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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魂怪物

倪匡(当代)
必读网(http://www.beduu.com)整理
移 魂 怪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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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
这个故事和《未来身份》有极其密切的关系,如果没有看过《未来身份》,无法明
白这个故事在说些什么,不必企图想在不了解《未来身份》的情形下看懂这个故事。
特此声明。
这个故事《移魂怪物》和《未来身份》的关系,不只是上集和下集,而是正面和反
面。
在记述完了两个故事之后,发现了很奇妙的地方,正面部分可以单独存在,反面部
分却不能。可是正面部分全是表面现象,不是事实,反面部分反而全是事实真相。
是不是表面现象比事实真相更容易为人所接受,还是人宁愿喜欢选择接受表面现象

我没有答案  似乎也不必深究答案。
倪匡
一九九八、三、十四
太平洋圣婴现象,连续降雨数十天之后的一个好晴天。
自序
这个故事设想了外星人的思想组移居到了地球人身体之中,混充地球人在地球上活
动。由于同时假设外星人对地球没有恶意,所以情形并不恐怖,反而相当有趣。
这个故事还提出了地球人的身体,由于有各种各样官能上的快感,所以控制了地球
人的思想行为。如果地球人的思想行为是罪恶的话,那么罪恶的根源就是身体。
这种说法,当然不是我的创造,远在春秋时代,李耳先生(老子)就已经说过:“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外星人本来“无身”(地球人的身体),所以“无患”。而在移居之后,有了地球
人的身体,所以就“有大患”了。
老子后来“西出函关化为胡”,一直以为他是入了外国籍,现在想想,他早已经对
身体的“患”有如此深刻的认识,他变成了外星人,彻底改变了原来的生命形式的可能
性更大!
胡思乱想,偶有所得,乐何如之。
倪匡
一九九八、三、二四
种了六年的紫藤,今年繁花怒放,赏心悦目,无与伦比。
一、独立调查员
这个故事题为《移魂怪物》,听起来很骇人听闻,本来不想用它,可是想来想去,
还是它贴切,所以还是用了。至于为什么用“移魂怪物”才好,看了整个故事,自然便
知端的。
“移魂”是一个现成的名词,最常出现在武侠小说之中  最早可能出现于金庸小
说,在《九阴真经》中就有这门功夫,据解释是“类似现代催眠术”,是一个人的思想
控制另一个人思想的一种状况。
这种状况当然是幻想小说的好题材,好在把人的“思想”实在化,可以作无穷无尽
的想像。
不过这个故事,其实和催眠术无关,著重的是“移魂”,“怪物”云云,只不过是
使得这题目看起来比较吸引而已!
这是作故事的人少不免的手法,我也未能免俗,请大家见谅。
却说上一个《未来身份》的故事,最后说到万良生和何艳容这一对,又重新开始谈
恋爱,而何艳容在经过勒曼医院的改造之后,和以前完全不同,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而且以后也不会变成超级胖人,自然是喜剧收场。
这是勒曼医院创造的又一个奇迹。
自从二十多年前,我开始记述勒曼医院的存在和他们的工作以来,在这四分之一世
纪中,地球人的科学和观念也有一定程度的进步,在无性繁殖、复制生命这一方面,取
得了成就,而且在复制其他生物成功之后,复制人类也被提到了日程上来  变成了确
实的事情,而不只是幻想小说中的情节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像在勒曼医院之中有许多来自宇宙各处星体上高级生物  外
星人  这类事实,也越来越多人可以接受,反映在不少电影和其他形式的作品中。
这一点之所以重要,是在于地球人终于开始认识到本身并不是宇宙中唯一的生物,
而更重要的是开始认识到本身在众多的宇宙生物中,处于非常低的水平,属于低级生物

地球人唯有认识这一点,才能在观念上取得突破,也只有在观念取得突破的情形下
,才会在文明上有进步。
这些自然全是题外话,然而却也不是完全和故事没有关系,因为提到了勒曼医院 
 我很想和他们联络一下,进一步了解何艳容的情形。
因为我始终觉得勒曼医院非但替何艳容换了身体,而且也在她的脑部动了手脚,要
不然何艳容不可能连性情都会彻底改变。
而如果勒曼医院真的有可以改变人的性情的能力,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对地球
人的影响之大,可以说无出其右!
随便举一个例:只要能够使暴戾在人的性情中消失,那将是什么样的一种改变!
即使是随便想一想,也足以令人兴奋莫名!
人类思想上的暴戾反映在行为上,就是以暴力掠夺他人的种种权益(包括生命)。
其中最登峰造极的当然是借著什么主义、什么理想等等名堂建立起来的极权统治(暴力
统治),到了公然宣称统治力量来自“枪杆子”的地步,也就是人类思想暴戾的最高峰
,由此带来无穷无尽的恐怖和反动,阻止了人类的进步,使人类停滞在低级生物的水平
上。
只有使这一点得到改善,地球人才有希望成为宇宙间的高级生物!
想到了这一点,我就觉得非和勒曼医院联络不可  以了解事情的真正情形。
以上所叙述的一切,并不是“闲话”,而是和这个故事有很密切的关系。
这个故事有一个特点,就是和上一个故事《未来身份》的关系十分密切。
这种情形在我以在叙述的故事中屡次出现,然而以在就算完全没有接触过上一个故
事,也可以看明白下一个故事。这次情形却不同:如果不知道《未来身份》的内容,只
怕就不容易明白这个故事究竟说些什么。所以最好先了解《未来身份》的内容,再来看
这个故事。
说这些不是闲话,其实还是闲话。好,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却说一连两天,觉得被人跟踪,是我和白素的共同感觉。
那一天晚上,我和白素先后回家,我感到这两天有人跟踪,已经不只是一种感觉,
而是可以肯定的事实了。虽然由于跟踪者的技巧很高,我还没有把他抓出来,可是我肯
定了被跟踪的事实。
我开门进屋,看到白素的神情,就知道有些事情发生,我们几乎同时开口:“这两
天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红绫从楼上下来,笑道:“有这等事?这岂不是老虎头上拍苍蝇吗?”
我和白素也觉得可笑  被人跟踪绝不是愉快的事情,可是我们真正感到好笑,因
为我们有信心,跟踪者一定以失败告终,跟踪我们的人,是百分之百的蠢人,所以可笑

说了一会,我走进书房,电脑上显示有联络的信息,找出来看,原来是亮声传来的

我和勒曼医院联络,要找亮声,想弄清楚他们究竟在何艳容女士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可是一直没有联络上,勒曼医院方面的回答是:“亮声先生暂时不能和外界接触,一
等到这种情形改变,立刻会和阁下联络。”
我无法设想亮声为什么暂时不能和外界接触  亮声是外星人,其行为和处境都超
乎我的想像能力之外,所以我只好等待。
本来我和勒曼医院的关系很好,可以找亮声以外的其他人,可是我却不想以自己的
好奇心去过分打扰他们的工作。我和亮声的关系不同,已经成为朋友,可以用私人的理
由去麻烦他。
亮声传来的信息是一个号码,一看就知道是电话号码,电话所在处是在北欧。
我立刻拨了这个号码,亮声的笑声传来:“卫斯理,又有什么新发现?”
我笑道:“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我和他一起经历过生物的生命形成改变过程  “上帝”所使用的方法,令亮声这
个外星人也叹为观止,要去深入研究,所以是我应该问他有什么发现才是。
亮声顿了一顿:“暂时还没有进展  理论我们知道,可是在实现上却连第一步都
没有跨出去,有所谓‘知难行易’的说法,其实应该是‘知易行难’才对!”
我提议:“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是联络‘上帝’。”
亮声笑了起来:“正在进行  看来也不容易。”
我不禁神往。虽然很难想像他们如何在整个宇宙之中找寻上帝的具体情形,也可以
粗略地想像许多星体上的高级生物,都动员起来找寻比他们更高级的生物的情形是如何
壮观!
我一面心向往之,一面随便说了一句:“确然是不容易!上帝很可能不在宇宙之中
,而在宇宙之外。”
我真是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对地球人来说,“宇宙之中宇宙之外”并没有什么特
别不同,因为地球人对宇宙可以说一无所知。然而对亮声来说,我的话却使他有不同的
感受,他竟然长叹一声:“如果上帝在宇宙之外,我们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够取
得联络了  我们不知道宇宙之外的情形,一点也不知道!”
他的这种感噢,引起了我的感叹。
他在感叹不知道宇宙之外的情形,我在感叹地球人对自己的身体也有太多的“不知
道”。
亮声问:“所以到目前为止,我无可奉告。”
他以为我是为了想问他有关上帝造人的事情才和他联络的了,我忙道:“不是为了
这个,是另外有事情想了解一下。”
我把有关何艳容的事情,向他说了一遍,然后说出了我的目的:“我想知道在何女
士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亮声一口答应:“我去问一问  各人负责各人的工作,不是特别去查,不会知道
别人工作的详细情形。”
虽然他答应得爽快,可是我却已经可以感到其中的复杂情形。在勒曼医院中工作的
是来自不同星体的外星人,合作真的能做到完全没有隔膜吗?
或许这只是我“以地球人之心度外星人之腹”,所以我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随口
说了一句:“我听医院方面说你在不能和外界联络的情况之下,还以为你已经回家去了
。”
亮声笑道:“当然不是,我是在作  ”
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口,显然是刚才一时口快,说了不应该说的话,所以才有这种
情形出现。
在刹那之间,我和他都感到相当程度的尴尬。
因为我和他之间已经建立了友谊,而在朋友之间,说话就不应该吞吞吐吐,所以一
时之间两个人都不出声。
我对于亮声这种话只说一半的情形相当反感,所以等他解释,他果然先开口:“对
不起,有一些事,在医院守则上,不能对人说,请原谅。”
我哼了一声:“不必道歉  人与人之间行为习惯尚且不同,何况是我与你之间!

我这样回答,可以说很明显地表达了我的不快,亮声又过了一会,才道:“刚才你
要查的事情,一有结果,我就和你联络。”
我和他之间像是忽然生疏了起来,我竟自然而然地道:“谢谢!”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主要是红绫的叫嚷声。
其中好像还夹杂了一些别人的声音,可是却听不清楚  须知道红绫一个人喧哗起
来,就已经惊天动地,别的声音全被盖了过去。红绫在吵闹,当然是有事情发生,所以
我趁机结束和亮声的谈话(反正这次谈话有点话不投机),我说了一句:“楼下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去看看。”
一面说,一面也不等亮声有什么反应,就停止了通话。亮声好像又说了一句什么话
,可是我没有听清楚。
我来到书房门口,还没有下楼,就看到了楼下的情形。
楼下的情形奇特无比  又令人惊骇,又令人感到好笑。只见红绫抓住了一个人的
背部,把这个人提在半空,这个人身材十分矮小,手短腿短,红绫伸直了手臂,这个人
就手脚完全碰不到任何东西,只是在空气中不断划动,看来滑稽之极。
这个人还勉力想转过头来望向红绫,在他头部转动的时候,有几次脸向著我,只是
他脸上很是肮脏,所以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只听得他在喊叫,发出的声音十分难听,宛
如驴鸣。
我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红绫怎么欺侮起小孩子来了,所以还没有下楼就先叫:
“快把人放下来!”
红绫抬头向我望来:“不能放,这小孩滑溜无比,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他,一放手
,他就跑了!”
一听得红绫这样说,我不禁吃了一惊  红绫的身手何等敏捷,她虽然只是轻描淡
写说了一句“这小孩滑溜无比”,可是可想而知这小孩的“滑溜”程度和她相去无几。
以一个小孩而能够有这样的身手,当然不是普通的孩子,必然大有来历,所以我正想再
开口,还是要红绫先把人放下来再说。
而就在这时候,那“孩子”开口叫:“谁是小孩?你才是小孩!你这小孩,还不把
我放下来,小心我打你屁股!”
那“小孩”一开口,红绫哈哈大笑,叫道:“好,你打啊,只要你打得到,只管打
!”
其人身子悬空,手脚全无著落,当然打不到红绫,他一面挣扎,一面不断发出怪叫

从他开口说话,我就知道这人并不是什么“小孩”,而是成年人,只不过身材特别
矮小而已。
这使我更感到事情的不寻常。而且我知道目前这样的情形越快结束越好  一个身
子矮小的人,会认为这样的处境是奇耻大辱,只怕会从此结下深仇大恨。在红绫来说可
能只是感到有趣,想不到可能会有严重的后果。
所以我连连呼喝,要红绫把人放下。同时我也一个翻腾,从楼上飘然而下。那人的
处境虽然尴尬莫名,可是他居然还喝了一声采:“好身手!”
我来到了红绫的身前,还是无法确定这个人的年纪,因为他脸上很肮脏,而且显然
那是涂上去的颜色,用以遮掩本来面目。
红绫这时候也回应我的话,大声道:“这人鬼头鬼脑在我们家外面,不知道想干什
么坏事,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他,不能放!”
红绫一再强调不能放人,由此可知她抓到那人的过程绝不简单,这也可以肯定这个
人不是寻常人,也就更应该把他赶快放下来。可是那人一听得红绫这样说,勉力转过头
来和红绫争辩:“你根本没有看到我做什么,怎么能够先肯定我是想干坏事?”
红绫怔了一怔,一时之间倒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那人脸上居然显出洋洋得意的神
情。
我在这时候,又强烈地向红绫示意要她把人放下来。
红绫点了点头,松开手,那人身子下落,他本来离地不是很高,红绫突然松了手,
看来他非要很狼狈地摔在地上不可。可是就在他身子下落的一霎间,他身子缩成一团,
立刻又弹直,竟然稳稳地站定。动作快绝,以我的眼力,竟然也没有看清楚他究竟是怎
么样才避免了摔倒在地上的。
他站定了身子,狠狠地望著红绫,我忙道:“红绫,你没有弄清楚事情,就对付人
家,快道歉!”
红绫有些不情不愿,侧著头,也瞪著那人,哼了一声:“算我出手快了些,可是不
快也抓不住你,对不起,在你还没有做坏事之前,就出了手!”
红绫这样的道歉,比不道歉还要糟糕,那人转身向我,也哼了一声,粗声粗气道:
“卫斯理教的女儿!”我虽然知道事情不寻常,可是在这样情形下,我却只是感到好笑

当然我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因为从我看到这个人到现在,虽然不超过两分钟,可
是我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这个人身手非凡,而且性子十分好强,好胜性也异乎常人。
要应付这类人,方法十分简单,只要满足他的好胜性就行。所以我向他笑了笑:“
是,这孩子是野人出身,还要请阁下多多指教!”
那人听了,点了点头,果然我的话令他感到十分舒服,他道:“都说卫斯理这个人
不是东西,倒也不尽然。”
我有点啼笑皆非,这家伙竟然绕著弯子骂人,实在有些岂有此理。可是他来得大有
蹊跷,我还是先弄明白他究竟为什么会在我住所附近鬼头鬼脑出现为上。
我假装听不懂他的话,笑著道:“然则阁下光临寒舍,究竟所图何事?”
这人忽然哈哈大笑:“都说卫斯理怎么了不起,看来也不尽然!”
红绫在这时候向我做了一个鬼脸,是在说我把这个人放了下来是自讨苦吃。
我仍然不生气,向他拱了拱手:“请指教。”
那人神情洋洋得意:“我跟踪了你几天,你根本不知道,若不是我一时大意,不知
道这野女娃如此了得,只怕你根本不会发觉!”
我听得他这样说,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
同时,我也感到十分疑惑。
感到吃惊的是,这几天我确然觉得有人在跟踪我  连白素也有这样的感觉。然而
仅仅是感觉而已,没有任何实在的证据,由此可知跟踪者的技巧极端高明,这时候如果
不是这个人自己承认,我还是不能够肯定是不是真有人在跟踪。
而令我疑惑的是,此人神不知鬼不觉跟踪了我好几天,这时候虽然被红绫抓住,可
是如果不是他自己承认,我无论如何不会把自己被跟踪和这样的一个人联系在一起。
不管他为了什么目的而跟踪我,为什么他要自己承认呢?
近几年我考虑问题,倾向于向好的一面去想,例如这时候我就先想到此人跟踪我可
能并不含有恶意,所以他觉得说出来也不要紧,而且说出来之后可以显得他能耐过人。
向好的一力而去想,容易心平气和,不然明知道被人跟踪,就难免生气。
所以我像是不把被跟踪当作一回事,指著他的脸笑道:“阁下打扮成这种样子,不
敢以真面目示人,我一向对鬼鬼祟祟的行动不感兴趣,所以对阁下的跟踪也不以为意。

那人向我现出不屑的神情:“不知道就不知道,何必强充!”
这时候我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人,心中有一种感觉,感到眼前这个矮子,我应该熟悉
。可是看他的脸容,却又未曾见过,使我感到熟悉的,应该是他的身形。
于是我就在记忆中搜寻我认识的矮子。
在我过去的经历中确然认识过不少极有本领的矮个子,我估计眼前此人一定和其中
的一个有关系。
然而一时之间,我也不能确定究竟和哪一个矮子有关系。
那矮子(他的身高我看只有一百四十公分左右,所以一上来我把他当成了小孩子)
很是机灵,冷笑一声:“你在想我是什么人,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在站直了身子之后,个子虽然矮,可是气度却颇为不凡,他并不出声,只是伸
手在口袋中取出一只名片盒子来。
他脸上化装得十分肮脏,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可是一伸手取出来的那只名片盒
子却宝光四射,黄金的盒身上镶了许多钻石、红宝石、绿宝石,我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
名贵的名片盒子。
那矮子打开合盖,取出一张名片,向我递了过来。
虽然这名片盒子看起来很有些古怪,可是向人递名片是一个极其普通的行为,我也
没有在意,就伸手去接。
我伸出手去,就看到在那矮子手中的名片,精光闪亮,分明是精钢所铸,这哪里是
名片,简直是一片刀片!
而且这矮子手指捏名片的手法,会家子眼里一看,就可以看出那是发暗器的手法。
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我肯定他不怀好意。
我既然想到了这一点,当然有了准备,可是表面上我却仍然装著什么也不在意,动
作也没有停止,口中还说道:“阁下的名片何其讲究。”
说这样的一句话大约要两秒钟,而在这两秒钟之间,事情已经由发生而完成了。
先是我话才说了三个字时,矮子突然沉声道:“小心!”
这“小心”二字,和我说的“名片”二字重叠,然后他手指略动,手中的刀片已向
我疾射而出,他并没有抬手,所以刀片是射向我的腹部。
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公尺,在我看出情形不对头的时候,立刻有了准备,
我的左手已经做好了接暗器的一切动作。而幸亏是这样,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是千钧一
发,刀片射到,就在我腹部之前,被早有准备的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捏往。
刀片的来势很强劲,虽然被捏住了,可是在我的两只手指之间又前进了两公分左右
,以致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我的外套!
在那一刹间,我真是又惊又怒。这矮子虽然在发出刀片之前叫了一声“小心”,可
是他发暗器的手法如此之快、如此之劲,要不是我,或者我不是早有准备,就是开膛破
肚的灾祸!
他用这种方法来“掂我的斤量”,可以说是太看得起我,也可以说是不知轻重至于
极点!
当我接住了刀片之后,他喝了声采:“好!”
他这一个“好”字,恰好和我刚才那句话最后两个字重叠,可知一切事情的发生是
如何紧凑。
我把这些事叙述得十分详细,是由于当时还不觉得怎么样,可是事后回想,却感到
惊心动魄之至,可以说是我一生之中十件最惊险的经历之一。
很令我感到自豪,也令得后来那矮子对我佩服不已的是,当时我虽然背上在直冒冷
汗,然而表面上看来我完全若无其事,还用右手手指轻轻在刀片上挥了一下,发出很清
脆的一下声响,不去理会被割破了的衣服,就去看刀片上的字。
后来那矮子对我当时的镇定感到佩服,我告诉他有关白老大的“不哭反笑”功夫,
听得他目瞪口呆,向往不已。
却说当时我看那特殊之极的名片,首先看到的是他的名字,三个隶书是:“廉正风
”。
一看到他姓“廉”,我立刻想到了他和我认识的矮子之中哪一个有关系,当然是那
个法医祖宗廉不负!
廉不负已经可算是一个怪人,眼前这个廉正风看来更怪!
我吸了一口气,再看他名字上面的一行字,那当然应该是他的衔头。可是那衔头却
令人莫测高深,只见印的是“独立调查员”。
“调查员”这个身份容易懂,可是为什么要加上“独立”这两个字?
我仍然不动声色,把名片反过来,在另一面上印著“居无定所”。
这样的名片当然特殊之极,不但可以杀人于顷刻之间,而且也确然可以达到炫耀身
份之目的。
可是我却不知道这“调查员”这种身份有什么可供炫耀之处,看来最主要的还是在
“独立”这两个字上。
我向他望去:“廉先生是调查员,不知道调查些什么事情?”
他挺了挺身子,朗声道:“调查一切我认为值得调查的事情  绝对不受任何力量
的影响,完全由我自己主意决定,所以称为独立调查员。”
红绫在一旁听了笑:“这倒和我爸差不多。”
廉正风摇头:“大不相同,你爸查的都是些不著边际、虚无缥缈、没有实际用途的
事情!”
我和红绫同时问:“然则你查的是什么?”
廉正风傲然回答:“我查的是人间一切不平之事,尤其针对作奸犯科、狡诈欺骗、
巧取豪夺、谋财害命、仗势欺人、凌辱弱小等等卑污行为!”
他一口气说下来,说得顺口之极,显然这是他常说的话。
我还没有反应,红绫已经率先鼓起掌来,大声喝采。
我当然也感到他的这番话,听来正义凛然,可是如果一切全凭他一个人的想法“独
立”判断,却也危险之至,他要是判断有误,被他调查的对象可就倒了霉!
而且我立刻想到:他显然在调查我,又认为我犯了什么事!
二、怀疑
这一点重要之极,因为他刚才顺口念出来的那些罪名,每一件都很严重,为人所不
齿,为法所不容,若是他认为我有这样的行为,实在太岂有此理了。
而看他的神情,却像是正有此意,因为他在这样说的时候,斜睨著我,大有不屑之
态。
我笑了笑:“很好,希望你的调查每次都有结果,可以为人间铲除不平之事。这是
古代大侠的所为,想不到今天还有人会有这样的古道热肠,令亲廉不负老先生一定很以
你为豪了。”
我在称赞他之余,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令得他愕然,瞪大了眼睛望著我,一时之
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
我又问:“他老人家可好?”
廉正风连连点头:“家叔很好。”
这样一问一答之间,不但使我知道廉正风是廉不负的侄子,而且双方之间的关系也
拉近了许多。我顺手把他的特殊名片放入口袋,望著他,等他说话。
我可以知道他是一个绝顶聪明伶俐之人,所以不必多话,他应该知道这时候他该说
些什么。
果然他吸了一口气:“家叔认为你不会做这种事,我不必白费心机,可是我还是认
为有调查的必要。”
他刚才说了一大出罪名,现在又这样说法,分明是认为我犯了其中之一,这实在岂
有此理至于极点,我也不禁沉下脸来,冷笑道:“不知我犯了哪一桩,要劳烦廉大侠来
调查!”
廉正风居然毫不客气,大声道:“到现在为止,我只是怀疑,还没有抓到确实的证
据,所以还不能说你究竟犯了什么事。”
他说得如此一本正经,真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一样,我又好气又好笑:“你怀疑我做
了些什么?”
当我这样问的时候,心念电转,已经假设了许多答案,可是廉正风的回答,当真是
匪夷所思之极,不论我如何设想,都无法想得出来。
廉正风的好处是他说话并不转弯抹角,很是直接,他立刻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怀
疑你与人串通,逃避大笔遗产税,对一般纳税人不公平!”
他说得很缓慢,我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可是我实在不知道他在放什么屁。我忍
无可忍,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放什么屁!能不能放清楚一些?”
廉正风哼了一声:“清楚就清楚,可不是放屁。我怀疑你串通了何艳容,逃避缴纳
万良生的遗产税,约数是四十亿美元!”
他确然是把“屁”放清楚了,可是我却更加瞠目不知所对,被他放得晕头转向。
红绫在这时候反倒比我清醒,她道:“有话坐下来慢慢说,我去拿酒来。”
这时候我才缓过气来,向廉正风做了一个手势,请他坐下。廉正风也不客气,大马
金刀地坐了下来。偏偏他拣了一张比较高的椅子,以致他的双脚碰不到地面,情状颇为
滑稽。可是看他的神情,却大是严肃,很有些包龙图坐公堂的味道。
我望著他,不怒反笑,道:“我还是不明白  十分之不明白,请你再说明白一些
。”
他瞪了我好一会,像是在研究我真的不明白,还是在假装。
这时候红绫取了酒来,她道:“我也不明白,万良生根本没有死,为什么要缴纳遗
产税?”
廉正风瞪了她一眼,在她手中抢过酒来,一仰脸,把酒往脸上倒。此人行为很不寻
常,可是我见闻虽然多,也从来没有见过人喝酒是这样喝法的。
一时之间我和红绫都目瞪口呆,廉正风倒了足有半瓶酒,然后取出手帕,在脸上一
阵乱抹,我们这才知道他是要用酒精来抹去脸上的化装。
等到他露出了本来面目,其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倒也眉清目秀,只是眉宇之间
有一股倔强之气,也正由于此,使人知道他性格强悍,这种人行事锲而不舍,绝不轻言
放弃。
所以我知道他既然找上了我,不把事情弄明白,只怕他会一辈子阴魂不散缠著我。
只是他对我的指责实在太难以想像,所以我还是要先忍住气,让他把事情说明白。
这时候其实我也不是很生气  近年来年纪大了,火气自然大减,若是在我和他一
样年纪的时候,只怕早已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了。现在我的想法是,人家怎样说你,不外
乎两种情形:一种说的是事实,另一种说的不是事实。
如果人家说的是事实,那就无法不让人家说,没有生气的道理。
如果人家说的不是事实,那就根本不关我的事,随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更不必
生气。
抱著这种态度,可以少生很多闲气,生活自然愉快得多。
所以这时候我很诚恳地提出来:“都说卫斯理想像力丰富,可是对于阁下的指责,
我实在难以想像,请从头到尾详细说,我才好替自己辩解。”
廉正风又望了我半晌,才道:“好!如果真如家叔所说你不会干这种事,我向你叩
头赔罪!”
我感到好笑,连连摇手:“那倒不必了。”
廉正风抓著酒瓶,喝了两口,开始说根由。他道:“万良生当年突然失踪,并没有
办理任何财产转移手续。”
我对于万良生的财务情形实在一无所知,所以也不能有任何反应。
廉正风做了一个手势,不让我打断他的话头,他很肯定地道:“我查过万何集团,
万良生占百分之九十九,何艳容只是象徵性的百分之一而已。”
我摊了摊手:“这是他们家的事情,干卿底事?”
我已经很有讽刺的意味在内  实在万何集团股份如何分配,与旁人绝无关系。
廉正风瞪了我一眼:“一直到现在,情形都是如此,所以万良生死亡,就需要缴纳
庞大的遗产税。”
我完全同意他的说法,所以点了点头。
廉正风提高了声音:“万良生失踪了六年零三百六十二天之后,忽然又出现了!”
一听得他这样说,我已经有些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什么了。
果然他接著道:“法律规定,失踪七年,可以作死亡论。可是万良生偏偏在期限的
三天之前‘回来’,他回来之后一切行为,可以不论,主要的是他完全没有解释失踪的
情形,只说‘卫斯理知道’。这种把戏,简直把天下人都当成了白痴!”
(在这里要说明一下的是,这个故事和上一个故事《未来身份》有很密切的关系,
必须了解上一个故事,才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请先看《未来身份》  这种情
形还是首次,请原谅。)
他在进行对我的“控诉”,我再没有火气,也要为自己辩护几句,我先举手、后发
言:“关于万良生失踪,早在好几年前,我已经有过记述。”
廉正风冷笑:“记述在《贝壳》这个故事之中。”
我点了点头,廉正风又道:“万良生变成了一只海螺。”
我道:“正是  事情还有新的发展,是你所不知道的。”
廉正风出现的时候,我还没有把《未来身份》这个故事整理出来,所以我才这样说

廉正风听了,神色疑惑。可是他还是道:“人变成了一只海螺,这种鬼话,我不会
相信。”
我也冷冷地道:“一些人不能相信一些事,是必然的现象,不足为奇,阁下也不必
特别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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