,他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虽然门窗都装着铁栏杆,但还算是干净些,所以它的外观倒还不使他怎么害怕,再说代理检察官刚才似乎对他充满了关切,他的话还在他的耳边,象是在允诺给他自由似的,唐太斯被关进这个牢房的时候是下午四点钟,我们已经说过,这天是三月一日,所以没呆多久就进入了黑夜。优暗使他的听觉变得敏锐了起来,每有一个微弱声音传进这个房间,他就赶快站起来到门边,都认为是来释放他的,但声音又渐渐沉寂了,唐太斯只好颓然地坐在了他的木凳子上,最后,大约到了十点左右,唐太斯开始绝望的时候,一把钥匙插入了锁,并转动了一下,门闩嘎嘎地响了几声,那笨重的大铁门便突然打开了,两只火把上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借着火把的灯光,唐太斯看清了四个宪兵身佩闪光的佩刀和马枪,他迎上前去,但一看到这些新增的士兵便又停下步来。
“你们是来接我的吗?”他问。
“是的。”一个士兵回答。
“是奉了代理检察官的命令吗?”
“我想是吧。”
“那好。”
即然相信他们是代理检察官派来的,不幸的唐太斯便打消了一切疑虑开了门。他镇定地迈步向前走去,自动地走在了宪兵的中间。门口有一辆马车车夫坐在车座上,他的身后有一位下级检察官。
“这辆马车是给我坐的吗?”唐太斯问。
“是给你坐的。”一个宪兵回答。
唐太斯想说什么,但觉得后边有人推了他一下,他既无力也无心作出什么拒绝,就登上了踏板,立刻被夹在了两个宪兵之间,其余两个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于是马车轮子开始在石路上笨重地滚动起来。
犯人看了看车窗,车窗也是钉着栏杆的。他虽然已从牢里出来,但现在正在被送到一个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去。通过车窗和栏杆,唐太斯看到他们正经过凯塞立街。沿着劳轮码头和塔拉密司街向港口方向驶去,不久,他又觉得灯塔上的光穿过窗上的栏杆,照到了他的身上。
马车停了下来,那个警官下了车向卫兵室走去,不久,里面出来了十几个卫兵,排起队来,借着码头的灯光,唐太斯看到了他们的毛瑟枪在闪光。
“难道他们是为了我吗?”他想。
警官打开车门,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唐太斯的疑问已经得到了答复——因为他看见了两排士兵夹道排成了一条,从马车直排到码头。坐在他对面的两个宪兵先下来然后命令他下了车,左右两边的宪兵跟在他的后面。他们向一艘小船走去,那条小船是一个海关关员的,用一条铁链拴在码头旁边。
士兵们都带着一种惊奇的神色看着唐太斯。刹那间,他已经被士兵们夹持着坐在船尾,警官刚坐在船头,船只一篙就被撑离了岸,四个健壮的桨手划着它迅速地向皮隆方向驶去。船上喊了一声,封锁港口的铁链就垂了下来。转眼,他们已经到了港口外面。
犯人一到大海上最初是很高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空气是自由的,他感到了一种舒畅,但不久他就叹了一口气,因为他正在从瑞瑟夫酒家经过,这天早上他还在那儿,还是那样地快乐,而现在,从那敞开的窗子里,传来了他人在跳舞,在欢笑,在喧哗的声音。唐太斯双手合在胸前,仰面朝天祈祷起来。
小船继续前进着,他们已经过了穆德峡,现在已经到了灯塔前面,正要绕过炮台。唐太斯对这一条航线感到有些不理解。
“你们要把我带到那里去?”他问。
“待一会你就知道了。”
“但是——”
“我们是奉命,不得向你做任何解释。”
唐太斯知道去向奉命不得作答的下属提出问题是毫无意义的举动,也就沉没了。
这时,他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些奇怪的念头,他们所乘的这只小船是不能做长途航行的,港口外面又没有大帆船停泊在那里;他想,他们或许要在某个很偏僻的地方放他走,他没有被绑起来,他们也丝毫没有给他上手铐的意图,这似乎是个好兆头,而且,那位很仁慈地对待他的代理法官不是告诉过他,说是要他不提到诺瓦蒂埃这个可怕的名子,他就什么也不说了,也不必害怕,代理法官不是还当着他的面把那封致命的信毁了吗,那攻击他的唯一证据也没有了,于是,他就一言不发地等着,努力在黑暗中看清航向。
他们已经过了兰顿纽岛,那儿也有一座灯塔,立在他们右边,现在已正对着迦太罗尼亚人村的海面上,犯人更加睁大了眼睛,他好象在沙滩上隐隐约约地辨认女人的身影,因为美塞苔丝就在那儿。她怎么会不预感到她的爱人就在她的身边呢?
有一处灯光还隐隐约约可辨,唐太斯认出那是美塞苔丝房间,在那个小小的村落里,只有美塞苔丝没睡,他真想大声喊出来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但他没有喊,因为如果宪兵们听到他象一个疯子似的大声喊叫起来,他们会怎么想呢。
他依旧一言不发,但眼睛盯在那灯光上,小船继续前进着,他在思念着美塞苔丝。一片隆起的高地挡住了那灯光。唐太斯转过头来,发现他们已经划到了海上,在他沉思的时,他们早已经扯起了风帆。
唐太斯虽然极不愿意再提出疑问,但他还是禁不住转向靠近他的那个宪兵,抓住了他的一只手。
“朋友,我以一个基督教徒和水手的身份请求您,请您告诉我,我们究竟到那里去?我是唐太斯船长,一个忠实的法国人,有人诬告我是叛徒,请你告诉我你们究竟要押我到什么地方去,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我一定听天由命。”
那宪兵迟疑不决地看着他的同伴,他的同伴长叹一声,象是说告诉他也无妨。于是那宪兵回答说:“你是马赛本地人,又是个水手,怎么会不知道你在往什么地方去?”
“凭良心说,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是不可能的。”
“我向你们发誓,的确如此。告诉我吧,我求您们了。”
“但那命令怎么办呢?”
“那命令并没有阻止你告诉我在十分钟前,半小时,或一小时后我一定会知道的事呀。别让我闷在葫芦里了吧,你看,我把你当成了朋友,我又不想反抗逃走,而且,我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我们究竟是到什么地方?”
“除非你是瞎子或是从来没出过马赛港,不然你一定会知道的。”
“那么你四周看看吧!”
唐太斯站起来向前望去,他看到了一百码远处,在黑森森地岩石上,竖着的是伊夫堡。三百多年来,这座陰森森的监狱曾有过许多可怕的传说,所以当他出现在唐太斯的眼前的时候,他就象一个死囚看见了断头台一样。
“伊夫堡?”他喊到,“我们到那儿去干什么?”
宪兵们只是笑了笑。
“我该不是被扣留到那儿吧?”唐太斯说,“那可是关重要的政治犯的地方。我没有犯罪。伊夫堡有法官吗?”
“那儿,只有一个典狱长,一个卫队,一些囚卒和厚厚的墙。好,好别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了,不然我真要觉得你在用嘲笑来报答我的好意了。”
“那么,这么说,我也要被关在这里面?”
“或许是吧。不过,你这样紧紧地捏着我的手也无济于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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