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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摆渡人 BY 勺子

勺子(当代)
春风摆渡人 全(双性生子) BY 勺子
「兰舟摆盪渡红尘,灵眸轻漾染春风。」
泰泽三十六年,允成皇突然於睡梦中驾崩,享年五十一。 允成皇在位对於治下首重诫奢荒淫,国家虽不致富倒也小康。其所实行的安邦治国条例,对於历久战乱後的百姓,在精神上有著很大的安抚作用。只是百姓的擎天支柱突然倒塌,而悬宕已久的传人始终未得到完满的结果,也未曾立诸君。
国丧期间人心浮动,到底要传给长子或次子呢?允成皇在位时思虑的是,长子虽已成年个性却懦弱怕事,次子慈心慧性优於长子,可惜年幼难堪重责大任。朝中大臣各自拥主结党营私,後宫嫔妃恶斗也在暗地里如火如荼延烧著,允成皇稳若磐石的国法早已荡然无存了。可怜的百姓却只能日日愁眉在谋求三餐之馀,翘首问天详和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吗?
国丧第七十三天,一阵雷鸣暴吼在空中纵火数里,九霄中浓云密布如朝庭上的诡谲气氛,双方人马皆在等待时机,寻求一击中的夺取龙头地位。沸沸扬扬纷论之时,风卷残云、暴雨狂飙,京师街道凄迷孤寂如一座大坟场,百姓举哀中皆道这雨夜是允成皇的哭号,而今日将是允成皇下丧之日。
一阵鼓躁蹄声飞奔涌进京城,百姓恐惧的掩门觑看,只见扬在苦雨中的旗帜以万马奔腾的速度直闯京城宫廷。
「是″秦″字!是秦皇爷回来了。」有人看清了旗帜,顾不得寒雨冷颤,奔出大门厉吼宣扬道。
「真是秦皇爷……九年多不见的秦皇爷回来了,太好了……」
百姓们打开大门迎接著旗帜,喜极而泣相拥在雨中。
天底下也只有一人与允成皇并称为″皇″的,这人便是允成皇亲封的狐丘白。
秦皇狐丘白,允成皇的十六弟,厌倦宫中恶斗的丑态,十一岁时即请旨外调边疆,数年来抵御外敌收覆半壁江山,丰功伟业足抗允成皇功勋,近十年的戎马生活为他取得德劭誉隆,崇高的人格特质在百姓的心目中是无庸置疑的。
从十一岁出关即至二十岁回京城的狐丘白,九年间从未踏进京城一步,进京後解除了暴乱的危险,在众位兄长措手不及中接下了允成皇的政事,众人尝以为握有军权的狐丘白要窃位,岂知在错愕中早已发文召告天下,暂代皇位期间仍以泰泽年号承续,这是历史上从未有的事。
狐丘白暂代皇位至泰泽三十九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还政於允成皇次子昭明皇,可谓历代最令人不可思议的″帝皇″。而这四年间,官吏薪俸减半、税赋亦减半的财政措失,使得百姓生活暂时舒解,正所谓″官吏哭穷、百姓称好″,也为长期受苦的百姓解了一大闷气。
然而狐丘白特立独行的传奇色彩从未间断,就在昭明皇计算要为他另盖府邸,狐丘白却早从公主府那强要了一间京城外的别馆,更名为″秦皇府″,听说姬萱公主为此气的七窍生烟。
02
京城第一美人利姬萱,美豔绝伦聪慧过人,相传凡是见过姬萱公主的人,莫不为她的容貌失了三魂。
当代才子便曾为她写一首炙手可热的诗:「灯树如霜,悬似冰月。芳影摇,风随暗香。秋眸回转,春心飞絮。夜弦为琴,蝶为舞,意为旋。九年飞渡,花晨月夕。逐豔迹,隔水一方。彩蝶翔舞,两样情愫。魂牵梦处,神为荡,心为伤。」
利姬萱并非皇族,是先皇允成皇布衣义兄之女,由於聪明伶俐甚得允成皇疼爱,赐封於″姬萱公主″,更是誉满天下狐丘白的未婚妻,这椿婚事是允成皇在世时即极力措合,然而婚约订了八年多的二人总不见喜讯。
利姬萱从小见识便比寻常女孩来的早熟,气魄更堪胜寻常男子,豔美之名更让官吏子弟追逐其间,常听父母谈起狐丘白逐北争霸的英勇事迹,对他早已有了无限的幻想。十六岁时得知允成皇有意将她许配给狐丘白,窃喜之馀却听到狐丘白推了婚约,自小眼高於顶的利姬萱,怎能容许这种屈辱!
那年,利姬萱怒不可遏男扮女妆,带著五个贴身待卫远赴边界。
传说利姬萱并没有当真去质问狐丘白,只是远远的在军营外看他操练士兵,看著他在马上指挥若定的骁勇英姿,即刻转头回京并对父母表明今生非狐丘白不嫁,并一心一意等待他回京迎娶。十九岁那年,狐丘白趋马奔腾回京整顿危在旦夕的朝纲,取而代之承续了允成皇的和平盛世,宛如白马王子姿态降临。由等待到期盼、焦虑、心伤,这年利姬萱早过了适婚年龄,二十二岁仍未出阁却成了众人的笑柄。
狐丘白不近女色、偏爱男人的谣言甚嚣尘上,甚至民间对秦皇爷有了″龙阳皇″的谑称,利姬萱根本不信一向为众人所爱戴的秦皇爷,竟有严重的断袖之癖,直到那晚受不了谣传闯入宫中,亲眼见到狐丘白上身赤裸的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胸前。利姬萱泪洗残妆悲伤欲绝,至此发誓再也不为这个负心汉流一滴泪。
为了他俩的婚事,昭明皇与皇太后伤透脑筋,一个表明不爱女人,一个怀恨且不耻龙阳之癖,二人唯一共识是退掉这椿荒谬婚事,偏偏这只圣旨是先皇所赐的,退不得也违背不了。就这样三年来,利姬萱咬牙切齿的对上那总是嘻皮笑脸的狐丘白,二人彷佛成了纠缠不清的死仇。
总之狐丘白与利姬萱之间的谣传形形色色,早已是坊间酒足饭饱後的消遣。
第一章
※※※
火球团团滚过大道,久旱未淋的温度炙烤在衣物上,犹如闷在乾草堆里冒著烟丝,凌瑜伸袖抹著汗涔涔的额头,咒骂这气候的热度日日爬升,老天是閒得发慌故意折磨人。
车身一阵颠簸,躺在车上的罗雅缓缓苏醒,浑身无力的咂著乾裂的唇瓣,眯著双眼透过顶上的油伞觑著天色,朵朵云彩飘浮在无风地带,拖著沉重的厚衣,彷佛随时要坠落人间。转动著肩颈,眨著乾涩的双眸、胸口一阵闷痛,忍不住颦眉喘息。
「小瑜……」
「雅儿,是不是推的太急,颠醒你了?」
「没,咱们休息一会吧!」
「趁天色早,再赶一段路。」
「我累……」唯有喊累,凌瑜才肯停下来休息,心中有万般的愧疚,拖著一身病累得他为自己奔波。
将罗雅扶到树荫下,凌瑜起身眺望著前方,心下说不出的雀跃,赶了三、四个月,後天应该就可以到京城了。
从老家的三叉埠往京城这段日子,凌瑜脑中不断浮现著舅父过逝前交待的话:″小瑜,我把表姐交给你了。可怜的孩子,跟著舅舅从过一天好日子,我对不起你娘,现在还要你照顾从没离开过药罐子的雅儿。原谅舅舅……″趁著罗雅没注意赶紧拭净眼角的泪水。自己出生一个多月後,父亲就无故离家,从此毫无音讯,母亲在忧心之下罹病过逝时他也才满五岁,犹记得舅父用他那温暖的胸膛将自己紧紧的包围,那年第一次见到八岁的罗雅。
罗雅从小就有心绞痛的毛病,加上父亲病逝伤心过度,凌瑜常常听老家的人道,京城就在天子脚下,大夫医术都特高明,硬求著罗雅来京城。
「雅儿,你说这会不会是京城?」望著街道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这里紧临京城,穿过这个城镇,应该就可以到了。」
「接近京城的感觉就是不同,这里什麽都是油亮油亮的札人,咱们老家那里冷清多了。」
罗雅虚弱的撑起身子,轻咳数声顺口气,听著街道谈论的都是京城的事,耳边传来的尽是什麽皇爷与公主……望著人群喧扰的方向,虽然从小孱弱甚少接触外面,但繁华的世界都有看不到的危机,这是她一路穿过大小城镇所得到的感想。
想起父亲在世的忧虑,凌瑜的身体有别一般男孩,天性乐观又纯真的好动性子,不仅不懂男女之事,更常与村中厮混的男孩扭打成一片,立在危机中懵懂无知,常让父亲捏把冷汗。
罗雅回身看了一脸兴奋的凌瑜,显然没察觉到在天子脚下更应该紧慎严谨。
「小瑜,避开这条街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罗雅看他催命似的赶车速度,胆颤心惊就怕撞了人惹祸上身。
凌瑜看著街道,穿过这条林立的摊贩就可以直通城外,不是更快吗?罗雅忍不住微笑,这是凌瑜可爱之处,他那单纯无邪的心思即使不解别人的用意,仍会照做不误。
※※※
凌瑜眼尖的挑上收摊时,还剩一堆大饼的老汉,显然天气热腾生意差,又易发霉,硬是讨价还价毫不手软的杀了五成。再盯著水果摊贩上润色汁饱的桃子,掂掂口袋里的银俩不禁搔头望天,商人见他一身衣物破旧,又老捏著衣袋,看来不过是个付不出银俩的穷小子,根本懒得理会,迳自与对面的肉贩聊起传闻。
「听说几天前又有个男人住进龙阳皇府邸了。你说公主都已经二十四、五岁了,还能撑多久?」
街贩们最喜欢聊的,仍是这个数年都不腻的八卦话题,反正日子也是闷著慌。
「可怜哦!我在公主这个年记已经是五个孩子的娘了。」菜贩大婶看著头顶上的乌云滚动,擦了一头淌汗的圆脸,拿起一旁蒲扇猛扇抱怨,「这老天爷硬是不下雨,人都快发霉了。」
「说的也是……」肉贩老刘抹著油腻的老脸喊道,「小朱,李子甜不甜呀!」
「甜!怎麽不甜。」
「皮都快烂了,算便宜点吧!」
小朱看著李子,这些日子天气热,摊上的水果个个无精打彩,扭著满脸的皱纹,卖像实在差了点,索性便宜点卖,老刘接了李子丢颗给菜贩大婶。
凌瑜怅然的盯著老刘咬了一口多汁的李子咽著口水,回头望著罗雅招手,叹口气走回街尾大树下,二人和著水吞食这乾又无味的大饼。
罗雅瞧著对天发呆的凌瑜,耳边却不时传来″龙阳皇″三个字,望著果贩那团炽热的言语,显然众人对这个话题兴致高昂,连坐离五、六个摊位之远的她,都可以毫不费力的倾听。
「你说那男人住进秦皇府,是不是真的?」
「真的,还长挺俊的……」小朱得意的描述彷佛亲眼所见,见老刘一口李汁差点喷了出来,笑道,「看来龙阳皇昨晚一定乐的很……」
「这离京城这麽远,你怎麽知道龙阳皇很乐?」
「当然是……」小朱肩膀突然让人一搭笑转回头,魂飞天外双脚一软让狐丘白硬生生的拉住,「我的爷呀!您……您怎麽突然来下阳镇,站在身後怎麽不出个声呢?」
「我这不是出声了。」狐丘白微笑对著小朱的耳廓吹风,手伸到他腰後拧了一把,活生生将小朱抖落一斤的寒毛,「我正愁今晚闷的很,就你来陪我解解闷……啧!瞧你小子虽然黑了点,可这腰杆的手感挺不错的。」
狐丘白一股魅惑磨蹭著小朱结实的臀部,怔著老刘含在嘴里的果核登时滚了下来。
「您饶了小的……小的家里还有妻小……」
「把人押回去。」
狐丘白叱令吓坏小贩们,小朱趴在地上哀号,捣药般的哭爹喊娘。
「爷,您的马?」
见狐丘白竟是要独自徒步离去,侍卫裴家骐牵著马匹赶紧追上。
「我自个慢慢走回去。」
「可是天色不好,看来快落雨了……」
「别跟来。」
「皇爷,您不是当真的吧!」小朱还在哭天喊地。
「别叫了,爷是跟你开玩笑的。」裴家骐瞪视训道,「你这小子小心点,你不是不知道皇爷常四处走动,今天幸好遇到的是皇爷,要是别人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
狐丘白一身绸缎白衣,轻摇羽扇悠然而去,虽然行事有点不按牌理出,还政後突然丕变的性格还是让人匪夷所思,众人却知潇洒风流的秦皇看似玩世不恭,却有一颗爱民惜民的仁慈心,只是他爱捉弄人的个性常搞得人哭笑不得。
罗雅极目眺望那远远的背影,可惜被那身旁的待卫挡住了视线,看来进京後更要小心翼翼。
※※※
一阵闷雷惊的朵朵乌云兵慌马乱,风一卷数日的热气,扬起著沙尘舞在空中。
树荫下,狐丘白正打坐休憩,听著响雷不断伸个懒腰,瞧著天色张著羽扇扇去脸上的灰尘,好不容易有个宁静的晌午,老天又不甘寂寞来凑一脚,这也好,您也疏懒的太久,田里的活都搁了。
呵!这样你们也不会老跟我抱怨老天爷不下雨了吧!
想起一路走来,老有人追上来怨天尤地,摇头叹口气省思是不是太招摇了,走到那都有人认得。可是总不能成天闷在皇府里,利姬萱的炮轰与宫里的政事、皇太后的催婚,让人烦躁不已。
奔雷紧锣密鼓敲个不停,起身拍去黏在身上的杂草,望著黑云罩顶随时要洁净凡间,心想可得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张著扇子遮著发丝,避著灰蒙蒙的追雨跑,身上泰半沾著雨珠,再找不著凄身之所,今晚可要淋雨回京城了,身後两道马蹄声远远传递,是自己的待卫裴家骐追来了吗?
狐丘白心思一转,眼角却瞥见通往京城叉路上的界碑前,黑黑的小影晃动,想起好些日子不曾猎物,难不成今天遇到珍禽走兽了!蹑足走近不禁哂然一笑,原来是个人撑著伞蹲在碑石前。
蹄声愈来愈近,狐丘白走出路旁正要招手,却听伞下的声音喃喃自语:「奇怪了,刘夫子写的字条,跟这两个界碑上的字都长的一模一样,到底那一个才是颛城?难道两条路都可以去京城……可是雅儿说,同样一条路不可能立两个界碑……真讨厌,这两个字怎麽这麽像……」
原来是赶著进京的凌瑜,他本想趁著今晚探路,明日就可早早一路畅通直奔京城,岂知才走一半路下起大雨。
京城!这人要到颛城。
奇心立起,这美妙的音质回盪在耳际十分清脆爽朗,细细柔柔的嗓音泰半是个少年!狐丘白眼神一转,注意力早被伞下的人物吸引,面对蹄声的逼近立刻躲入暗处,果然是裴家骐拉著自己的坐骑奔回京城,回头专注晃动的油伞,燥闷的日子终於让他找到有趣的事了。
「呃!谁呀!」凌瑜被马蹄吓得撑起伞望著裴家骐奔去的方向,咒骂一声,「赶魂呀!奔的这麽急。」
眼看雨势劲头愈浇愈急,找不著遮避物的狐丘白顺势弯著身子躲进伞下,只是伞下人没有成年人的高度,憋著他只好将背驼低。凌瑜盯著裴家骐离去的方向嘴里仍念念有词,狐丘白瞧不清晦暗的伞下少年的长像,只能费力看著他手上纸条″颛城″二字。而两道界碑上是颛城与颢城,这对识字不多的人来说,的确是困难的事。
「这老天真讨厌,白天热的像炒锅上的跳豆,晚上起雨来又像下水的饺子,又湿又热的……」
狐丘白从来没听人以食物形容天气,脑中忆起跳豆与饺子的模样,还真有些贴切,想到这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凌瑜受了惊吓赫然转身,天边蓦地一闪雷鸣,一道光线射在狐丘白脸上,如隐藏在黑夜中突然现身的白面鬼,吓得跳起身尖叫连连,手中的伞都撤了。
狐丘白扭著眉头忙退两步,避开这惊天奔雷的喊叫声,顺手抓住由上落下的伞,望著眼前这少年紧闭双眼,双手合十举在前额不断祷告祈求,看来被他吓出一身魂了。不过刚那道雷光倒是让他看辨明少年的长像,只不过很少看到十五、六岁的男孩长得这麽瘦小,显然是长期营养失调,五官却出奇的灵悄。
「天上菩萨神明、地下鬼爷爷鬼嬷嬷,我只是刚巧路过,您别吓我……您别生气,您不喜欢我在这……我这就走……」说走偏偏脚抖的利害,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看他惊惶不已的脸孔缩成一团,狐丘白虽有捉弄的念头,可又舍不得这麽可爱的脸蛋再次扭曲。
「你叫什麽名字?」狐丘白温和问道。
「小瑜……」
小鱼!名字跟人一样可爱,狐丘白低下头想再瞧清楚,但是凌瑜恐惧的脸庞愈压愈低,始终挡著自己的视线,索性伸出羽扇勾起小脸蛋端视,狐丘白目光一闪神亮,心口彷佛被雷击似麻麻糊糊的感觉。而灰暗的西北角渗著奇豔雷丝,编织著犹如绯色的蜘蛛网,以华丽的陷阱宣读著奇妙天语,八风调瑟、燃破锦云,染了一地的情色。
从来没见过这麽秀气的脸蛋长在少年身上,那来这麽俊俏的男孩?嗅著他的脸蛋柔声问道。
「你……多大了?十五…十六……」
一向人小鬼大的凌瑜被吓得魂飞天外,下巴被勾起时脸上却传来一股热气,心想老家的杜爷爷总说鬼是没有形体冷冰冰的,可是眼前却是暖烘烘的,难道是人不是鬼?这麽想时脑袋也较清晰了,大著胆子微微睁开左眼偷觑。咦!眼前这人跟刚刚惨白青色的模样不像了,突然四目相对,狐丘白咧嘴一笑这俏颜,先是怯虚虚的模样继而瞪著两颗铜铃般的眸子,灵透般的表情真是令人又爱又喜。
「你是人?」
「当然。」一双灵动的黑眸显得疑惑又错愕,狐丘白不禁失笑。
霎然间明白无故被耍,怒气一冲抢过伞,狐丘白未防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一阵雨势当头淋下,接著一脚踢来正中自己的小腿,疼得他眼角淌出泪来。
「装神弄鬼耍我,活该让你痛死……」
狐丘白又气又好笑的抓著痛脚,头一遭这麽狼狈,竟被个孩子修理,但那双眼睛灵巧又有神韵,吸引著他追上凌瑜。
※※※
罗雅在一阵雷声中惊醒,四周尽是滴滴答答的落雨声,桌上那根蜡烛也被门缝挟缠进来的风给吹熄。晦暗的气息让人连咳也不敢出声,只盼凌瑜赶紧出现,一阵脚步声逼进,全身紧绷畏惧的站起,直勾著那片歪斜破烂的木门,看著进来的人影松了一口气,随及被她奇怪的举止吓得噤声。
凌瑜冲进破房舍,慌忙的掩上觑著门缝,忐忑不安的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试图在喧闹的雨声中,视察有无脚追逐来的脚步声?外头除了雨声,就只剩檐下偶尔传来的蟋蟀鸣叫。凌瑜全身虚惊的转身贴著门,深深吐口气擦拭满头的汗水,想起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发觉身後有人跟踪,声音忽远忽近犹如在配合自己的脚步声,吓得他气喘如牛、慌不择路的一直逃。
罗雅在黑暗中查探凌瑜的脸色,见他神色和缓後,松口气後感到目眩心悸,身子一晃的赶紧贴在身後的墙面。
「小瑜,先点打亮屋内……」
凌瑜猛然发觉罗雅早睁著两颗杏眼,暗骂自己粗心大意,她累了一天好不容易在这湿热的天气才打个盹,竟被自己吵醒,恼怒的盯著被雨水打湿的火种,不禁火冒三丈。
「人家天热才会冒汗,你也只不过是个混帐火种,也学人家淌汗,再不起火……小心我把你灭了,让你火种也当不了……」
一声噗哧笑声骤然传入,凌瑜汗毛惊悚犹如反弹的陀螺急忙转身,望著破门板被推了进来,连忙拾起地上的倾圮木椅挡在罗雅身前。罗雅全身发抖两手紧捏著凌瑜的肩膀,直盯著夜色中男人的身影走向桌上的烛台,一点油亮照清屋内,眼前是个全身湿透却穿戴华服的俊雅男人,以一种奇色的眼神瞟了凌瑜一眼。
「幸好找到地方躲雨了。」
「你……」凌瑜辩著音色恍然大悟,「又是你这个鬼东西!」
鬼东西!狐丘白愕然大笑回头凝视著凌瑜,凌瑜却是怒眉回瞪,显然还介意先前在界碑被戏弄的事,坦率灵动的眼神展露不悦。啊!果然是有趣的童子。
「干什麽?」凌瑜警戒的拿著破椅指著狐丘白喝阻著,「别过来。」
狐丘白微微一笑,脚一勾摆起地上完好旧椅,脱掉无袖的外袍拧去残留的雨水,横披在斜倒的断梁上,抽出腰上的羽扇扇去一身的暑气。
罗雅望著狐丘白的动作优雅自在,轻摇羽扇望著天外显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避雨而来,不禁松了一口气再也站不住脚,攀著凌瑜的肩膀滑了下来。
「雅儿……」忙丢下破椅转身扶住,头一遭见她脸无血色嘘喘不断、唇如蜡白,颤声道,「雅儿,你别吓我……」
慌乱中见狐丘白伸出手掌轻拭罗雅的额头,并从怀中拿出一只瑰丽的磁瓶,倒出浅绿白的膏状涂抹在罗雅的人中与太阳穴,凌瑜闻到一股透凉爽朗的香气,须臾罗雅痛苦的神情也缓和了。
「只是轻微中了暑气,把她平放在席子上让出空气来,好好休息应该就会没事了。」
雨势停歇,凌瑜推开蓬窗让空气流通,拿著芋叶为罗雅凉气,转身见狐丘白仍旧好自悠閒的轻扇羽扇望著门外,不禁有些尴尬,刚才错怪好人了,这道歉、道谢两句话却梗得他说不出口,只好装傻迳自走到墙角窝著。
二更声,凌瑜脑袋从歪斜的木棍滑了下来,惊著睡眼望向沉睡的罗雅不禁松口气,而门边的狐丘白也呈打坐的姿势闭目养神。望著下雨过後亮澄澄的月色,想到曙色发白进城後,一切是否会如自己的愿望进行?且积蓄只剩一两多,还要为罗雅医治病情,再加上吃、住、用的……想到这些,天性再怎麽乐观的凌瑜,竟也发起愁来再也无法入眠。
「发愁便发愁,闹什麽空城……」
狐丘白睁开双眼瞧向喃喃自语的凌瑜,不解空城二字。怅然翻著包袱,复水提起竹筒摇晃,颓丧的叹口气,双手一甩将包袱丢在旁,嘴巴一噘十分懊恼的起身走向门外,完全没注意到身後跟上的陌生人。
「该死的东西,你八百年前是没吃过是不是?」
猝然低声咒骂,狐丘白瞧他按著肚子,再连想之前的情景霍然而解。
「下了场雨凉快多了。」
急速转身,赫然想起破屋内还有这人。
「这里的景致还真不错……」
凌瑜看了四周,右侧望去有个不算小的池塘,塘上野鸭闻得人声迳自奔走,藤蔓缠绕著高高低低的树木,就算有明月照射,也只不过是一片片丛生的荒凉地。
「夜空如洗,满地馨香。清风拂月,如弦撩空。山幽林静、琼液盈池。依依双影,荷甜梦暖。」凌瑜瞠目结舌活像盯著月下狂人,狐丘白不禁笑道反问,「怎麽了?」
一呆微张双唇不知他所指为何?狐丘白忍俊不已。
狐丘白搜寻他那变化多端的表情时,忽微的怦然心动轻轻掠过胸口,眼前的少年比常人多了一份坦率单纯,所有的心思皆在脸上表露无遗,那双如星辰闪著微光的铜铃双瞳,竟是这般澄莹清透。
「喂!」
狐丘白一怔回神。
「你干麽一直盯著我笑?你该不会刚刚被雷打坏脑袋?」凌瑜被他这麽一笑,居然忘了空腹的难受。
狐丘白愣了神继而畅怀大笑。
「真是奇怪的大叔。」凌瑜喃喃自语的搔头。
笑声嘠然而止,瞥见凌瑜进屋前扭头一撇的星眸,充满狐疑的灵动神韵,想起他对自己的称呼不禁失笑,对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来说,自己的确是个″大叔″。就算年纪相差将近十岁,狐丘白不得不承认,这少年对他有种魅惑的吸引力。
第二章
※※※
公主府出了告示,找二十多位的临时工。利姬萱极尽奢华为亡父办理冥诞。
眼见她大肆铺张、浪费社会资源,过多的食物腐败丢弃,如果能将这些物质用於民生,百姓生活会改善许多。偏生二人针锋相对,输的一定是狐丘白,倒不是他口拙,而是二人的关系已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就算芝麻绿豆小事,利姬萱都有办法将它酿成灾祸。
但年复一年穷奢极欲,昭明皇命狐丘白前往规劝,得到的竟然是利姬萱的冷眼回应″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歪论,让前来工作的百姓,生活可以过的更优渥,反讽狐丘白的″爱民如子″只是高谈论阔。
狐丘白慨然一笑无奈耸肩,利姬萱的口齿伶俐他早就领叫过了,加上对自己的恨意,所下的言语更是犀利苛薄。狐丘白更加得到一个结论,女人不是异与之辈,就如父兄那些嫔妃,骄纵待傲不体恤民情,从不知生活用度来自民脂民膏。从此狐丘白避女人如蛇蝎,相较之下觉得男人理性多了,做事不拖拖拉拉,更不会感情用事。
话虽如此,狐丘白也只能看著趋之若鹜的人潮,毕竟百姓生活真的很苦,朝庭虽然致力改善民生,到目前为此仍是杯水车薪的成效,或许利姬萱的作法也有善的一面。
告示一出,底下早就站满了引颈长盼的人群。连平时农耕家庭也派出人手去应徵,公主府的差事虽然忙,日薪十五文钱却足比一般人辛苦流汗所挣的还多,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公主府犹如京城盛会,总会拥上数百民众前来。
凌瑜来到京城後,忐忑不安直念佛号,保佑他能找到乌大娘。
乌大娘是老家杜爷爷的侄女,出发那天,杜爷爷老泪纵横搂著他千叮万嘱,把罗雅的病治好赶紧回老家,若不是八十多岁的老身体,他还放不下两娃儿独自爬跋山涉水,只怕遇到坏人。
乌大娘是个爽直大嗓门的胖女人,一面向凌瑜打听舅父的近况,一面为两姐弟在榖仓整理栖身之所,虽然不能遮风,还好夏天夜晚湿热不易受寒,况且夜宿榖仓对於罗雅也较舒适凉快。
隔日凌瑜便在乌大娘的帮忙下,在公主府找到一份个把月的临时工作,当然这是透过在公主府做二厨的丈夫的关系,才能占了仅少的缺,并暂且解了两姐弟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危机。
「小瑜……」
「来了。陆爷,炉灶旁的木材有些湿了,用这捆吧!」
「是吗?难怪我总觉火头不够旺。」陆爷是公主府的大厨,花甲年岁烧了一手江南好菜,利姬萱就爱吃他弄的精致点心。
「陆爷,缸里面的水不够了,我这就去添。乌大叔,您要的椒粉给您摆在身後的架子上了。」
凌瑜不等陆大厨吩咐,便眼精的将厨房里所需要的东西备好,这些对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在老家时,人小力轻帮不上舅父的铁铺,见舅父工作烦重、雅儿稍一使劲便气喘嘘嘘,便一肩扛起家务事,虽然煮不出山珍海味,倒也能弄出几样拿手菜。
「老乌,你介绍的这孩子做事勤快、眼色又精,都不用我说。」陆大厨见他抹了一把汗又奔出去做事,笑著对正在切菜的老乌说道。
「当初我女人催著我帮这孩子找份杂事,我还担心这孩子文文弱弱的,想不到做起事来还挺索利的。」
「咱们这厨房里尽是些老头,来个活泼好动的小夥子可精神多了。」身後正在川烫菜色的尤二厨笑著接道。
「是啊!这孩子还挺让人喜欢的。」陆大厨嚐嚐汤头又道,「听说还有个姐姐?」
「对,好像有心绞痛的毛病。」
「看来这孩子担子挺重的。」
「两姐弟来京城就是为了求医,前天夜里姐姐又发病,小瑜背著她大半夜去敲医馆。」
「穷人偏生富人病……」
陆大厨感叹一声,尤乌二人皆有同感,心想这就是现实世界。
「公主花银俩让你们来聊天的吗?午时了,快上菜。」姚管事一进来,见众人聊的起劲,端著黑脸恶狠狠的扫著众人,转身与扛著水进来的凌瑜撞个正著,水一盪弄湿裤管,一张脸顿时发青怒吼,「走路也不长眼睛,一点小事也做不成,活该你该当穷人,一辈子做奴才让人使唤。」
不过泼湿而已,什麽大不了的事,这干穷人什麽事?凌瑜从小到大还没听过这麽污辱人的话,气的想理论,一见老乌使眼色只得隐忍下来。
「瞪什麽?死奴才。」
「姚管事,你也太过份了。小瑜从早上忙到现在,连喝口水都没停过……」陆大厨实在看不过去,平时姚管事就喜欢做威做福,表面是厨房管工的高阶职位,还是有点忌讳他们,但一遇到阶层更低的,总是把人骂得体无完肤。
「还不滚开。」姚管事毕竟不敢太明目张胆,骑到利姬萱请回来的陆大厨,只好把矛头指向人微言轻的凌瑜。
「小瑜,午时了,你先去用膳休息。」见凌瑜红著眼眶,陆大厨心疼摸著他的头发安抚著。
瞪著姚管事离去的背影,凌瑜暗自抹著眼角的泪水。
※※※
狐丘白无精打采,盯著公主府大厅外来回穿梭忙成一团,独他在这侯著,明明酉时三刻才举行的法会,利姬萱硬要他申时就来府邸。
其实委靡不振另有其因,狐丘白神魂三翻想的都是回京的那天!好不容易在一成不变的日子,找到有趣的事情,那知一进京就被裴家骐,著一道圣旨给催进宫,转身就不见凌瑜了。
穷极无聊打个哈欠,利姬萱年复一年逼他来,说什麽法会有他在,亡灵在阴间会过得更好,他不过是挂名的女婿,这迷信事还要做到几时?虽是这麽想,狐丘白还真不敢违背,利姬萱笑起来甜的腻死人,耍起阴狠是毫不手软,他可不想与她正面冲突,偏这退婚的念头老是被皇太后给挡了下来。
利姬萱的贴身丫环珍儿奉上茶,见狐丘白可怜颓然的盯著门外,忍不住窃笑掩嘴退下,临出大厅再次回头恰巧与狐丘白的眼神对上,脸上—红忙离开。嘘口气想起他那潇洒丰姿,虽然有些害羞仍忍不住芳心乱动,这府里的丫环谁不爱慕他的平易近人,只可惜阴柔的口吻对著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皇爷,公主让小的来通知您,法会有点耽搁,将延到酉时五刻。」家丁毕躬毕尽传话。
「那不是还有两个半时辰……」狐丘白不耐烦的站起身。
「皇爷息怒。」家丁惶恐低下头。
「那我到时再来……」
「皇爷,您这样突然不见了,叫小的怎麽跟公主交待……」急色追出。
「你跟公主说,我就在府里转转就回来。」愠色回头,家丁吓得忙退一步。
才打个盹,狐丘白便从吵杂声醒来,声音是从凉亭正下方传来,眉头一皱又是姚管事捉著人训话。
「凌瑜,你又在这偷懒了,不是叫你去把厨房外清乾净?一堆乾材有没有受潮?还有……」
凌瑜累得犹如铅重的垂坐地上,才坐下来硬被姚管事骂起身,一阵连珠炮吼压得他驳不了话。
「姚管事,你是不是太閒了?老拿个孩子欺负……」
这是陆大厨的声音,狐丘白只盼这些人赶紧离开,别扰他的清梦。
「陆爷,姚管事交待的事我都做了……」
一阵清脆的不平忿气传了上来,狐丘白半寐的眸子登时雪亮。
「听到了没?」
「哼!」姚管事呸了一声挑眉反刺,「老陆,别忘了公主还在等你把法会的菜肴端上,你以为公主……」
「行了、行了,说来说去都是那一套,讲的我的耳朵都长茧了。」陆大厨挥挥手口气透烦拉著凌瑜,「小瑜来,陆爷有事要你帮忙,别理他。」
「老陆……」姚管事一声大吼震的凉亭顶上的狐丘白双耳嗡嗡作响。
「哦!对了,刚刚公主下了三道命令找你,都过了一会半刻了。」
死老陆!姚管事气急败坏咒骂一声,吓得连滚带爬奔出去,笑歪了陆大厨。
「小瑜,今天府里正忙著,公主发话下来要等法会结束才可以离开……」
「可是,今天还得去卢江客栈……」凌瑜满脸急色,那里他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机会,工钱虽然不比公主府来的好,却可以多攒点银俩给雅儿治病,「没去会丢掉工作的。」
「卢江客栈……」陆大厨捋著络腮胡才道,「那儿的老板是不是姓耿?」
「是呀!」凌瑜圆睁双眼甚是憨态,忙挽住他的手臂,「陆爷可是认识耿掌柜?可以帮帮我说情吗?」
「呵!你这小鬼……」陆大厨捏捏他的鼻子,瞧他眼皮下的黯影怜惜道,「这三个糯米团给你,你这孩子脸色这麽苍白,做事也不是这麽拚法,省著吃能省多银俩,把身体弄塌了怎麽照顾姐姐。厨房的事甭管了,找个地方休息别让姚管事看见,若是再找你麻烦,就说我让你洗的碗盘都弄好了。」
狐丘白认识陆大厨也有多年了,陆大厨急性子大嗓门的样子谁没见过,可就没见过他和蔼亲切的一面。
俯身望著凌瑜,只见他怔怔盯著手中三个荷叶包裹的糯米团,像是感动的无法言喻,蓦地伸袖一抹盈泪的眼眶,突然拎起草绳望向空中……小脸蛋笑颜逐开喜转圈子,看来之前的委屈顿时一扫而空,拖腮笑看这痴憨天真的俊俏脸蛋,登时觉得被利姬萱硬逼来的这股怨气,相较之下显得可笑多了。
※※※
利姬萱妆扮後居然不见狐丘白,娇颜一沉。
「皇爷说去逛逛,时辰一到一定出现。」家丁吓得趴在地上直发抖。
「去把他找来……」
一声令下十几个家丁环女全出动,狐丘白本想跃下凉亭,怎奈家丁找到这,只是时辰还未到根本懒得理会,他现在整个心思都在这个叫″小鱼″的少年身上,凌瑜拎著糯米团转圈的俏皮身态,足让他回味许久。
「有没有看到皇爷?」
凉亭下的凌瑜被问的哑口无言。
「什麽黄爷红爷?陆爷我倒是认识,他还养了一只可爱的小黄狗。」喃喃自语,上头的狐丘白只差没滚下来,居然拿他跟狗比拟。
「凌瑜……」
这孩子倒是溜得挺快!
姚管事声音才到,凌瑜已经低著身子躲进花丛里。等到姚管事叱骂一阵离去,凌瑜才嘘口气爬了出来,却在地上看到一只亮晃晃的铜板,捡在手中又见姚管事心急如焚的奔回,吓得他连爬带跑的钻进矮篱笆。
「姚管事,利管家急找……」
姚管事悻悻然又不安的离去,临走前仍不断的搜寻著地面。
狐丘白跳下亭来,望著凌瑜拿眼瞧著姚管家离去的方向,担惊受怕的模样,低著身子再次躲进篱笆旁一株大树後,微笑的跟上。此时已近酉时,黄澄澄的天色让夏日的暑气暂时舒解,这大树靠近公主府邸的後围墙,六尺宽的大小还摆著一张合起的躺椅,看来这应该是掌厨们午憩的地方,心想这陆大厨还挺会享受的。
「这是什麽?难道是姚管事的吗?」
狐丘白让凌瑜的疑声给吸引,见他手上拎著一只……眼神一震,认出是先皇赐给利姬萱亡父,当今世上仅存七枚古铜币,是战国时期遗留下来价值连城的古物,皇兄曾赐给他一枚,两枚在宫廷内,另三枚却无故失踪。心思一转想到姚管事那丧魂胆裂的模样,这古铜币怕是他从府里窃来的,东窗事发唯有死罪一条,看来公主府将会有一场风暴,不过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从凌瑜手上要回。
「左瞧右看不过是个破铜烂铁,姚管事八成脑袋长虫,把这东西当成宝……偏不还你,我让你急得心肺烂成糊,脑顶破个窟窿……」
破铜烂铁!狐丘白一怔瞧嘴角噘起一种恶作剧的可爱弧线,油亮亮的唇色姣好诱人,勉强将视觉移到他的手中。凌瑜正努力以尖碎石在地上刨土,将价值连城的古币埋在地下,接连变化著只有小孩间才会对骂的、古里古怪的咒骂术语,哂然一笑真是童心未抿。
 凌瑜拍拍手上的灰尘,心满意足的坐在古铜币上,拿出怀中的糯米团,清香四溢引得身後的狐丘白也有些饥肠辘辘。
「给雅儿留两个……」凌瑜如获至宝的咬了一口,继而幽幽道,「该怎麽挣点钱呢?到现在才存了两百七十几文钱,雅儿的药一帖三天份的就要三十五文钱,况且也不能老占著乌大叔的榖仓,等天气一转凉雅儿铁定受不了,生活费再加上租屋。这里的约就快到了,到那再去找份工作……咦……」
听到身後的脚步声,凌瑜显些弄掉糯米团,本以为是姚管事,却是几天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狐丘白。
「奇怪的大叔!?」凌瑜一双星眸大睁惊呼。
心花怒放的心情瞬间沉到谷底,狐丘白怅然叹口气坐倒他身边。
他怎麽又出现在这?是府里上头的人吗?服色又比那天更尊荣华贵,垂放在自己脚边的衣摆上绣著两只呼出欲出的鹊鹨,湖水色的上好绸缎就这麽沾著灰尘,实在太暴殄天物!抬头一瞥狐丘白张著一脸神采洋溢的俊颜,笑盈盈的盯著自己,伸手一抹是不是自已的脸上,沾了尘土?
狐丘白瞧那两颗性灵般的黑眸,怜惜上好衣物的神色一览无遗。霍地发觉他的发型又不同了,在闷热的天气里更减一丝暑味。发丝全数束起,宛如一根冲天炮,在颈後画上一道圆滑细嫩的曲线,透著姣好的青春颜色。发根款款摆柳,撩动心湖那粼粼闪动的涟漪,吹送夕日馀晖里最沁凉的小调。
嗅著凌瑜手上糯米团传来的荷叶清香,双瞳仍旧盯著他那後颈飘动的发根,依唇在他的耳边柔问。
「好像挺好吃的。」
凌瑜红著脸避开他的贴进,心想这个人真怪异,真的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人吗?到底从那冒出来的,硬要挤在他身旁。
「我刚是躲著姚管事来的……」狐丘白见他狐疑的眼色一笑回应,想他多彩的表情脱口而出,「你还真像活泼乱跳的鱼儿……」
「才不是那个鱼!」凌瑜最气人家把他的名字搞错,当年有位游方僧人来到家里化缘,见刚出生的自己可爱逗趣,母亲见僧人气质方正,便著请赐名。舅父说总是夸他的名字不俗,不加思索便把当年大师赐名的用意搬出来,「是壮志凌云的凌,暇不……暇不……」
「暇不掩瑜吗?」果真是一块未经雕饰的朴玉,总是散发一股纯真的气息,十五、六岁仍能保有一颗赤子之心,难得!心底油然而生,起了一种想永远保有这孩子洁净爽朗的欲望,想到这狐丘白一楞既而失笑摇头,是不是独枕太久了?
凌瑜苦思久久听到狐丘白随口接上,复又一附可笑的表情,嘲弄他没读过书,脸上一红恨恨斜瞪,双颊气鼓鼓的转过身背对著。
「呃!」不自觉的表情,果真伤了这孩子的自尊,「我并没有笑你的意思,只是这好名字让我想到其他的事事。」
凌瑜压根不相信,狐丘白一付油腔滑调、玩世不恭,分明是一肚子黑水的奸像。
「唉!」望著噘起双唇的委曲模样,狐丘白爱不释手的戳戳红通通的小嘴,无奈叹口气,「真像爱斗气的娃儿。」
「你才是小孩子。」姚管事就是看准这点才整天欺负人。
「呵!那我是谁?你知道吗?」
凌瑜甩开脸毫无兴致。
「我叫狐丘白。」真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就无趣了。
「这个名字好像在那听过……」
狐丘虽然是国姓,却不是唯一的。允成皇在位时,鉴於前朝皇亲国戚的腐化权利导致国破家亡,对於国姓子孙的言行诫律更为严苛,一百六十多年来贬为庶民的不在少数。凌瑜虽存疑猜,倒也没有特别的在意,尤其是狐丘白给他流里流气的痞样,全然不是一个尊贵者当有的行为,更加否定他的身份。
况且京城对乡下人来说是天高皇帝远,虽然偶有听人畅论庙堂政事,但对於远从乡下地方来,无时无刻只求三餐温饱的凌瑜来说,这些皆是九霄之上的复杂事。见他不断的纠缠,嘻皮笑脸的活像狡猾的狐狸。
「干脆叫白狐狸还比较顺口……」一想这便脱口而出。
白狐狸!狐丘白捧著肚子朗声大笑,见凌瑜诧异转过身,活像看疯子的表情,不过他喜欢″白狐狸″的称号,这孩子很逗趣,盯著自己的表情总是这麽古灵精怪,望著他手上的糯米团……
「给我吃一口……」
凌瑜一怔,没见过当众要食的人。
「陆大厨的手艺是无人能出其右,江南第一勺的名人……」
第一勺的尊称!凌瑜十分讶异的盯著手上的糯米团,原来自己这麽幸运。
「怎样?给我一口吧!」狐丘白见他犹豫,「这样吧!咬一口一两白银。」
「一银!」有没有听错?这人有毛病吗?
狐丘白拿出一枚白银,凌瑜晶亮的双眼不禁熠熠闪烁,夹杂著吞咽的动作。
「你是说真的吗?」凌瑜仍然不信抬起下颏盯著他,「开玩笑的吧!」
狐丘白含笑的对上那双异常认真迷人的波光,凌瑜手握白银仍旧觉得只是场梦境,宛如天神降临的好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赚取一个月的工薪。
「我不是做梦吧!这样就可以为雅儿多买几帖药了。」如梦似幻喃喃自语。
狐丘白微微一笑,一枚白银换取他的快乐挺值得的。唉!想起他的困苦,真是他这个当政者的过失。
「大叔,你吃吧!」
狐丘白脸色一沉,再可口的山珍海味也下不了肚了。
「怎麽?大叔。」
「别叫大叔,我宁愿当白狐狸。」
恼怒的一口咬在凌瑜之前啃过的地方,凌瑜错愕的盯著糯米团上的齿痕,既而发觉狐丘白正挤眉弄眼肆意逗弄,羞的他腼腆低口啃咬,竟又是狐丘白咬过的地方。
「小瑜儿,这地方特别好吃吧!」狐丘白俯身就耳的狐媚声,逼得他满脸通红。
第三章
※※※
众人忙了一天法会,好不容易可以坐下来伸腰捶背、喝口茶舒缓疲惫筋骨,公主府却突然下了门禁,不准离开一步并下令清查。
「清查什麽?」
奴仆们交头接耳,摸不著倒底出了什麽事?
古铜币失窃一案正如狐丘白所言,闹得沸沸腾腾。
公主府里有众多产业,包括朝廷所赐价值非凡的古董,利管家身肩重任战战兢兢每每一日数寻,以确保利姬萱交待的重任完美达成,尤其是利姬萱特别宝贝的先皇所赐宝物。
法会结束後赫见古铜币不翼而飞,利管家吓得魂飞天外双腿发软,以几近爬行的姿势赶紧上报以避死罪。利姬萱娇颜大怒下命众人一概不得离去,狐丘白虽然极不想在公主府多待一刻,不过人人皆有嫌疑他自是不例外,而且也想知道这事情後续会如何发展。
利姬萱斜睨坐在一旁的狐丘白,一只羽扇扇得悠然自得犹似看大戏,暗骂这该死的男人就不会主动献计,只会冷眼旁观。
法会结束已近亥时,天色漆黑一片,凌瑜心里挂念著罗雅的身子,却不明究里的被挡在公主府大门前,陆大厨的徒儿大虎气喘如牛追来。
「大虎哥,不是可以回家了?」
「府里出了大事,御赐的古铜币被偷了,公主命令大夥到大厅前集合。」
古铜币?那是什麽东西?古时候的铜币吗?铜币……凌瑜脑中一闪,模模糊糊的异样感,隐约该是……这种感觉到底是什麽?
不过今天从挟缠不休的白狐狸手里,多攒了一两白银,那层异样感早就被抛在脑後,雀跃万分的想赶紧回去与罗雅分享这个喜悦。
但是一想到狐丘白贴著耳畔的柔细笑意,咬著自己吃过的食物及挑逗的举止,不禁让他脸上感到一阵火辣。面对他的行为,说不上为何会特别感到十足的别扭,连向罗雅说出口都会感到赧颜。
搜查举动看在狐丘白的眼里十分不妥,虽说这里百多人只是公主府的下人,但是再怎麽说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天生有不可侵犯的绝对尊严存在著。
招手让家丁上前附耳。
「有事直接说吧!」利姬萱浑圆白晰的玉手挥开要上前传话的家丁,朱颜倩目微微斜望,「其实我也觉得把全部的人留在府里根本不管用,既然有心拿根本不可能藏在身上,更何况是东窗事发这当时。」
狐丘白微微一笑算是认同了。
「你别光是笑,倒是给我出个主意呀!」利姬萱实在讨厌他这种倾倒众生的笑容,就是这种神情让她伤了几年的心、流了无以计数的泪,娇嗔道,「今天这事不查清楚,你就给我留在府里过夜。」
狐丘白心下一慌,要他整夜对著利姬萱比死还难受,忙阁起羽扇轻拍脑顶叹口气,虽然早知道偷窃者,可又不便当众指出,最主要还是希望能给犯案者一个自新的机会。
「怎样?」
「行,我这就查。」
「多谢皇爷。」
利姬萱巧笑倩兮、花靥妩媚动人,可惜狐丘白无福消受,他既不爱这种美人,更怕这种秋波流转的传送,尴尬避开走到大厅外,舒口气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人群後,站在天井中迳自发呆的凌瑜,随著他的目光看向空中。
新月如牙照在又湿又闷的地上,扬起一阵阵的轻烟,滞留的晚风也显得慵懒无力。狐丘白站在大厅前,思索该如何处理这事,才能两全其美,两掌一翻掩在身後轻摇羽扇,望著一百多人伸袖抹汗,以手当扇消除热气,脸上皆是疲倦忧虑,看来得先让无辜的人离去,这事才好办理。
姚管家一颗心七上八下,虽然赃物遗失可暂保性命,但狐丘白一双冷目彷佛在嗅著血腥、搜寻猎物,难保今日所为没有一丝泄露的危机。
狐丘白双目如电,逐一横扫众人,姚管事每一触及他的目光,吊在空中的心鼓便猛烈剧拍著,呼吸愈加急促,光想起他的威名,让七月的热浪一拂,背脊一阵寒气无由的颤抖。刹那间姚管事捕捉到,狐丘白一瞬的凝视目光瞟向凌瑜,灵光一闪奔进前拽起凌瑜的手腕。
「是他,一定是这小子,大家忙著法会时,只有这小子不见人影,肯定是这个小子偷的。」
一片哗然众人交耳,凌瑜突然被污蔑,又见他人目光狐疑,气的全身发抖。
「这小子在发抖,定是他干的。」姚管事像抓到把柄猛烈攻击。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来府里才五、六天,东西放在那我怎麽知道?怎麽偷?」
「你不会打听……」
「怎麽打听?向谁打听?」这些天被姚管事找碴的怨气一发不可收拾,怒眉腾腾甩开他的手,踏进前指著他的鼻头火道,「你能不能说出我向谁打听?你的证据?」
「对!拿出证据。」
老乌首先跳出来说话,一来不信凌瑜手脚不乾净,二来也攸关自己的安危,以姚管事喜欢挟怨报复的个性,若是凌瑜有事自己一定脱不了关系。陆大厨及尤二厨也觉得事有蹊跷,他们即便不了解凌瑜的真正品性,但对姚管事爱占人便宜、奸佞谄媚性格十分清楚,以致於积欠赌债时有耳闻。
「老姚,你要知道府邸库房不是閒杂人可以进出的,小瑜只是临时的杂工,不要说库房,就是现在站的天井恐怕也是第一次来,他可不像你这种有″身份地位″的人。」陆大厨亦上前提出疑问。
姚管事眼见众人动摇,仍在搅动三寸之舌鼓惑人心,并将陆大厨三人拖下水。
狐丘白敛眉抿唇,想不到此人心肠如此歹毒,一招先下手为强将自己置之事外,该知这窃取国宝是死罪,这麽做根本是想致凌瑜等四人於死地,本想略惩你这贪念之心,看来不重处岂不是纵虎归山。
※※※
狐丘白要求在长心斋独审案子,利姬萱略微思索便知道他的用意。
长心斋是利姬萱亡母生前吃斋念佛的清静之地,晚年父亲宠妾、母亲是因妒成恨悬梁自尽,只因死状凄凉,九年来绘声绘影的传言从没间断过,除了胆颤心惊定期打扫的下人外,长心斋四周早无人敢接近。
狐丘白欠身在利夫人灵前膜拜,凌瑜等四人与姚管事分站两旁,利姬萱坐在屏风後聆听审讯。
姚管事胆颤心惊翘首环视,为恐利夫人的鬼魂突然现身;陆大厨三人虽然常常斥责徒儿道听涂说,尤其徒儿们学习佐料功夫後,加油添醋的本领常唬的他们这些师父们一愣一愣的,等到身历其境还真是有些毛骨悚然。凌瑜仍然忿忿不平,咬牙切齿的瞪著姚管事,只有狐丘白依旧悠閒摇晃著羽扇。
这孩子又是谁?利姬萱正呐闷著,见凌瑜走上前对著狐丘白。
「大叔……」
一声叫唤,众人都傻了眼,因为无人不识眼前权倾天下、威名显赫的狐丘白,所以没人会这样称呼。狐丘白见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屏风後又传出利姬萱肆无忌惮的笑声,脸上一沉气得他狠狠回瞪。
「大叔是府里的大人物吧!进了府邸後,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厨房半步,况且这里大的跟迷宫似的,我根本不知道库房地点。大叔,你会帮我吧!」
左一句大叔、右一句大叔,利姬萱见狐丘白那张俊脸黑了一边,玉唇早咧的合不拢嘴了,若不是碍於狐丘白正在审案,真想当面揶揄一番。
狐丘白听著屏风後不时传来轻微的吟笑,不悦的将凌瑜招进前。
「大叔……」
「不要叫了……」狐丘白伸著扇缘挑起他的脸蛋,贴近前盯著他的双眸低声怒道,「小瑜儿,不要叫我″大叔″,我真有那麽老吗?」
「可是……」
「你跟大夥一样叫我皇爷!」
真奇怪,明明不姓黄,偏叫″黄爷″。
「是天皇的″皇″,不是″黄狗″的黄。唉!说了你也不懂。」狐丘白瞧他性灵的双眸布满问号,微笑柔声道,「听我的话不要再叫大叔,现在还你清白最要紧。」
唷!彷佛嗅到奇怪的味道,利姬萱锐眼盯著凌瑜,异常秀气的脸蛋再加上瘦弱的体格,根本不像寻常男孩该有的身材,也少了女孩家该有的举止,介於雌雄莫辩的性别启人疑窦。狐丘白的举动,她也绝没看错眼,他对这少年有种特别的眼神,安抚再加上宠腻的口吻。这个变态男人,竟然将心思对上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上,这断袖之癖已严重到无药可救了。
「姚管事,你说小瑜拿了东西,证据在那?」陆大厨首先发难,急性的脾气再加上胖墩墩身材,闷热的天气简直是火上加油。
「那你们又有什麽证据不是他拿的。」姚管事挑眉回应,「哦!我想起来了,这小子是老乌介绍进来的,你、老尤跟老乌平时就是一挂的,现在出事想撇得一乾二净。」
「老姚,你说的是什麽浑话,什麽撇得一乾二净,你给我说清楚。」沉厚的嗓音怒吼,尤二厨撩起袖子要干架的模样,姚管事不怕陆大厨就怕这足高自己一个头身、壮硕高大的尤二厨,身後的老乌早气的抡起双拳。
「好了,你们真当我是透明人。姚管事,你先给我说说看,府里除了公主外,还有谁可以接近库房?」狐丘白厉色喝止。
「利管家与利二管家,再来就是负责监督打扫库房家丁的徐管事。」
「不过我听说有时你也会代替徐管事监工,有这回事吧!」
「呃……是的……」狐丘白横身斜靠椅把浅笑注视,姚管事急得鬓发汗水丛生,彷佛所做丑尽被窥伺。
「利管家是在法会一结束後便发觉被窃,而上次检查时辰是未时。也就是说关系人有六人,关键时刻是未时到酉时四刻这段时间,那麽你是否目击这孩子窃取古币?」
「没有……」狐丘白炯炯神烁的目光吓得他遑遑低头避开,又急忙指证,「不过有段时间凌瑜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那了。」
「那时我是……」
「小瑜儿,这事我会处理别插嘴。姚管事,照这麽说你只是因为这孩子有段时间失踪,就认定事情是他做的,是吗?」
「皇爷,办成了。」利管事在长心斋外回报,声音尽是如释负重。
「传我的话。窃取者若能自行投案,本皇会从重量刑。」
姚管事只差心跳没弹出来,从重量刑的意思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心想要在牢里度过後半辈子,说什麽也不能受这种秽气,只要挨过这段以後仍有大富大贵的机会。
「姚管事之前说那段时辰不见踪影的人都有嫌疑?是吗?」
「是的。」咬著牙硬撑。
「那麽这段时间也包括本皇了?」
「啊!小的没那个意思,皇爷何等尊贵怎麽可能……」姚管事急忙辨解。
利姬萱听著狐丘白与姚管事的对话,听取分明句句都是护著少年,挑起战事的姚管事,反而被逼得毫无招架之力。她认识狐丘白已数年,清楚他不是那种护短的人。
「你知道这古币之前是何人所有吗?」
「咦!」姚管事不明白话中之意。
「公主……」狐丘白对著屏风道,「听说利夫人生前相当在意这古币?」
「嗯!」利姬萱当然知道他信口胡言,不过仍随著他的话意,「先父之前把古币送给亡母当四十五岁大寿。」
「姚管事。」狐丘白单手托腮指著後头灵位,「你就当著利夫人的面,明明白白的把证据说清楚,不许有一句偏差。」
姚管事想起之前利夫人化做厉鬼的传闻……猝然间,房内烛火闪烁、光线一灭,肩膀上一只手掌轻轻的搭了过来,吓得趴在地上嚎啕大叫。
「利夫人,我不该拿您的古币……」
「唉!你若早点认罪……」黑暗中幽幽叹口气,「珍儿,把灯掌上!」
根本没有鬼魂一说,姚管事看著珍儿放开自己的肩膀,双脚一软倒地涕泪纵横哀求,但大夥皆知狐丘白的旨令犹如天威,当朝刑罚律令还出自其手。
狐丘白回头见凌瑜仍呆呆软坐地上,想起界碑初识情景。
「怎麽啦?」
「我以为真的有鬼……」
「唉!小瑜儿……」狐丘白勾起他的下巴,见他脸色发白好不怜惜取笑,「我看这世间只有你这个胆小鬼。」
陆大厨众人哄堂大笑。
※※※
法会结束,所有临时工的工约都到期了,凌瑜三更惊醒,望著罗雅呼吸深沉不禁呼口气,两眼却盯著屋顶发愁,天明该上那找一份工作?
「雅儿,醒了?」
桌上摆了简单的早膳及一碗冒著热气的汤药,凌瑜的心事罗雅一眼看透,就是怨自己一身病。
「小瑜,站在外头的人是谁?」
顺著罗雅的手指往外瞧,陆大厨的徒弟大虎咧嘴招手。
「公主要见我?」
凌瑜疑惑不已的站在公主府大厅内,利姬萱昨晚没看真,今早一瞥倒是一张乾净俊俏的小脸蛋,两颗黑漆澄亮的瞳铃,好奇的盯著大厅上的雕梁画栋,一个乡下来的孩子,竟然毫无畏惧公主府的权势地位。
「你叫凌瑜?刚到京城没多久吧!」
咦!她怎麽会知道呢?
利姬萱微微一笑,这孩子真像一只朴玉,有著未经雕琢的朴实,心思想法全写在脸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更是晶莹剔透,彷佛能摄人魂魄。利姬萱不得不承认,凌瑜的纯真让人安心,一眼看透的性格让人舒适自在。
一身雍容华贵的利姬萱坐在跟前,凌瑜不解她直勾勾的凝视,翻著眼珠子回想自己所做的事情,难道昨晚古铜币……
「昨晚的事已经结案了,别担心……」
凌瑜惊诧的张大嘴巴,想不到这位公主有读心术的神功。利姬萱喜欢他毫无修饰的表情,纯然像一池清水明澈。难怪常年混在尔虞我诈政治斗争中的狐丘白,会喜欢上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想起昨晚他阴柔的口吻及特异的举动,多年前沮丧的心情又再次逆流侵蚀。
「你多大了?」
「十六岁半了。」凌瑜急急的回道,生怕公主嫌他年纪小,不给工作机会。
还是十六岁的孩子!利姬萱还是猜不透凌瑜的真实性别,以男孩来说过於纤细,若是女娃家却没耳洞、没胸脯。
「你跟皇爷怎麽认识的?」
「奇怪的大叔……皇爷吗?」转的生硬,登时想起狐丘白的告诫,习惯的思维仍让他脱口而出。
利姬萱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咽住了。珍珠二婢早忍不住笑出声来。
「嗯……是皇爷。」利姬萱忍俊不住,拿著手绢遮掩笑意。
「进京前一晚,皇爷在颛城的界碑,突然躲入我的伞里,吓死人了。」
这的确是狐丘白会做的事,尤其对看上眼的人,看上眼……凌瑜清秀的面貌与灵透般的个格特质,对狐丘白无非是种妖魅般的吸引力,想到这利姬萱闪过一个计划,轻扬的嘴角愈发呈现一种诡谲的弧线。
利姬萱算计好打量著凌瑜,当前得先搞清楚这孩子的性别!
「陆尤乌三位师傅对你赞赏有加,极力保荐要留你在府里做事。」
「公主,我一定会努力做事,美丽的公主真是大好人。」
凌瑜喜上眉梢心存感激夸起利姬萱,利姬萱抿嘴一笑,本宫还得你鼎力相助,只盼你将来别太恨我……
「公主……」
利姬萱抬头见老乌急火似的徘徊在大厅外,招进他传来罗雅晕厥奄奄一息的噩耗,凌瑜惊慌的离去,连退去的礼仪也顾不得了。
「开门呀!」
被拒医馆外,凌瑜背著罗雅使劲的拍打著医馆大门。乌大娘著老乌急急传话,罗雅早膳後喝了汤药,在天井打水为洗刷衣物时,突然猛咳吐出鲜血,不到片刻便晕迷不醒,抹著鼻息却是气若游丝。
凌瑜连爬带跑将罗雅背到医馆外,只见大夫沉著一张脸把脉,丢下一句″准备後事″,便将人赶了出来。凌瑜焚火攻心怎麽甘心一句话打发,本该再寻别处医馆,偏生路远临时也不知上那寻。
「大夫,你之前说过只要按时服用你开的帖子就会好的,为什麽……为什麽……现在一句话就将之前的诊断抹去了?」凌瑜哽咽求道,「你一定还有办法的,求你救救我表姐……」
「滚,说没救就没救了……别挡在门前,妨碍大夫看病……」恶唬唬的弟子出来一把推倒凌瑜。
凌瑜忙将罗雅扶起,只见她脸色愈发惨青,气有一口没一口的吸,彷佛阎罗王驾前的牛头马面,已将勾魂鍊套上了头,吓得他紧紧的护著她的脖子。
身旁伫立的行人品头论足,就是没人敢上前安慰讲情。
乌大娘也只能陪在旁流泪。
盯著医馆人来人往,凶神恶煞的弟子狰狞瞪视,凌瑜一颗心揪著发颤发疼,这不是他进京来要的结果,为什麽京城的大夫比他想像的可怕,将人命贱踏的比猪狗还不如。
「瞪什麽?」
「我不服……」
凌瑜气冲屋脊震著医馆内外发响,刹时鸦雀无声。
医馆弟子只道自己耳背听错,竟有人敢踢馆。
「凭什麽一句话打发我走,你开著响叮当的医馆号称什麽″再世华陀″,之前说我表姐只是小病,现在突然晕迷不醒,如果你不是庸医,不然药就是有问题……」
「你这小子胡言乱语……」
「不然今天喝药後,怎麽会突然吐血不止……」
凌瑜如失控的野兽狂吼著,圆睁的双目泛满红丝,医馆弟子怒气填膺上前,拽起他的前襟一拳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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