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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心醉

_11 七色夭夭(当代)
  
  此时他有满腹的关怀想要诉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只吐出一句,“他可曾说过为何要动手?”
  
  百里冰沉默了一会,乌黑的眸子里闪过几许冷意,淡淡道,“他让我交出凤凰。”
  
  “果然是为了江湖令……”司寇钰低头沉吟,想了一会,问,“凤凰不是已经丢失?他怎会来找你要?”
  
  “难道你们已经找到了?”
  
  “丢的那个是假的。”百里冰眼睫颤了颤,语气有些无奈,“没想到会这么快被他发现。”
  
  “假的?”司寇钰吸了口气。难怪那天她看上去并不慌张,原来是早有安排,这般的心思……真正是让他佩服。
  
  “那你们可查出来,是谁盗了假的凤凰?”
  
  “华圣派弟子褚敬。”百里冰回答。
  
  司寇钰怔住。华圣派虽然也属名门,但以他们的实力尚不足以一统江湖,且褚掌门行事稳重,乐善好施,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大好人。难道说那个武林盟主的位置,竟吸引得连褚掌门这样的人都动了心思?
  
  “我觉得不是褚掌门的意思,”百里冰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就像冰莲花,落月宫盗去是为了交给太子,这凤凰他们盗去,你猜猜是给了谁?”
  
  “谁?”
  
  “自然是青衣蒙面人。”百里冰笑笑。这件事情确实复杂,即使以司寇钰的智谋,一时也未必能够接受。而她也确实没有料到,那青衣人所为的,居然是江湖令。
  
  司寇钰此时已经明白过来,神情略显尴尬,慨叹道,“姑娘心思玲珑,在下自愧不如。为今之时,最重要的便是那青衣人的身份,可对?”
  
  “不错。”百里冰颌首,“不知司寇公子遇袭之时,他又和你要的什么呢?”之前司寇钰在一水居时并没有说明这一点,此时想来,难道那人竟然知道凤凰在他那里?如果这样,这青衣人的身份就愈发扑朔迷离了。
  
  司寇钰沉默,许久,缓缓道,“于飞,另半块江湖令。可惜我司寇府从来就没有此物。”
  
  “原来如此。”百里冰显而松了口气,还好,那人并不知道凤凰在他手里。
  
  “空穴不来风。公子不妨回府查找一下,或者问问太傅夫人,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司寇钰摇头,叹道,“该找的都找过了,该问的也问过了,一头雾水。”他自遇袭那天起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何那青衣人会找他来要‘于飞’?而父亲生前从未提过此物,问过二弟也全然不知,实在是让他十分困顿。
  
  “那倒是奇了。”百里冰若有所思地摇头。‘于飞’在司寇府?
  
  “对了,少宫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司寇钰有点犹豫,此时提冰莲花似乎不太合适,可娘亲近日发病次数增多,他实在很是担忧……
  
  “你是说冰莲花吗?”百里冰了然一笑,笑容中带了些歉意,“那个消息是误传,所以,以后若真能找到,我定然将其双手奉上。”
  
  “那便有劳姑娘了。”司寇钰怔仲之余有些失落,“此时提这件事,原本就唐突了,还请姑娘莫怪。”幸而,她是善解人意的……
  
  “还有这个,还请姑娘收回。”他起身从袖中摸出玉佩,递到百里冰面前,俊逸的脸庞上隐隐泛起几许粉色,“那日在尘函宫里未曾见到姑娘,是在下的错。”
  
  “这个……”他竟是在认错?百里冰不知该说什么好。叹气接过玉佩,正欲答话,却听外间传来倾绮的声音,“主子,鬼医回来了。”
  
  “鬼爷爷?”百里冰眸光亮了几分,抬眸对司寇钰道,“我让他们去查探一些事情,想来近日就会有分晓,届时再请公子前来相商。”
  
  语音刚落,鬼医便兴冲冲地闯了进来,嘴里嚷道,“乖乖,我终于查到了司寇夫人的病因!”最后两个字在见到司寇钰的时候强收却未收住。
  
  百里冰抚额。
  
  “娘亲?”司寇钰颇为疑惑地看向了百里冰。难道她竟暗中派鬼医去查探娘亲病情?为何不正大光明上门?还是她女儿家心思,不想让他知晓?
  
  百里冰掩饰地轻咳了几声,抬眸瞪了一眼表情很抽搐的鬼医,“那个,我想那些人极力想要毁掉冰莲花,事情或许与夫人有关。为免打草惊蛇,我才让鬼爷爷去暗中给夫人请脉,是以请公子莫要怪罪才是。”
  
  司寇钰顿悟,眼底隐隐闪过几丝笑意,“姑娘如果查到什么,请随时通知在下。”言罢便起身告辞。
  
  待司寇钰的背影走远,鬼医捂着嘴巴走了进来,讪讪的神情有几分不知所错。
  
  “你是故意的。”百里冰冷冷地睨他一眼,“原来,你们都只听爹爹的。”
  
  “不是,乖乖,鬼爷爷是疼你。”鬼医黯然耷拉下脑袋。
  
  “我只想过六个月的清静日子,你们就放过我罢。”百里冰缩到榻上,娇弱的身形看上去只有小小的一团。
  
  鬼医叹气,喃喃自语,“你这丫头,做这么多不让人家知道,图什么呢?”
代而受之
  图什么呢?百里冰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温暖的触感,这些年来早已一丝一缕地渗入肺腑,深彻骨髓,绵绵不断。
  
  ……
  
  六年前的七月初一,冒着倾盆大雨,她赶去如妃娘娘宫里找四皇兄,打算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生辰礼物送给他。
  
  可当她挽着湿淋淋的衣袖赶到丹仪宫时,却被数名御林军面无表情地拦下。
  
  从那几人铠亮的衣袍缝隙里,她看到四皇兄正满身鲜血地躺在血泊里,十多名威武的御林军守候在旁,不许任何人靠近。如妃娘娘跪在地下,死死抓着四皇兄的手哭得痛不欲生,涕泪纵横,却没有一个宫女敢上前去搀扶。
  
  “如妃娘娘!”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后宫妃嫔向来明争暗斗,虚情假意,但如妃为人低调亲和,淡然无争,从不参与那些是是非非。自生下四皇子后她更是恬淡度日,宠辱不惊,除却每日给皇后请安之外,几乎从不出宫门。这样的女子,甚得母后赞扬。
  
  是以,她也常会去如妃宫里小坐,打发那些闲时岁月。如妃显然也十分喜爱她,常常亲手为她做些精致茶点,并教她打理院中各色各样的花花草草,久而久之,丹仪宫中也热闹起来,就连素来冷清的四皇兄也常拉着她的手,关照她多陪陪如妃,说是有她在,这宫里才有点人气,如妃娘娘才变得爱笑,用四皇兄的话说,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可此时的如妃,眼神空洞,哀伤绝望,狼狈又落魄,她撕扯着喉咙,像是要用撕心裂肺的大哭声,将地上的儿子唤醒。
  
  ……
  
  那一天,四皇兄紧闭的双眸,他和如妃娘娘紧紧相握的双手,这些年来总是在她脑中盘旋不去。后宫,从来就不适合与世无争的如妃,更何况,她拥有四皇兄那么出色的儿子。
  
  “如妃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她紧紧地抱着如妃,却没有半点回应。怀里纤瘦的身躯一直在不停地发抖,悲呛的哭喊声渐渐变得沙哑。她茫然四顾,想要问一旁的宫女侍卫,可那些人都明显地回避着她的眼光。他们的神情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淡然和冷漠。
  
  她大喊,“父皇呢?青乔,去叫父皇,到底是为什么?”
  
  青乔撑伞跟在她身后,表情有些动容,却迟疑着没有迈动身形。“殿下……”她欲言又止,垂下眼帘。
  
  “原来你们都知道……”她闭目低语,只觉得遍体寒冷,冷彻至骨。眼里,有滚烫的液体不停地滑下。雨,好大。
  
  不知过了许久,如妃阴森低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莫名地让她打了个冷战。
  
  “婂婂。”这声音她听过许多次,一直是悦耳温柔的,这一次,却带着不一样的尾音。
  
  冰凉的指尖狠狠地掐进她的掌心,突如其来的尖锐刺痛让她忍不住叫了起来,“如妃娘娘?”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本宫来告诉你。那都是因为你的皇兄!他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却还不放过我们!”如妃沙哑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阴寒,刺得她耳鼓嗡嗡地疼,“我的禀儿这么乖,他找不到好法子,竟然诬陷他和宁妃通奸!你说他阴不阴险?你说,你皇兄他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他的债该由谁来偿还?”
  
  “小婂婂,你受尽万千宠爱,可知本宫日夜不敢寐的痛苦?这一次,就是死,我也要拖上你!”
  
  “你竟然对我下毒。”她沧然低头,正看到怀里露出精致绢帛的一角,那是她跟着青乔学了整整两个月才绣出来的鲤鱼跃龙门,给四皇兄的礼物。
  
  “我原以为,你和她们是不同的……”她至此才明白,后宫永远是一泓幽深的恶潭,里面住着的,全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且那些妖精,都长得端庄典雅,秀美华贵,没有一个例外……从来没有。
  
  全身渐渐无力,她知道如妃在园中种了绛机草,那是致命的毒药,可瞬间令人麻木,渐渐腐烂而死。那时,她并没揭发这个恬淡悠然的女子,她以为她是无心,可此时……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密密麻麻的痛意自掌心传至四肢百骸,渐渐的,都呼吸都觉困难。
  
  她努力抬起眼帘,又无力的阖上。仓猝间,她见到的是青乔惊慌失措的脸庞,还有一道自雨幕中飞奔而来的青色身影,此生,她都不会忘记那个紧实温暖的怀抱……
  
  “婂婂不要怕,是臣来了。”熟悉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调带着些隐约的颤抖,紧接着,像是有什么在掌心里啃咬,啃得她全身冒汗,头晕耳鸣,直至意识渐渐的清明,那个温暖的怀抱却已颓然倒下,她的身体被旁边的青乔稳稳扶住。
  
  身旁的人,青衫儒袖,清华温润,正是她自小便常常跟随的太傅,此时她已然猜到他做了什么。为了她,他竟不惜以身过毒。是怎样的疼爱,才会这样恨不代而受之?连考虑都不曾?
  
  “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声将众人震醒,向来沉着稳重的皇帝陛下不知是何时赶来,他狠狠地扇了如妃两个耳光,脸上的表情阴冷得令人发悚,唇角有不可遏制的怒气,“贱人!这些年来,朕已经够纵容你,没想到你竟会如此不知好歹!”
  
  “哈哈哈!”如妃像是听到天下最动听的笑话。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狠狠地咬下苍白的嘴唇,一丝殷红立时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讥笑道,“贱人?你竟骂我贱人?我倒要问问天下人,一个对自己恩师起了非分之想的男人,他贱不贱?够不够贱?”
  
  “你在说谁?”昱帝眯起眼睛,手指掐紧如妃的脖子,眼中的寒芒令人不寒而栗。
  
  “我说谁?你心知肚明!自那个小丫头出生之后,”如妃的手指突然指向旁边正紧紧抱着太傅的小小身影,“你可曾临幸过任何一个妃嫔?”
  
  此言掷出,在场所有人皆大气都不敢出。
  
  刷刷的雨声,在沉闷的寂静中分外的响亮。
  
  “哦?”昱帝倏地大手一挥,将如妃扔到了冰凉的地面上,阴鸷无情的眼神冷如冰刃,“那么,朕现在便来临幸你,满足你,可好?”
  
  “不!不要!”如妃打了个激灵,瘦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侍卫依然是面无表情,动作整齐有序地在昱帝周围圈起了一道人墙。
  
  丝绸的撕裂声,沙哑的哭喊声,如妃凄厉无助的尖叫声,将那个阴沉的午后渲染得浓烈而血腥。
  
  “婂婂,不要怕。”低微虚弱的声音像一道雨后的春风,暖暖地拂过她冰冷的心湖。而那道人墙中的黄色身影突然剑一般的冲了出来,龙袍零乱,满手鲜血。
  
  高大的身影冲到太傅身前却蓦然停住,似是仓然不知所措,“太傅,你的毒怎么样?”
  
  “父皇!解药!”她忍不住提醒。
  
  此时的昱帝,像个做错事的孩童,猛然醒悟似的,从怀里摸出个瓷瓶递了过来。
  
  太傅始终没有睁眼,他别过头,任旁边侍卫在昱帝的示意下将他抬到了小辇上,行往御书房。
  
  太子赵氏与如妃闵氏的一场权斗,至此终结。
  
  ……
  
  自那以后,太傅甚少出现在皇宫。
  
  终而有一天,太傅于尘函宫门口拦住了她,亲手给她戴上一块暖玉。他郑重地告诉她,那是‘菩提泪’,是他司寇家的传家之玉,历来只传长媳。
  
  “婂婂,你要答应,此生不论如何,这块玉都不会离开你半步,不论是谁,就是钰儿,也不可以拿走。”
  
  通透莹紫,触感温润,她一戴便是数年。太傅——她不知道如妃所说的话是否是真的,但她却不相信,父皇真会犯下那般令人不耻的错误。
  
  即便父皇会,太傅也绝不会允许。
  
  这些年来,为了司寇府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太傅,那是她欠下的,也是她心甘情愿的。正因为当年帮她挡过绛机草的毒,太傅才会在身中蚀月以后那么快就离开人世。
  
  ……
  
  “此事和司寇钰无关,”百里冰自回忆中怔怔醒来,轻轻叹了口气,“鬼爷爷,你告诉我,司寇夫人的病,到底是什么原因?”
  
  鬼医似乎也在想着什么,此时他的神情有点严肃,“乖乖,事情很复杂。”
  
  “我查了数日医书,才知晓她竟然是中了牵情盅。此盅以金琴蛇毒为引,十多种奇毒为辅,饲养者以鲜血喂之,十分罕见。中盅者不知不觉,偶尔觉得头晕沉睡,却并不伤及性命。一旦控盅者引醒盅虫,中盅者必会心智皆失,形同木偶,对其茫然听命。待控盅者让盅虫沉睡之后,她又会行如常人,并不知被控之时曾做过什么。是以,我觉得当年太傅之死,和此盅相关。”
  
  “不错,以太傅的身手,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毫无防备,又怎会如此轻易中招?”百里冰低头沉思,蹙眉道,“那冰莲花呢?”
  
  “解此盅须用冰莲花为引,加数十味良药熬制数月才能抑住盅虫。”鬼医愁眉不展,“此盅早已失传多年,金琴蛇也极少能找到,那个盅主究竟是谁呢?”
  
  “他这般控制太傅夫人,却不想她恢复心智……”百里冰抬眸,眼底闪过迷茫之色,“也许,和江湖令也有关。”这件事,她须得尽快提醒司寇兄弟二人,那人一旦要借司寇夫人对他们动手,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想到这里,她心底一股寒意升腾而起。控制一府主母,这人的心思可谓狠辣至极。到底是什么样的用心,他要如此对待司寇家?
  
  “那冰莲花种有没有用?”沉思许久,她缓缓开口。当务之急,就是解开司寇夫人的毒。
  
  鬼医沉吟一会,眉头皱起,“倒是可以一试。”
  
  “好!那便试上一试。倾绮,你去告诉青乔,将冰莲花种拿来。”
  
  “是。”倾绮领命而去。
  
  不消一会,青乔便出现在了百里冰面前,手里没有冰莲花种,额上却有些细汗,她神情甚为幽愤,“殿下,你还是回去看看吧。”
  
  “看什么?”百里冰诧异地扬眉。
  
  青乔喘气道,“风言他们,还有二公子!一水居快要被他们掀翻了!”
一片狼藉
  “倾绮,”百里冰无奈抚额,以青乔的性子,能将她急成这样的,说明事情不是一般的糟糕,“你易成我的模样。”
  
  “是。”倾绮应声,神情有点疑惑。
  
  “以司寇钰的才智,此处隐秘玄妙的布置他定会暗中揣摩,很快就会知道这里和尘函宫只有半街之遥。此时万一再让他发现‘百里冰’不在,琼函却回了府,未免不会让他起疑。”百里冰蹙眉道。那人对琼函不上心,待百里冰……却是极为上心的。
  
  青乔闻言,麻利地端来一盆清水,从妆奁中取出颗褐色药丸扔进水中,至水纹中闪出浅紫的光晕,方又将那药丸收妥。
  
  “乖乖,爷爷来帮你卸了。”鬼医蹭地跳了过来,笑眯眯地伸出细白的手指,使劲地捏了捏琼函的脸。这丫头自小到大,这小脸蛋的手感极好。
  
  琼函很无语地瞪他一眼,只得任他在脸上摸摸蹭蹭。她如今蚀月浸体,连半分功力都提不起来。
  
  脸上这张面具,是鬼医倾尽十多年心血精心所制,用数种毒虫的唾液,活人细嫩的皮肤浸泡而成,不但薄如蝉翼,且质地透明,戴在脸上丝毫没有异物感。
  
  幼时她于皇宫和流烟宫里行走时,略微上妆便能掩饰容颜,毕竟无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可这几年为了寻找冰莲,查探杀死太傅的凶手,她须得行走江湖抛头露面,无奈之下,只好用上鬼医这个精心之作。
  
  虽说此物残忍了些,但凭着物尽其用之则,她还是用了下来。虽然她不知道这张脸的主人是谁,但以皇叔的反应来看,这位女子和他是有莫大关联的,他甚至希望,她可以永远做百里冰,莫要再回皇宫。
  
  她每每问及缘故,皇叔那张狐狸脸定然是臭臭的,她便只能作罢。
  
  ……
  
  半盏茶之后,琼函舒了口气,虽说百里冰的脸清丽脱俗,秀如萦翠,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本来的容貌要亲切舒坦得多。
  
  “殿下,这样行不行?”青乔帮倾绮戴好面具,有点犹豫。虽说容貌是一样的,她却看着别扭,气质也好,眼神也好,总是有点不对劲。
  
  琼函拢紧身上的狐裘,挑眉,“倾绮跟在百里冰身边最近最久,她若是不像,便没有更合适的人了,要不你来?”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真要和司寇钰直面相对,她还得亲自应付才是。
  
  青乔连忙摇头,“奴婢要跟在殿下身边。”其实,她还是很想留在这里的,那一水居……
  
  “小乔儿,把炭炉也带上。”鬼医伸手搭上琼函的脉博,微微皱眉。自被青衣人夜袭之后,他便一直跟在她左右,此时她的身体已是强努之末,再经不得半点差错。
  
  “不行,我还是随你一起去。”想来想去,他还是很不放心。虽说他不该跟在琼函帝姬身侧,但身份之事总没有安全来得重要。
  
  琼函对他严肃的表情权作不见,只低头轻叹了口气。能让鬼医如此牵肠挂肚,她的情形,定是很不乐观了。
  
  大不了告诉司寇钰,父皇请鬼医来治她蚀月之毒。
  
  ……
  
  流云客栈其实就在尘函宫后侧,两处只差半条街的距离。客栈中的流云居,更是与琼函的一水居只隔了半个花园。
  
  一路上琼函坐在辇中没有说话,低头凝着手里的定亲信物出神。那个人,究竟是恋上了百里冰的容貌,还是只为寻找太傅死因?可恨皇叔就是不肯说出太傅随身玉佩的由来,否则又怎须这般麻烦……
  
  “殿下,大公子说了什么?”青乔伸手直接将她手里那块东西拿了过来,放入贴身荷包。
  
  “他没说什么。你?”琼函怔怔看着她的动作。这丫头自小跟着她,虽说情同姐妹,却甚少有自作主张的时候。
  
  “殿下如今不宜劳身,更不宜伤心,”青乔垂眉敛目,神情恭敬。
  
  琼函失笑,“我哪里还有力气去伤心?你想太多了。”
  
  “如果奴婢猜得没错,殿下多半是念着太傅之情,才会对司寇家如此尽心尽力,可如今大公子显然看重的是百里冰,并非真正的殿下,他不值得。”青乔叹气道,“难道殿下不明白,这些年来,你早就不欠司寇府的了。”
  
  冰峰之上,冻寒三尺,主子为了守候夺取那朵冰莲,苦苦修练冰弥心法,因为急于求进差点就走火入魔。
  
  当年,若不是为了太傅,更不会身中蚀月……
  
  “太傅已经过世三年,殿下也守了三年孝期,荤腥不沾,素食颂经,即使是亲生父母,也是仁至义尽。况且司寇府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殿下做的这些。”青乔显然愤愤不平。
  
  琼函睨她一眼,笑笑,“行事要别人知道做甚?但求无愧于心便是。于司寇府我确实已经尽力,但太傅之死至今不真相不明,我又如何能死得瞑目。”
  
  她将生死看到极淡,这般轻易就说了出来,倒叫青乔红了眼眶,垂头抿唇不再多言。若再说下去,她怕自己要先哭将出来。
  
  ……
  
  此时小辇渐行渐慢,想来即将到达一水居。想到那园中情形,青乔偷偷瞄了一眼琼函,那二公子虽说顽劣了些,却明显比司寇钰要对主子上心多了,也聪明得多。
  
  半年之期,若是他能陪主子走完……未尝不是件令人欣慰之事。
  
  只是,很快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此时,辇外响起“嘭嘭”两声重击,从车帘看去,正是一水居的大门立时被砸出两道深白色的伤痕。
  
  “一定是二公子!”青乔话音刚落,一团绯色的圆球就骨碌碌滚了过来,伴之醇香浓烈的酒气和狂喜的悦耳男声,“婂婂,你可回来了。”
  
  琼函正要答应,却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水居。她只觉因蚀月而凉透的身体此时突然萌出了熊熊烈火,连带声音都被这火焰给烧得沸了起来,“这地方,怎会变成这样?”
  
  原本匠心独具的花草树木已是惨不忍睹,七零八落没有一处完整;
  
  连绵锦绣的菊海此时光秃秃一片,只余下地上厚厚一层花瓣证明其主人确实曾芬芳斗妍过……
  
  她的月桂树上,挂了数不清的衣衫碎片,树干上像是被狗啃过般一片狼藉,支离破碎得令她发指……
  
  最令她受不了的,却是那窝在几丛幸存的冬青树下一动不动的四团蓝影,——正是那四个活宝,风言、温语、何行、莫为。
  
  没有一个人的衣服是整齐的。四张俊脸此时‘出众’得令她抓狂,缺了眉毛的,肿了眼眶的,掉了头发的,个个伤痕累累,就连身上亵衣下的肌肤都若隐若现地显出数块瘀青。
  
  “荒唐!”琼函怒咤。
  
  “不许看不许看!”一张沾满了泥的爪子伸了过来,摇晃着遮住她的视线,声音委屈又柔软,“婂婂,我只是和他们切磋一下。”
  
  “切磋到毁了我的园子?”琼函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挥开眼前的脏手,却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司寇昊?”除了声音之外,她实在是不敢确认,这真是司寇昊吗?额间脸上或青或紫,数道血痕纵横交错,已几乎看不出原貌来,那疑似眼睛的地方挂着红红白白的一道,到底是血水还是泪水?
  
  “是我。”司寇昊心虚地垂头撇过脸。
  
  “你叫我怎么说你!”琼函咬牙切齿,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又恨恨地放开。这几人衣不蔽体,东倒西歪,真正是让她无法再忍,“给我把衣服穿好,五个人都滚到我房里来!我倒要问问,是什么理由叫你们如此宽待我的园子!”
  
  她换成百里冰身份之时,身边从来不跟着青乔等人。恰逢蚀月毒发,那四人元气大伤,为让他们安心养伤这才将他们送回一水居,可她却没想到,这几人如此虚弱竟还能这般不太平!
  
  而这司寇昊,不过是禁个足,就差点将她的一水居给掀翻了,又叫她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远处的四人,哀哀地叫唤了几声,却没动身形,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实在是……太累了。都是司寇昊那家伙想出来的主意,比酒量,切磋武艺!可恨他们四人的酒量,居然比不过他一人!!
  
  “婂婂,我们走不动了!”几人趴在那里哼哼,还好,琼函回来了,不然这小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罢手,若不是为了度毒元气大伤,他几人也不会输得这般没脸……
  
  琼函气得跺脚,扬手对暗处做了个手势,“将他们送回房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立时,几道黑影飘然纵出,嗖嗖几下,便将几人的声音给带到了远处。
  
  “殿下,小心身子!”青乔叹气瞪向几人方向。她原不想通知主子,可这几人根本不听她的劝告,实在是闹得不象话。今天恰逢倾绮回来传话,她想想还是说了,毕竟迟早主子也是要回来看到的。
  
  再这般闹下去,她很是担心风言等人的身体……就是那司寇昊,内伤也没有完全恢复。
  
  “殿下请放心,有我在,定会让他们活蹦乱跳。”鬼医从辇后探头探脑,笑容可掬地递上暖炉。
  
  琼函低头接过,用力闭了闭眼,真是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鬼医?司寇昊转头看了看琼函,低头不语。
  
  他这几日总算是没白费工夫,那四人虽说嘴巴很紧,但到底酒量不如他,再加上他略施小计,到底知道了一些事情。
  
  譬如,这几日琼函并不在皇后那里;她苦守冰峰半年,才得到了冰莲花;还有,她的毒只余下六个月的性命……
  
  皇上是禁了他的足没错,可他总能把她给闹回来罢?
  
  如果没这么大的动静,她又怎会回来?
下下之策
  一水居。
  
  司寇昊还未来得及和琼函说上几句话就被鬼医给拽进了偏殿,咚的一声扔到了床上。她素颜未妆,显然回来得匆忙,那清妍秀丽的容颜他尚未来得及看够……这老头还真是煞风景。
  
  “小子,你还真能折腾!”鬼医不怀好意地凑到他面前。
  
  司寇昊对上他冒着绿光的眼眸,背上寒毛立时便竖了起来,“鬼医前辈怎会来此?”
  
  “你怎会不知我为何来此?”鬼医嘴角笑容甚为诡秘,眯眼将他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这才移开视线。这司寇昊还真是深藏不露,能将园中花草尽毁却不破坏阵法的半处要害,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晚辈愚钝……”司寇昊眼神闪了闪,待要辩解,却不料被鬼医出其不意地迅速封住数处大穴。他动作看上去十分随意,却又精准无比。
  
  如此轻易就被制住,司寇昊心里寒了寒。
  
  “闭嘴!”鬼医语调平淡,却带着阴森森的意味。原先他以为那司寇家最优秀的是司寇钰,却不料这老二竟比他哥哥要狡猾聪明许多,如此倒是有趣了。
  
  司寇昊顿时乖乖闭嘴。听闻鬼医此人喜怒无常,脾气乖张,却不想武功竟也如此高深,这样的人他还是少惹为妙,明哲保身才是。
  
  “来人,冷水。”鬼医懒得理他,转身走到门口吩咐一声便转了回来,动作利落地将司寇昊身上的衣服扒了个一丝不剩。
  
  “被子……”司寇昊结结巴巴,眼见这老头毫不掩饰的赤 裸 裸的打量眼光,羞愤得无地自容。
  
  鬼医眼光梭巡几圈这才转开,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有的我都有,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你现在这样子,扔到路边连狗都不会来嗅一下。若不是我欠了那丫头的情,才不会管你死活。”
  
  司寇昊又悲又愤。他就算是狼狈了点,那至少还是个人,还是大名鼎鼎的司寇府二公子。这样子若是被哪个宫女瞧见了,他日后如何能在一水居立足?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一边努力往蹭向被子方向,一边暗自运气冲穴。
  
  鬼医对他这小动作倒是颇感兴趣,一脸兴味地打量着他,“小子,你竟然这么怕羞?”
  
  司寇昊弯了弯漂亮的桃花眼,闭目不语。他已然意识到,和这老头是没有道理好讲的。古稀之年却能将容貌保持得如此青春,早就是个成了精的怪物。却不知他嘴里所说的欠了那个丫头的人情,是指百里冰还是婂婂?若是百里冰与他无关,若是婂婂……她又是如何与鬼医有所牵连?
  
  他尚未来得及细想,“啪啪”两声又被鬼医封住两处穴道。也罢,他只好放弃。这老头的点穴手法当真十分古怪,周身真气愈引愈乱,竟是浑然不得半点章法。想那流烟宫里果然人杰地灵,难怪他大哥会看中那少宫主,能够制住这老头,想必是个妙人儿。
  
  “算了,前辈我勉为其难,亲自为你倒水,也免得那丫头日后怪我辱了你的清白。”鬼医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像拎小鸡般的将他扔进了屏风后空荡荡的浴桶里。
  
  司寇昊被扔得浑身闷疼,趴在桶里半天没缓过劲来,正要说话,却被一盆凉水当头冲下,浇成个没毛的落汤鸡。
  
  他为了灌那四人醉酒肚子早已撑得圆滚滚,内伤未愈又添新伤,早已精疲力尽,哪有力气挣扎?此时突然被这冰凉冰凉的水给兜头淋了个透,浑身竟像是被针扎透般的难受。
  
  “咳,咳,前辈,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还请手下留情!”他真是自作孽,自从遇到琼函就意外不断,此时遇上这么个老妖怪,还真是吉凶难料,此人若是在他身上随意下点手段,怕是这辈子都够他受的。
  
  鬼医显然兴致极高,将一旁的几桶冷水又兜了下来,“小子,你瞧瞧你这张脸,若不是碰上前辈我,至少得养上几个月,还要留下疤痕,还有这小身段,啧啧,”探手在他胸前拧了一把,“骨骼清奇,练武绝才,想来武功不错吧?”
  
  “前辈过奖了。”司寇昊无力地哼哼。这老头真正是不要脸,想他风姿潇洒,玉树临风,连他未来娘子都未曾看上一眼,摸上一摸的地方,倒叫这老头占了许多便宜,委实令他难以忍受。也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老头是流烟宫的人,他估且看在大嫂百里冰的面上,忍他一忍。
  
  眼见鬼医不知是从哪里摸出个细细长长的瓶子,倒出些白色药粉溶入水里,那味道刺鼻的难闻,令他胃里翻滚不休,几欲呕吐出来。司寇昊扭了几扭,最终认命地摒住呼吸。作孽啊……
  
  “如此奇才,不如做我的关门弟子,如何?”鬼医眼珠骨碌碌一转,伸手在水里搅合几下,又探手搭上他的脉搏,脸上笑容突然变得古怪,扬声道,“你竟然还是个处子?”
  
  司寇昊长睫颤了几颤,一口气吐出,差点就没接上来。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若是此时有人在此,他一定撞桶自尽!
  
  “哟哟,脸都红了,”鬼医显然没有打算放过他,摸着下巴考虑良久,悠然道,“看来前辈我还得辛苦一次。喂,你大哥一般什么时辰沐浴?”
  
  “咳咳,前辈想做什么?”司寇昊瞪大了眼睛,这老头竟有这般变态嗜好?“是不是处子,与前辈何关?还请前辈莫要再打我大哥的主意!”
  
  “主意?”鬼医像想到什么,猛拍一下大腿,欣喜道,“很好,那便让老夫来把关,看看哪个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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