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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心醉

_9 七色夭夭(当代)
养伤日子
  “二弟,为兄甚感欣慰。”司寇钰笑容清润,嘴角弯起暧昧的弧度。
  
  司寇昊轻咳一声,苍白的脸庞上迅速泛起一层浅粉,“大哥,你醒了。”
  
  “不错,我醒了有一会了。”司寇钰别有意味地看他一眼,温声道,“看来娘亲实在是多虑了,你何止是开窍,简单是炉火纯青,这般倒叫为兄望尘莫及了。”
  
  “大哥谦虚了。”司寇昊勾起一抹邪气的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何那楚馆中的男子都钟爱这个动作,原来个中滋味竟是如此的……回味无穷。
  
  “我一向认为,你虽然为人自傲,却也懂得内敛,原来竟是我看走眼了。”司寇钰眼神凝在司寇昊莹润的嘴唇上,颇觉好笑。
  
  司寇昊微微一哂,低头解衣带,“大哥,我认为你应该更关心我的伤势。”
  
  司寇钰低头一叹。二弟的脸皮,果然又见长。
  
  “二弟,你也太开放了,青乔还在。”
  
  司寇昊怔了怔,这才看到青乔还站在角落里,动作迅速地拉好衣衫,清咳一声,“青乔,你可还有事?”
  
  对于自己如此强大的不存在感,青乔很无力,低头慢慢开口,“二位公子,还请将遇刺的详情告诉奴婢,奴婢好去向殿下和皇上禀告。”
  
  “哦。”两人相视一眼。终于谈起正事。
  
  原来,两人回府的路上,司寇钰无意中走慢一步,却感觉身后有人跟踪,思忖之下便让司寇昊先回府,自己去查探一番。不料却撞上了一名武功奇高的青衣蒙面人,两人动手之后,他发现实力悬殊很大,情急之下使出般若剑法,这才侥幸脱身。回府之后,他四处寻不到司寇昊的踪迹,想来定是担心琼函去了一水居,这便拼了命的赶来。
  
  而司寇昊则是如他所说,发现不对劲后回去找司寇钰,不料阴差阳错之下,撞上了那群黑衣人,见他便痛下杀手。
  
  琼函其实没有走远,听到这里心中已然明白。这两人遇到的正是那些人,只不过两人落单之后,阴差阳错,一人撞上了青衣蒙面人,另一人则被黑衣人围攻。
  
  大昱朝能这等实力的武林人士屈指可数,琼函思忖之下,只觉得答案正呼之欲出,唯一欠缺的,便是九门提督罗大人那里的消息了。
  
  ————
  
  接下来的几天,一水居里异于寻常的平静。
  
  皇上大人下达密旨,着司寇兄弟二人就在尘函宫里秘密养伤,不用上朝,也不许回府。理由很简单,司寇夫人身体不好,受不起惊吓。对于皇上如此的‘体贴’,兄弟二人非常感激。
  
  琼函却很头疼。她虽然在外名声不好,到底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难道她父皇就不明白这里是她的寢宫吗?若要给他们二人找个地方养伤,多的是可选之处,何必来折腾她这个半条命的人呢?想到昌公公宣旨时那一脸莫测高深的微笑,她就恨不能将那几箱所谓的珍贵药材给踹出门去。
  
  她身后整天跟着四个大麻烦还不够,竟然还给她塞来两个,真正是唯恐天下不乱。而素来和父皇不对盘的皇叔大人,居然也凑起了热闹,送了数瓶价值千金的疗伤秘药过来……
  
  不过,父皇还算是有点良心。昌公公在去司寇兄弟二人房里探病时,很高调地表示皇上动用了重金才请动鬼医下山来帮他们疗伤。于是,对于鬼医这一点,那两人倒是没有将她与流烟宫联系起来。
  
  这些倒也勉强忍受,最让她头疼的却并不在此。
  
  连管家熙月,青乔等人都能感觉到,这平日里温馨和谐的一水居里,正到处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气氛极端诡异。素来逍遥自在的帝姬殿下连着几日都窝在床上,宁愿面对一堆弃之唯恐不及的枯躁史书,也不愿迈出门半步。
  
  罪魁祸首其实是风言、温语等四人。向来在一水居自在惯了的几人,被人‘欺负’了。
  
  平日里他们休憩的偏殿无端地成了司寇兄弟二人的养病之所也就罢了,可司寇兄弟二人对此非但丝毫没有感激之意,反而像是理所当然似的,比他们过得还舒坦。
  
  司寇钰姑且不论,他素来冷清,明明脸上挂着温温淡淡的笑意,却没有半点温度,让人看着就不敢靠近。而司寇昊就不同了,不仅对熙月送来的寢居用具挑三拣四,更是将原先房内按那四人喜好布置的东西几乎换了个遍。如今那房里,已寻不出半点他人的痕迹。据兄弟二人的对话来看,差不多和司寇府里二公子的房间一般无二。
  
  这样叫风言、温语等人如此淡定?吵吵着定要让琼函给个说法。明明是暂时养伤而已,怎么突然就成了鹊占鸠巢呢?瞧司寇昊那模样,那些装裱精致的花花草草既然进来,又岂是日后随意能挪了去的?难不成他打算长住?
  
  琼函默默无语。她自然不会傻到去出头应付这种事,任凭温语他们威胁利诱,用尽了各方伎俩,也只是摆出副我最无辜的模样,窝在房内千呼万唤都不肯出去。
  
  那天的吻,她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数日之后,风言等人终于很清楚地明白,这件事她不打算偏帮任何一方了。
  
  凭他们这几年的感觉里,琼函虽说心事隐藏颇深,可从诸多迹象来看,她喜欢的人应该是司寇钰没错。可司寇昊那带着宣誓意味的一吻,无疑是致命的转折。他们在门外看得清清楚楚,那家伙其实早就看到司寇钰醒来,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想那可怜的司寇钰,竟完全不知道他的未婚妻‘百里冰’,正当着他的面被他弟弟占尽了便宜。
  
  于是,他们商量之下,决定很不厚道地期待着日后这兄弟二人知晓实情之后的反应。到那时,他们可就不会再客气了。
  
  感情什么的,相爱什么的,最麻烦了。他们要和琼函在一起,快乐相伴,逍遥一生。
  
  ————
  
  司寇昊其实是表面镇定,心中忐忑。那晚突如其来的吻,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想亲就亲了呢?仔细回想之后,他很自谦地将原因总结为四个字:鬼迷心窍。
  
  司寇钰正靠在床边拿着几本奏折翻看,听他这般自言自语很不以为然,似笑非笑地开口,“二弟,你的意思是说,你并非自愿,是么?那我去和婂婂说。”言罢便要下床。
  
  “不要。”司寇昊连忙拦住,神情窘迫地唉声叹气。“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和光占便宜的登徒子有何区别?我是她的驸马……”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两个字能解释一切。
  
  “不过是做皇家的女婿,又不是嫁进皇宫,你这么紧张做甚?”司寇钰扬眉淡淡地笑。
  
  司寇昊愣了愣,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大哥,你竟如此记仇……”这是皇上赐宴那晚对他说过的话,不想竟被反过来取笑自己。
  
  司寇钰抬头笑得意味深长,“我不是记仇,我只是突然明白过来,为何你会那样说我。”
  
  “我原以为你对女子深恶痛绝,是以这些年也不逼你定亲,没想到竟是为了婂婂,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不是……”司寇昊不自在地勾了勾唇,“不是你想的那样。”忽而,他脸色微微一变,起身急忙冲了出去。
  
  刚到门口,不料却被四名暗卫伸手拦住。
  
  “二公子稍安勿躁,有事可吩咐我等。”为首一名暗卫恭敬地抱拳。
  
  司寇昊皱眉,只觉得心里蓦地一空,方才急迫提速的心跳瞬间便变得凝滞。
  
  她居然还是不肯见他。这般的反应,难道是说她在乎大哥?
  
  眼见窗外那道俏生生的身影渐行渐远,他垂头黯然叹了口气,“女儿心,果然是海底针。”
  
  “你们下去吧。”对暗卫无意识地吩咐一声,有气无力地踱回房里,爬到床上躺下。
  
  他都把这里布置成和司寇府中一般了,难道她还不明白吗?他司寇昊岂是随便的人……
  
  “怎么,还不肯见你?”司寇钰唇角扬起微微的笑,明明柔似春风,却又带着些幸灾乐祸。
  
  司寇昊抿唇苦笑。
  
  父亲的话果然没错,冲动是魔鬼哪。他怎么居然就心动了呢?女人,真是麻烦。
  
  “你不问问她去做什么?”司寇钰出声提醒,眼光从窗外缓缓挪回到手里的奏折上。
  
  司寇昊叹气。沉默许久,忽而睁大了眼眸,语气委屈,“我知道,她去太子府,居然不带我一起去。”
  
  司寇钰摇头,“你果然昏了头了,你身上的伤,果真严重到奈何不了几名暗卫吗?”
  
  司寇昊立时反应过来,嘴角勾起一抹悠然的笑。
  
  琼函,他还真是要和她耗定了。
  
  身中剧毒隐忍不宣,遭遇刺客时处变不惊,面对大哥的直面退婚她更是浅笑应付,这样的女子,真的是如市井百姓所言那般不守闺训的浅薄无知皇女么?
  
  只是,他没有忽略方才大哥看向窗外时眼里的那一抹光亮,如果他的感觉没错,大哥对她,已经不是之前的无动于衷了。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查察到了琼函对他的在意?
  
  他突然非常殷切地盼望,可以早点见到未来的大嫂百里冰。
  
  
逝去冰莲
  时值正秋,葱郁的桂花树几乎霸占了整个节气,家家户户,都要养上那么几株。或做桂花酿,或做桂花糕,更多的,则是存上些桂花酿,以备来年之渴。
  
  琼函闻着这无处不入的桂花香气,没由来的生出几分烦躁来。
  
  “青乔,热!”辇中摇摇晃晃,使劲地摇着团扇,还是散不去躁火。
  
  青乔瞅着她红晕晕的脸颊,不动声色地拿出块帕子,“主子,可要奴婢帮您擦擦?”
  
  “擦什么?”琼函摸摸额头,凉凉的,没有半丝汗意。她身中蚀月之毒,体质一直偏凉,三年来从未出过半滴汗。
  
  白了青乔一眼,“你哪里看到我出汗了?”
  
  “奴婢没说有汗。”青乔晃晃手里的帕子,伸手掀开帘子一角,一阵凉风伴着细雨嗖地窜了进来,“殿下,下雨了。”
  
  琼函摸摸脸上几滴雨丝,挥手拍掉青乔凑过来的帕子,恍然大悟,“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怪不得这几天憋得人透不过气来。”
  
  “……”青乔低头。六个男人,不憋闷才怪。
  
  小辇晃到太子府门前的时候,时间正过晌午。
  
  天边挂着几朵乌云,懒洋洋地向下吐着凉风细雨。
  
  守门的侍卫见是帝姬的辇驾,慌忙叩头下拜。
  
  琼函自辇中掀开帘子,眼角正瞄到一个眼色尖的侍卫急急忙忙往府里奔跑。
  
  “拦住他!”
  
  话音刚落,青乔已是干脆利落地闪到那人面前,生生将他堵在了门边,动弹不得。
  
  “这位侍卫大哥急着去哪儿呢?没看到我们家殿下吗?”青乔竖起柳眉,脆生生地呼喝,“行个礼都行不全,太子殿下府里的下人,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我们殿下何时曾让你起来过?”
  
  那侍卫急得背上冒汗,他哪里敢碰帝姬身边最红的青乔姑娘?可是太子爷的命令,那也是真刀实枪的家伙。
  
  “属下知错,属下给殿下请安。”他连忙就地跪下,苦着脸不敢动弹。这位姑奶奶的帽子可扣得大了。
  
  “罢了。”琼函抬了抬手中团扇,“皇兄呢?这时辰也该下朝了罢?”
  
  “回殿下,太子殿下正在午睡。”太子曾千叮咛万关照,在他‘午睡’时辰是不许打扰的,这帝姬还真是会挑时辰。
  
  琼函眉头一动,浅浅笑开,“那便正好。你带路罢。”
  
  侍卫心里怵了怵,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是。殿下,请。”
  
  因为下着雨,所以琼函的小辇便一路抬进了太子府,一直到太子寢殿的门口方才悠悠地落了下来。
  
  “唔……”
  
  “恩……”
  
  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门鏠里飘出来,偶尔有压抑的喘息声响起,殿外守着的两名太监见到帝姬进来,行礼之余脸上不免露出些古怪的神色。
  
  琼函款款步下小辇,慢吞吞地摇起了手中团扇,轻叹道,“皇兄这般繁忙,实在是让皇妹我于心不忍……许是我该去向父皇建议一下,捡些个事情让六皇兄分担分担。”
  
  此言一出,几名太监脸上立时变色,低眉敛目,连耳朵都不敢再抖一下。
  
  “参见帝姬殿下。”小连子公公尖细的声音带着些颤抖的尾音。
  
  “去告诉皇兄,本宫是来宣旨的。”琼函略微提高了声音,瞥了眼依旧紧闭的大门。
  
  几乎是立时,殿内的呻吟声嘎然止住,寢殿大门随之咣地打开,太子爷衣冠不整地冲了出来。
  
  “儿臣接旨。”太子爷脸上挂着淋漓的汗水,贵气俊秀的脸蛋,此时因为紧张而有点变形。浅黄的衣袖上,染了几处疑似胭脂的红红绿绿颜色。
  
  琼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跪在那里半晌没听到动静,太子忍不住抬起头,狐疑地开口,“皇妹,圣旨呢?”
  
  琼函眼神在院前栽着的一丛绿色上打量了许久,似是这才反应过来,微笑道,“皇兄,我传的是口谕。”
  
  “哦?父皇给了什么口谕?”太子神情放缓,低头看了眼身上狼狈的衣衫,略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
  
  “父皇说,让你把冰莲花还给我。”琼函嘴角的笑容荡然无存,声音平静中透着些许冷意。
  
  太子沉默。抬头触到她了然的眼神,又快速地低下了头,“这……”
  
  “皇兄想抗旨?”琼函叹气,“还是皇兄想说,那冰莲花不在你这里?”
  
  太子犹豫了一下。他自然不会傻到为了一朵花担负抗旨的罪名,因为那冰莲花确实是在他这里。可真的拿了出来……这皇妹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之前手下来报,说是尘函宫里的暗卫一直来他这府里行走,他便知道皇妹怕是知道了些什么。也罢,迟早是要面对的。
  
  晚痛不如早痛,长痛不如短痛。
  
  “婂婂稍等片刻,为兄这就去拿。”太子长叹一声,起身折回寢殿。
  
  不消一会,他便抱了个乌木匣子出来。琼函眼光一亮,那正是上次她看到的匣子没错。
  
  像是不舍得,又像是别的什么情绪,太子紧紧抱着匣子不太想撒手,眼睛左顾右盼地没话找话,“婂婂,你那四个,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琼函沉默一会,冷下脸,“他们做错事,被我禁足了。”自从那天见到他对司寇美人的所做所为,她便发誓要离她这位皇兄远点,连她身边的人都敢惦记,真正是无可救药了。
  
  “多谢皇兄,那这冰莲花我便带走了。”眼角扫到太子耳边一点胭脂红,她忽然生出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片刻也不想多留。
  
  手指刚探到那乌木匣子,太子的脸色却变了变。抱着的力道不自觉地紧了紧,复又无力放开。
  
  “婂婂,为兄突然想起有事要和父皇商议,就不送你了。”言罢他迅速放开匣子,紧紧衣衫,匆匆跑向门外。
  
  “奴婢来吧。”青乔有点不放心,一晃身形接过匣子,指尖运力之处,匣盖弹开,满院生香。
  
  琼函瞬间变了脸色。
  
  馥郁芬芳,清雅袭人。很香,却明显不是冰莲花的味道。
  
  她曾卧于莲峰之上半年之久,又怎会辨错?
  
  可那盒子里静静躺着的,却又的的确确是真正的冰莲花。死了的冰莲花。
  
  原本晶莹剔透的花瓣此时黯然无色,雪似的肌理成了一片枯败的暗黄,明显是保存不当,失了鲜艳。
  
  “皇兄,你给我站住!”琼函只觉得脚底都生出一股怒气,足尖一点便运力冲了出去,一把揪住正仓惶落逃的太子。
  
  “婂婂,你轻功有进步。”太子顾左右而言他。
  
  “少废话!你明知道这是我辛苦寻来的,竟然这般狠心,我今天便不会放过你!”猛地探手自一旁侍卫腰间抽出佩剑,剑尖挽起点点银光,毫不留情地刺了过去。
  
  太子慌忙躲过,胸前刚拢好的衣襟却又被挑开,只能披头散发左闪右躲,抱头叫唤,“婂婂,宝贝皇妹,你听我说,听我说。”
  
  “你有本事毁了它,此时怎么不还手?”琼函内伤未愈,此时急怒之下勉强忍住要使出真正武功的念头,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狂乱的怒火,“你抢我的驸马倒也算了,为何连冰莲花也不放过!!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唉,好皇妹,是这样的,那花我拿到的时候……”太子左窜右跳,原想是让她胡乱刺上两下解解气,却不料她越刺越勇,似乎没有半点善罢甘休的打算,当下重叹一声,侧身抬腕,运指如电地封向她右手的穴道。
  
  见他使出上乘武功,琼函银牙暗咬。在几位皇兄面前,她不过是个学了些花拳绣腿的人。此时若不停手,便要暴露实力,可就此罢手,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眼见那指力便要触到手腕,眼前突然一道绯色衣袂闪过,腰际被一双暖暖的大手稳稳环住。
  
  “婂婂!”一声呼唤自身后响起,慵懒悦耳,却带着些怒意。
  
  琼函侧头一看,正对上司寇昊关切的眼神。
  
  太子指尖被重力猝不及防的一拍,脚步站立不稳,生生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这才勉强停住。
  
  满腔怒火正欲喷发,却在抬头看清对方容貌后顿了下来,讪讪道,“原来是妹夫,如此美人,怎生这般野蛮。”
  
  司寇昊往日莹光流媚的眼眸此时没有半点温度,伸手复又揽紧了怀里的人,“太子既是婂婂一胞皇兄,又为何要对婂婂用上这般歹毒的指法?”
  
  “我……”太子憋屈地咽了口气,“美人,你是太傅之子,想必出身燕山派,又怎会不知我那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动真格的。”
  
  “那又如何?凡事都有意外,我司寇昊的妻子怎能容人随意指指点点。”司寇昊勾唇冷笑,转头看向琼函时,神情已是一片柔和,“婂婂,娘亲的病……我们再办法。花既然被毁,现在再生气也是陡劳。”
  
  “可是……”琼函此时只觉万分委屈,眨眼间已是泪盈于睫。自太傅死后她几乎从未掉过泪水,此时却是如何也控制不住。
  
  “婂婂,你听我说完,那花我得来的时候便是这样,你叫我怎么给你?”太子见她流小,立时便急了,伸手想要去替她擦拭,却被司寇昊狠狠地甩开。
  
  “婂婂,你已经尽力了。”司寇昊软语劝慰,至她情绪稳定下来,这才转头看向那匣中的残花,冷冷开口,“不知太子从何得来?”
  
  太子沉吟了一会,据实相告,“落月宫。”
  
  “连武林中人都甘愿相投,太子果然深得人心。”司寇昊闭目深吸了口气,不再多言。
  
  静静地凝着那朵冰莲花许久,他低头微微松开怀里的人,牵她走向一旁的小辇,“我们先回府。”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模样,不似方才愤怒的小狮,也没有平时的半点冷静优雅,完全像只丢了爪子的猫,挠得他胸口呼呼地疼。
  
  “也罢,你带她回去好生休息。”太子无奈地摇头,心下却大大地松了口气。也好,这件事总算她知道了,也免得他瞒得辛苦。至于落月宫——也该让他找个地方出了这口气才是。
  
  车辇在太子府中缓缓穿行,琼函一直低头未语。她在想,也许应该告诉他,她辛苦保存下来的冰莲花种应该是可以替代冰莲花的。方才,她只是痛恨太子对她的欺骗,毕竟那是她一母同胞的皇兄……
  
  可是,落月宫为何要去抢冰莲花呢?这点她却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应该去找周御医,不知他辞官后去了哪里。”思来想去,也许这是唯一能够知道真相的办法。
  
  许久,司寇昊没有回答。
  
  琼函诧异抬眸,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但见微风掀起的帘角外,有一道姣美的身影在雨中站立。
  
  如果她感觉没错的话,那是个美丽的女子。而且她看向司寇昊的眼神里,充满了幽怨。
醉月姑娘
  一个细小的手势,青乔立时明白了琼函的用意。她探头朝窗外瞄了一眼,低声道,“殿下,那是古家堡的大小姐,古醉月。”
  
  琼函了然点头。这个名字她听说过,古家堡是武林中响当当的门派,古家和太傅亦是世交,她小时去太傅府的时候也曾见过古醉月几次。记得那时候,那个小女孩总是喜欢缠着司寇昊不放,而司寇昊则总是一脸避之不及的嫌弃模样。
  
  如此看来,想来是古醉月从幼时起便对二公子芳心暗许,却不料这意中人却突然成了驸马,便哀怨成愁了。
  
  想她堂堂天家皇女,竟无意中抢了人家的心上人,还真是不厚道啊不厚道。
  
  “二公子,其实你我的婚约只需忍一时便能解脱。我倒觉得像古姑娘这般痴情守候,又与你门当户对的女子,方能成就真正的良缘。”琼函瞅着窗外渐远的娇弱身影,忍不住感慨。
  
  她何尝不知道,在这大昱朝不想娶她的那是大有人在,想要娶她的,则十有八九是为了权势二字。司寇家的这两位甚是倒霉,好不容易哥哥解脱了,弟弟又落入龙爪。
  
  司寇昊此时眼光早已从帘外收回,原本白嫩嫩的脸颊隐隐泛出些铁青色,“你的意思是说你我之间并非门当户对?”
  
  “这……”此人明显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须知她最怕的便是醉月姑娘这般哀怨的眼神,让她油然生起严重的罪恶感。可是,看司寇昊的模样,竟是半点也不领情,为了躲开桃花,他好像还挺乐于驸马爷这个身份。
  
  也罢,琼函识趣地转移话题,“我方才说去找周御医,你意下如何?”
  
  司寇昊侧身将车帘拉严,缓缓吐了口气,道,“周御医三年前就已离开京城,如今要寻他怕是不易。”
  
  三年前离开了吗?琼函蹙眉沉思。对,似乎是有那么回事。那时她倒并未在意。此时回想起来,觉得诸多事情竟是有些微妙的关联。譬如,太傅三年前故去,太傅夫人在三年前重病,周御医三年前辞官,还有那些在三年内陆陆续续死去的武林泰斗,无形中竟似有些联系,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子哥哥好像也是在三年前好上那养生之道……”琼函轻声自语。
  
  “婂婂,我在想,醉月为何会出现在太子府。”司寇昊低叹口气,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古醉月是江湖女儿,极少行走于外,此番却突然出现在太子府;琼函是养于深宫的帝姬,可她的贴身侍婢青乔却能如此轻松就指出古醉月的身份……今天的意外收获还真是不少。
  
  青乔,绝对不是左右不离帝姬身侧的侍婢那么简单,而她的主子,怕是更不简单了。
  
  “你不妨去问问古姑娘。”琼函转头吩咐青乔,“让他们停一下,二公子有伤在身,你陪他一道去。”说不定那醉月姑娘正是来找司寇昊的呢?她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毕竟小时候的醉月待她还是颇为友好的。
  
  “不用,”司寇昊立时便打断,忽而伸手捂住胸口,脸上露出些隐忍的痛苦之色,“婂婂,我用药的时辰到了。”
  
  琼函怔了怔,随即抬手握住他的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探上脉息,语气有些无奈,“这鬼医的医术实在不怎样。好罢,这便回府。”看来,这只狐狸真正是对女人避之唯恐不及。
  
  青乔眼角抽了抽,她忽然觉得,眼前这驸马爷,像极了流烟宫的那只火狸。
  
  细雨一直没有停下,小辇继续摇摇晃晃地前进。
  
  出了太子府,司寇昊神情渐缓,长舒一口气,道,“自父亲过世之后,古家堡和我们来往渐少,且古堡主极少过问武林中事。此番醉月却突然在这里出现……很是奇怪。”顿了一顿,又道,“我许久未与她联系,定然不是来找我的。”
  
  “太子,你不觉得……”想了想,他欲言又止。
  
  琼函垂睫,淡淡道,“你是不是想说,我皇兄贵为储君,却私下拢络落月宫,古家堡等等武林中人,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司寇昊微笑不语,显而默认。
  
  琼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说的确实没错,她也并非全不知情,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罢了。
  
  许是话题有些沉重,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青乔憋在沉闷的空气里有些难受,抬手在帘外叩了叩,示意辇夫们加快速度。
  
  小辇一路行回一水居门口才停下。几人下辇之后,琼函顿住身形,回头关照,“二公子,你伤势未愈,以后不要再私自出府了。”她虽然是生于深宫,却也是个江湖女子,那一吻之仇,她权当是被只火狸占了便宜,不与他记仇便是。
  
  司寇昊正在凝神思索,闻言却是挑起一抹潋滟的笑,“婂婂,待成亲之后,你也要这般管着我么?”
  
  琼函愣住。成亲?他倒是想得久远。
  
  “其实我很愿意被你这样管,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你也知道,自小父亲母亲便疼大哥。我何以有幸,可以遇到你。”司寇昊深情款款,未待说完,琼函便逃似地冲回了房。
  
  见鬼了,她怎么遇上这么个人。她定要成全了古醉月,落个耳根清静。
  
  ————
  
  晚膳过后,琼函在房中歇休息了一会,唤来两名暗卫。
  
  “去查一下,周御医如今在哪里,顺便告诉父皇,把三年前周御医给太傅夫人看诊的医案给我。”
  
  “是!”两人利落地回答,闪身消失。
  
  阖眸思忖良久,琼函还是有些不放心,“青乔,最近司寇府里可有什么动静?”
  
  青乔从袖中摸出张纸笺,展开,“禀殿下,司寇夫人曾昏厥过两次。其余正常。”
  
  “伤心过度……”琼函低头沉吟,“我总觉得,司寇夫人的病有些蹊跷。”三年前,周御医说司寇夫人因伤恸过度引起心脉衰老,必须要冰莲花才能根治,之后便写了方子,一直怡养至今。可事情真是这般简单吗?
  
  “你去唤鬼爷爷来。”
  
  “是。”青乔点头。
  
  不多会,一名二十多岁的红衣男子便大步走了进来,人还未至,声却已先行,“殿下,乖乖,我来了。”
  
  琼函瞟了眼窗外,瞪他一眼,指指身边的凳子,“坐。”没人会想到,眼前如此年轻之人,正是已年逾古稀的鬼医。多年来,他不知浪费了多少珍稀的花花草草,这才把自己给打理成了个老妖精的模样。
  
  越老越神气,且越老越没正经。
  
  “乖乖,你的心上人已经没事了,我要回流烟宫,你看我的手,这几天都被风尘给磨得粗了许多。”一边扭了扭身子,一边煞有其事地将衣袖捋开,将白嫩嫩的手递到琼函面前,苍老的声音却是撒娇的口气,让人听得汗毛直竖。
  
  青乔翻了个白眼。
  
  琼函显而早已习惯,轻飘飘地睨他一眼,复又垂下眼睫,“你确认他们没事了?”
  
  “没事没事,不就是金琴蛇毒,我保证他能生龙活虎与你圆房。”鬼医兴趣盎然地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喜滋滋道,“不过这毒还真正是十分霸道。那小子倒是挺能撑的,我去毒时他愣是一声也没吭。啧啧,果不愧是流烟宫的接班人。”
  
  “司寇昊的内伤呢?无碍罢?”琼函被他圆房二字给闹得红了脸,连忙转移话锋。这老家伙素来不留口德,还不知接下去要说些什么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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