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就在这时,上面的洞穴中已钻出了一个人来。
这人并不是雄娘子。
除了雄娘子外,这洞中居然还有别的人,难道她早已在洞中等着雄娘子么?
她是个很美丽的少女,穿着雪白的衣服,站在凸出的山崖上,满头黑发和雪白的衣袂同时在风中飘扬,看来是那么超群绝俗。
是宫南燕。
爆南燕怎会在这里?雄娘子到那里去了?
楚留香的心跳了起来,但又仔细瞧了一眼后,他才发觉这女子并不是宫南燕,只不过和宫南燕很相似。
她的神情、衣裳、装束,和腰畔那根带子,都告诉人她也是名震天下的‘神水宫’门下。
那么,她怎会在这洞穴中呢?难道这洞穴真是神水宫的秘径?难道雄娘子早已到了神水宫?
楚留香也有些着急了,只见这少女飘飘自山崖上掠了下来,她的轻功是那么高妙,姿态是那么优美。
她手里还提着个黑色的反囊。
原来这少女就是雄娘子。
楚留香忍不住在暗中苦笑,雄娘子果然名不虚传,易容的本事果然精妙,竟几乎连楚留香都骗过了。
最妙的是,他化装成女人后,全身上下,再也没有一分一毫男人的味道,一转眼,一举手,一投足,都活像是个女人,楚留香虽然也能装龙像龙,装虎像虎,但这种女人的味道,他却一辈子也装不出的。
雄娘子在山崖下观望着,并没有立刻展动身形。
楚留香忽然发觉他眉梢眼角,有很多皱纹,他远看虽还是个少女,但年纪显然已不小了。
这就是雄娘子本来的面目么?
楚留香暗暗叹息,难怪雄娘子对自己容貌那么自负,他实在可说是个绝世的美男子。
他虽然年华已老,但还是比大多数女人都美得多,一个男人竟此女人还美,比女人还像女人,这实在不可思议。
可是他既已改扮成女人,为什么还要用自己本来的面目呢?这点又令楚留香想不通了。
他也想不到雄娘子竟和宫南燕如此相似。
那么,雄娘子和宫南燕之间,是不是也有某种奇妙的关系?
有人也许要问:“雄娘子既然要扮成‘神水宫’弟子的模样来混入神水宫,那么他为何不索性扮成宫南燕呢?”
但楚留香却知道这问题很愚蠢。
因为易容术并不是魔法,精于易容术的人,固然能改变自己的容貌,令别人难以发觉,但却绝不可能代替另一个人——楚留香固然可以改扮成张啸林,那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人认得张啸林而已。
所以,若说雄娘子能在片刻间就扮成宫南燕,混入神水宫,神水宫中的人也全没有发觉,那就不是故事,而是神话了。
若是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让雄娘子能充份的准备,尽量模仿宫南燕的神情和动作,那也许还有可能。
然后雄娘子忽然在地上挖了个洞,将那黑色皮囊中的东西都埋了下去,这皮囊中装的自然是他易容之物。
但他还是将至皮襄提在手里。
空的皮囊还有什么用呢?楚留香又觉得很奇怪。
这时日色虽已西斜,阳光却仍普照着大地,雄娘子抬头望了望天色,慢慢的向前走了出去。
他似乎比楚留香更着急,也等不到天黑了。
楚留香直等他转过一片山坳,才敢追过去,谁知等他也转过那山坳时,竟又失去了雄娘子的踪迹。
这山坳后竟是绝路,两旁山立如壁,中间一片山壁近面而起,就像是一只缺了边的匣于。
雄娘子既已走入这匣子里,怎会又忽然不见了呢?
难道他已发现身后有人在追踪?可是这里三面山壁,插翅也难飞渡,他难道还能钻入地下不成?
这的确是件令人惊异的事,但楚留香的惊异很快就已过去,他小心的搜索了半晌,就发现中间的山壁和左面的山壁间,有一线空隙。
这空隙宽仅尺余,而且长满了杂草和藤萝,楚留香若非亲眼见到雄娘子在此间失踪,算准了这里必定还有退路,那么他就算搜索得再仔细,也绝不会发现这两面巨大的山壁间,还有这么样一条秘径。
穿过这条秘径,那若有若无的流水声,就忽然变得清楚响亮起来,水声潺潺,如在耳畔。晨雾凄迷,弥慢了这亘古以来便少有人踪的山谷。
楚留香伏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循着流水声走过去,他知道自己每走一步,就距离秘密近了一步。
却也距离危险更近了一步。
突然间,有种奇异的“嘶嘶”声传了过来。
楚留香立刻停下脚步,全身伏在地上,蛇一般向前滑动了两三尺,他就看到雄娘子。
那神秘的流水,就在雄娘子脚畔,此刻他双手捧着那黑色的皮囊,正在用力的向皮囊中吹着气。
那皮囊迅速的膨胀了起来,大加车轮。
楚留香这才恍然大悟,暗道:“原来他是要用这皮囊作皮筏,然后再乘着皮筏顺流而下,直入神水宫。”
只见雄娘子果然已将皮筏在水中放下,又伸出一只脚去试探皮筏的载重量,然后就轻轻的坐了上去。
皮筏眼看就要顺流而下,楚留香正在发愁,不知该如何追下去,谁知就在这时,突听“嘶”的一声。
雄娘子忽然自皮筏上窜了起来,雪白的轻衣四散飞起,就像是已和凄迷的浓雾溶为一体。
那皮筏在水中风车般不停的旋转,越转越小,转过十七八次之后,“哧”的飞了出去。
暗中显然有人将皮筏击破了,皮筏泄气,才会旋转不停。
雄娘子已落在岸边,目光中充满了惊骇之意,顿了顿足,刚想转身飞奔,迷雾中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一个娇媚的语声带着笑道:“你既已来了,何必走呢?”
只听水声软乃,已有一叶轻舟,冲破迷雾,缓缓荡出,船头上站着个苗条的白衣人影,掌中长篙一点,轻舟已燕子般飘到岸边。
雄娘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
白衣女娇笑着道:“不错,是我,你想不到吧!但我早已知道你会来的,早就在这里等着你了。”
幽秘的绝谷、浓雾、流水,似女实男,死而复活的江湖巨盗,这一切本就充满了神秘与诡异。
现在,浓雾中竟又忽然出现了这燕子般的轻舟,幽灵般的美女,就连楚留香也不禁觉得手在发冷。
这一切事究竟是真?是幻?连他都有些分不清了。
他只觉这白衣女于风姿绰约,彷佛绝美,但在这浓密的雾中,他也瞧不清她的面目容貌。
雄娘子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我本来也不想来的,可是,我非来一趟不可。”
那白衣女戛然顿住了笑声,道:“你难道已忘记了你昔日立下的毒誓么?”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忽然发现她的声音很熟悉。
按着,他又发现这白衣女和雄娘子站在一起,无论装束、姿态和丰采,竟都有几分相似。
雄娘子黯然道:“我没有忘记,我只不过想看看我女儿的坟墓。”
白衣女道:“那也只不过是一坯黄土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想看,去看看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坟墓也一样,天下所有的坟墓都差不多。”
她这句话说得忽然尖刻起来,楚留香听了这句话,才想起自然分辨不出,因为楚留香想不到像她如此冷漠的女子,居然也有笑的时候。
谁知这时宫南燕竟又娇笑了起来,柔声道:“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来伤害你的,你莫要生我的气好吗?我……我下次一定不说了。”
楚留香几乎又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绝不相信宫南燕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这女子的确是宫南燕,她轻盈的下了船,走到雄娘子面前,雄娘子只是木立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爆南燕嫣然笑道:“这就是你本来面目么?难怪她总是说我长得很像你,甚至比你的女儿还像你……”
雄娘子忽然抬起头,道:“她……她时常在你面前说起我?”
爆南燕道:“嗯!”
她围着雄娘子走了一圈,又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一双深邃的眼睛,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他,缓缓道:“你也时常想起她么?”
雄娘子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我早已将什么人都忘了。”
爆南燕吃吃笑道:“好个薄情的人,别人为了你死去活来,你却将别人忘得乾干净净,世上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个人能令你动心的么?”
雄娘子道:“没有。”
他轻轻咬着嘴唇,就像是个娇羞的少女。
爆南燕道:“我现在才知道你实在是个迷死人的妖精,也难怪那么多女孩子心甘情愿约为你死,就连我……我也……”
她的睑似乎红了,垂头去弄着女角。
雄娘子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芒,柔声道:“你也怎么样?”
爆南燕头垂得更低,道:“别人都说你最了解女人,你难道就不了解我?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雄娘子轻轻拉起了她的手,忽又放开,长叹道:“我还是不明白好些。”
爆南燕道:“为什么?”
雄娘子柔声道:“因为你和别的女孩子不同,我不能……不能害了你。”
爆南燕道:“我也是个女人,我也要……也要……”
雄娘子叹道:“在我眼中,你永远是那么温柔,那么纯洁,那么可爱,只要能远远的望着你,我已心满意足了。”
他温柔的叙说着,楚留香在暗中听得只有叹息。
这些话,每一句都是女孩子最爱听的,每个女孩子都希望她在男人心目中和别人不同,都希望男人崇拜她。
一个女孩子听到这些话后,若还能拒绝他,那才真是怪事,楚留香唯一觉得庆幸的是,幸好这里没有色狼在偷听。
这些话若被色狼们学会,世上更不知有多少女孩子要遭殃了。
但转念一想,楚留香又不禁苦笑,暗道:“一个男人若已有资格被称为“色狼”,这些话他必定早已说得滚瓜烂熟了,又何必再来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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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鸟 第三十三章 宝剑无罪
南苹忽又一笑,道:“其实各位也用不着太担心,大师姐本是我们本门姐妹中武功最高的一人,她如今虽已残废,武功并未失去,一定能将那些人击退的。”
胡铁花摇着头道:“她若有把握能将那些人击退,一定早就动手了,又怎会等到现在。”
南苹道:“可是……可是我师傅常说,大师姐的武功已绝不在当今武林最负盛名十大高手之下,那些人的武功难道还能比她更高么?”
胡铁花苦笑道:“敢和楚留香作对的人,自然一定有两下子。”
戴独行道:“香帅能想得出那些人是谁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纵能猜得出那些人是谁,于事又有何补?”
其实他已猜出那些人八成是柳无眉勾引来的,她这么做不但可以截断楚留香的道路,而且还可以将甜儿她们擒为人质,用来要胁楚留香,即使事后能侥幸逃出,也无法再泄露她的秘密。
楚留香已认定了这必定又是柳无眉的连环毒计。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现在只希望你们的大师姐已看出自己的武功绝非对方的敌手。”
南苹皱眉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只因她若被逼得无法可施时,也许就会不顾一切,将这道门打开了。”
戴独行附掌道:“不错,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南苹道:“若是换了别人,到了绝境时,也许会这么做的,但我大师姐宁死也不会。”
戴独行皱眉道:“为什么?”
南苹叹道:“因为我大师姐就因为无心泄露了本宫的出入道路,所以才受到重责,她这次又怎敢再重蹈复撤。”
这似乎已是最后一个希望,此刻希望又告断绝,大家都不禁为之失色。
胡铁花却眼睛一亮,忽然冲上去,用手敲击着石壁上的铁环,四壁都起了回声,震得人耳朵都麻了。
南苹失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胡铁花笑道:“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戴独行拍手道:“不错,那些人听到地下有声音传出,就必定已能猜到神水宫的入口是在什么地方了,他们若已知进神水宫的入口在何处,那位大师姐也就没有什么隐瞒可言了,她若已没有顾忌,也许就会将这道门打开。”
胡铁花笑道:“我是个笨人,只能想得出这种笨法子。”
楚留香也已喜动颜色,道:“到了聪明人都无法可施时,笨人想出来的法子一定最有用。”
“有用”两个字刚说完,已有一线天光照了下来。
庵堂的光线也不亮,日色被浓荫所掩,彷佛自古以来就照不到这里,使得这古老的佛堂,平添了几分凄凉之意。
黄幔低垂,也看不出神龛里供的是什么佛像,案上铺着和神幔同样陈旧的黄缎,低垂到地。
一个瘦削苍老的青衣尼,垂眉敛目,盘膝坐在神案前的蒲团上,虽然是坐着,犹可看出它的身材很高大。
她枯黄的脸上已瘦得没有一丝肉了,露出了高耸的颧骨,使得她看来更憔悴苍老,也更严肃冷酷。
在她面前左右两侧,还有几具蒲团,左面蒲团也盘膝坐着两个很美丽的少女,头垂在胸前,似已沉睡。
这两人正是李红袖和宋甜儿。
右面蒲团上,坐着一男一女,但却不是李玉函夫妇,男的面色苍白,似乎带着个面具,但青衣上血迹斑斑,又似受了重伤。他紧咬牙关,紧闭着眼睛,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了。
那女的面上蒙着一方丝巾,只露出一双很动人的眼睛,只不过目光中也充满了惊惧和悲愤之色。
佛堂中本来激荡着一阵阵震耳的金铁交击声,声音显然是来自地下,到了这时,才忽然停顿。
这时那青衣尼坐下的蒲团已在缓缓移动,蒲团中露出了个洞穴,然后,就有两个人狡兔般窜了出来。
这两人不问可知,自然就是胡铁花和楚留香。
蒙面的女子瞧见了他们,目中蓦然现出了惊喜之色,但青衣尼那双冷酷的眸子里,却射出了比刀远锐利的光芒。
她长袖一展,但见乌光闪动,带着一股强劲绝伦的风声,呼啸着向楚留香他们卷了过去。
单只这一股劲气强风已令人难以抵御,何况劲风中还带着‘神水宫’见血封喉的独门暗器。
胡铁花只觉寒风扑面,骤然间竟被逼得透不过气来。
他大惊之下,身子一缩,凌空倒翻了出去,“砰”的,撞散了窗户,飞出窗外,只觉鞋子上微微一震,以他应变之速,竟还是难免被暗器击中,幸好他入关后还未换过鞋子,穿的仍是姬冰雁为他准备的牛皮靴,那暗器的力道虽强劲,也穿不透这种老牛皮。
否则他就算不死,这条腿也算废了。
胡铁花身子还在空中,已被惊出一身冷汗。
窗外的古树浓荫,木叶甚密,他正想先凉到树上再说,谁知就在这时,忽听“哧”的一响。
寒光闪动间,已有一柄剑毒蛇般自木叶浓荫间刺了出来,来势之快,出手之毒,竟不在青衣尼的暗器之下。
这一剑来得更大出他意外,他一口真气已用尽,身子还在空中,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躲不开这一剑了。
他嘴里刚冒出口苦水,准备拚着挨一剑了,突见黑忽忽一团黑影自窗子飞出,迎着剑光飞了过去。
只听又是“哧”的一声,剑光已穿透了这团黑影,竟是只蒲团,但胡铁花并没有看到这是什么。
他脚尖一沾地,已又窜入了窗户。
只见楚留香仍站在那里,彷佛根本没有动过,方的劲风和暗器,也不知他是怎么躲过去的。
再看南苹也已跃了土来,正拉着那青衣尼的手在说话,显然正在为楚留香他们求情,为他们解释。
胡铁花抹了抹汗,通:“老臭虫,看来我又欠你一次情。”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次救你命的倒不是我。”
胡铁花讶然道:“是谁?”
他嘴说着话,头已转过去,这才发现方坐在地上的蒙面女子已站了起来,座下的蒲团已不见了。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姑娘救了我的命,我却去谢别人,实在不好意思得很,但姑娘也莫要见怪,我这人虽笨,倒也知道好歹,以后姑娘无论要我做什么,要我水里去找就水里去,要我火里去找就火里去。”
蒙面女于目光闪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这时南苹已站了起来,大声道:“我大师姐想问问。你们的来历,和本宫有什么渊源。”
她是背对着那青衣尼姑,此刻忽然向楚留香眨了眨眼睛,才接着道:“我知道你们和本宫必有很深的渊源,否则师傅她老人家就不会叫你们来这里了,所以你们还是向大师姐说明的好。”
其实她用不着眨眼睛,楚留香也明白她的意思——她虽然将他们带来这里,心里还是害怕得很。
楚留香自然也不会要她来承担这责任,沉吟着道:“此中详情,一时间也不能详说,等姑娘见到令师时,自然会明白的,此刻还是先应付这里的事要紧。”
胡铁花抢着道:“不错,我想知道鬼鬼祟祟躲在外面暗算人的那些小子究竟是谁?我好歹也要给他们个教训。”
青衣尼目光虽在闪动着,但面上却木无表情。
她的眼睛几乎全是灰色的,就彷佛死水中的寒冰,而她的脸就像是一湖死水,冷酷中又带着出奇的宁静。
胡铁花忍不住又要去摸鼻子,苦笑着道:“你……大师真的不能说话?”
青衣尼点了点头。
胡铁花道:“但大师却能听得到我们说话?”
青衣尼竟摇了摇头。
胡铁花怔了怔,道:“你明明听得见,为何偏偏要说听不见呢?”
南苹道:“我大师姐真的听不见。”
胡铁花道:“若是听不见,她怎会点头摇头?”
南苹瞧了那青衣尼一眼,欲言又止。
胡铁花苦笑道:“求求你们快说出来吧,莫要再打哑谜了,我简直已快被急得发疯。”
看来楚留香猜的并不错,李玉函夫妇既然不在这里,外面的人想必是他们找来对付李红袖和宋甜儿的。
但这些人究竟是谁呢?看那一剑来势之狠毒辛辣,他们的剑法之高,并不比黄鲁直差多少。
柳无眉又从那里找来这许多高手?
还有,这蒙着面的一男一女是谁呢?为什么要如此神秘?
胡铁花心里尸是疑团重重,却偏偏遇上一个哑吧,再加上季红袖和宋甜儿又昏迷不醒。
无论谁遇若这种事,不急得发疯才怪。
就在这时,突听窗外一人厉声道:“此事和各位全无关系,方那一剑也只不过是聊以示警而已,并无伤人之意,只要各位将本门的叛徒交出来,我们立刻就走,秋毫无犯;但各位若是定要来瞠这趟浑水,怕就难免要玉石俱焚了。”
听他们的口气,竟似并非来找李红袖和宋甜儿的。
胡铁花娥眉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谁是你们的叛徒?”
窗外还未答话,那身负重伤的蒙面客忽然跳了起来,挣扎着向外冲出,胡铁花刚怔了怔,只听“叮”的一响,那青衣尼和蒙面女子已双双挡住了蒙面客的去路,蒙面女子颤声道:“我们既已到了这里,一切事就该听凭大师作主,你此刻若是冲了出去,岂非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番好意。”
青衣尼目光灼灼,瞪着那蒙面客,缓缓点着头,那蒙面女子短说一句话,青衣尼的脚下就有一阵轻铃般的声音响起。
胡铁花忽然发现她脚下竟系着一条极细的铁练,而铁练的另一端,却被掩盖在黄幔低垂的神案下。
蒙面女子说一句话,这条铁炼就动一动,铁炼在青石板上震动着,就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叮当”声响。
胡铁花这才明白聋子是怎会听见别人说话的了,他实在忍不住想过去瞧瞧究竟是什么人躲在那神案底下?为何也如此神秘?但他还没有走过去,楚留香已用眼色阻止了他。
只听窗外那人冷笑道:“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堂堂男子汉却逃到这里来求妇人女子的庇护,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简直连我们的人都被你去光了。”
那蒙面客身子颤抖,忽然一闪身,自青衣尼和蒙面女子之间窜了过去,他身法之快,竟超出胡铁花意料之外。
那青衣尼这次也没有拦住他,只见他身披的宽袍随风扬起,左面的一只衣袖,竟彷佛是空荡荡的。
、
眼见他已将冲出门,外面风吹木叶,沙沙作响,显见他只要一脚跨出这菩提庵门槛,就不知有多少道剑光要向他击下。
但就在这时,又有人影一闪,挡了他的去路。
这人后发先至,身法竟比他还要快得多,不问可知,自然就是“轻功天下第一”的楚留香了。
蒙面客厉声道:“此事与你无关,闪开。”
楚留香微笑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会和我无关呢?”
蒙面客身子一震,嗄声道:“你……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楚留香叹道:“就算你不认得我,我还是认得你。”
蒙面客忽然反手一掌,切向楚留香的咽喉。
但楚留香既不招架,也不闪避,蒙面客这一掌果然到了半途就硬生生顿住,楚留香凝注着他。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红兄,我知道你心高气傲,素来不肯求人,但到了现在你若还要隐瞒,就未免太将我看得不够朋友了吧?”
蒙面客霍然转过身,肩头头动,显见得心里实是激动已极,那蒙面女子走过去拉住他的手,目中已流下泪来。
胡铁花目定口呆,怔了半晌,讷讷道:“红兄,曲姑娘……唉衲!我真该死,竟没有认出是你们。”
那蒙面女子正是曲无容,凄然道:“我不能好好照顾他,反而要来求……求人,我实在觉得无颜再见你们之面了,可是……可是……”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声道:“这也是我该死,红兄若非被我这瞎了眼的混蛋误伤成残废,现在又怎会受人欺负,何况,曲姑娘你今天又救了我一命,我……我……”
他忽然冲了出去,狂吼道:“谁要来找一点红的麻烦,就先来找我胡铁花吧!”
吼声中,已有两道青光自木叶丛中闪电般击下。
这时黄鲁直和戴独行才自地道下跃出,两人一左一右,也自窗外中凉了出去,只听戴独行笑骂道:“好猴儿崽子,真下毒手呀!”
又听得黄鲁直沉声道:“这些人剑法辛辣狠毒,自成一家,你们小心了。”
一点红反手甩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他苍白而憔悴的脸,但他的眼睛却仍是那么冷酷倔强,跺脚道:“这是我的事,你们何必插手?”
楚留香道:“小胡对你自觉于小有愧,你若不让他出去打一架,他怕真的要急疯了。”
一点红咬了咬牙,道:“但这件事却是无论谁也管不了的。”
楚留香道:“为什么?”
一点红神情显得更焦躁,便声道:“你也用不着多问,你若真是我的朋友,就带着他们快走。”
楚留香叹道:“以你我的交情,你还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的吗?”
一点红只是挥手道:“快走!快走!你若再不走,莫怪我跟你翻脸。”
曲无容黯然道:“他实在有难言的苦衷……”
楚留香打断了它的话,忽然问道:“你看见外面那棵树了吗?”
曲无容怔了怔,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句话,还是点了点头,道:“看见了。”
楚留香道:“一棵树从地上长出来,也和人一样,是为了要成长、结实、传宗接代,但现在它却被这些人的剑光砍得乱七八糟,这是不是很可惜?”
曲无容怔了怔,望着窗外纵横飞舞的剑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她还是不明白楚留香的意思。
楚留香已接着道:“无论是人的生命也好,树的生命也好,它若还未成长就被摧毁了,总是件可恨的事,但你能说这是剑的错吗?”
曲无容道:“这……这我也不知道。”
楚留香凝注着她,一字字道:“剑本身并没有错,错的只是那只握剑的手。”
曲无容动容道:“你……你已知道他的事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了那面铜牌——铜牌上有十三柄狭长的剑,围绕着一只手。
一点红骤然失色,厉声道:“这是那里来的?”
楚留香没有回答他,却长叹道:“这只手,怕就是世上最神秘、最邪恶、也最有权力的一只手了,因为他不但在暗中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而且还令人死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直到死后还不知世上有这只手存在。”
他瞪着一点红,沉声道:“世上只要有一只这样的手存在,至少就有一两人难免生于恐惧,而死于黑暗,若将这只手消灭了,大家的日子都会过得太平得多,是吗?”
一点红用力咬着牙,嘴角的肌肉却还是在不住抽动,便声道:“你想消灭他?”
楚留香厉声道:“你纵然不想消灭他,他也要消灭你的。”
一点红急促的喘息着,忽然疯狂般大笑起来。
楚留香道:“我知道他一定是很可怕的人,但无论多可怕的人我都见过了。”
一点红骤然顿住了笑声,通:“我知道你对任何人都无所畏惧,可是他……”
他一双眸子忽然变得更黑,更深,看来就像是个无底的深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无底的痛苦。
楚留香道:“到了现在,你难道还不愿助我一臂之力?”
一点红嘴角抽动着,嗄声道:“你莫忘了,我是他养大的,我的武功也是他传授的,他纵然要杀我,我也不能出卖他。”
楚留香默然半晌,长叹道:“这是你的义气,我绝不勉强你……我只问你,他今天来了没有?”
一点红望着窗外的剑光,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他今日若来了,外面怕早已住手了。”
楚留香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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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鸟 第十八章 你死我活
柳无眉瞟了他一眼,目中满是轻蔑之色,好像在说:“就凭你胡铁花,一万个也斗不过人家一个。”
但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叹着气道:“我虽然不敢去见他,情势却逼得我非去见他不可。”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见到了他没有?”
柳无眉道:“见着了。”
胡铁花道:“他是不是能解你的毒呢?”
柳无眉道:“他自然能解,但他却有个条件。”
胡铁花道:“什么条件?”
柳无眉叹道:“他也没什么别的条件,只不过问我要一件东西。”
胡铁花已紧张起来,已隐约猜出那人要的是什么。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要的是什么东西?”
柳无眉一字字道:“他要的是楚留香的人头。”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全都怔住。
饼了很久,胡铁花才瞧着楚留香笑道:“你脑袋里究竟有什么宝贝,为什么想要你脑袋的人竟有那么多?”
柳无眉垂下了头,缓缓道:“我和你无冤无仇,本不忍为了这种事杀你的,但那人却说,我中毒已深,最多只有两三个月的寿命了,在这两三个月里,我若不能提着你的脑袋去见他,就只有赶快准备后事了。”
楚留香情不自禁揉了揉鼻子,道:“现在已经过了多久?”
柳无眉道:“已两个月。”
楚留香道:“那人说的话靠得住么?”
柳无眉道:“你若知道他是谁,就绝不会怀疑他的话了。”
胡铁花冷笑道:“我倒末想到你竟是如此怕死的人。”
柳无眉目中流下泪来,颤声道:“我并不是怕死,我只不过是……是……”
胡铁花道:“是什么?”
李玉函忽然嘶声道:“她只是为了我,她不忍抛下我一个人去死,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明白了。”
李玉函怒吼道:“你现在总该知道,她并不是石观音的奸细,更不是任何人的奸细,地想要你的命,只不过是想保全自己的性命而已。”
楚留香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点我绝不怪她,她这样做本是应该的。”
李玉函似也想不到他反倒帮柳无眉说起话来,怔了半晌,嗄声道:“既然如此,你就索性成全了她吧!”
楚留香悠然道:“我方才已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找虽然很想帮它的忙,但至少也得先为自己打算打算。”
他凝注着李玉函微笑道:“若要你砍下自己的脑袋去帮别人的忙,你肯不肯?”
李玉函苍白的脸已涨红了,怒道:“这个忙你不帮他不行。”
楚留香道:“哦?”
李玉函道:“你若不肯死,我就要他们五个人的命,你总不忍眼见看着他们五个人为你而死吧?”
楚留香道:“你若杀死了他们,你们夫妻……”
林玉函大吼道:“我们夫妻反正不想活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们的确是个痴情的人,为了自己的老婆,竟不惜做这种事……但你为什么不直接用这暴雨梨花钉夹杀我呢?”
李玉函咬着牙,嘶声道:“我没有杀死你的把握,这已是我最后一注,我绝不能冒险。”
楚留香微笑道:“至少你这句说的倒是老实话。”
李玉函道:“现在话已说尽,你再拖下去也没有用了,我再给你片刻考虑,等我数到五字,你不死,他们就得死。”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数到五?……你为何不只肯数到三呢?那样岂非更紧张刺激得多。”
李玉函铁青着睑,道:“一。”
他连声音都已紧张得嘶哑,说了两次,才说出这个“一”字来,只因他知道楚留香若不肯死,那么非但胡铁花、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黑珍珠都得死,他们夫妻两人也休想再活下去了。
楚留香现在却不像想死的样子。
李玉函嗄声道:“二。”
楚留香居然微笑了起来。
李玉函实在不愿看到这微笑,只有瞪着苏蓉蓉她们,他自然知道她们绝没有一个人会说:“楚留香,你死吧!让我们活下去,我们都是你最亲近的人,你若为我们死了,天下的人都会赞扬你。”
他并不希望她们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希望她们说:“楚留香,你千万不能死!让我们死吧!我们都是无足轻重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他更希望她们会说:“我们能为你而死,死也瞑目了,但愿你莫要忘记我们,每到春秋忌日,你能在我们坟前燃一炷香,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因为他知道她们若说出这些话,就必定会造成一种壮烈的、悲痛的、销魂的情绪和气氛。
他也知道楚留香是个很多情的人,一定会被这种话打动,甚至会热血奔腾,不能自制。
到了那时,他就算不想死,也会死了。
但苏蓉蓉她们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们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既不悲伤,也不激动。
李玉函既是惊奇,又是失望,这些人竟连一丝伤感的情绪都没有,他们难道都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么?
李玉函紧张得连“三”字都说不出来了。
楚留香忽然微笑着道:“我现在才明白了两件事。”
李玉函脱口问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我现在才知道‘拥翠山庄’的子弟的确都不会做坏事的,因为你非但不懂得该如何去做坏事,甚至连该如何吓人都不懂。”
他微笑着接道:“你若想叫别人怕你,你自己就千万不能害怕,你自己若先害怕起来,别人又怎么会怕你呢?”
胡铁花大笑道:“不错,这就正如懂得说笑话的人,自己绝对不会笑,他自己若先大笑起来,那么无论他说的笑话多有趣,别人也不会觉得好笑的。”
李玉函怒道:“你们以为……”
楚留香根本不让他说话,截口道:“像你们这样的世家子弟,还有个最大的毛病。”
李玉函几乎又忍不住要问:“什么毛病?”
但他总算没有问出来,却大吼道:“四。”
楚留香根本不理他,悠然道:“你们最大的毛病就是江湖历练太少,因为你们根本用不着自己到江湖中去挣扎,去奋斗,你们的地位一生出来就注定要比别人高些,所以你们大都免不了有些目空一切,所以也就难免会粗心大意。”
他突然指着李玉函手里的‘暴雨梨花钉’道:“譬如说,这‘暴雨梨花钉’现在正是你的救命护身符,你夫妻两人现在什么事全都要靠它了,但你事先有没有将它检查一遍,看看它的机簧是不是有了毛病?看看这匣子是不是空的?”
李玉函像是忽然挨了一鞭子,嗄声道:“暴雨梨花钉从来万无一失……”
楚留香道:“世界上并没有一件事是永远不会出错的,连太阳都有被天狗星吞没的时候,这暴雨梨花钉又怎会绝对万无一失,也许它里面忽然生锈了呢?也许忽然有几个小虫钻进去,塞住了它的钉孔。”
李玉函连鼻子上都沁出了汗,手也抖得更厉害。
楚留香淡淡道:“何况,它就算真的是万无一失也没有用,因为它根本就是空的,昨天晚上我们对付“天罗地柏”夫妻时,已将里面的梨花钉全射了出去。”
李玉函忽然大笑了起来。
他狂笑着道:“你以为我是二岁的小孩子,就凭你这几句话就可以将我呀倒?老实告诉你,你说的话,我连一个字也不相信。”
他嘴里虽说得如此坚定,其实心里却已动摇,因为有信心的人绝不会这么样笑的,这种笑一定是在掩饰心里的不安。
楚留香悠然道:“你若不信,为何不自己瞧瞧?”
李玉函吼道:“我用不着瞧,根本用不着。”
他嘴里在说“周不着”的时候,眼睛已忍不住向那只发光的银匣上去瞧了,手也忍不住在上面摸索。
其实,这匣子是不是空的,他根本就瞧不出,更摸不出来,他只是神经紧张,已无法控制自己。
就在他眼睛和手开始移动的这一刹那间,楚留香就像是一枝箭,一道闪电,忽然窜了过去。
李玉函又惊又怒,但已闪避不及了。他的反应和动作固然也很快,但却没有任何人的动作能比楚留香更快。
等他发现自己已上当的时候,楚留香已抬起了他的手,挣扎中,也不知是谁的手触动了梨花钉的机簧。
只听“蓬”的一声银光如电,暴射而出。
按着,又是一连串“笃笃”之声,二十七枚梨花钉已全都尉在屋顶上,竟全都钉入石头里。
李玉函全身的精神力气,也彷佛全都随同这暴雨梨花钉射了出去,他整个入似乎忽然虚脱。
“当”的一声,梨花钉匣也跌在地上。
这件事全都发生在刹那间,梨花钉射出时的声音,钉入石头时的声音,钉匣落地时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来的。
然后,就是死一般静寂。
只见楚留香左手托住李玉函的右手,右肘抵在李玉函的左胁间,李玉函却像是已失去了魂魄,眼睛既未望着楚留香,也末看别人,只是痴痴的拟注着那二十七枚已钉在石头里的梨花钉。
然后,两行泪珠缓缓自他眼角流了下来。
柳无眉本似想冲向楚留香的,但脚步刚踏出,却顿住。
她也没有瞧楚留香一眼,只是痴痴的望着李玉函,那只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感伤,充满了悲痛,也充满了说不尽的情意。
她没有流泪,但那眼色却比流泪更悲哀。
楚留香一击得手,胡铁花、苏蓉蓉她们自然喜极,但却没有一个欢呼出声来,甚至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似乎部被夫妻两人的深情所感动,不忍再刺激他们了,因为他们做出来的事固然可恨,但他们的遭遇却实在可怜。
宋甜儿蒙着眼睛,忽然轻轻泣了起来。
永远没有人能预测少女们会在什么时候流泪,因为她们随时随地,都可能为了任何事而流泪。
她们会为爱两流泪,也会为恨而流泪,她们会为一些美丽的事物而流泪,也会为了一些丑恶的事物两流泪。
她们会为悲伤而流泪,也会为快乐而流泪。
她们甚至可能不为什么事就流下泪来。
但宋甜儿这眼泪却显然是很真挚的,她似乎已忘了这夫妻两人就在片刻前还是它的仇敌,还要杀她。
她哭得那么伤心,使人忍不住要以为她宁愿割下楚留香的头颅,来救这夫妻两人的性命。
李红袖、苏蓉蓉,和黑珍珠的眼睛竟也渐湿了。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女人、女人……女人真是妙得很。”
楚留香苦笑道:“被她们这么样一哭,连我都忍不住以为该死的是楚留香我了。”
李红袖忽然道:“你……你准备将他们怎么样?”
楚留香沉吟着,缓缓道:“他们已经有七次要杀我。”
李红袖道:“但以后他们绝不会再害你了。”
苏蓉蓉柔声道:“我方才听他们说,他们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几个月,你……你就成全了他们吧!”
黑珍珠道:“不错,你放了他们吧!”
楚留香望着胡铁花,道:“你的意思呢?”
胡铁花道:“不能放……”
他话末说完,宋甜儿跳了起来,跺着脚道:“为什么不能放?”
李红袖道:“你这人为什么这样狠心呢?”
胡铁花长叹了一声,道:“现在我们若让他们走,实在等于杀死他们一样,因为柳无眉已活不长了,她一死,李玉函还能活下去么?”
苏蓉蓉她们全都怔住了。
李红袖道:“你……你难道想救他们?”
胡铁花叹道:“他们若杀了楚留香,固然是我的仇人,但现在他们并没有杀死楚留香,却救过我的命,所以他们不但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恩人。”
他挺起胸,大声道:“我胡铁花难道还会眼看着救命恩人中毒而死么?”
宋甜儿忽然抱住了他,破涕为笑,娇笑着道:“你真是个好人。”
她甜笑的笑靥距离胡铁花的脸已不到一寸。
胡铁花呻吟着道:“你若再抱住我不放,我就要变成坏人了。”
宋甜儿放开手,脸已有些红了,面颊上的泪珠却还未乾,看来就像是一只还带着露珠的红苹果。
胡铁花大笑着走到铁栅前,道:“你只要说出能救你的那个人是谁,我们就可以帮你去向他要解药,他若不肯给,嘿嘿……我不打扁他的头才怪。”
李玉函仍然痴痴的望着那银星般嵌在屋顶上的银钉。
柳无眉仍然痴痴的望着李玉函。
夫妻两人竟像是全都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苏蓉蓉柔声道:“你说吧,只要你说出来,他们一定有法子能将解药要回来的。”
李红袖伸手自铁栅间拉住柳无眉的手,道:“无论多么困难的事,楚留香都有法子办得到的。”
柳无眉目中终于流下泪来,黯然道:“你们实在太好了,你们对我的好意,我今生只怕再也无法报答。”
李红袖笑着道:“你说出来,就算报答了我们。”
柳无眉忽然甩脱它的手,嗄声道:“我不能说。”
李红袖道:“为什么?”
柳无眉流泪道:“因为我若说出来,非但没有用,反而害了你们,我现在……现在实在不忍再害你们了。”
李红袖道:“你难道怕他们去为你要解药时被那人杀了么?”
柳无眉道:“嗯!”
李红袖笑道:“你未免太看轻他们了。”
宋甜儿跺脚道:“到现在你难道还不相信他们有多大本事?”
柳无眉凄然一笑,道:“若有人能从那人手上将解药夺来,我也不至于苦苦要杀楚留香了,你想,我既然能要帅一帆、萧玉剑、天罗地网这些人来害楚留香,自然也就能要他们去为我求解药,我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胡铁化铁眉道:“凭那些武林前辈,难道都不能从那人手上将解药要回来?”
柳无眉黯然道:“他们就算一齐去,也要一齐死在那人的手上。”
胡铁花真的吓了一跳,动容道:“你说那人竟能将帅一帆、萧玉剑、天罗地网这些人全都杀死?”
柳无眉道:“不错。”
胡铁花怔了半晌,喃喃道:“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么,我实在有些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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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鸟 第二十六章 虎穴龙潭
星光已升起,在如此温柔的星光下,最坚强的女子也会变得Ruan弱起来的,宫南燕已偎入雄娘子怀里。
雄娘子轻抚着她的柔发,轻轻道:“你总该知道,我们绝不可能永远守在一起的。”
爆南燕道:“我知道。”
雄娘子道:“你不后悔?”
爆南燕道:“我绝不后悔,只要能有一次,让我以后能有个甜Mi的回亿,就算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雄娘子不再说话,他的手滑进了她了她的衣服……
楚留香虽然不是君子,也不能再看下去了,他悄悄翻了个身,仰望着天上的星光,星星似乎在向他眨眼。
爆南燕竟是这么样一个女孩子,他实在想不到。
可是,女孩子到了她这种年纪,可有谁不怀春呢?
楚留香暗暗叹息,暗暗苦笑。
他似乎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错过了机会。
突听宫南燕道:“你……你要到那里去?”
楚留香忍不住扭头瞧了一眼,只见雄娘子忽然自那小船里坐了起来,轻轻的叹息着道:“我也舍不得走,可是时候已不早了,我一定要去……”
爆南燕道:“你要去找小静的……”
雄娘子叹道:“无论如何,我总是她父亲,总该去看看她最后的归宿。”
爆南燕道:“你不必着急,我会带你去的,现在……”
一只粉光致致的手臂自小舟中伸出来,将雄娘子又拉了下去——他早就在等宫南燕说这句话了。
楚留香自然也知道雄娘子这是在利用她,可是他既不能说破,也不能阻止,因为这是宫南燕心甘情愿的。
他知道当一个女人,决心要做这件事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去阻止,否则她就算不杀你,也要恨你一辈子。
轻舟忽然剧烈的动荡起来,风中传来了XiaoHun的ShenYin。
星光更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