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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号之二

_7 倪匡(当代)
红绫大乐,扬起头来,别想和我们说话,那鹰儿忽然又发出了一下短促的叫声。随
著它的叫声,那海冬青连忙扬起左脚来,扬得极高,看来很是怪异。
我对鸟类行径,不是很有研究,正不知那是甚么意思时,白素已陡然向我们作了一
个手势,示意我们不要出声。紧接著,她走向前,在那海冬青的脚上,取下了三件,有
如指甲大小,厚度不会超过半公分的物事来。其中的一件,还有著玻璃镜片一样的闪光

红绫一张口要问,但我连忙伸手,遮住了她的口,同时我发出了笑声:“这鸟是真
正的海冬青,灵活勇猛,可别亏待了它……”
红绫也乖巧了,她随即道:“好啊!我让他和鹰儿做个好朋友!”
我向白素示意,白素也点了点头。
这时,其实我心中的怒意之甚,从未曾有。在白素掌心的那三片东西,分明是现代
尖端科技的产品,作用不问可知,是监视我们之用,只怕不但能窃听,还能摄取形像!
我早知黄蝉会对我们进行监视,也曾请了戈壁沙漠来做彻底的检查,可是一无所获
。谁料到他们竟然会利用一头飞禽,携带精密仪器,来进行监视活动!
这种匪夷所思,但是却又防不胜防的办法,若不是那头鹰儿把间谍鸟押了回来,十
个戈壁沙漠,也检查不出毛病出在哪里!
白素托著那三件微型仪器,向我望来,我取过一只盒子,白素将它们放进去,再把
盒子放进了抽屉中,我们才像是终于锁住了甚么怪物一样,松了一口气。
我和白素不约而同,齐声道:“将计就计!”
大家一起说了这一句,只觉得高兴无比,情不自禁,互相紧握了一下。红绫对于这
一种计来谋往,尔虞我诈的人类行为,始终有点不甚了了,但是她看到我们高兴,也就
咧著嘴笑。
我道:“孩子,你带鹰儿和海冬青去玩,看来海冬青已被收服,不会逃走,我们有
大大利用它之处!”
红绫答应著,却又现出担心的神情,白素忙道:“放心,不过是利用它去传递一些
假消息,不会有伤害的。”
红绫这才高高兴兴,带著一鹰一隼,蹦跳了出去。
我和白素的“将计就计”,其实很简单  黄蝉用了这样的方法,来侦察监视我们
,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却叫我们在无意中察破了。
我们的计划就是,在那三个微型仪器之中,输入假资料,去误导黄蝉。
最主要的假资料,自然是有关我的行踪。我和白素商量了,都一致认为,我若是假
装去找铁大将军,最足以取信于黄蝉,因为我确然大有理由,去找铁大将军。
而在我前赴德国的途中,要摆脱跟踪,转而前往不丹,那就容易得多了!
当然,要把假资料输入仪器,弄成和真的一样,那就非戈壁沙漠莫属了。
请了他们两人来,把情形一说,再把那三片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看。两人不愧是专
家中的专家,不到十分钟,就有了结论:“好家伙,不简单,不过,还没有登峰造极。
这三种仪器,能记录声音、形像,还有热量探测。不过不能即时传递,只能通过特定的
装置,把记录到的一切重现。所以,要弄些假资料进去,易如反掌。”
我忙道:“拜托拜托。”
两人怪眼一翻:“光拜托我们不够,主角还是你们啊,你们要演得逼真才行!”
于是,接下来的几小时,我和白素,就忙于演出要到德国去找铁大将军的应有“情
节”,等戈壁沙漠把这一切,输进仪器去。
到了傍晚时分,红绫兴高采烈回来,经过情形,和她一说就明白,再把三片东西装
回海冬青脚上,放它飞去,我舒了一口气,最难解决的一环解决了。
第二天我就启程到德国去,一直到了法兰克福机场,我才“摇身一变”,变成了一
个很是典型的商人,换了另一班机,直飞印度。
我本来预期,黄蝉会亲自跟踪,但是我却并没有发现她,只是在飞往德国的途中,
有两个跟踪术也还算高明的家伙在跟我。
而在上了直飞印度的飞机之后,我很小心地留意了一下四周围,并没有发现形迹可
疑的人。
航机上颇多印度人,我闭目养神,想起自己几次三番在印度、尼泊尔一带的经历,
又想起七叔在这些年来,不知曾经历了些甚么。而他居然还念念不忘,自己劫后余生,
还记得当年老喇嘛的付托,当今之世,再找这样重言诺的人,可也大不容易了!
我把七叔约我在那杯中相会的目的,设想了一下,却不得要领。
那林子,自然是七叔和我都曾到过的那一个,若干年前,七叔在那里遇到登珠活佛
,而我则在那里见过转世的二活佛。
若是七叔又要在那林子中和二活佛相会,当然那是很恰当的所在  谁也不会想到
,在那么偏僻的一个林子中,会有那么震动世界,跨越人、神两界的大事发生。
由于我知道兹事体大,所以虽然在德国上机后,我已肯定无人跟踪,但到了印度之
后,我还是再一次改装,然后前往刚渡。
不丹是一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所在,交通也不是很方便,小型飞机上,只有不到十
个乘客。当我在小型飞机上,随著高山不稳定的气流颠簸时,我不禁在想:若是黄蝉的
眼线够广,要发现七叔的行踪,应该不是难事。
我估计七叔必须蒙面,那就足以惹人注目了。而且,他还带著秋英这样的一个女孩
子,这样的搭配,更是惹眼之至,若是他们被发现了,不知会有甚么后果?
这样想著,不免又多了一重忧心,及至在刚渡下了机,我立时直驱目的地,在林子
附近的喇嘛庙前,见到一个喇嘛,手执长幡,摇著转轮,正在诵经。
本来,这样的情景,出现在一个喇嘛庙之前,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事,可是我一看到
那黄布幡上,竟画著几双飞雁时,我心中不禁陡然一动。
布幡飘动,我当然无法数清楚上面有几只飞雁,但是看得到,那些雁的神态,都和
七叔的标志相似,我心想:这喇嘛,莫非是七叔派来接应的?
正在想著,那喇嘛也向我望了过来,只见他的目光,焦黄而浑浊,可是又绝不是没
有神采,总之怪异莫名。一和他的目光接触,我心中就禁不住想:奇怪,这喇嘛的目光
好怪!
人的眼神,是人体器官所能表达讯号的最特异部分,要具体形容,根本无从形容起
,而且,也没有甚么具体的东西,可供捉摸,但是,只凭感觉,却又确然可以感到眼神
的千变万化,陌生熟悉,都能觉察。
这时,我只觉得那喇嘛的目光,很是古怪,但是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吸了一口气,向他走过去,用不丹语问:“上师的幡上,绘的是雁?”
那喇嘛翻了翻眼,声音同样浑浊,答道:“雁从北边来的,你可知是几只?”
他说著,已飞快地把幡卷起,我不如思索:“七只。”
那喇嘛一顿手中的幡竿:“走吧!”
他向前指了一指,在那一刹间,我心中起了一片疑云。虽然那喇嘛看来,各方面都
像是七叔的联络人,可是七叔在留言上,只叫我去相会,并没有说派出甚么联络人。
当然,也许是靠眼泪来显形的字迹,不可能太多,因为我再激动,也不会泪下如雨
,所能显现的字数,当然也不能太多。可是这件事机密无比,既然已经约定了在“林中
相见”,似乎没有必要多一个人知道曰
我既然起了疑,就不免多打量那喇嘛几眼,可是却又看不出有甚么不对来。
我不动声色,顺口道:“上师请,上师的法号是  ”
那喇嘛闷哼了一声:“有相无相,有号无号,何必多此一问。”
听这谈吐,倒像是一个得了道的高僧,我也不再说甚么,只是道:“上师先请!”
七叔和我相约在林中,这喇嘛若是七叔差来的人,自然知道地点。如果他反过来要
我先走,为他带路,那就是老大的破绽了。
那喇嘛听了,并不说甚么,便自大踏步向前走,我就跟在他的后面。
一路行来,人烟绝无,我有时离他远些,有时行近去,和他说些话,可是他并不回
答,至多只是闷哼一两声,算是回应。
我问了不少问题,他都一点不出声,后来我问:“七叔向你形容了我的样子?我已
化了装,你如何能够认得出我来?”
十二、中计
这个问题,倒有了答案,那喇嘛怪笑了两声:“是你认出了我,何曾是我认出了你
?”
我一怔,一想当时情形,可不是如此,我自己也不禁失笑,那喇嘛破例,加了一句
:“有缘千里来相会。”
我随口赞道:“上师说得好!”
一路上,有不少岔路,我见他每次都不犹豫,迳自向正确的方向走去,心中的疑虑
,也渐渐消减。
不多久,已行近那片林子了。到了林子边上,我看到那喇嘛停了下来,用手中的幡
竿,向前一指,哑著声道:“你自己进去吧!”
我向他合十致谢  是衷心地致谢,因为我本来,对他还不免有点怀疑,但是他不
进林子去,可以说是一点嫌疑也没有了!
他也合十还礼,我急急向林子中走去。一路之上,我想见到七叔的心情,越来越是
焦切,到这时,已到了急不可及的地步,走出了十几步之后,我撒腿奔跑,好几次,几
乎撞在迎面而来的树上。
我甚至想张口大叫,请七叔早一些现身,与我相见。
我这时向前去的势子,真可以说是疾逾奔马,林子中的树木,在我的两旁,排山倒
海一样,向后退去,就在我实在忍不住,想要张口大叫的那一刹间,陡然之间,因为奔
跑而摆向后的手臂,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住!
那一下阻力极大,而我前冲之势子急,陡然之问,几乎把我的手臂扯断,我连忙一
回气,身子一转,卸去了那般力道,已看清了扯住我手臂的,是一个蒙面人,就是那个
在录影带中见过的蒙面人,当然也就是我自小就崇敬的七叔。
到了这时候,我张口想叫,但是却叫不出来,不知是甚么东西,塞住了喉咙,只是
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声响。
倒是对方先开口:“理哥儿好久不见了!”
那声音,宛若当年,他遨游四海归来,见到了我之后所说的一样。
我心中一热,这才哑著声叫了出来:“七叔!”
他松开了手:“说来话太长,现在不必说,快跟我来!”
他身形极快,向前掠出,我紧跟在后面,又前进了百来步,前面有四五株两人合抱
粗细的参天大树,生长得很近,七叔到了树前,发出了一下很是古怪的声音,就见树缝
之中,走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的身形,瘦小之极,看来像是弱不禁风,一身服饰,古怪之至,头上带著一顶
极长的尖角形帽子,若非她一出来,就正面向我望来,我根本认不出是甚么人,而在一
望之下,我更是诧异,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黄蝉带来的秋英!
看她现时这一身打扮,分明是宗教中的神巫之类的人物,而更奇的是,她手中持著
一只小小的铜铃,正是三件法物之一!
她向我望来,相距虽有五大步,但我只觉得她的目光,深邃无比,远非我所见过的
秋英!
我和她对望著,她缓缓向我走来,越是隔得近,我越是觉得她陌生无比,所以,我
自然而然问:“你是谁?”
在我这样发问的时候,我早已忘了她没有听觉,也不会说话(由此可知,她给我的
陌生感,是如何之甚),一问之后,省起了这一点时,秋英已然有了回答,那真是突兀
之极,她一开口,竟然语音清楚,充满了自信。
她对我的问题的回答是:“我是丹玛秋英。”
一时之间,我脑筋转不过来,不知道她所报的名字,有甚么特别意义。
七放在一旁提醒我:“丹玛!丹玛森康里的丹玛!”
被七叔这样一提,我如同遭到了雷殛一样,陡然震动,失声道:“丹玛!”
秋英应声道:“丹玛秋英!”
这“丹玛秋英”的称呼,分成上下两截,“秋英”是她的名字,而“丹玛”则是她
的身分。在喇嘛教的语言之中,那就是“大女神”的意思。
喇嘛教的教义特殊,教中的规矩,也很奇特。教中除了活佛之外,还有地位极高的
神巫,神巫之中,有十二位女护法神,丹玛女神,是其中之首。
丹玛女神的地位,不在大活佛、二活佛之下,这丹玛女神还有一样奇特之处,是她
的地位,不是靠转世来接替,而是母女相传的。
这母女之间,如何将神通传递,其间过程如何,神秘之极,一向不为人知。
喇嘛教众对丹玛女神,尊崇无比,不但有专门的神庙,叫著“丹玛森康”,在大大
小小的寺院之中,都永久设有丹玛女神的宝座。在大活佛的神宫之中,丹玛女神的宝座
,就在大活佛宝座的对面。而大活佛的寝宫,只有两个女性可以进入,一个是大活佛的
母亲,另一个,就是丹玛女神!
每一代的丹玛女神,只有法名,我眼前的这个,就采用了“秋英”作为法名。
在我一时之间可以想起来的所知常识之中,我还知道丹玛女神会“降神”,有神灵
附体的能力,会作种种预言,并且会显种种神迹。
在喇嘛教中,神巫地位最高的,就是丹玛女神,犹在男性的涅功神汉之上!
这样的一个身分异特的人物,突然出现,已是够突兀的了,何况还是秋英!
我感到颈际有点僵硬,转过头,向七叔看去,七叔道:“其中详情,我也不甚了了
,只要听到丹玛有召唤,大活佛、二活佛,都不能不来。”
我思绪紊乱之至,但总算还明白一点,我失声道:“你要召二活佛现身?”
七叔道:“是,我要把三件法物还给他,他明白这三件法物的玄机,可以凭它们而
确立转世二活佛的地位,这样,我才不负所托。”
我隐隐觉得,七叔这样做,很不对头,因为二活佛自己有他的计画,他在等那个“
适当时机”,他要在那个适当时机,破解三件法物的暗号,使得他的身分,得到举世公
认。而如今,若是丹玛女神把他召了来,是不是会破坏了他的计划呢?
当时,我的而且确,想到了这一点。
可是,我却没有进一步想下去,甚至我没有向七叔提出来。
一则,我由于从小就对七叔的无比崇敬,总觉得七叔不论作甚么,都不会错的,多
年失散,重逢之后,这种感觉更浓,所以我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二则,我想七叔
可以知道秋英原来是丹玛女神的传人,那么他和喇嘛教之间,必然有我所不知的渊源在
,我也不必多事了。三则,我未曾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个样子,觉得二活佛就算来
了,对他的那个“适当时机”来说,也不会有甚么大妨碍。四则,我就算想阻止,也来
不及了,因为丹玛女神已震动手腕,她手中的那只铜铃,已发出了穿山裂石,震得人心
头直颤的铃声。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把这一刹间的经过,写得如此详细,是因为事后,我极其后悔
,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在后悔之后,分析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确认我当时没有采取行动
的因素,这才不得不叹一句时也命也,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自有连通灵如活佛也
不能知悉的定数在,也就无话可说了。
却说当时,铃声响起,我由于离丹玛秋英近,不由自主,被铃声震退了几步。
七叔靠近了我,在我耳边道:“丹玛女神,运用神力逼出铃声,百里之内,二活佛
可以感应得到!”
铃声震耳,七叔的声音,听来却很是清楚,可见他气功修为之深。我也提气问:“
不会闹到尽人皆知?”
七叔道:“不会,除了大活佛二活佛之外,那铃声只传出百尺,要等二活佛来了,
作法摇铃,铃声才能传出十里,届时,听到铃声的喇嘛,都会来参见二活佛。”
我很想问问七叔别后情形,但这时,铃声渐急,催得人心中,一阵紧似一阵,我也
就不问与目前情势发展无关之事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在丹玛秋英女神的纤手振动之下,那铃声忽紧忽慢,渐渐地,
把我带进了一种迷惘恍惚的境地之中,我无法确知过了多久,在那段时间,一颗心就像
悬宕在半空中一样,极难形容那是一种甚么境界,彷彿周遭的一切,全都变得朦胧了,
不真实了,人也就处于半事半醒之中。
接著,忽然在满耳铃声之中,另有一种声音传来。那另一种声音,在入耳之初,可
以听作是在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也十分微弱,可是,在那样每一下都叫人心惊肉跳的
铃声之中,那微弱的声音,一样清楚可辨,而且,立刻认出,那是一种诵经之声。
不一会,诵经声渐渐近了,也渐渐响亮,转眼之间,已可以和铃声分庭抗礼再不多
久,竟渐渐盖过了铃声。就在这时,七叔碰了我一下,向前一指,我也看到了一个少年
喇嘛,正稳步向前走来。
那少年喇嘛一面向前走,一面单掌当胸,另一只手,看来是在大袖之中,但我却知
道他根本没有另一只手  他就是我曾见过的转世二活佛,天生就少了一只手掌的!
这时,只见丹玛秋英女神的双眸之中,幽光闪闪,铃声也变得虚幻。一下子周围的
气氛,变得神秘之至,我和七叔都感到,如今的情形,是喇嘛教中的头等大事,不是教
中的人,能够参与,自属有缘,但也不应该太接近了。所以我们,都不由自主,退开了
几步。
这时,我心中在奇怪:这铃声和诵经声,可说是惊天动地,何以一点也没有惊动别
人?难道这里,真的荒僻到十里内外,不见人烟?
正想著,只见二活佛已来到了丹玛女神身前不远处站定,陡然之间,铃声、经声一
起静止。
在那一刹间,天地之间,像是再也没有了声音这回事。我也紧张得屏住了气息。
突然之间,只见二活佛的脸上,现出了一股悲愤莫名的神情,目射精光,陡然发出
怪声,声音之中,竟充满了冤屈和悲痛。
这一下变化,可以说突兀之至,我感到身边的七叔,也震动了一下。丹玛女神在这
时,发出了一连串急速的音节,我完全不明其意,但二活佛显然是听懂了的,只见他抬
头向天,神情悲怆,但又无可奈何。
丹玛女神身形微俯,自宽大的衣服中,先取出一幅绢来,铺在地上,又取出了一族
鲜花,一只断掌,连同手中的铃,一起放在绢上。
二活佛慢慢走向前,他走得极慢,彷彿一切全都凝止了一般,但他终于来到了那幅
绢前,这时,丹玛秋英女神,捧起了那幅绢来,三件法物,就在绢上。
二活佛盯著那三件法物看,陡然之间,双目之中,精光迸射,而同时,发出了一下
长啸之声。
那一下长啸,如龙吟、如鹤唳,在吭声之中,还夹杂著隐隐的如雷动、如奔马、如
怒潮的声音,像是他心中有千万般不愿,有无数冤屈,有无限的悲愤,全在这一阵长啸
中爆发了出来。
那一阵啸声,已彷彿地动山摇,震得人心神旌摇。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看得人日
瞪口呆,几疑不在人世,进入了虚幻境界!
只见二活佛啸声陡止,单掌当胸,另一只手臂,宽袖一挥,露出了那只秃腕来。这
时,丹玛女神发出了一阵古怪之极的声音,二活佛秃腕向绢上的手掌伸出,我只觉得在
我身边的七叔,陡然震动  或许,那根本是我的震动,我看到,那只手掌,一下子就
接到了二活佛的秃腕之上,而等到二活佛再扬起手臂时,手掌已经牢牢地生长在他的手
腕上了!
那本来就是二活佛的手掌,现在又回到了二活佛腕上!
刹时之间,我只觉得脑际轰轰作响,我明白了,我甚么都明白了!
那就是暗号之二!
那只断拳,会回到二活佛的手掌之上!
同时,我也如同遭到了电殛一样,因为我明白了我和七叔,做了甚么样的错事  
二活佛破解暗号之二的行动,那断掌接上他的手腕,这种情景,应该在二活佛所说的“
最佳时机”时发生,而不是现在!
二活佛一再强调的“最佳时机”,是指强权势力树立伪二活佛的盛大仪式上,有数
以万计的教众,和世界各地的观礼者。
在那样的场合中,真的转世二活佛突然现身,破解暗号之二。
设想一下那时的情景,将会是如何轰动!
毫无疑问,真正转世二活佛的身分,会立刻得到举世公认,连强权势力也不能不承
认,强权要立伪二活佛的阴谋,自然也彻底破产!
可是,如今,这行为竟在这样的情形下发生  只有我、七叔和丹玛女神三个目击
者!
就算我们三个人,倾毕生之力去宣扬这件事,又有多少人会相信?
二活佛这种惊人的举动,实在是进行得太不合时宜了  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可以
把他的手,再齐腕断一次,等有了“适当时机”,再进行刚才的那一幕!
我的思绪紊乱之至,而就在这时,只见二活佛双手齐伸,一手持花,一手持铃,铃
一到手,就振动起来,比起刚才丹玛女神振铃发声,更要震人心魄百倍,我只觉得我如
同置身于汪洋中的一艘小船,随著滔天巨浪也似的铃声,来回震荡。
在这样的情形下,要维持身子站立著,不跌倒,已是大大不易之事,哪里还能做旁
的甚么事!
只见二活佛一面摇著铃,一手拿著花,渐渐向林子深处走去,丹玛女神跟在他的身
后。杯中树木极其茂密,走出不多远,两人的身形已看不见了。
再接著,铃声戛然而止  十分肯定铃声已止,但耳际还是有嗡嗡的声响,直到又
过了两三分钟,才彻底静了下来,一下子静得如同不在人间。
我直到这时,才定过神来,哑著声道:“快追!”
我身形一闪,但才闪出半米,就被七叔一把拉住,他沉声喝道:“不必追,十里之
内,有喇嘛教徒,听到这铃声,自然会追随二活佛。”
七叔说了之后,略停了一停,才又道:“奇怪,十里之内,竟连一个喇嘛地无?”
我顺口道:“至少有一个  你派来联络我的那个喇嘛。”
七叔陡然一震,向我望来,目光凌厉,而且冷峻无比,疾声道:“甚么我派来联络
你的喇嘛?”
我先是一怔,但随即我大大明白了一切,刹那之间,我整个人就如同结成了冰一样
,连血液也为之冻结!
我中计了!
从头到尾,我都在别人的计算之中!
从黄蝉带著秋英出现开始,我就堕入了人家精心策划的计谋之中,陷阱一个接一个
,圈套一个套一个,如同天罗地网,将我罩个密不透风,而我却还以为自己在一个个击
破别人的阴谋。
当然,中计的不单是我,还有白素,甚至七叔!
我向七叔看去,只见他身子微颤,显然他也知道自己中计了  他没有派过人和我
联络,忽然在林子外见到了一个拿著七雁幡的喇嘛,这已足以证明他也中了计。
七叔只问了一句:“为了甚么?”
我反问:“是不是二活佛一见断掌,立刻就要接上,不能延迟?”
七叔道:“是。”
我长叹一声:“这就是了,目的是要二活佛错过‘最佳时机’,使他身分不能确立
,这方可以扶植伪二活佛。”
七叔用力一顿足,抬头向天,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也一望而知,他心中悲愤
莫名。
我忍不住问:“七叔,有关喇嘛教的一切……秋英是丹玛女神,这些都是谁告诉你
的?”
七叔的回答简单之至,但也足以令我震动,他说:“一个喇嘛!”
一个喇嘛,当然就是我曾见到过,手持七雁幡的那一个了!
而那个喇嘛,我估计,十之八九,就是黄蝉的化妆!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黄蝉知道了秋英的秘密,她把使秋英恢复女神灵智异能的方法
,和偷入宝库的秘密,设法告诉了七叔。七叔想起了当年所受的托付,就毅然出山,帮
助喇嘛教。
问题是,七叔这些年来在哪里,黄蝉又是怎会找到他的呢?我把这些问题,全提了
出来。七叔当然不会对我隐瞒甚么,但是“说来话长”,好多年的事,择要来说,也足
足说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我们都在不丹的山区中度过,我一早和白素联络,告诉她这里的情形。
在这一个月中,我们和不少喇嘛教中地位高低不同的人,有过接触,他们都知道真
正的二活佛转世,已经完成,也知道丹玛女神和二活佛在一起,但是传说只是慢慢地在
传开去,真要令万众信服,还要有一段长时间。
看来,要成就大事业,并不能一朝一夕,一蹴而成,总要经过不断的磨练才成  
这算不算是一种“禅意”的指引呢?
至于七叔对我所说的,当年过了新年之后,他离开了家乡之后所发生的事,其曲折
和匪夷所思,比起来,我的一些经历,简直如小巫之见大巫,但那不属于这个故事的范
围,甚至不属于卫斯理故事的范围,要另立专案,写成许多本《卫七传奇》才说得明白
的了。
和七叔分手,他重又“云深不知处”,去过他选择的生活。我回家,和白素、红绫
一商量,一时之间,却找不出我们中计如此之深,究竟错在何处。
我们对黄蝉已经算是处处提防,步步为营的了,如何还会著了道儿?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白素比找更能接受失败的打击,她四出活动了一阵,回来时很
是兴奋,说转世二活佛解开了暗号之事,已迅速传了开去,虽然没有证据,但相信的人
,也越来越多,情势不如想像中那样悲观。
而且,黄蝉虽然成功地使二活佛在“适当时机”出现的计划成为泡影,但她也失去
了三件法物,那三件法物的存在,知者甚多,他们要树立伪二活佛,在典礼上,若没有
这三件法物出现,也是大大的难堪。
所以,估计强权势力确立伪二活佛一事,会一拖再拖,用尽方法拖下去。
这样说来,黄蝉也只是惨胜而已。但是我总认为,那是我的一次挫败,而且,不知
中计的原因何在。一直到了若干时日之后,几个天南地北,难得一叙的朋友,把盏闲谈
,忽然说到了“纯种海冬青”,其中一个对此有研究的朋友道:“这种珍罕已极的猎隼
,是世界上最稀少的禽鸟,估计不会超过二十五只  只有大约七只是雄的。这种隼,
一雄配多雌,有雄的出现处,雌的必追随左右。雌雄体型相去极远,雄的俊伟,气势非
凡,雌的却小如鸽子,毫不起眼。但是雌的却机灵凶悍,远在雄的之上,曾有人见过一
只雌隼,被大蟒吞进腹中之后,竟啄裂蟒腹而出,真是骠悍绝伦!”
听到了这一番说话,我明白了!
那只海冬青,雄是,是故意给我们发现的。另外还有三只雌的,我们根本看也没有
看到,但是我们的一举一动,自然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那就难怪一败如此了!
那位朋友发完了伟论,问我:“卫斯理,这种猎隼,你说可怕不?”
我还有甚么回答可供选择的吗?当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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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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