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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阴间来(阴间系列第一集)

_2 倪匡(当代)
各人对于护士的回答,都出乎意料之外。
众人之中,小郭首先发出了一下低呼声,因为他曾受王大同的委托,去调查他新婚
妻子李宣宣来历,结果失败,那是小郭侦探生涯之中罕见的失败,他自然耿耿于怀,所
以这时的反应,很自然比别人敏锐。
而其他人,至少黄堂、陈长青,和那两个律师,也对李宣宣的神秘,有一定程度的
瞭解,所以一时之间,也思绪紊乱,神色凝重。
护士看到各人都不出声,她十分害怕:“我说过,我不一定认得准,只是听来……
有点像!”
三、脑电波不合
黄堂先扬起手来:“放心,你又不是在法庭上作供,没有人会怪你!”
他说了之后,又对各人道:“这件事,调查工作应该以警方为主,希望各位尽量不
要插手。”
他这样说的时候,视线投向小郭和陈长青。
小郭扬著脸,只当听不见,陈长青则闷哼一声:“我受苦主所托,必当尽力!”
各位,自陈长青的口中,竟然说出了“苦主”这一个名词来,也多少可以知道一些
那天下午发生的事件,是多么严重了。
在中国的语言之中,“苦主”是一个专门名词,专指在一个事件之中的受害者(多
数指死难者)的家属亲人而言,不是照字面来解释的。
事件有苦主,自然涉及人命。
是的,涉及的人命有五条之多,死的是三个中学生,一个音乐家,一个政府的低级
官员。
五个死者是为何在同一时间之中发生的呢?当时,他们在市中心的一个小小广场上
,参加一项“青年歌唱比赛”的活动,由负责推广青少年课外活动的政府部门负责推动
,参加者甚多,也有很多旁观者。
三个中学生之中,有一个四年级的女学生,是由她父亲陪著她一起去的,做父亲的
知道女儿在初赛中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之后,就一直十分兴奋,所以想看到女儿在夺魁那
一刻的情形。
他是一个饭店经理,特地请了假去陪女儿,在盘问那护士的时候,他也在其中,一
言不发,只是频频抹泪,他在那个傍晚,没有目睹女儿得到歌唱比赛冠军的喜悦,却经
历了他毕生难忘的恐怖,恐怖之极,所以他一面抹泪,一面身子在剧烈发抖。
他其实可以不必自己来的,另外两个死者的家人,就委派了律师做代表。但是他一
定逢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所以自己来了  若不是他作风如此,他也不会陪女儿去参加
比赛了。
另外的两个中学生,并不是歌唱比赛的参加者,而是来为自己学校的参赛者打气,
做啦啦队的,当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离开不同的学校,嘻嘻哈哈,摔著书包,蹦蹦跳
跳,上车下车来到场地时,谁也料不到不久之后,会发生那样的惨剧。
就算惨剧发生了之后,也没有人知道何以会有这种事,是不是恰好在那一刹间,世
上所有的戾气都聚在那里了?
确然有人这样说:要不是有不同的戾气、恶灵,在那一刹聚在歌唱比赛的场地,绝
不会有那么可怕的灾变发生的。
但是恶灵也好,戾气也好,邪魔也好,为什么非要在那个时候,集中在那个地方,
以致夺走了五条生命呢。就没有人说得上来了。
除了学生以外,死在灾变之中的那位音乐家,年纪稍大,已经接近五十岁,一生没
有得志过,只是习惯地摆弄各种乐器,使它能发出声响而已。
他临死之前的一句话是:“什么声音都有……像是伟大的交响乐……”
说他毕生忠于音乐,自然没错。但是一个人毕生忠于什么,绝不等于他就在那个领
域上可以出人头地  现实经常十分残酷。
当他中午,离开家门,去担任这种非经常性的额外工作时,当然也想不到他会一去
不回,谁都想不到,或许只有冥冥之中,命运之神,早已安排好了,早在不住冷笑,等
待他们安排的变成事实。
那个政府的低级官员是一个相当活跃的青年人,还在上夜校进修。
出事之后的当晚,夜校课室中的那个座位空著,夜校同学平时没什么联系,所以根
本不知道他就是下午那桩轰动全市的惨事中的死者之一。
只有一个平时对他心仪的女同学,有点心不在焉地想:为什么没有来呢,他一直勤
力向学,风雨无阻,是不是有了什么意外?
女同学暗中的关怀,到了第二天,报纸公布了死亡者名单之后,化为悲痛,著实为
他哭了好几场,死者有知,他会为有这样一段根本未曾发展过的感情而高兴!
好了,究竟是什么意外,导致那五个人猝然死亡的呢!
王大同医生在打发走了那一对携子求诊的夫妇之后,据护士说,他手撑著头,神态
极疲倦,好一会不说话,护士也不敢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才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却忘了携带那具行动无线电话。
护士叫了他一声,他站定,护士把电话交给他,他像是不愿意接,可是护士并没有
缩手,王大同终于把电话接了过来  有不少人认为这一点十分重要,并且认为如果不
是那护士多事,可能灾变就不会发生,自然,那只是一种猜测性的结论。
持这种意见的人说:王大同一定是在驾车途中,又接到了恐怖的逼问电话,所以才
出了事的。
在那歌唱比赛场地的北面,有一条斜路。
比赛场是一个广场,即使是广场的边缘,离斜路的尽头也有相当距离。
专家在事后说,就算有一辆重型车,自斜路上失去控制冲下来,而司机又突然不能
应急(假设他已心脏病发),那车子在冲到广场边缘之后,势力减缓,也会被广场外围
的许多矮石墙所阻,至多撞毁石墙罢了。
可是王大同的车子,像是疯了的野牛一样,自斜路上疾冲而下,到了石墙前,不知
是什么原因,他的车子,竟然腾空而起,越过了石墙!
汽车不是飞机,是绝不会无缘无故飞起来的。专家说,车子自斜路上冲下来的时候
,驾驶者一定处于神经极不正常的状态之中,因为根据目击者(有许多)的描述,车速
高达两百公里以上,驾驶人一定是踩足了油门,全速前驶,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如果
路上有什么石块,即使体积很小,使车轮受阻而弹跳一下的话,整辆车子也会向上弹起
来的。
虽然事后,在斜路尽头处,并没有发现甚么石块,但是事发之后,现场一片混乱,
上千人呼喊奔走,就算有小小的石块,也被人踢走了。
何况,除了专家的分析之外,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提出另外的理由来。
汽车在越过了石墙之后,引擎在空中怒吼,足足飞越了超过三十公尺,才正面撞向
歌唱比赛者正在唱歌的所在,首当其冲的,是当时正在全神贯注,想拿冠军的那位中四
女学生。
详细描述这位女学生和其他四位死者死得如何之惨,并没有特别的意义,而且令人
恶心  事实上,在清理现场时,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医务人员和警务人员,也有许多忍
不住目睹的惨状而大吐特吐的。但是完全不提,也说不过去,就是说那首先被车子撞中
的女学生,不知道是车子的哪一部份  专家说是车子前面的保险杠,弹了开来,恰如
一柄利刀,刚好在那少女的颈部划过,把她的头,齐颈割下,带著满腔热血,飞了起来
,竟然又偏不倚,落在她父亲的身前。
她父亲低头一看,惨叫半声,就昏死了过去。
车子落下,仍在冲向前,接下来的四个死者,谁先被撞死,谁后被撞死,全然不可
追究,那个音乐家,这时正在拉小提琴。
拉小提琴的音乐家下半身被撞成稀烂一团,他的身体和小提琴的碎片,混为一体,
再也分不开,结果,是乱七八糟,一起焚烧了的,奇的是他竟然没有立即死亡,还能说
出最后的遗言,这似乎证明了方孝儒被明成祖腰宰之后,还能连写十二个半“篡”字的
记载,是可靠的。
这个一世不得意的音乐家的妻子的弟弟,和陈长青这个怪人有点交情,所以陈长青
理所当然作为“苦主”的代表人。
而事实是,事情发生之后,陈长青主动联络了那位“苦主”,主动要求作代表,反
正苦主一片凄惶,有人自动请缨,当然求之不得。
而陈长青这个人,一向对种种不可解释的事有兴趣,当然也得其所哉  卫斯理曾
这样形容陈长青:他在走路,忽然有一只纸摺的飞机,落在他的身上,他就会以为那是
外星人试图和他联络,不但兴奋,而且会十分认真地去研究那只纸摺飞机!
而闯了这样大祸的王大同,被救援人员从一堆奇形怪状的废铁之中,拉了出来,居
然没有死,只是昏迷不醒。
他一直昏迷,没有醒过来。
所以,何以会有这样的灾变发生,也就无法在他的口中探出究竟,只好在最后和他
接触的人口中,去搜集资料,作间接的分析。
还有一个当时骑脚踏车在斜路上吃力地而上,训练自己体力的脚踏车运动员,在出
事之前,见过王大同。他提供的资料是:“我十分奇怪,因为驾车的司机,并不看路,
而是盯著他身边的座位,而他的身边没有人。”
这运动员注意王大同的原因相当特别:“我是一个汽车迷,那车子一驶下来,我已
经注意了,那是所有车迷的梦中情人。”
这是在出事之前,最后见过王大同的人。
王大同在医院的深切治疗病房中,他的妻子李宣宣每天都长时期陪在身边,不断垂
泪,黄堂也曾问过李宣宣,王大同是不是近来有甚么异状,李宣宣并没有回答。
美人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自然令人同情,所以也没有再问下去。
可是,在得了那护士的供词之后,情形就大不相同,变成必须要向李宣宣取得更多
资料了!
所以,黄堂才警告:警力会处理,外人不需插手。但是陈长青和小郭两人的反应,
却说明他们决不会就此罢手不理!
陈长青更很不客气地指著黄堂:“我完全有权进一步了解真相  如果你有一个亲
人,下半身被车子撞得稀烂,但还会说话,你也会一步都不肯放过那凶手!”
黄堂正色道:“未经法庭判决之前,任何人都还不是凶手!”
陈长青反唇相讥:“那么,该称他为什么?善长仁翁?”
小郭由于事业大为成功,见识广了,财大气粗,简直不把黄堂这个高级警官放在眼
里。他连望也不望黄堂,只是脸向著天,在鼻子里“哼”地一声,一副不屑的神色:“
有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可以担任公职,连公民可以有些什么权利也不知道!”
黄堂软的不成,就来硬的,连声冷笑:“防碍警方执行公务,是犯法的!”
陈长青和小郭两人,理也不理黄堂,各自昂著头,向外走去。
他们盘问那护士的地点,就在王大同的医务所之中,离开的时候,也恰好是傍晚时
分,时间则刚好相隔了一天。昨天,二十四小时之前,王大同应该也是在这个时候离开
医务所,到了大厦的底层停车场,上了车子,驾车离开。
从大厦到出事地点距离来推测,王大同离开停车场之后,十到十二分钟就就出事了

这时,正是下班的时候,医务所的门一打开,可以看到走廊中有很多人,都脚步匆
匆,向升降机走去,赶著离开大厦。
昨天的情形也应该一样。
陈长青和小郭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王大同昨天在离开的时候,竟然没有
人见过他?不然,至少可以知道他在那时的精神状态怎么样。还是黄堂已经掌握了一定
的资料,可是却秘而不宣!”
两人全是一样的心思,所以在门口,自然而然回头向还在医务所中的黄堂望去。
黄堂寒起了脸,和其余的人在说话。而小郭和陈长青两人,由于有了同样的动作,
所以两个人都挤在门口,有了轻微的碰撞。
这两人,在对付黄堂的时候,虽然意见行动一致,可是相互之间,却也不是没有矛
盾。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奇怪,有的,一见如故。有的,不论有什么力量想把他们
扯在一起,也都不会成功。
像陈长青和小郭,就属于后一种,毫无来由,都瞧著对方不顺眼。
小郭和陈长青,在这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们对对方,都已相当熟悉,本
应一通姓名,就十分投契才是,因为他们都是卫斯理的朋友,在卫斯理那里,知道了不
少有关对方的事。
可是不知道是由于阴错阳差,还是由于他们脑电波的频率,全然无法配合,两人在
知道了对方是谁之后,第一个反应,是各自都有“原来是你”的感觉!
在正常的情形下,既然早已知道对方,自然接下来,就应该热烈握手了。
可是结果,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此,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手来  这就错过了只
存在一秒钟的一个机会,有许多事情,错过了这个机会之后,机会就再也不来了。
后来,相当一段时间之后,卫斯理讶于两人的格格不入,陈长青道:“他为什么不
先伸出来,他不伸手,自然我也不伸。看他油头粉面的样子,我就不顺眼,要是我肯和
他握手,也完全是看你的面子,还要我先伸手出去,谈都不要谈,哼!”
先伸手后伸手,是不是那么重要,不拘小节,大而化之的卫斯理,只觉得好笑,可
是陈长青却十分认真。小郭仪容非凡,喜欢修饰,注意衣著,在陈长青这个不修边幅,
崇尚自然的人眼中,也就顺理成章,变成了“油头粉面”。
小郭怎么说呢!小郭说:“这个人,简直神经有问题,看起人来的时候,一点礼貌
也没有,双眼发直,类同僵尸  而且还是一只很脏的僵尸,要是他伸出手来,看在你
的脸上,只好勉强和他握一下,他既然不伸手,那我是得其所哉!”
卫斯理想想,也觉得好笑。因为陈长青的相貌,确然有点稀奇古怪,而且发如蓬草
,他极富有,可是衣服之脏旧,和流浪汉差不多。而且,言行十分夸张  后来,他和
温宝裕成了好朋友,温宝裕什么没学会,就学会了陈长青的夸张。
而且,陈长青渴望遇上外星人,看到每一个陌生人的时候,他都会神秘兮兮地打量
人家,盯著人家看。要是他真的起了疑,他还会冷不妨地捏上你一把,摸你一下,行为
十分怪诞  他就荒唐到认为卫斯理不是地球人,更曾和温宝裕商量过,要偷偷割他的
表皮,拿去作放大六千倍的观察,幸好胆子算是够大的温宝裕,也不敢造次。没敢和他
合谋。
这样子的两个人,就像是来自两个不同的星球一样,难以互容。
其实,若是细心留意一下,谁都可以发现有一些人和自己,截然相反,像是不同星
球上的生物,这种情形,存在已久,不然,人类的历史,也不会就是一部战争史或争论
史了!
却说两人在门口碰撞了一下,陈长青先是一瞪眼,伸手在碰到了小郭的自己肩头上
,用力拍打了一下,口中不清不楚地叽咕:“哼,私家侦探!”
语气和神情,都绝不掩饰不屑。
小郭大怒,可是一时之间,也无法发作,但是回了一句:“神经病!”
两人一起走向升降机口,谁也不肯让谁,在进电梯时,又不免争先恐后,这也罢了
,等到了停车场各上车子之后,在停车场的出口处,再度相遇,那方正合上一句“冤家
路窄”这句话。
陈长青富有,生活的趣味之广,卫斯理认为“世界第一”。他有搜集狂,巨室之中
,专有大厅供他搜集的汽车停泊之用,那天他随随便便驾出来的就是一辆顶级的意大利
手工精制的名车。
而小郭对汽车简直著迷,驾驶技术,也极其高明,多次在国际级的赛车中,名列前
茅,那天,他驾的也是名贵的德国跑车。
可是两架车在停车场的出口相遇,一比之下,小郭的车子自然叫比了下去。小郭的
心中,就有点泄气,所以看都不向陈长青看一眼,自然,视线也避过了陈长青的车子。
陈长青一看自己占了上风,如何肯错过机会,提高了声音,冷言冷语:“什么破铜
烂铁,全向街上塞,难怪有那么多交通意外,哼!”
小郭受了气,无声可出,两车先后出了停车场,本来是陈长青的车子在前,可是小
郭的驾驶技术好,一下子就越过了陈长青。
陈长青大怒,立时加大油门,赶了上去,小郭左摇右摆,不让他超越。
两人竟然为小小的嫌隙,就在闹市之中,斗起车来。一时之间,其他车辆,纷纷躲
避,连行人也都停足不前,引起了道路的大混乱。
不一会,就到了那条斜路上,小郭略慢了一慢,陈长青竟像是不要命一样超越,车
身几乎相擦。小郭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立时赶了上去!
斜路的尽头,就是昨天几乎同样时候,发生惨剧的那个广场了!
四、找卫斯理去
经过了二十四小时,发生惨剧的广场,基本上已经清理好,可是仍然封闭,有警方
的铁马围著,不准人进去,有不少人就站在铁马旁看,指指点点,议论著昨天发生的灾
劫。
在广场中,有工人用急骤喷水的水枪,清洗粗糙的水泥地上的血迹  不但是五个
死者的血,还有几十个伤者的血。
血沁在粗糙的泥地上,十分难以清除,不知道这是不是算作死难者的一种坚持,好
让人知道曾有生命在这里消失!有许多曾经有过生命消失的所在,血迹甚至沁人石头之
中,成为永久性的存在,供后人凭吊。
水枪射在地上,溅起的水花老高,不知道哪一个先发现了有两辆车,发了疯一样冲
了下来,宛若昨日的大祸,又要再来一遍,所以齐声发喊,疾步走逃。
在广场中的工人看到这种情形,只惊得呆了!
那两辆发了疯的车子,就是陈长青和小郭所驾驶的两辆,两车不分前后,并驾前驱
,陈长青在左,小郭在右,这两辆车,用这样的速度从斜路上冲下来 算他们的驾驶术
超流,也只可能有三个结果。
一是在冲到石墙前,及时刹停车子,二是不再争逐,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分道扬
镳,三是像昨天造成惨剧的车子一样,越过石墙,撞向在广场上的工人!
小郭和陈长青两人的驾驶术当真超流,到医院去,驶向右转,那是小郭占了便宜,
因为他在转弯的时候,占了内围。
可是陈长青犯了劲,硬是不肯放弃,小郭向右转,他也向右转,本来是并驾前驱的
两辆车,变成了小郭在前,陈长青在后。
别忘记陈长青的车子,性能较好,他一看到自己落后,猛地一踏油门,发挥了他那
辆车子的加速性能,只听得一下隆然巨响,他的车头,就撞上了小郭的车尾。
那一撞的力量极大,令得两辆车,不但在路上打著旋转,互相又像是游乐场中的“
碰碰车”一样,碰撞了不知多少次,而且,还各自撞到了一些其他物体,例如别的车辆
、交通灯,电灯柱等等。
总之,继那一下巨响之后,是无数下同样的声响,在大都市中的闹市之中,制造了
一场罕见的混乱。
奇怪的是  也真没有天理,那两个混蛋(不久之后卫斯理对他们的称呼)居然一
点伤也没有,而且在离开了车子之后,还准备在街头上演一场拳击赛。
但他们没有这机会  黄堂到了。
黄堂自呜呜叫著的警车中跳下来,大声呼喝,跟著他呼喝的是别的许多警员、警官
,小郭和陈长青两人,也被分隔了开来。
在这样的情形下,小郭和陈长青就算可以把公民权利倒背出来,也没有用了。黄堂
算是对他们客气,只是冷笑三声,著手下把他们带回警局去,并没有替他们加上手铐。
而他自己,则又登上了警车,直赴医院。
黄堂在前赴医院的途中,很是高兴,因为他终于抛开了小郭和陈长青,可以单独向
李宣宜询问,究竟是甚么造成王大同这样可怕的精神困扰  专家指出,王大同在闯祸
的一刹间,神智绝不可能正常,必然处于极度可怕的疯狂状态!
黄堂洋洋自得,他到了医院之后的情形如何,可以放在下一步再说。却说小郭和陈
长青,在警局之中,各自召来了自己的律师,他们倒也不像平常人吵架那样无赖,互相
指责对方的不是。
他们只是一言不发,把一切全交给律师办理。这样,倒节省了不少时间。大约耽搁
了两小时(黄堂在车中,曾致电值日警官:慢慢来!),两人就离开了警局,强拉他们
的律师做司机,把他们送到了医院。
等他们到了医院,黄堂已经离去,王大同的病房外,有警员看守,不准任何人探访
,医院方面也挂出了“谢绝探访”的牌子。
小郭和陈长青两人,这时候同心合力了,他们软硬兼施,陈长青拍胸口,答应了护
士室中的全体女护士,可以带原振侠医生来给她们认识  原医生的俊俏,世界知名,
又岂止是医学界而已。
众护士受不了这样的诱惑,才算是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透露了“王夫人不在病
房,不久之前,一个高级警官来,进了病房约有半小时,就拉长著脸离开,样子很不愉
快。警官离去之后不久,王夫人也走了  王夫人真美丽,美得像  不吃人间烟火。

众护士七嘴八舌地叙说著,对于李宣宣美丽得像“不吃人间烟火”的形容,倒是一
致的。
李宣宣美丽,人所皆知,但用这句话来形容,也令得小郭和陈长青略怔了一怔,但
两人随即明白:王大同出了事,李宣宣骤遭变故,自然脂粉不施,花容憔悴,说不定还
满面泪痕,那就使她看来更加清丽,却嫌脂粉污颜色了。也所以可以赢得众位女护士的
一致佳评  要女性承认女性的美丽,其困难程度,相当于吞宝剑。
护士说李宣宣已经离去,小郭和陈长青都大失所望,令得他们稍堪安慰的是,看来
黄堂也没有在李宣宣那里得到什么资料。
这一方面,小郭就比陈长青占了上风  他有一个侦探社,有许多工作人员,陈长
青只好眼睁地看著他借用了护士室的电话,向他的手下,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
(这个故事发生在多年之前,那时,手提无线电话还只是幻想小说中的物品  世
界进步真快!)
小郭要他的手下,在王大同的住所之外,进行二十四小时的监视。要他手下也对医
院进行二十四小时监视,记录李宣宣的一切行动,等等。
他最后的一个电话,打到一间礼品公司,订购了二十盒高级糖果,二十打鲜花,送
到医院来,由护士长全权分配,人人有份。
当他放下电话的时候,那份气焰,叫陈长青气得脸色发绿。而最难忍受的是,小郭
居然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哼,请原振侠来,人家是什么人物,请得动吗?也不撒泡
尿照照镜子!”
小郭说来虽然含混不清,可是陈长青听来,却是字字入耳,他怒火陡升,提高了声
音:“别说原振侠,连大名鼎鼎的卫斯理,也都请得到!”
小郭像是在舞台上的京剧演员那样,一连打了三个“哈哈”,陈长青又无话可说,
因为小郭识得卫斯理,历史悠久,在卫斯理初识白素的时候,就已经是朋友了,陈长青
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知道自己说了一句蠢话,再多说,只有更遭对方奚落,可是他仍
然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卫斯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众护士做的第二件事,是应两人的要求,进病房去,在推门进去的时候,故意把门
开得很大,而且打开相当久,可以让两人在门外看到病房中的情形。
守病房的警员明知那是两人和护士串通好了的行径,可是也无法阻止。
病房中,只躺著王大同,身上脸上插满了管子,昏迷不醒。李宣宣确然不在。
陈长青和小郭一起进电梯下楼,出医院,在医院门口的时候,两人对望了一眼,一
起叫:“找卫斯理去!”
遇到有什么谜解不开,遇到有甚么怪事,就自然想到找卫斯理去,这是卫斯理所有
朋友的习惯。
这也是为甚么看起来好像世上所有的怪事,都集中在卫斯理一个人身上的原因。
要见卫斯理,还真的不是容易的事。卫斯理的住所,在一条相当静僻的街道的尽头
,是一幢两层高的屋子,不大,可是很精致。
在记述种种怪异的经历之时,卫斯理的住所,曾不止一次出现在记述之中,但是它
的周遭环境如何,从来也未曾有这详细的描述,倒可以趁机来看一下。
那条静僻的街道并不长,呈三十度角向上斜,伸到尽头,是在一个山头上。所以,
屋子的一面 而对的是山脚下的许多建筑物,景观美丽,视野很广。
如果不是有其他的许多屋子和马路,那么,这幢小房子就像是雄踞在山头上的一头
鹰,很有气势。
在斜路尽头处,相当空旷,有几株很大的树,其中有两株是榕树,都有将近一人合
抱粗细。须根垂得极低,附近的孩子常拉住了须根,荡来荡去游戏。
还有两棵大树是石粟,会开细小艳黄的花,等到满树都绽开黄花时,就说明夏天正
式开始了。
环境很幽静,只可惜屋子内外,常有喧闹的人声,破坏了幽静的环境。
像这时,小郭和陈长青,一到了门口,按了铃之后不久,门打开,开门的是老蔡。
小郭和陈长青是常客,一见老蔡,就大声用老蔡的家乡话  扬州话和老蔡打招呼
,表示亲热。不然,老蔡一不高兴,可能把他们拒诸门外。
老蔡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一望而知不知是什么人得罪了他,他也不回应两人,只是
把门开大了些。小郭一挥手,又大声道:“老蔡,谁得罪了你,告诉我,替你出气!”
老蔡闷哼了一声,朝里面呶了呶嘴,小郭料中了,果然有人得罪了他。老蔡的脸色
更难看,还了一句粗话:“辣块妈妈,拿警察来吓我,我是吓大的!”
小郭和陈长青,这时也已看到,厅堂中坐著一个人,神情又愤怒又尴尬,却正是高
级警官黄堂!
看来,“找卫斯理去”,不单是陈长青和小郭两人的主意,连黄堂也打了这个主意

黄堂的样子,表示他进屋子的过程,必然和卫府的管家老蔡,闹得不甚愉快,他得
以进屋,只怕还有点恃势欺人,抛出了警方的帽子,所以令得老蔡悻然。
老蔡让进了两人就问:“要茶?还是要酒?”
看黄堂的面前时,却什么也没有,显然那是老蔡故意的怠慢,难怪黄堂的神情那么
难看,可是既然来到这里,自然是有求于人,又怎敢得罪老蔡?
小郭和陈长青齐声道:“不必张罗,我们自己来!”
老蔡又咕哝著用扬州土话骂:“什么大蒜葱!”一面骂,一面走了进去。
黄堂的狼狈,虽然使小郭和陈长青感到了一阵快意,但是两人也很失望。
因为看这情形,卫斯理一定不在,白素也不在,不然,老蔡会慢客,卫斯理不会。
老蔡的话,证明了这一点,老蔡在走进厨房去之前,并不转身,举起手来,大声道
:“卫哥儿不在,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谁爱等,谁就慢
慢地等!”
老蔡的话,说出了卫斯理的标准行踪  他在的话就在,不在的话,上天入地,根
本没有法子找到他。
小郭和陈长青齐声道:“不妨,我们坐一会就走。”
他们各自自行斟了一杯酒,陈长青向黄堂一扬酒杯:“对不起,听说警务人员工作
时不能喝酒,就不客气了!”
黄堂闷哼了一声,小朝向陈长青一举杯:“喂,神经病,乾一杯!”
陈长青口舌岂肯饶人:“好,油头粉脸,乾一杯!”
自此之后,他们两人,竟然就一直以“神经病”和“油头粉脸”互称,开始时令得
他们两人的共同朋友,感到十分刺耳,但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
他们互相各喝了三五杯酒,黄堂忍不住了,也过去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重重放
下酒杯。
小郭哈哈大笑,问陈长青道:“看来,我们的高级警官心事重重!”
小郭虽然瞧陈长青不顺眼,但是眼前立场一致,所以矛头一致对付黄堂,陈长青很
明白,应声道:“是,看来像是  失恋!”
黄堂怒道:“你们两人少胡扯!”
小郭不理他,又对陈长青道:“来推理一番?大警官在大美人那里,什么资料也没
有得到!”
陈长青作状思索:“不会吧,有那护士的证供,大美人想否认一切,可不容易!”
小郭皱起了眉:“是啊,照说,证据确凿,那打电话威逼王大同的是什么人,她一
定知道!”
陈长青长叹一声:“可惜啊!可惜啊!要是在二百年前,大老爷一声令下,严刑逼
供,大板子打得大美人屁股皮开肉绽,还有不招供的吗?只是现在摆不了官威,也就只
有徒呼奈何了啊!”
陈长青的话,最后一句,是运了戏腔,拖长了来念的,而且还有做手,居然功架十
足。
小郭接了上去:“照啊!这才使大警官走投无路,想起了卫斯理。唉,想当年,齐
天大圣有七十二般变化,通天彻地之能,还不是要去求南海观世音!”
这两人一搭一档说著,黄堂又喝了一杯酒,脸色青白,一言不发。
陈长青又道:“既然未能严刑逼供,大美人又什么都不肯说,那便如何  是好?

他运戏腔运出味道来了,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却不料这一次,小郭还未搭腔,黄
堂就冷笑一声:“你们错了,大美人说了话!”
他们口中的“大美人”,自然是李宣宣。小郭和陈长青,一听得黄堂那样说,不禁
都傻了眼。他们单从黄堂的形态来判断,以为黄堂什么也没有得到。而李宣宣既然说了
话,黄堂一定是大有所获了!
他们也立时想到:黄堂一定是在李宣宣那里,得到了更多的资料,所以才会找来卫
斯理商量的!
一时之间,两人心痒难熬,想知道黄堂得到了什么进一步的资料  因为王大同突
如其来的行为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谜团,而李宣宣提供的资料,必然是解开谜团的重要线
索!
可是两人又拉不下脸来求黄堂  刚才两人还一搭一档,把黄堂冷讽热嘲个够,这
时怎么好意思主动改变态度?
后来,陈长青又在卫斯理面前埋怨小郭:“就是油头粉脸坏了事,要不是有他在,
我感到不好意思,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低声下气,软言相求,求他把得到的线索说出
来,又有什么关系?”
只怕不单是陈长青,小郭也有这样的意思,但两人都不想在对方面前出丑,所以就
形成了僵局。
黄堂也不理会两人,向门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道:“谁知道卫斯理又和什么绿血
紫血的人打交道去了,我不等了,你们慢慢等吧!”
(黄堂这两句话说错了,他当时,自然想不到,卫斯理这时不在家,正在进行的事
,硬是和他们想要解开的谜团,大有关系!)
(一开始就说过了的:许多不相干的事,往往会有无形的联系。)
眼看黄堂就要离去,小郭和陈长青才发了急,齐声叫:“等一等!”
黄堂慢吞吞转过身,冷冷地道:“神经病先生,油头粉脸先生,两位先生有何见教
?”
他从两人刚才互相的称呼之中,得到了灵感,竟然也这样叫两人,小郭和陈长青都
只好点头,陈长青先道:“嗯,是……这样,就算是卫斯理,遇到什么难题,也会来找
我……们商量的!”
他在“我”和“们”字之间,足足停顿了两秒钟,想是心中不甘心,但又考虑到现
在和小郭必需立场一致,所以才有了这种不情不愿的口吻。
黄堂爱理不理:“那又怎么样?”
小郭陪著笑脸:“那就是说,嗯,就算卫斯理不在,有什么问题,拿出来和我们商
量,也是一样的!”
黄堂听了之后,先是发出“哼哼哼”三下冷笑,接著,又仰天发出“哈哈哈”三下
大笑,竟然再没有说一个字,就此扬长而去,将满腔希望的小郭和陈长青乾搁在那里,
恨得两人真想冲上去,在屁股上踢他一脚!
黄堂好不容易找到了两人自己送上门来的机会,出了被两人嘲弄的一口鸟气,可是
他心中并不高兴。
在医院,李宣宣确然说了话,可是对于解开谜团,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黄堂赶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看到的情景,极其动人。他看到李宣宣坐在病床的
旁边,垂著头,怔怔地望著昏迷不理的丈夫。
她满头乌丝,侧向一边,露出雪白的一截后颈,由于她肌肤赛雪,所以颈上的一些
柔发,也看得清楚,更是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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