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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号之二

_6 倪匡(当代)
,但是却又奇峰突起,在毫无头绪的闷局之中,颇有醒人心神之妙。
我反问:“那么,你说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红绫搔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绝非一个头脑简单,只凭人家发给她的讯号行
事的人,她有比常人更丰富精采的内心世界!”
红绫对秋英竟然作出了这样的评价,很出人意表,黄蝉道:“你和她相处,不过几
小时!”
红绫道:“是,时间很短,但我们两人一鹰,是真正相处,是凭各自的心灵力量交
流,而不是用仪器发出讯号给她接收。”
黄蝉挥了挥手:“你们的心灵交流之中,你得到了甚么?”
红绫皱著眉,眉心打了一个大结,我看了之后,忍不住伸手,在她的眉心,按了一
下。红绫道:“黄姐姐,照你的叙述,秋英对世上的一切,所知极少,她甚至应该不知
世上有鹰这种禽鸟存在?”
黄蝉的神情,刹时之间,也变得很是疑惑,显然她认为红绫所说的有理。
她迟疑道:“她见了那鹰,觉得有趣,和鹰玩耍,也是很普通的事。”
红绫摇头:“黄姐姐,你叫那鹰为‘神鹰’,它通灵之至,绝不会和普通人玩耍,
而且,秋英一和那鹰在一起,就像是一个熟练的驯鹰专家一样,她和鹰儿的一些……‘
共同语言’,连我都不知道,她和鹰儿还联合起来笑我不懂!”
这一番话,听得我们三人,大是错愕,我连连作手势:“你说清楚一些,你这样说
,想说明甚么?”
红绫一字一顿:“我是说,秋英脑中,有著完整的记忆系统,她不是又聋又哑的残
废。”
黄蝉陡地叫了起来:“不可能!”
红绫也大声道:“一定是,只是她的情形有些特别,她似乎并不能由心运用她脑部
的记忆,要依靠某种诱发,才能触动,例如那鹰引发了她记忆部分中对鹰的所知,那蒙
面人不知用甚么方法,引发了她的另一些记忆,使她跟著他走了。”
红绫侃侃而谈,不但对她所说的一些奇特现象,充满了信心,而且,还说得条理分
明。虽然她所用的字句,有时很生硬,听来不是很顺耳,但是我们都明白。
听她说到后来,我心中骇然,失声叫道:“天,你说的,她不能由心控制的记忆,
是说那是她前生的记忆?”
在我这样说的时候,白素和黄蝉,也不由自主,发出了低呼声。
红绫道:“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她的前生记忆。但是可以肯定,她的脑中,必然有一
组十分完整,而且十分异特的记忆在。”
我们相顾无语,心中的疑问相同,这个疑问是:秋英会是谁?
这个疑问,乍看不通之至,应该问得详细一些:秋英的前生是谁?
或者:秋英脑中的记忆,原来属于甚么人?
一时之间,我们都为红绫这种奇异而大胆的推测,而感到震惊,然而却又不得不承
认,红绫的推测,很能够解释一些谜团。
黄蝉最先有了反应,她结结巴巴地道:“秋英……秋英她是潜伏的敌人?不……不
……秋英的脑中,有著潜伏的敌人?”
我大声道:“未必是敌人,那是一组记忆,属于另一个人,那另一个人,或者和她
有关连,是她的前生,那么,她就是这个人的转世,或者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侵
入了她的脑部  这两种情形,都不是很罕有,我都曾经历过好几次了!”
黄蝉在理智上很能接受我的解释,但是在感情上,她显然难以接受,她不断摇头,
神情变幻莫测,但都是不相信的神情。
又过了一会,她又问:“这……是不是说,如果是她泄露了秘密,那其实泄露秘密
的不是她,而是她脑中的那‘另一个人’?”
我点头:“可以这样说。”
黄蝉双手捧住了头,走到了一角,红绫有点不明白:“黄姐姐怎么啦?”
我道:“她无法使她的领导接受这个推测。”
十、绘画传意
红绫道:“其实很简单  ”
她话才一出口,黄蝉已陡然转过身来,哀求道:“好妹子,怎么简单法?”
红绫说出来的方法,确然“简单”之至:“谁要是不信,只要把秋英带到它的面前
,让他体验一下秋英的脑活动情形就成了!”
黄蝉呆了一呆,我也不禁苦笑。第一,秋英如今不知何在。第二,就算照做,黄蝉
的上司,也必然认为秋英就是叛徒,哪管你前生后世!
白素吸了一口气:“关键确然在秋英身上。秋英是铁大将军交给组织的,那么,铁
大将军应该知道她的来历,那或许有帮助。”
白素望著我这样说,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是要我去找铁大将军问一问秋英的来历

我也对秋英的来历好奇之至,而且我也知道铁大将军的隐居所在,更重要的是,和
铁大将军叙旧,是很有趣的事,这次相叙,我们更可以有一个久未提起的话题  七叔
。我少年时受七叔的影响大,铁蛋因为我的关系,也认识七叔,七叔对他,当然也有影
响。
我最记得七叔最喜欢当著众人,摸著他满是疮疤的光头,告诉大家:“这孩子将来
的出息可大了,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如他!”
七叔所学极广,连占卜星相,也十分精湛,远近驰名。但当时,铁蛋连正式的名字
也没有,只是顺口被人叫成“铁蛋”,是一个无依无靠的流浪孤儿。大家虽知七叔有能
耐,但是对于他对铁蛋的评语,也总是一阵哄笑,全不当一回事。
可是七叔却十分正经,还会问:“铁蛋,你将来想干甚么?”
铁蛋在那时,就豪气万丈,大声答:“我要当大将军!”
当然,铁蛋的回答,结果是惹来一阵更宏亮的哄笑声。而在这时候,基于朋友的义
气,虽然我难以把当时的铁蛋和大将军联系在一起,但是我还是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表
示对他的支持:“他会当大将军,会!”
七叔喟叹:“理哥儿说得对,他会当大将军。唉!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这种少年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我敢说,七叔的“预言”,对铁蛋有很大的影响,
所以现在七叔,有了音讯,他一定会大感兴趣。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再次去造访隐居的大将军,似乎是无可避免的事了。
但是我还是有犹豫:铁大将军已经是跳出红尘的人了,我去骚扰他,是否恰当?而
且,若是因此而暴露了他的所在,难保不引起强权势力对他的“关注”,那就会彻底破
坏了他平静的生活。
所以我没有立刻作出决定,而就在这一个迟疑之间,事情有了变化,我不必再去找
铁大将军了。
后来,若于时日之后,我有和铁蛋相叙的机会,那时,这个故事的一切,都已真相
大白,我和他谈起秋英的来历,方知道当时就算去找他,也没有用,因为他也不知秋英
的来历。
她是铁蛋在一次世界巡迥的行程中,在川藏边界,在路边发现的一个弃婴,引起铁
大将军注意,而把她收留下来的原因是,当时天气极寒冷,而女婴得以生存,是由于有
许多不同种类的鸟,伏在她的身上,为她保暖。
铁蛋当时想的是:这女婴若不是大有来历,怎会得到这样的呵护?
铁蛋也只是肯定这女婴“大有来历”,至于究竟是甚么来历,他自然说不上来,所
以,当时我幸好没去,因为去了也是白去。
却说当时的变化是,黄蝉突然“咦”地一声:“神鹰有发现了!”
她边说,边取出了一只扁平的盒子来,那盒子只有普通烟盒大,她将之打开,抽出
一幅萤光幕来。我知道现代的科技,已经可以使许多功能,集中在一具小小的仪器上,
所以忙问:“发现了甚么?”
黄蝉神色讶异,只自然而然,抬头向上望了一下  身在屋内,她自然无法看到天
空,而红绫却已一下子欢呼了起来:“神鹰回来了!”
黄蝉当然是在仪器上看出鹰回来了,才神色讶异的。而红绫的感觉,竟然比仪器更
灵敏,这才真有点不可思议。红绫一面叫,一面扑向窗口,打开窗子,一阵风卷进,那
鹰已飞了进来。
我向那鹰看去,看到黄蝉的讯号仪仍然在鹰脚上,而在鹰爪上,另有一样东西握著
,那是一只小小的圆筒。
鹰在红绫的肩头上站定,便举爪向红绫,红绫先把那讯号仪取了下来,还给了黄蝉
,才取下了那小圆筒,看了一看,旋转著打开,取出了一小卷很薄的纸来。
红绫先不把纸卷打开,向我望来,我道:“上面可能有秋英的讯息,打开来看看。

红绫展开了纸卷,压平在桌上,我们一起看去,在那薄如蝉翼的纸上,划著线条十
分简单,但是生动无比的好几幅图形,那些图形,被简单的线条勾勒得十分清楚明瞭,
一看就明白是甚么意思。
第一幅,是秋英和黄蝉拥在一起  两人眉目如画,一看就知道谁是谁。第二幅,
秋英被一个蒙面人拉著手离去,一手还在向黄蝉挥动,表示依依不舍。
第三幅,秋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神情严肃,一时之间,不容易明白是表达甚么

白素道:“她是说,在世上她有极重要的事要做,而且非做不可。”
第四幅,她向作状退过来的黄蝉挥手,接著,她和蒙面人的身形已去到极远极小了

黄蝉神情苦恼:“这算甚么?她表示就此离我而去,叫我再也不必去找她?”
红绫道:“正是如此。”
更妙的是,在红绫说这四字的同时,那鹰一声长鸣,竟像在回答黄蝉的问题一般。
刹那之间,只见黄蝉呆若木鸡,虽然难以猜测她在发呆之中,究竟在想些甚么,但
是从她怔呆的神情之中,也可以看出她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才好。
我和白素在这时,连连向红绫做手势,示意她不必急于想帮助黄蝉。
可是过不了多久,红绫还是忍不住道:“看来秋英很好,她要走她自己的路,黄姐
姐何必悲苦?”
黄蝉这才像是一口气回了过来一样,惨笑道:“我不是为她悲苦,是为我自己!”
红绫扬起浓眉,表示疑问,黄蝉道:“她这样不明不白离去,叫我如何向组织交代
?”
我正怕红绫不懂得黄蝉口中的“组织”是甚么,白素已轻轻碰了我一下,而红绫一
点也没有不明白的意思  我知道了,刚才白素把红绫带上楼去,一定已把黄蝉的身分
处境,向红绫说了。这是一连串相当复杂的问题,红绫看来已弄明白了,这可真不简单

红绫道:“照实说就是。”
黄蝉苦笑:“谁会相信?”
红绫道:“若是连你也不相信,这个组织,不要也罢,离开就是。”
黄蝉震动了一下,喃喃地道:“组织可以不相信你,可是你一定要相信组织!”
这本是他们的“信条”,多少元帅将军,被组织折磨到死,也还抱著这样的信念,
这种甚至脱出了人情的范围,可以归入狗性的所谓“信念”,最令人恶心。
我立刻冷笑道:“对,即使组织把你腰斩凌迟,你也要对组织有信心  有朝一日
,组织会为你‘平反’的!”
黄蝉的俏脸煞白,我又道:“你看看秋英,说走就走,何尝曾把组织放在眼里,我
不信组织能奈何得了她!”
黄蝉走开几步,倒向一张安乐椅,把头埋在双臂之中,身子在不住微颤。
红绫向她走过去,双手按在她的肩上,她的双手大而有力,黄蝉慢慢地抬起头来,
向我们三人望了一遍:“本来我来求助,谁知道事情越弄越糟  我不会再打扰你们,
我告辞了。”
我以为她想把失去秋英的责任,推到红绫的身上,硬要我们负责。如果是这样,那
几近讹诈,当然会使我反感。可是她却并没有这样,反倒打了退堂鼓!
虽然我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罢休,因为事情和整个喇嘛教的兴衰有关,和二活佛的
宝座有关,牵涉到的范围太广,有关的利益,更是大得可以发动一场大战,绝不会就此
算数。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黄蝉自己愿意“暂停”,我们当然没有理由一定要继续
,自然除了静以待变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我很衷心地道:“黄姑娘,若是你有决心脱离组织,不是没有成功的希望,我会尽
力帮助你。”
黄蝉的回答,虽然令我失望,但是却令我恨欣赏她的坦诚。
她不说“考虑考虑”之类的敷衍话,而是斩钉断铁地道:“不,我不会脱离组识,
我是组织的一分子,荣华富贵,或是腰斩凌迟,都和组织结合在一起  每个人有每个
人不同的人生之路,我的人生路,我自己有主意。”
我吸了一口气:“好极。希望我们以后不必再相见,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你的阳
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请吧。”
黄蝉却嫣然一笑,动人之至:“不,以后,还肯定要来麻烦三位的!”
她说著,向红绫肩上的鹰,挥了挥手,那鹰也挥翼致意,黄蝉就这样走了。
黄蝉就这样离去,颇令我和白素讶异,红绫则自顾自上了楼。白素忽然问:“你猜
她留下了多少东西?”
我略想了一想,白素所指“留下了东西”,指的当然是黄蝉留下来,可以探测到我
们行动的一些微型仪器,包括了窃听器,甚至是小型的摄影机等等。
我的答案是:“一定有,要不要再请戈壁沙漠来检查一下。”
白素却缓缓摇了摇头,我道:“我对他们两人很有信心,他们可以查得出来。”
白素却道:“黄蝉也知道你会请他们来查,所以她要就是没留下甚么,要就是她用
的方法,戈壁沙漠无法查得出来。”
我感到很是厌恶:“我不喜欢我们的一行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白素道:“也未必是我们所有的行动,对方都能知道,我猜想,她用的,一定是一
个很巧妙的方法,能探知她最想知道的部分,而不是全面的监视  她知道若是进行全
面监视,结果一定弄巧反拙。”
我叹了一声:“你越说越玄了,我无法了解!”
白素忽然哼了几句小调,道:“咱们就‘骑驴看唱本’吧!”
那是一句北方的“歇后语”,意思是“走著瞧”。
我闷哼一声:“反正我们不提,她偷听本事再强,也就白废。”
白素笑著,向楼上指了一指,她的意思我明白,她是说,要我们两个以行动来反监
视容易,但要胸无城府,率性行事的红绫,也处处提防,就比较难了。
我刚想表示同意,却已听得楼上传来了红绫的一下怪叫声,随著那下怪叫声,她又
在叫:“爸,妈,你们快来看,快来看!”
从她的怪叫声中,可以知道,一定是发生了意外,不过倒也可以肯定,那意外不会
是甚么凶险的事,只是令她惊奇。
她的叫声极大,几乎整个屋子都为之震撼,连耳朵极不灵光的老蔡,也被惊动了,
不过,等到老蔡惊惶地奔出来时,我和白素早已到了楼上,掠进了红绫的房间。
一进红绫的房间,我就一呆,白素忙道:“孩子别去碰它!”
房间中的情形是,红绫手中,拿著一条毯子,那毯子,当然是用来在睡觉的时候,
盖在身上保暖的,可是红绫从来不用。
她不用,老蔡照样替她准备著,放在她的那张绳床之上  自从回家之后,她一直
睡在绳床之上。所以,她若是要上床,先得把毯子拿开。
当时的情形自然是:当她一掀开了毯子,就看到绳床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相当大,约有一般小提琴盒般大小的扁长方形的盒子。所以她才发出怪叫
声的。
白素叫“不要去碰它”,就是叫她别去碰那盒子,因为白素不知道那盒子是甚么东
西。
可是我一看到这只盒子,就只感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我认识那只盒子!
就是那只盒子!当年小年夜,大雪纷飞时,七叔冒著雪,将它负在肩上,一阵风也
似卷进祖屋的大堂来。就是那只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有三样古怪奇特的东西,一只铜
铃、一只手掌和一簇花。
那三样东西,是喇嘛教的圣物,二活佛的转世,是不是能得到百万教众的确认,就
要靠转世灵童是不是能破解隐藏在这三种法物之中的暗号而定。
这只盒子,在守卫森严之极的保险库中被盗走,盗宝人有可能就是多年来音讯全无
的七叔,这位七叔,不但当年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更是神秘莫测,他如果
能够出现,那真是太好了。
那盒子,如果是他盗走的,那么,当然也是他放在红绫床上的了!
一时之间,我百感交集,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白素和红绫一回头,看到
了我这样子,白素立即就明白了。
她“哦”地一声:“就是它?”
我一面点头,一面已叫了起来:“七叔、七叔!你在那里?七叔!”
那叫唤声,就像我少年时,他会突然出现,我一见到他,必然跟在他的身后,不断
叫著他一样,而他也必然会伸出大手来握我,不论是甚么时候,他的手都极其温暖,使
人感到安全可靠。
这时,我叫了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声音不免就有点硬咽。
我一步一步,走向绳床,伸出手去,按在那盒子之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红绫忽然道:“爸,这盒子,是鹰儿带回来的!”
我陡然一呆,本来我一见那盒子,神驰物外,思想已回到了多年之前第一次见到那
盒子的时候,正沉缅在往事之中,红绫的那句话,才把我拉了回来。
我怔呆之间,已听得白素在问:“甚么?”
红绫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我向她看去,才见到那鹰正站在她的肩头,和她在
“交头接耳”,而且,各自发出一连串唧唧啾啾的声音。
我也把红绫的话重复了一遍,红绫肯定地道:“是,是它带回来的。”
红绫的房间,为了方便鹰儿的出入,窗户阔开,如此说来,那鹰在回来时,先把盒
子带进房间来,放在绳床上,这才又飞出去,啄了讯号仪,当作甚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
样地回来!
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要瞒过黄蝉!
而这一连串行为,这么复杂,那鹰竟能完成,那真不愧为神鹰了!
我和白素,一时之间,都不免有疑惑之色,红绫自顾自和鹰儿交谈(他们自然是在
交谈),过了一会,红绫才拍了拍鹰儿的头,表示赞许。
她抬起头来:“鹰儿说,在山顶上,它发现了秋英和那蒙面人,那蒙面人伸手召它
下去,把那盒子交给他,要它带回来,并且要它把盒子带回来的时候,别让黄姐姐知道
,它都做到了!”
红绫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态语气,都大大因为那鹰的能干而自豪,而若不是那盒子
确然在绳床之上,我根本不易相信那是事实,那鹰竟如此通灵,真是罕见的神鹰,我和
白素,不由自主地鼓掌,那鹰略侧著头,对我们的赞扬,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
我感到有趣,正想走向前去,学红绫那样,去轻拍它的头,表示赞扬,可是忽然发
现那鹰斜睨著窗外,神情有点异样。
我循它的目光看去,也不禁一怔,只见有一只鸟儿,正以极古怪的姿势,停在窗外
  那鹰是凭著双翅不断地煽动,才停在半空之中的。一般来说,只有身体极小的蜂鸟
,才有这种半空停顿的能力。而那只鸟,显然不是甚么蜂鸟。
因为它比蜂鸟大得多,双翅横展,约有一公尺左右,这时,由于它双翅正在飞快地
扑动,竟似闪动著两团黑雾,似真似幻。
而它的身子,却相当小,和双翼之巨大,不成比例  这样体型的鸟儿,最擅长途
飞行,越洋过海,穿越大洲的,都是这样的鸟儿。
而那鸟全身羽毛,是一种泛著金属光彩的铁青色,尖喙如钩,更奇的是一双眼睛,
有一个白得耀眼的眼圈,双目闪闪生光,极其有神。
这鸟,一看便知道属于鹞隼一属,是少有的猛禽。
这时,白素和红绫也发现了那鸟,红绫首先叫:“这鸟好有趣,可以和鹰儿作伴!

白素沉声道:“这鸟叫做‘海冬青’,断无理由,在此地出现!”
白素的话,令我陡然想起了这种叫“海冬青”的小型猎隼种种大有来历之处。
这种凶残无比,又狠又机灵的猎集,生活在极寒北地,西伯利亚一带,满州人当年
兴起的地方,也有它们的踪迹,不但稀少,而且极难驯养,所以一只受过训练的海冬青
,价值之高,难以想像。听说清始祖努尔哈赤,就曾以一旗的兵力,再加上十二颗大东
珠,才换了一对,那对海冬青,跟著他南征北讨,完成了统一满州族的大业。所以当时
曾非议他以一旗兵力,换了两只鸟儿的人,也不得不佩服他,改口说他事实上,是以一
旗兵力,换了八旗雄兵,开创了三百余年的帝皇基业。
这种稀世纯种的海冬青,其珍贵之处,可想而知。后来,有人取巧,把海冬青与寻
常的猎鹰交配,以繁殖后代,就容易训练得多,也冒称“海冬青”之名,居然也是上好
的猎鹰。
但若和纯种海冬青相比较,自然一天一地。相传努尔哈赤当年所得的那一对,一雌
一雄,在两军对阵,主帅领兵冲锋陷阵之际,就凌空下击,专取敌军主将的眼珠,立下
不少战功,勇狠无比,哪是一般冒称海冬青的杂种,可比拟于万一!
我虽然也未曾见过真正的海冬青,但是见那鸟凌空停伫,神威非凡,再加白素一叫
,自然知道那不是凡鸟,一时之间,也童心大发,叫道:“别慌忙,把它引进屋子  

我想把它引进屋子来,捉住了再说,谁知一句话未曾说完,只觉劲风骤生,那鹰儿
已流星一般,向窗外飞去,直扑窗外的海冬青。
鹰儿去势,又快又猛恶,而且姿势奇特,双爪齐张,想将对方凌空抓住,一上来就
是凌厉之极的攻势。
十一、眼泪的功用
见这等情形,我和红绫都想出声阻止,唯恐在如此猛烈的攻击之下,一举伤害了那
海冬青。
谁知道鹰儿的动作快,海冬青的动作也绝不慢,也没见它有甚么动作,身子陡地升
高,而且时间扣得极准,鹰儿才一扑到,它便升高,鹰儿就扑了一个空,被它占了先机
。而它也立即反攻,当头啄下,啄向鹰儿的头顶。
这一下,我们又为鹰儿担心,只见鹰儿身子一侧,可是仍未能避得开,还是在背后
,捱了一下,几根翎毛,随之飘落。
红绫看得大是心痛,怪叫了一声,只见鹰儿被海冬青啄中之后,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一样,身子向下沉去,海冬青却并不追,只是身子停在半空,向下看去。
也就在此际,只见身子正在下沉的鹰儿,陡然一声怪叫,凌空翻飞,电也似的,射
向海冬青。
那海冬青幸而未曾追下去,不然,必定迎头相碰,此际鹰儿电射而至,它也发出一
声怪叫,双翅一束,冲天飞去,鹰儿随后便追,双方去势都快绝,转眼之间,成为两个
小黑点,没入青冥不见。
这一切过程虽短,但看得我们,如痴如醉。这一鹰一隼,就宛若两大武学高手过招
,斗智斗力,一击不中,立刻远扬,迅若电光石火,看得人心旷神怡。
红绫的想法,和我们略有不同,她道:“他们到天上去比拚了!”
我怔了一怔:“鹰集虽非同类,但也不是天敌,不致于会拚个你死我活。”
红绫眉心打结:“我不知道,只是鹰儿在扑出去的时候,叫了一下。”
白素心细,便问:“它叫了甚么?”
红绫迟疑了一下,想是那“鹰语”很难繙译,她道:“鹰儿说,窗外那……不是好
东西,它要把它生擒活捉。”
我和白素不禁一呆  我们当然不是不相信红绫的话,只是事情太奇怪了。
生活在极北之地的猛禽海冬青,居然会在亚热带出现,那已经够突兀的了,那只有
一个可能,有人带它来的。
而鹰儿又说它“不是好东西”,那又是甚么意思?鹰儿虽然勇猛,但是海冬青也不
是好对付的,我们又怕鹰儿会吃亏,又不知道海冬青的主人是谁。
在这一点上,红绫比我们有信心,她道:“鹰儿说要把那鸟儿生擒活捉,它一定能
做得到。”
白素吸了一口气:“先看看那盒子。”
刚才,被那突然出现的海冬青一打岔,甚至没有时间把那盒子打开来,看看那三件
法物是不是在。
白素一说,红绫便抢前一步,取下那只盒子来。那盒子的盖上,颇有几个机关,红
绫不耐烦一一解开,大手一拍,就想把盒子拍碎。
我忙叫道:“不可!”
我一面叫,一面自她的手中,抢过了盒子来,打开,在打开的时候,我还在道:“
盒中的三样东西,奇特无比,是我见过的最怪异的物件。”
正说著,盒子打开,红绫首先“哈”地一声  盒子是空的!
说是空的也不对,因为盒中有一张摺得很巧妙的纸条。一看到那种摺纸法,我心中
又是一热。那种把纸张先摺成条形,再摺成“北斗”形状的摺法,叫做“七巧方胜”,
正是家乡中人,传递书信时所用的方法!
我一伸手,取过纸来,只用一只指头一搓,就把纸条搓了开来。白素“啊”的一声
:“莫非真是故人有音讯?”
我打开纸一看,只见上面画著一行雁子,一共是七只。
刹时之间,我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两眶热泪打滚,就要涌出。
七叔,真的是七叔!
那七只排成一排,斜飞的飞雁,正是七叔的标志,我是自小看熟了的。如今又重现
眼前,那么多年不通音讯的亲人,忽然有了下落,多少年前的事,一起涌上心头,甚么
叫“百感交集”,这才算是知道了。
白素靠了过来,她握住了我的手,低声道:“七叔?”
我点了点头,泪水已经忍不住了  人悲伤的时候会流泪,极高兴的时候会流泪,
还有就是很激动的时候,也会流泪。
白素再道:“七叔他没有说甚么?”
那纸上,只有七叔的标记,可是一个字也没有,白素这一问,使我感到,那么多年
,不通音讯,而七叔竟然一个字也不写给我,未免太狠心了些,心中再感到一股委曲,
泪水就再也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都洒在手中的那张纸上。
我这时淌泪,是自然而然的事,而再也想不到的是,泪水落到了纸上,沾湿了纸,
顷刻之间,纸上就现出了一行字迹来。
那一行字只有八个,铁划银钩,正是七叔的笔迹,写的是:“速来刚渡,林中相会
。”
我又是一阵全身发热,转过头去,泪眼模糊,想对白素说话,但是竟说不出声来。
白素拍著我的手臂,道:“看清楚,字快没了!”
我呆了一呆,再去看那纸时,纸上的八个字,正在迅速消退,转眼之间,便不见了

我张口,待将那八个字,默念一遍,但白素一伸手,就遮住了我的口,摇了摇头,
我也立时会意  七叔采用了如此隐秘的联络方法,自然是怕隔墙有耳之故,我立时点
了点头。
白素拉著我,一起出了屋子,这才一面走一面道:“你快去刚渡和七叔相会。”
我才一知道七叔的消息,恨不得立时飞了去,但一冷静下来,就知道事情必然和二
活佛有关,我万万不能被人跟踪,这事草率不得。
所以我道:“我会尽快走。”
白素取出手绢来,在我眼角抹拭著:“真有趣,七叔算准了你会落泪,要不然,他
的讯息,你就收不到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自小被他看著长大,他当然了解我的性情。”
后来,我把那张纸,拿给戈壁沙漠看,两人在经过了研究之后,叹服之至。他们说
:“那隐形墨水,是特殊的配方。除了人类的眼泪之外,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使它显
形。而人类的泪水,化学成分极之复杂,根本没有法子在实验室中合成,所以  ”
他们不说下去,我也明白。所以,若不是我当时由于心情激动,自然而然涌出了眼
泪,落到了那纸上的话,那我就得不到七叔传给我的讯息了  这种传递讯息的方法,
普天之下,也真只有七叔这样的妙人,才能使得出来!
白素抬头向天,神情悠然向往:“我虽然没有见过他,可是想想他的行事,也够令
人佩服的了,他盗走了法物,拐走了秋英,摆明了不畏强权,定要实现当年老喇嘛对他
的付托,简直不像是一个现代人!”
我则另有感叹:“只是不知道他当年离开家乡之后,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也不知
道何以他竟会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害!”
黄蝉曾说,根据X光的分析,那盗宝人的头部骨骼,竟没有一块是未曾变形的,由
此可知他所受过的创伤是如何之甚。
他是在甚么样的情况之下,受了这种创伤的,当然难以想像。但只要一想起来,也
就足以令人遍体生寒的了。
白素又道:“你的行踪,要如何瞒过黄蝉,倒是一个大难题。”
我在想的,也正是这个问题,我道:“要瞒过她一个人,倒还不难  你能绊得住
她,难的是,天知道她究竟动员了多少人力物力在监视我们!”
白素一时之间,也想不出适当的方法来  虽然我有一千多种方法,可以摆脱监视
或跟踪  可是用来对付黄蝉和她所代表的强权势力,似乎部没有百分之百安全的把握

而事情和转世二活佛有关,又万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不然,转世的二活佛,
必然会在这世上消失,又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行转世了!
在外面踱了好一会,都没有万全之法,白素道:“七叔虽说‘速来’,但是安全第
一,你不能贸然上路。”
我心急如焚,但是也不能说白素是过度小心,应该照她所说去做。
正在此际,忽然听得头顶之上,传来了一下鹰儿长鸣之声,抬头看去,只见一大一
小,两只猛禽,正在空中,如流星飞渡,向我家的方向,疾飞过去。
相隔虽远,但也可以看出,在前面的那只,体型较小,正是那头海冬青。而在后面
的那只,相隔只有三公尺,和前面的海冬青,飞得极近的,却是我们的鹰儿。
虽然是两只鸟儿在天空上疾飞,可是看起来,很是异样,白素首先“咦”地一声:
“看,我们的鹰儿,真的把那海冬青抓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天空上虽然不是一只鸟抓住另一只鸟,但是那一前一后的飞翔情
形,却一看就叫人联想到了一架飞机,正在逼隔另一架飞机。而且,显然是我们的鹰儿
占了上风。
我忙道:“快回去看!”
我和白素一起行动,何等快速,但是再快,也快不过鸟儿的飞翔。一进屋,就见到
客厅之中的情景。只见红绫喜得张大了口在跳,海冬青在满堂飞舞,但是它飞到哪里,
鹰儿就追到哪里,看来像是要逼海冬青停下来,但海冬青一时之间,还不肯就范。
那海冬青飞得虽快,但羽毛凌乱,颇掉了些翎毛,那鹰儿也有一两处掉了羽毛的,
看来两头猛禽,曾经有过一番恶斗。
这时,鹰儿已将海冬青逼到了一角,连扑了三下,势子猛恶之至,但却是虚扑,不
过这一番声势,也足以令对方慑服,那海冬青停了下来,缩成一团,可是羽毛仍不住耸
动,有点意气难平。
红绫一声欢啸,靠了过去,先伸手在向她肩头停下的鹰儿,头上轻拍了一下。然后
,伸手去抚摸海冬青的头部。
我和白素一见,齐声低喝:“小心!”
那海冬青的头部甚小,双眼有神,尖啄如钢,力大无穷,若是一啄被它啄中了手背
,怕不将手心啄穿。
红绫笑道:“不怕,它服了!”
说著,她的手已摸上了海冬青的头,那海冬青的头上,有一簇七根翎毛,根根泛著
金属光彩,有十公分长短,竖在头上,犹如铁盔,看来威武无比。
而这时,红绫手才碰上去,那七根翎起,一起偃伏了下来,那么凶猛,桀傲不驯的
猛禽,竟变得看来十分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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