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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殇

_18 夢三生(当代)
滺悠書擝 UUTxT。com 荃文子版月牍
江山美人 初到洛阳纷争起 容颜不在梦难回
斜倚着车窗,我微微抬头,从窗里看去,外面一片烈日炎炎。
心里忍不住有些许的烦躁,手中拿着郭嘉的医书,当然,那本曾让我深恶痛绝之的医书此时的功效等同于一把扇子。
扇了几回,反觉得更加闷热了,便狠狠将医书卷成一团,复又展开,无奈地再扇,我开始无限怀念家里的空调房。
当然,我更怀念凉州的太守府。
马车一路吱吱哑哑地走着,我侧目看着前后步行的兵士,一个个身着重甲的模样,我都替他们累得慌。
“大人,就快到洛阳了,让大家休整一下再进城吧。”一旁,有一个副将模样的人禀道。
连日来,虽然一路随军在走,但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马车上不动弹,所以除了郭嘉,唯一认是出来的便是让人想忽视也困难的曹操。其余人等,一律视为路人甲乙,到目前为止仍是面目模糊。
而之所以待在马车上不动弹,其一,是为修养生息,准备养精蓄锐,方便跑路;其二,是为在思索逃跑的路线和方法;其三,实在是有些害怕曹操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唉,我是胆小鬼,我承认。
“距离洛阳还有多远?”曹操的声音仍是淡淡的,仿佛那炎热的天气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还有小半日的路程。”有人答道。
“好,停军休整,准备进城。”曹操点头,随即唤一人上前,“李副将,你先行快马进城,打点一切。”
那李副将领命退下,我坐着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我却是怎么都坐不住了,还有小半日就要到洛阳了?这么快?我到底是磨蹭了几天,若知如此,一早我便该开溜的。
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在入城前先一步离开,潜意识里,我抗拒进洛阳。因为,历史上,太多人的不幸和霸业便是从那里开始的……
“神……神女……”不知何时,郭嘉已经上了马车,正弯腰盯着我手里被糟蹋成一团的医书,痛惜不已。
此时我心情正是郁闷至极,故而白他一眼,继续我行我素,拿他的医书当扇子扇个痛快。
“其实……那个……心静自然凉的……”一边依依不舍地看着我手中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的医书,郭嘉在我面前坐下,“我是来给你拆布的,结的痂已经差不多脱落了,天气这么炎热,若是再闷着,我怕会伤口反而会……”
手里扇着的医书停顿了一下,我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伤口,终于好了么?能不能一切回到从前,只要我活蹦乱跳地回到凉州,董卓一定会很开心吧……或许,那不是开心所能够形容的呢。
他清瘦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左颊,清清凉凉的感觉在这个炎热的天气里倒是舒服是紧。
“我要拆布了。”清澈如水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没了玩笑的心思,他道。
微微弯了弯唇,我终于大发慈悲,放下手中的医书,“好,拆吧。”
郭嘉点头,那模样似乎比我还紧张。
我安静了下来,任他一圈一圈缓缓揭开蒙在我脸上的白布,心里却没闲着,我啊,最善于粉饰太平了,呵呵,就像我曾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太守府,日日与那些曾经要取我性命的仆役们相对一样,如今的我,只要完好无损地回到太守府完成那个未完成的婚礼,我和董卓,便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就像那一日我数着幸福的脚步,踏过那个未踏进的门槛,缓缓走向那个一脸明亮,身着喜服的董卓。
终于,我的皮肤感觉到了空气的碰触。有些迟疑地,我轻轻抚了抚左颊,没有一丝疼痛,手感很是光滑,呵呵,果然。
心里自动删除一切不愉快的回忆,我开始筹划着怎样逃回凉州却继续完成我的未完成的幸福之路。
“奉孝。”心情甚好地看了一眼郭嘉,我笑眯眯地开口。
郭嘉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我,自从他灌药以来,我一直都是以“臭书生”来称呼他的,难得如此温柔呢。
“放我走吧,现在我能跑能跳,回到凉州,董卓定然不会误解你们,说不定还会对你们感激不尽呢。”涎着脸,我轻言软语,比起曹操那个总是一脸深不可测,似笑非笑的家伙,我宁可从郭嘉这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毕竟他也算是故人了吧,想当年,我可是把从自己嘴里拿出来的鸡腿分他了呢(口水,恶……),还有那块红烧猪肘……连他的小毛都了一杯羹……对于吃的,我的记性一向是出奇的好。
清秀的眉微微皱起,我从郭嘉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舍,还有……怜惜。
蓦然,我微微一愣,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倒映着一张熟悉的脸,那是我,只是……那左颊上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脏东西一般。
心里蓦然一愣,仿佛有一盆水迎面浇下,凉透了。
我的脸……怎么了?
车帘再度被掀开,曹操走了进来,“小神女……咦,伤口复原了?”略略讶异地看了我一眼,他道。
我微微转头,看向曹操,想要从他眼睛里读出些什么异样来。只是,他仍是那样一副雷打不动的神情,淡淡地看着我,“你从未到过洛阳吧,过了正午便要进城了。”
“有镜子么?”一手下意识地揪紧了郭嘉的衣袖,我开口。
曹操定定地看着我,半晌,别过眼去,“行军作战,谁会像个女人一般带着镜子。”语罢,转身便拂下了车帘,离开。
“臭书生,镜子!”回头,我已经有些恶狠狠了。
郭嘉咧了咧嘴,竟是跳下马车夺路而逃。
唯剩我一人坐在马车内,呆呆地愣了半晌,转而跳下马车,郭嘉的长袍穿在我身上,显得宽大而滑稽。
车外在树荫下或坐或站的军士们一个个神情自若,无一人盯着我看,只是愈是如此,我愈是心慌。
就算他们刻意地忽视,但一个女人出现在军营里,就算脸上没有疤,他们也会盯着看吧,现在他们如此明显地漠视我的存在,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下了军令!
心里的疑惑和恐慌几乎将我压垮,后退几步,我发现不远处的一处水源,而近处,曹操正在与一副将谈论什么,郭嘉正假惺惺地看他的医书,抿了抿唇,我便向那湖边奔去。
急切地跪在湖边,还没有来得及低头看清水中的倒影,便感觉被人一把从身后抱住了。
被人拖着走了几步,我感觉身上的衣服被人一把扯开了,心下不由得一阵恐慌,虽然是乱世,但会有人光天化日,如此明目张胆地施暴吗?
“放开我!骑都尉大人就在前面,你不怕他杀了你!”稳住心神,我咬牙道。
那人狠狠将我压在身下,声音十分的令人作呕,“嘿嘿,想不到曹操军中竟然有如此美人随行,真是不枉此行……”
被他狠狠压在地上,我面朝地,背对着他,感觉到的手已经触到我赤裸的背,他不怕曹操?而且知道我是随军而来的,莫不是他是冲着曹操来的?
“嘿嘿,我家大人权倾天下,连天子都尊他一声……”说着,他顿了口,只道,“曹操算什么,在我家大人眼里,不过一只蹦不起来的蚱蜢罢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哪知有一日,曹操二字会名留青史,尔等都将死无葬生之地!……”感觉到他的上下其手,我挣扎起来,口不择言地尖叫。
感觉到他的手,我感觉如吞了一只死蟑螂般恶心,狠狠一推,我转过身来。
那人面上蒙着黑布,该是属于见不得光的杀手之类吧,那人一见我的脸,却竟是立即一脸嫌恶地放开了我,“只道是个美人……”
我没有看他,只是双手遮避着自己几近赤裸的身体,看着他身后的那道阴影,那一道明紫色分外的耀眼,他在那边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却原来是个丑……”那人嫌恶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冷咧的眼睛。
那个“丑”字还未出口,他的头颅便搬了家。
鲜血猛地喷涌出来,那离了体的头颅圆睁着眼,被人背后一剑,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缓缓收剑回鞘,曹操淡淡看我一眼,“没事吧。”
“笑笑!笑笑……”不远处,郭嘉慌慌地跑了过来,忙不迭地脱下自己的长衫,罩在我身上。
我微微低头,再侧目看他,一向一本正经的他,此时半裸着上身,苍白得有些不健康的肤色在太阳下闪着漂亮的光泽。
怔怔地看着郭嘉胸前一片光裸的白色肤理,我抬头,对上他清澈的双眼,那眼中有着不容错辨的焦急,扯了扯嘴角,半晌,我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书生,你衣冠不整,有损文人的形象。”
闻言,郭嘉“轰”地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只是虽然脸色红得像虾米,但抱着我的双臂却未松动分毫。
我微微抿唇,轻笑,极力忽视心底那渐渐蔓延开来的恐惧。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这种时候,我居然还能信口开河。
曹操正看着我,他狭长的双目总让我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刚刚那一剑,那般的狠厉,便见着那颗头颅直直地从那人颈上飞落下来。这果然是人吃人的时代么?你不杀人,别人便来杀你?
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一滩快被太阳蒸发的殷红,还有那一具尸首分离的尸体,那个人……他本来是来取曹操性命的,现在反倒是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头顶的烈日令我有些目眩。从我一开始被挟持时,曹操便跟在身后吧,他迟迟未出手,只是因为他想探究那黑衣人的幕后主使者,而我,便是绝佳的诱饵。
只是如此想着,心里竟是并没有太多的难受,想来是习惯了。
背后杀人一向是为那此自诩为忠义之士者所不耻的,但曹操冷冷一剑,便将那人砍了个尸首分离,面上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或歉疚,有的,只是理直气壮的坦然。
曹操仍是看着我,狭长的眼中辨不出情绪。
“曹操二字会名留青史?”玩味着这句话,曹操看着我,终于缓缓扬唇。
我这才记起刚刚慌乱中的口不择言,“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哪知有一日,曹操二字会名留青史,尔等都将死无葬生之地!……”刚刚,我是这么喊的吧?
“是啊,骑都尉大人文韬武略,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暗暗懊恼刚刚一时说溜嘴,我满口奉承。
定定地我看我半晌,曹操终于开口,“借神女吉言。”
我低眉顺眼地靠着郭嘉,再不愿开口,尚未从刚刚的差点被施暴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明明全身都是因挣扎而濡湿的汗液,我却仍是紧紧裹住了郭嘉披在我身上的外袍。
“不怕,不怕,没事了。”轻轻拍了拍我,郭嘉开口。
果然是个心思透彻的孩子,就算我插科打混,他还是能看出我藏在心里的恐惧,所以……他一直没有松开拥着我的手。
靠在郭嘉有些单薄的臂弯里,我忽然想起了那个蒙面人临死之前看到我的面容之时所露出的嫌恶。
鬼始神差地,我微微侧头,从郭嘉的臂弯里,终于在湖面上看见了水中自己的倒影。
眉如远黛,眼如春山,只是……原本光滑的脸颊之上,伤口所结的痂脱落之后,留下的是竟一块粉色的新肉,与原本白晰的肌肤相衬着,竟是说不出的怪异丑陋。
我的心里微微颤了一下,第一个浮上心头的便是:回不去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有了这样一道丑陋的痕迹刻印在脸上,我又该如何粉饰太平?
“笑笑?”见我面上苍白得无一丝血色,郭嘉急急地唤道。
“回去穿衣服吧,否则被我玷污了清誉,小心一辈子都讨不到老婆。”回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我笑眯眯地气他。
郭嘉却是看着我,眼中有着了然的悲悯,“为什么不哭呢?”
那样天真,却又是理所当然的语气,为什么不哭?是啊,为什么不哭呢?唉,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还是那个老掉牙的理由。因为,仲颖……他叫我笑笑。
只是,真是庆幸,没有被董卓看到我如此这副模样。
还好他没有看到,因为他若看到,他的心,会痛死。
如果一样会痛,那么何必让他再痛一回?如果我再度出现在他面前,带给他的不是喜悦和快乐,而是他的心痛和不舍,那么,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现在的董卓已经很痛了,总有一天,他的心会痛得麻木,到那时,便不会再痛了。
那么笑笑这个女孩,便仿佛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一般。
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仿佛缺了一个口子,有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从心里缓缓蜿蜒……
“如果伤心的时候不能哭,那么眼泪,是用来干什么的呢?”认真地看着我,郭嘉皱着清秀的眉。
微微一愣,我潇洒地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头,顺便弹了一个他的额,这个家伙,差点引得我破功掉眼泪。
趁着他轻揉着额头呼痛的时候,我便从他怀里站起身来,脚步微微一个趔趄,差点又跌坐在地上。
我没有看到,身后,曹操几度抬手,终是垂下手去,没有上前。
晃了几晃,我终于站稳了身子,笑眯眯地看着郭嘉,“眼泪啊,那种东西,是用来喜极而泣的。”
说完,我便潇洒至极地返回马车,回不去凉州了,洛阳,那个曾让我避之如蛇蝎的地方,终于还是逃不开。
一路回到马车上,郭嘉的长袍裹在我的身上,一走一晃,一步一扬,颇有几分“人生在世不趁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气概……
刚刚被那蒙面人扯烂的衣衫自外袍下露了出来,走几步,晃几晃,就差没唱“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南无阿弥陀佛……”了。
真是应景啊。
无声地咧了咧嘴,背对着郭嘉和曹操,一路潇洒地走着,终于,有什么东西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又咸又涩,该是眼泪吧。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说了不哭,还哭!
我哀悼我还没有来得及埋葬,便已经死在路上的爱情,不可以么?
拜托,只这一次,以后,真的再也不哭了。
真的,只这一次。
让我再放纵一回吧。
泪水,终于绝堤。
还好,没有人看见,还好,董卓没有看见。
優u書萌 uuTXt.coM 全汶字板粤读
江山美人 遇天子笑笑不识真龙 进宫廷曹操未得进封
夏日昼长夜短,傍晚时分,天际仍是一片明亮,气温也未见消褪半分。
西天一片残阳如血,伴随着漫天的彩霞,在马车轴规律的“吱哑”声中,曹操一行终于进了洛阳城,那个东汉的都城。
伸手轻轻撩开车窗的帘子,仰头,我看向那高高的城门,其上正中所书“洛阳”二字。那般气势,自然不是电影的布景所能比拟的。
即使黄巾作乱,即使天下已成一片水深火热的乱世,但在这天子脚下,倒也是一片歌舞升平,锦绣繁华。
郭嘉没有骑马,就坐在马车内陪着我,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大概是怕我一不留神寻了短见吧。
呵呵,真傻,怎么会呢。像我这种贪心怕死之徒,焉能寻死?聪明如郭嘉者,也会料错了人心?
“臭书生,曹操这次来洛阳作什么?”反正曹操也不在场,我大喇喇直呼其名。洛阳那般复杂,按时间来推算,现在该是正值董太后与何皇后为立太子之事争执不下的时候吧。原本那些距离我那么远的事情,那些该尘封在久远历史中的事情,偏偏一件件在我面前发生。
“孟德兄是奉召进京,只是虽然名为封赏,但……”郭嘉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到这里些微有些迟疑。
我知道他是对刚刚黑衣人的身份有了猜测,只是不便多说而已,便岔开了话题,“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淡淡开口,只这一句,才有了一些故人的意思,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此时才有叙旧的感觉。
郭嘉有些高兴,一贯清清秀秀的模样头一回有了兴高采烈的感觉,“我听师傅的话,这些年四处游历,这才知道天下原来竟是那么大,以前真是井底之蛙。”
我微笑,看着眼前这个高兴起来便像孩子一样的郭嘉,想到他的结局,微微有些黯然。
“后来遇上了孟德兄,他……”郭嘉皱了皱眉,想该怎么形容。
“乱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不自觉地引用了三国演义中汝南许劭对曹操的评价,我淡淡接口,随即懊悔。
郭嘉却是眼睛一亮,一把执起我的双手,“你也这么认为?!”
我微微一愣,随即轻笑,点头。不是我这么认为,是本来便是如此。
他的手有些瘦削,冰冰凉凉的,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齐,握着很是舒服,只是如此炎热的天气里,他的身体都这么寒凉,当真是身体堪虞。
查觉到自己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放,郭嘉不自觉地又红了脸,如被烫了一般收回手去。
我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笑。
心里却在暗暗思索,凉州我是回不去了,既然如此,我便要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曹操注定留名历史,他算是一个赢家,但他的城府太深,跟在他身边,我断然不能够安稳,血腥杀戮也在所难免。还是再穿回去?董卓的历史我无力改变,也不愿亲眼见证,那样的结局,会让我肝胆俱裂,所以我宁愿做个胆小鬼,回到自己的世界,读着剧本,继续演我的《望月》,然后看着剧组里那个演董卓的又胖又凶的中年男人,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历史,只是历史……然后像个驼鸟一般催眠自己,逃避一切的发生……
但我已经在心里第一百零一次推断引起这次穿越的可能,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在董卓手里的手机之前也已经试过,根本是一丝反应也无。
所以结论为:穿越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果不能够回去凉州,也不能够回去自己的世界,那么目前对我而言,最好的结局便是避世隐居,眼不见为净,不再参与任何历史的发生,不再与这个时代的任务人产生任何感情……
因为那样,会让我万劫不复。
因为,我是外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人。
“神女?”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郭嘉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是一个类似于驿馆的地方。
我扯了笑脸,表示自己没事,便掀开车帘自己跳下车。
“请曹大人先行歇息,明日等候皇上召见。”门口,一个身着锦服的男子弓着腰道,声音尖尖细细,说不出的怪异。
“知道了。”曹操淡淡地开口,似乎对那个男子很是不屑。
再仔细看时,那身着锦服之人,皮肤似女人一般光滑,行动说话的神态也怪异得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呃,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太监?
嗯,应该称宦官。
“那么奴才……”那人堆了个笑脸,便拂了拂袖,正准备坐车马车离开之时,一抬头,正好看到刚下车的我,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面露嫌恶。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对不美的事物会心存厌恶。很不幸,那太监应该便是那种人,而我,已成了不美的事物。
曹操随着他的视线转身,看到我,随即皱眉,冷声道,“张常侍,请回。”
那太监这才干笑着应了一声,转身登上马车离去,虽然他对曹操表面态度恭敬得很,但却似乎并不把曹操放在眼中。
那太监嫌恶的眼神并未对我造成什么心理阴影,曹操的事情我亦不想多加参和,随着他们一起进了驿站。
一夜无眠。
窗外的知了响个不停,为这夏夜平添了一丝烦躁。
烛火摇曳中,我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光洁的脸颊上那一道刺目的痕迹显得有些怪异,说不在意是骗人的,是女人都爱美,更何况以前二十九年的时间里,我是靠着这张脸混饭吃的。
一手轻轻抚上脸颊,怔怔坐了半晌,终是长长叹了口气,将长发微微挑了一些下来,遮住了那半张面孔,随即站起身,准备趁夜离开驿馆。我四下环顾,想收拾一下行李,才发现自己竟是身无长物,连一件衣服都没有,身上穿着的,还是郭嘉的衣服。
转头看了看房间,也是无一件值钱的物件,只得无奈地站起身,准备趁着夜色溜之大吉。
悄悄开门,屋外除了蝉鸣,便是寂静。这间驿馆有些破败,来时也未见门口有人把守,而且曹操一行人一路行军早已累极,现在应该也不会守着门口,我便堂而皇之,从正门走了出去。
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驿馆,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仰头望天,虽然天色仍是炎热,但悬于天际的月亮却是有些清冷。
安若,又是一个人了啊。没有关系,二十九年的老处女都当了,不差这一回,月老定是喝醉酒,搭错了红线。大隐隐于市!揉了揉鼻子,我振奋精神,准备在这东汉末年的都城里自食其力。
正慷慨激昂着,忽觉有什么东西咬住了我的衣摆,脑门上多了几条黑线,我立刻想到某只对我怨念极深的的动物……
没有勇气低头,我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便要夺路而逃。
刚转身,便对上一对清澈如水的眼眸,那双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眸里正带着笑。
“臭书生?”我讶异地低叫,心里吁了口气,还好不是曹操。再低头看时,果然是某只无毛小驴!它正死死咬着我的衣摆,不知是否看错,它亮晶晶的眼睛里竟然有些幸灾乐祸!
“你要去哪里?”看着我,郭嘉开口。
我扬了扬眉,“我应该是自由身吧?”
郭嘉点头,继续坚持不懈,“你要去哪里?”
眉毛轻轻抖了抖,我咬牙,“去死。”
“我陪你啊。”不在意我恶劣的语气,郭嘉道。
“陪我去死?”笑眯眯地,我噎他。
“如果你是去死的话。”他闲闲地加了一句。
这个家伙!偶尔装一次笨会死吗?!“这么聪明,小心讨不到老婆!”我有些小心眼地诅咒。
“呵呵。”他好脾气地笑,随便拍了拍腰间的小包。
我眼睛立刻放光,死死盯着他腰间的小袋,那该不是目前我最需要的……银子!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是至理名言。而现在,我身无分文。
“你猜对了。”笑眯眯地捂着腰间的小袋,郭嘉一脸的小人得志。
可偏偏那该死的小人得志也那么可爱。有钱,果然好。
我微微转了转眼,盘算了一下,不如等把钱骗到手再甩开他?呃,真是卑鄙的念头。不过财不露白的真理他没有奉行,那么我产生的觊觎之心也不能全赖我吧。
“我会做饭,还会洗衣服”,郭嘉放软了声音,趁着我犹豫,继续游说,“还会帮你赚钱……”
会赚钱?我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个奸诈的小子,果然聪明得不像人类,如果他是一只怀里揣着蛋的母鸡,我可以抢了蛋,然后甩了他。可是如果他是一只会生蛋的母鸡,我便会心甘情愿地养着他了,养着他给我赚钱……
再者,现在我正站在驿馆门口,我若不带他一起离开,他放开嗓门大呼一声,我的出走计划便要宣告破产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是吧?
没有再开口,我抬脚便跨上了那无毛小驴的背,无视于小毛哀怨的眼神,扯了扯它的耳朵当作报仇,笑得开怀,“走吧。”
终于出了口恶气,小人心态。
郭嘉笑眯眯地点头,也不为可怜的小毛平反,甩了甩宽大的衣袖便跟了上来。
“神……”郭嘉跟在我身旁,开口。
“叫我安若吧。”淡淡地,我开口。
神女两个字让我心生畏惧,畏惧某个预言的存在,或许脸上的伤疤只是我为自己的怯懦找的借口,午夜梦回,那叮铛作响的银链声,和那一句“克星”的预言,才是我真正不敢面对自己的原因……
到底,我还是一个卑劣的人。
我承受不了董卓的毁灭,更承受不了他因我而毁灭。即使,那只是一个预言。
“安若?”郭嘉微微一愣,不解。
“嗯。”淡淡应了一声,我没有多作解释。
“安若”,郭嘉立刻乖乖改口。
“好孩子。”坐在小毛背上,我的手也没闲着,拍了拍他的头,笑。
郭嘉也不抗议,一径笑眯眯地。
两人在洛阳城里逛了一晚,鉴于长期抗战的准备,我便筹谋着该以何来维持生计,郭嘉所带的银子虽然不算少,但总也不能坐吃山空。
于是乎,在我的号召下,第二天,新的糕点铺便热火朝天地开张了。
“若若……”炉灶下,郭嘉可怜兮兮地看我一眼,一头一脸的黑泥。
我一身粗布裙,长发粗粗挽起,只余几缕遮住左颊,看也不看郭嘉,只一径卖力地招呼着,“来来来,新出炉的胭脂糕……”
招呼了半天,喊得嗓子都冒烟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却也不见有人光顾。
“若若……”鼓着腮帮子使劲地吹着炉子,郭嘉侧头看我,满面哀怨。
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擦汗,见郭嘉着实被欺负得可怜,我不由得笑了起来,一把拉他起来,抬起袖子仔细地拭去他面上的脏污,清秀的面容被炉子熏得红红的,少了份不食人间烟火,多了一丝人气。
郭嘉也不动,清澈的眼睛看着我,乖乖任我蹂躏他的脸。
“你就这么随我一起出走,曹操不会追缉你么?”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长发,我道。
“不会,孟德兄是明理之人,我有留书言明一切,他自会明了。”郭嘉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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