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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能重来

月孤(当代)
从来不能重来
作者:月孤
第一章 月光落到我眼里
更新时间2011-6-22 17:33:25 字数:10036
 奔跑,奔跑,在我奔跑的时候,我可以感到我的影子随着我跑。
  1.月光落到我眼里
  阳光来了,把我的身影也带了回来。看着我的影子,再次想起了凌子。其实让我想起她的原因不只是影子,还有阳光。阳光的反面是月光,我和她曾经在月光底下走。
  二OO一年五月十七日夜晚,她把一只手交给我,另一只手摇摆着放在空气中。她像月光一样在学校的花园墙上走。“你看吧,我一定要走到头。”她挺快乐地说。“我想可以吧。虽然走到最后都挺不容易的。”我悄然松开她的手。“啊……,你干嘛放开手?”她摇摆着难以保持平衡。我把手给她。“哈,又可以走了,可是刚才为什么放开?”她疑惑地看着我。“我只是想看两个人走是不是比一个人走得更容易一些。”“傻气!当然是两个人更容易走喽。”她似乎明白我的言下之意,但不愿想得更多。她说过喜欢简单的思考、快乐的奔跑。可她忘记了简简单单只适合简单的人。我仰起头,看着走在空气中的她。“你真的这么认为?”月光像衣裳一样披在她的身上,一些月光悄悄地钻进她的短发,她轻轻一甩,月光又滑了出来,有一些落到我的眼里。“当然。”她并不分心看没有月光的我,她的目标是走到最后,所以连她短发上的月光,她也毫无所觉地甩了。结果却落到我的眼里,接着融化、流出。我的双眼悄悄流出月光。
  我喜欢和她在微凉的风与自由的空气中漫无目的地散步。每次晚自习下课,都想和她在风中走一会。在操场上可以看到教学大楼闪亮的灯光。由于中间隔了些距离与黑暗,总感觉教学楼与操场在夜晚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不只是主观上的谬误,也因客观上的事实存在:教学楼那里灯光点点相连与阳光同形存在;操场上荧烛聚集成月在我们身边飞绕。最大的区别并不是这个,而是在操场上我可以看到她的侧面。每次漫无目的地行走,目光所及都是她优美的侧面,身体的弧线以一个无比奇妙的状态存在我的身边。这时我的心怦然复活。一个秀颀的身影和一个瘦长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长、凝固。
  这两个身景一直存在我的脑中,永远也消不掉、磨不去。事实上那时我刚二十岁,她却未满十八。高考之前的某日,她才过十八周岁生日。生日一类的事情对我从来不曾热闹的庆贺过,只觉得该是我向母亲感恩才是。但又限于许多原因,便从未向别人透露过这一心事。大概连最知我的妹妹林也不知。许多事情都在最忙的高三发生,人的心情在那时也是忽涨忽落如潮水般难以控制。
  未和她在一起之前常和好朋友朋瑞、一波探讨关于女孩子的事。那时,我与一波在第一次见她时便声称“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公认她气质列于班中之首。其实早在文科班的暑期军训中,她那微红的短发、白皙的肌肤,俏立的身影,已然像花片一样印于我心。
  许多事情以为已经忘却,然而走过一段路时,它又顺着我的气息追蹑而至。于是时间再从记忆之初时开始。
  公元二OO二年四月二十五日我开始回记。
  2.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
  冷,我感到了,也是我唯一可感到的。也许,再过一会连冷也会离我而去。原因很简单:我要死了。死人的意识是断路的。
  我不知人为什么会死,虽然我正向它迈近,这个问题正如问自己为什么存在一样,答案都是X。那时,我特想笑,现在还记得那种想笑的迫切心情,大概由于以为自己要死了吧。可是死了,还有什么好笑的呢?这个问题那时不明白,现在我仍不明白。虽然我知道自己不怕死,但我还不想死。那又为何笑呢?
  我静静的等待。等待的不是死亡而是有人来救我。死亡有谁愿等?其实都是它在等我们,你走过它,便得随它而去,永远受其束缚。我从不愿让什么东西来束缚我,不管是心灵还是身体。
  我听到了妈妈的哭泣。我很想告诉她,她的儿子不会死的。可是说不出话来,只有一股水流从体内向上游去,直至从我心灵的窗户流出。我的窗户虽然关闭,终究也抵挡不住洪水。我感觉自己像一条快死的鱼被人们摆弄。人们在议论“是先割掉头还是先剖腹”。他们为此争吵不休,我却不知这两种方法带给我的结果有何不同。他们可真有兴致,似乎对动嘴这一项行为颇为喜好,于是噪音污染成为环保人士的一大隐忧。世界已经够闹的了,他们还吵什么?难道不能给世界留一点清静吗?还是我的世界好,静静的如黑漆漆的夜。我努力地缩回自己的世界,远离喧嚣。
  黑漆漆的静中,一条蝌蚪在我面前开始游荡起来。蝌蚪在空气中游泳?他可真不是个乖孩子,学游泳怎么跑到这儿了。他听到了我的心语,游到我的面前睁大眼睛气鼓鼓地道:“为什么不可以?这个世界有什么事是不可以的?又有什么事是可以的?真是笨人!”说完转身用黑色的尾巴抽了我一耳光,惩罚我的笨。蝌蚪的尾巴贴在我的脸上下不来,蝌蚪竟美滋滋地跳着离开。它的身体渐行渐远,却越来越大,黑色的皮扩展到我整个双眼,并迅速向心灵之外奔去。我用手触摸它庞大的臀部,入手即化,手指虚无。脑汁开始变黑和迟钝,黑色无情地侵噬整座神经大厦。我欲关闭系统,开关却失去作用,只开不关。之后一无所知。蝌蚪去哪儿?它为何无限扩展?为何安静就如黑漆漆的死人倒在我身上,而且越来越重?从蝌蚪变到青蛙的家伙露出美滋滋的可恶的笑容。“你这笨人,结果一无所知,毫无所获。”接着跳开。于是问题的答案果真如茶壶里的饺子倒不出来。整座神经大厦被异物控制,开关不起作用,只开不关。
  不久我开始做起梦来,梦见自己被许多绳子缠着、捆着,越挣扎越紧,喉咙的颤抖也引不起空气的震动,行为和声音都像老鼠药一样无效。四周是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我这是在哪里?
  那是公元二OOO年八月二十五日凌晨一点时的仅有记忆。之所以有这一段文字皆因我遭人偷袭,被送进医院抢救。休克状态下,时断时续的记忆仿如轻梦,很难记起。大概是休克时记忆的门很重,关上就很难打开。但那一天的时间仍旧清楚地挂在大脑里,仿佛一台带日历的大钟挂在一所房子里,然而日期和时间从不变换。在这里时间被凝固成像。
  2000年8月25日,时针转到九点半,下课铃嘶哑地响起,补课的高三学生续续陆陆走出教室,或回家或回宿舍。
  走读生大多家住县城里,极少一部分是在校外租房子的。我也是走读生,但非此非彼,当然亦非睡在马路上的乞丐。然而境况与乞丐同,都有行乞之行为,住在亲戚家里。姑姑和姑父都是普通的工人,有一个上小学四年级的男孩再加上个生病的老人,钱这种纸便显得紧张。所以家中盖了不少房子,除自家用的以外全部租给附近的学生住。学校由于负有责任一般不准学生在外租房,复习班的学生却很少管,姑姑家的房子便大多租给二中或西双湖中学的高三复读生。我虽非复读生但因托辞住在姑姑家,学校也不再多管。
  住校生大多是从十几里以外的乡村僻壤考来的学生,因为“唯有读书高”的千古传统作据,也只得过着“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生活。正是夏季,宿舍内最紧张的就是水。早回去可以用自来水冲凉,先上床就寝。回去晚了大多无水可用或用到中途突遭断水,旱情实在糟糕。学校规定熄灯以后水也要断掉,人为的旱情。水资源极为紧张,应了生物生存空间理论的魔咒,几百个学生要为少量的水争抢。我无心与别人争抢水笼头,又不愿在涂了满身香皂时突然无水可用,所以才搬到姑姑家住。姑姑家至少不会断水缺电,同时也没那么多校规校纪。
  我的好友一波、朋瑞仍处于涂了满身香皂而无水可用的境地。我向他们道声“再见”,他们照例骂声“渣子,小心遭人K”,其实他们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一天晚上放学后,我和一波到妈妈开的餐馆看房子,跑上就被四、五个人K了一顿。K我们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是二中的。
  当地中学生中流传着这样几句话“想学习去县中,要打架去二中,找女生到卫校。”
  县中学生基本上是中考时从各个乡、镇中学选上去的学生。或是成绩优异或是父母亲属为县乡里的头脸人物。所以县中的学生尽管来历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傲气。县中录取这些头脸人物的子女可谓双赢,紧跟时代潮流。这类学生收一个学校可以得到一万五左右的收入,同时迎得局长、乡长们的支持,校管理层亦可增加额外的收入。正是“一支箭射三只鸟”。
  二中的学生虽也从全县挑选而来,但终归是县中的残羹冷炙,学生偏科者居多,用老师的话说就是“残疾人”。二中的学生每人都有自己的优异学科,而差的学科也同样与优异学科一样,照存不误。学生们的个性伴随着个人爱好挥霰在二中的校园中。我和一波、朋瑞也适合普遍存在的原理。一波偏在英语;朋瑞偏在文科之史、地、政;我与朋瑞基本情况相同,但英语常考在90分之上,他则在90分之下(英语总分150分),我只好不好意思地向朋瑞说“Sorry”。二中的学生不知收敛个性,于是校园中呈现个性与个性相撞击时惨烈场景,宛若针尖于麦茬之争。不过矛盾来如风,去无踪。打架闯祸的学生除了在学校档案里留下不良记录外,似乎也别无余果。该怎样还怎样。
  至于卫校则是异类,是一所中专院校。男生们再加上他们的脚趾头才能在数字上和女生打成平手。漂亮的未来护士们在此多如烟幻。故不论是学习好的县中学生,还是会打架的二中学生,都是卫校的免费门神,没事总爱在此溜达。天知道,什么时候就撞上了那一半。注,此处学生,特指男生但不排除有同性恋倾向的女生。
  朋瑞说这叫“青春期”,我和一波则想起通宵电影里的名词,把三个字换成了六个字叫“青春期性饥渴”。
  离开教室的学生组成各自的同盟阵线,都在兴奋地交谈着,大约因为明天是最后一天补课。今天的晚自习放学便多少有某种重要意义上的仪式。
  这时在校上课的只有即将升入高三的学生。8月25日,暑假还剩最后一周,别的学生正准备着返校,我们这一群却惦念着回家。与我一路同行的芳子也同样兴奋,她快乐地叫道:“明天下午回家!”“那当然!”我也掩不住喜悦。
  对高三的学生来讲,最放松的就是一个月一次的双休日。我们甫入高三便已感到了这点。“对了,芳子,大眼睛姑娘哪儿去了?”大眼睛姑娘是和我们一路的女同学,眼睛属特大号,水灵灵的。“她和男友疯去了,让我们先走。”“噢,走吧。”我和芳子走出教室信步而行。“不好,大海哥,我的学生证没带!”芳子常这样小马虎,偏偏又马虎得可爱透顶。学生证不带可是个糟事儿。学校为了管理方便给每个学生配了个进出校门的专用学生证。没那玩意儿是进不来,出不去。星期六除外,高三学生的休息时间便在星期六下午。学生证颇讨人厌,挂在脖子上时,我总想起脖子上挂铃铛的小狗。
  “躲在我里面,挡一下”我想1.78m的个子应该可以替她挡严了。“不行。你只能挡一边,另一边怎么办?”芳子急道。芳子一着急特有趣,这时她的短发常会有一撮习惯性地忽然翘起来。我专门为此做了许多实验,结果证明她这也算是一种特异功能。
  “怎么办?”我自语了一声,眼中忽然闪过微红。“凌月儿”我喊了一声。走在前面人流中的凌子转身往我的方向看来,我向她招了招手“请等一下!”我拉着芳子向她跑去。“有事吗?”她疑惑地看着我。
  其实我们共同在一个班级上课已一年了。高二开学时分到文科班便在同一间教室,到此时已过一年。(“此时”非指此时,真正的此时已是二OO二年之五月花开时。)。虽然如此,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交谈过什么。见面或者问声好或者当没看见。原因可能是她身上散出的幽幽清冷之气。
  “帮个忙好吗?”我有些拿不住语言,舌头发木“芳子没带学生证,我们帮她打掩护?”芳子在旁边点了点头。我知道芳子与她的交往不会比我与她的交往多,尽管她们同是女生。
  “好吧。”凌子推着车子先行而去。芳子愣愣地看着我。芳子平时既聪明又活泼,小脑转速超过蚊子翅膀每秒的记忆扇动速度。今天怎么有些木头呆脑的。我拉着她的手赶了上去,让凌子替她挡住左边,我挡住右边,利用人的能力有限这个道理轻而易举地过了关。凌子1.67m,每次站在女生之中,我都感到她像一只天鹅或一支翠竹。
  “谢谢”我客气地道。“嗯,再见。”她没有说“不用谢”而是说“嗯,再见”。
  路灯下,车来车往,我和芳子在路边慢慢地走享受着夜风。街上的行人已经逐渐稀少,时间在向深处奔去。
  芳子在离姑姑家不远的地方租了间房子,我们离学校挺近,都是步行去学校。
  “芳子,刚才见到凌月儿,怎么变得呆头呆脑的?”“不是的”“不是的?”“你刚才握我的手有些抖”芳子有些狡黠地看着我。“噢,天有些冷。”“今天多少号?”芳子问道,“8月25”我奇怪她何以突转话题。“那温度呢?”芳子又问道。“32℃”她的小脑转动起来了,因为我听到蚊子“嗡嗡”的声音。“好热的天噢”芳子意味深长地说。我明白蚊子为什么“嗡嗡”了。
  芳子从小学五年级就与我同学,而且一直很投缘。五年级的下学期,我和妹妹林转到芳子所在的学校,芳子和妹妹做了个小“交易”,妹妹便把我卖了。妹妹的意思是她叫芳子姐姐,芳子叫我哥哥。之后芳子便真成了我的妹妹。我眉头一皱,眼睛一转,她和妹妹便能明白我的意思。我想她看到了我心里的紧张。
  街上的路灯散出如被水煮熟的龙虾一样的红色,光芒所在之所甚小,微弱的光芒刺不破牢固的虚夜。我们走入小巷便不再拥有灯光。最后一颗有龙虾之色的灯把光芒倾洒在巷子的顶部。巷子的内部不受灯光所扰,仍旧如墨鱼吐出的汗般黑。
  走进巷子,仿佛顾凯之一小心把画龙点睛之笔落在了我们眼里。黑液直往眼里刺,刺瞎我的双眼,什么也看不见。突然间从光明处走入黑暗境地,从车来车往的马路钻进小肠般的巷子,仿佛世界瞬间陷落船让人难以适应。
  我和芳子默默地向黑暗深处走去,黑暗似乎无边无际,巷子仿佛无尽无止。“巷子尽头是什么呢?”芳子的声音传来。“巷子”“那么黑暗的尽头是什么呢?”“黑暗”“何至于?难道黑暗无边无际吗?”“喂,如果说黑暗的尽头是堵墙,那么墙外是什么?”“光明!黑暗的墙外是光明。只是由于黑暗势力的强大,光明才如路灯般无法进入墙内。”“是吗?可对人来说,黑暗的无所不在已足可让人窒息,遥不可及的光明又有何用?”我身在虚空,脚踏实地在黑暗中窒息前行。“希望!毕竟是一种希望嘛。每一朵乌云都镶有金边的。”芳子的双眼竟透过黑暗寻找光明。那双黑色的眼睛能否做到?我摇了摇头“但同样可以说每一朵白云都穿有黑装”。
  芳子像是对黑暗挺怕,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出汗。分不清汗是她的还是我的。黑暗里潜伏着某种危险,危机感向我的心脏压来,一如黑夜像一只黑熊在我的心脏上跳肚皮舞,节奏十分强烈,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幸好我需要的氧气极少。
  “芳子,你说野狼能否战胜黑熊?”“差不多吧。为什么问这个?”“我属狼的。”“噢!”“狗和狼五千年前是一家”“你的手又抖了,狼抵不住了吗?”芳子道。“或许”我的心忽然剧烈地跳起来,脑中依衡有一个图象正处于混沌状态,无法看清。大概是脑子的线路没连接好,短路也说不定。带上眼镜就好了,近视眼总是看不清这个世界的各种图象。
  脑中的图象开始清晰起来,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生Angel!瞬间知道要糟,我还未来得及拉开芳子,两人已从巷子拐脚挥棍向我袭来……
  3.我是猴子
  我是谁?我在哪里?
  第一个问题的疑问停留时间不会超过蚊子拍一次翅膀的时间。我经常会在莫名的状态下问这个问题。有时是当做哲学问题思考;有时是在无意识状态下突然蹦出。无论何种状态下出现这个问题我都回答不了。如果把名字去掉后,我实在弄不清自己是谁。我甚至想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会不会因此而疯掉。于是,我想方设法避开它。最好的办法就是喝点酒。喝酒的人思考的是“我为何能腾云驾雾?”如果它顽固不化仍旧出现,喝酒时我也会说“哈,我是猴子。”非常妙,仿如为自己带上了紧箍咒。
  第二个问题似乎简单了不少。此时已有些脑力,略一推算便知是在医院。但不愿继续想下去,因为我在医院是一个肯定句,这毫无疑问。可医院在哪里?若回答说在地球上,那么另一个问题又会因此衍生。地球在哪里?如此不停地问下去?只怕我又想喝酒。何必深究,就当自己在医院好了。
  这样一来,我还是没死。停在医院的虽有许多死人,但我却属于未死之列。
  意识仿若清溪缓缓流于林间月照之石上,渐渐湿润大脑,复苏感觉。周围仿佛静悄悄的,但说话声分明传入我的耳鼓,声波轻轻遇上清溪,默默掀起波浪。浅浅的石上之水何至于波兴浪溅?
  静静。罩在我身上的静像宇航员的太空服一样密而不漏,声音硬是挤不进来,接近不了我,只得在身外打转,偶尔隔衣传音入我耳鼓。只是如此而已,无法再进一步。
  我毫无力气,即使是睁开双眼的力气。那么,就这样睡着吧。最重要的是生与死已在我身上做了选择,我就没必要睁开眼睛去证明:死鱼也会活蹦乱跳地翻身,复活。那只变成青蛙的蝌蚪呢?它准备跳往何方?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自己聪明,它又何必要提醒我是个笨人,不知蝌蚪的脑容量比猴子的脑容量大多少?究竟是谁笨?我制止自己去思考,毕竟思考也消耗养料。
  我一直处于“冬眠”状态中,似乎与冬天的熊相差无几。“冬眠”中,我听到了芳子、一波、明瑞、小太妹(亦属于我们这一伙,当时《还珠格格》中有一个晴儿格格与其相像,故又称小太妹为“晴格格”)、大眼睛姑娘似乎在与我说话,迷迷糊糊地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时间太久兼处于“冬眠”状态下终究无法记起到底说了什么。大多是“好好养病”之类的话。听到他们的声音,体内的洪水又汹涌地冲击着我的窗口。我可以清楚地听到水流动的声音。泪腺就像长江上游的雪山,水流不停。四姨不知何时来的,不停地为我擦泪。她的手好温暖,触着它,我感到自己仿若南极的企鹅正在晒太阳。那种感觉至今犹存,怀念不已。
  之后又一无所觉,只知其间来了许多亲戚朋友、同学。许多从未见过的面孔也怪怪地出现。妈妈说,一些亲戚朋友很多年未见,现在都见了。远在南京的舅舅也匆忙而来,匆忙而去,一路疲惫。我说“妈,看我的本事多大,大家因我全聚齐了。”“妈可不愿如此聚法。”妈取疲倦地吧了口气,我明白妈妈这几日一定累得很,爸妈之间经常吵闹,这几日却特别地好,妹妹林也从师范学校请假回来。那几日却真切地感到了家的温暖。只是最小的妹妹梦在家上学,不在这里,一家人高高兴兴地生活在一起,即使是在医院里,空气也变得比平时温暖。
  住院的日子既让人怀念,又让人难以忍受。医生们每日都要为病人检查身体。主治医师还会带着一群卫校的学生,给他们当场讲解如何护理病人等。每次以我为讲解对象时,我都感觉自己像只光屁股的猴子,他们抓住我在解剖呢。这种感觉持续存于脑中,甚至引起了我的反感。后来,许多朋友来看我,我的脑中都再现一个正在被解剖的猴子,他被许多针管固定在床上,只能“吱吱”的叫个不停,徒呼奈何。那种叫声令我想起《大话西游》中的片段。牛魔王用芭蕉扇扇飞了至尊宝的猴子猴孙。那群猴子被扇飞时都如此“吱吱”的叫个不停,徒呼奈何。至尊宝的眼中一片悲哀。不知哪只猴子被扇到医院的床上,继续他的不幸,被医生解剖。看他的人又仿佛在说“为什么猴子的屁股是红的?”
  那时候,我总要把白色的床被遮得严一些,怕出现意外,闪出红色,不知是谁给了我三颗痔,让我变回猴子的模样。因为我是猴子,所以不再希望有人来看我。当然第一次见到一波、朋瑞他们时的洪水乍泄之态也再未发生过。仅此一次而已。我是猴子这种想法一直像蚕食桑叶一样噬着我的脑袋,我可以听到“沙沙”的声音。甚至都不想让芳子来看我,因为我怕她记住了我这猴子的模样。
  但当时特别想见一个人就是忆,因为我以为就是她。忆是我的同族,论辈份我要叫她姑姑,不过她与我同龄。很小的时候,我们在一个村子长大,六、七岁时,她的全家搬到了县城。以后,只是在她偶尔回老家才见到。记忆中她很美丽,这个记忆在我心里像春天桃树一样成长,后来我考到县城二中上高中,发现她竟刚毕业于此,到卫校上学。这常让我心骚乱不已。之后,姑姑家的表弟过生日,她也来了。顺便借了我两本书后,便经常来往。她仍如记忆中一样美丽而清秀。眼若秋水波,眉如青山黛,五月的桃树花艳缤纷。记得8月25日之前曾对她说过要到医院去看她穿护士服的模样。她已经是卫校毕业班的学生,正在县医院实习。那几日,心中勾勒了一幅忆穿着白色护士服的美丽模样。禁不住想见她,告诉她我应约来看她穿护士服的模样。而且我一直在想,她是不是给了我三颗痔的人?
  她果然来了,穿着白如烟露的护士服,头上顶着小白帽,精丽别致。走进病房,她对我笑,我也笑,因为她笑了。我嘴动了动,她大概明白我的意思,便把美丽晶莹的耳朵放在我唇边,轻触着她美丽的小耳朵,我说:“我来看你穿护士服的样子。”
  她的耳朵红起来,白云变成了晚霞,火烧云船的晚美丽极了。她嗔道:“你这人,真是的。”从眼睛里伸出的睫毛上垂着许多晶莹的小玉珠。“是你给了我三颗痔吗?”“大概是吧。”她把热水温过的毛巾放在我被药水充肿的手上,那里布满着针眼。“可是,这是为了什么?”她睫毛上的泪珠还在湿润着双眼,一层雾气,仿佛结满冰花的窗玻璃上被热气温化。她为何会如此美丽?
  “为了什么?”我重复道。“为什么会这样?”她用眼皮把雾气擦去,就像汽车前的刷过雨雾朦胧的前窗。
  “还记得Angel?”“可爱的女孩”她等我继续说下去。“理科三班有个家伙喜欢她。”“那又如何?”她用汤匙盛了点温水放在我唇边,润了下唇。
  “Angel不喜欢他”“噢?”“Angel与我是好朋友,经常一起玩,所以……”“所以?”“所以他与另外一个人躲在黑暗里,就这样我来看你了。很美丽,这样子。”“喜欢看?”“喜欢!”“真的?”“真的!”
  我眼前仍有她晚霞般美丽的耳朵,唇上仍留着轻触那美丽耳朵的温软感觉。
  住院期间她常来看我。妈妈见我们亲密的样子终于起了疑问。一次妈妈让我叫忆姑姑,忆急忙摇手“大嫂,大海不能叫我姑姑。”“为什么?”妈妈漫不经心地看着忆。忆的脸红起来也如耳朵般美丽。“我和忆是好朋友,妈妈”忆向我投来美丽的微笑。“是吗?”妈妈仍是问。“是的”我和忆异口同声地说。“噢,明白了。”妈妈转身离开。
  九月一日,学校正式开学,我在床上躺了许多天,不能下床,实在难受。背部、臀部开始浮肿,仿如装着水的袋子。而痛已经麻木入骨。身上有管子如噬人草的叶子紧缠着我。氧气管、胃长减压管、尿管、点滴管还有一根管子插在伤口旁为排出污血;这么一大堆管子乱七八糟地摆在那儿。不知任我行当年被关在西湖底的牢里“江南四友”用了几根链子?心中涌起一种冲动,真想拔掉它们。幸好冲动之如波浪有起有伏很快落了下去。想活命就全靠这些讨人大厌的管子了。我虽然不怕死,但日前还是不想死的。毕竟还未能确定忆是否是给了我三颗痔的人。否则一只猴子死了也不大紧。只要不是被端上酒席任人吸吮就好。猴子被其后代活生生敲死实是太惨。莎士比亚也甘拜下风,称臣泉下。悲剧只有人自己抒写才够悲剧。
  Angel又来看我了。因为我还是猴子的缘故,便不愿她看到。“Angel,别再来看我了,好吗?我没有事的。”我第三次对她说。
  Angel的大眼睛“扑闪”个不停,一会儿便积聚了一层雾水,“好吧,以后再来看你”“嗯。”那天之后,Angel再未来过。按中国的话说是事不过三,我却说了三次。
  不知是不是每一只猴子都这样固执无情?其实那只“吱吱”叫的猴子原意并非如此。尽管他对造成自己痛苦“吱”叫的原因也很在意,但他的意思并非如此啊。毕竟那是牛魔王的错。
  我是猴子的紧箍咒直到后来才被妹妹梦解掉。妹妹梦十岁了,很少到县城。或者是因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梦与我和林一样,很小便能自立了。普通的农村孩子多数如此。在农村为了一点微少的物质农民就要付出极其艰辛、挥汗如雨的劳动,尽管已经“小康”。
  自从我住进医院妹妹梦尚未来过一次。直到一天傍晚,梦悄悄地出现在我的病床前。“哥!”妹妹梦这声轻呼在一瞬间把紧箍咒解掉。妹妹林告诉我,梦是独个儿来的。“一个人?”我仍无法想象。“嗯,一个人!”林加以肯定。
  妹妹梦是属马的。我曾经问过她关于马的事情,“属马好不好?”孩子式的问法。“当然好!马,可以在大草原上自由的奔跑。哥,我可是一匹自由马噢!”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道:“是的,你是一匹自由马!”“可是哥你没我跑得快,得……咴!”妹妹欢笑着。“我是狼,草原上的狼噢!”“哼,我是一匹自由马,跑得最快。哥却是头老狼。”“老狼?”“嗯,老得像快木头!”“木头?为什么?”我疑惑她何以有此一比。“因为你的心是木头。”“噢,明白了!”我用手摸摸自己的心,可是心是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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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奔跑
更新时间2011-6-22 17:35:56 字数:9233
 4.死神不至,生命不止
  我闭上眼睛听一波带来的磁带。一波与我从高一就是好朋友。他和我同样喜欢听AndyLou的歌,又都看警匪片,向往警察职业。虽然性格爱好各有不同,但还是成了好朋友,大概是因骨子里有相同的臭味吧。
  他知道我想听Andy的歌,便拿了盘上个世纪的磁带来。其实,对AndyLou的欣赏很偶然,听到《来生缘》接着又听了《天意》,便千方百计地寻了他的新旧磁带来听。久久地他一人,习惯了这一个老男人的声音,便不习惯听别人的声音。张学友、张雨生、羽.泉则是例外。
  曾经为他们做过一番评论。Andy,纠缠红尘悲怆苍老独得孤独而无奈的味道;张学友,阳光里的悲伤;张雨生,玉碎的声音;羽.泉,大自然的呼吸。
  录音机开着,两个轮子转出了刘德华的声音。《浪花》确是一首好歌,只是太苍凉。听他的歌最好是在伤心时。把音乐换成张雨生的《大海》和羽.泉的《了不起》,感受大海的了不起。音乐可以让麻木的痛麻木。
  自从入院以来,已经六天了,几乎没有停过点滴。躺在那儿看天花板,看花水一滴一滴往下漏。无聊至极时便数一瓶药水可以在多少滴滴完。像在白云在数地上的人一样,人未数完白云却被风吹散。每次未数完多少滴便惘然入睡。醒来后再数,白云仍被风吹散,我还是无声无息入梦。
  这样的日子持续不断,终于药水不再是一天挂二十四小时了。身上的管子少了。每天可以在外科病房楼层内做小范围的运动。所谓的运动即指行走加上形容词缓慢。
  时间一如平常,无牵无挂无依无靠,不急不缓不折不扣,悄悄向前。我默视着时间无话可说,无力可说,像时光旁的蜗牛缓慢行走在外科楼层内。医护人员匆忙推着一位出车祸的女孩进手术室,她的身上一层白色的床单宛若白露为霜遍撒大地。她的身体与头部几乎成为两个部分。她从我的面前经过,。时间悄悄然,刚推进手术室的女孩又被推了出来,身上蒙了层白雾,芳若一束白色的芦苇飘闪逝去。我忽然想,人若有灵魂的话,她的灵魂此时是否就站在我的身侧?一股血腥味随着空气流动而来,扑入鼻内,心里忽然翻腾,胃里的东西顺势涌了出来。我蹲下身为生命的脆弱默哀。
  一张软纸从身边递了过来,“你没事吧?”递给我软纸的护士问道。她是负责护理我的护士之一。“谢谢你,若雨!”我擦去嘴边的脏物,顺手把纸丢入垃圾箱。“看到死人想吐?”她指了指过去的灵魂。“嗯,没想到人这么容易死。你没看到吗?她的灵魂刚刚走过。”若雨美丽的眼眸清澈透明直视我的双眼。“灵魂是浮在空气中的一种信念。我看不到她,但可以感觉到她。”“她好吗?”我的感觉似乎失去了感知的力量。“她的头已经接上去了。只是血失得太多,脸白得吓人。”若雨示意前方有水可以漱口,我点了点头。“白得吓人?像白霜一样白?”我想起白露为霜,冷肃大地。“比白霜还白。”“比白霜还白?吐!”我把口中的水吐出,溅在水流不断的水池内,流入外面的花园池塘。如此一来鱼儿要喝我吐出的水,我们又要把把鱼儿捕食用。那么,水究竟流向何方?
  “像月亮一样白。”若雨目注水之方向,轻语道。“也许。可是她的生命呢?”我顺着她的目光并未寻到水之方向。“生命?”她的目光触及我的目光,她在暗示什么?“是的,生命。她的生命何在?”莫非她在暗示我,水最终流向大海。否则她何必将目光注入我的眼内。“生命本是死亡的一部分,为了否定死就必须肯定死。死亡的无处不在即证明了生命的无处不在。她以死证明此点。死亡是第一类生命结束、第二类生命意识觉醒的标志。她的生命已添列第二类生命世界。”她的目光是我目光的一部分,为了肯定她的目光就必须肯定我的目光。我和她以目光的无所不在证明了水的无所不在,即使是大海之外、目光之侧。目光终究会注视一切存在,水流终究方向不定。“第二类生命意识?”我奇怪为何会有第二?“正如灵魂”她的意思似乎只露冰山一角。“灵魂?”“第二类生命意识就是所谓的灵魂。”“噢?那么我们呢?我们的生命何日遗失成为灵魂的标志?”“生命的遗失就在寻觅的过程中。”“灵魂的标志,结束生命?”“你想说我们何日像鸟儿一样两腿一伸,死去?”窗外树枝上的鸟儿欢蹦乱跳,却不知若雨已经看到它们终将死去,并且两腿一伸。“是”我们何日复如此伸腿?“死神不至,生命不止!”若雨的双眼尽是鸟儿欢快的翔动。“那么对那个女孩来说就是生命不至,死神不止喽?”“或许”“或许?”“嗯。”嗯是什么意识?我没有再问。
  一阵沉默,就像时间正在用餐,恰巧喉咙遭堵没空理我们。“大海?”若雨似乎在对我这个“大海”说话。“嗯?”“送你一句话。”“噢?”“投出冷眼,看生,看死,骑士向前!”“叶慈的诗?”“嗯。”“叶慈的堂吉诃德?”“叶兹的堂吉诃德”“可是向前做什么?与风车作战?”“风车?追求幸福!”“知道弗洛伊德怎么说吗?”“他如何说?”“他说,追求幸福的人,大概有两种原因。”我开始引经据典。“两种原因?”她也如我般问问题,重复一词。“一种旨在消除痛苦和不快;另一种则旨在获得极其快乐的感觉。那么我是要消除痛苦和不快,还是应去获得极其快乐的感觉?”“你痛苦吗?你想极其快乐吗?”“喂,不知道!”“不知道?”若雨似乎并不累,但却坐在走道旁的椅子上。“感觉迟钝,无法找到感觉。”我顺势坐到她的身侧才发现腰有些累,我明白她何以坐于此了。“感觉迟钝?”“所有的痛苦和快乐都只不过是感觉,只有我们感觉到了,它才存在,只有我们的身份机制受到某些方式的调节后,我们才能感觉到。可是我的身体机制不受某些方式的调节。整座神经大厦被异物控制,开关失去作用,只开不并。”“难以理解。”她奇怪地看了看我。“是啊。”我耸了耸肩。“然后就这样迟钝了?”“嗯。”“想开关有用吗?”“当然”
  若雨站起来,走到窗户旁,略抬高双眸用目光穿透如目光一样透明的玻璃,打量着外面的世界。她嘴角微翘,笑意在双颊上荡开,如清泉般的双眸波光鳞鳞,闪烁不停,“大海,伤口怎样了?”“还好”我把目光放入她的眼波内,流入她心灵深入。“你看楼外的阳光多灿烂,想做一只晒太阳的小花猫吗?”
  她的短发悄悄地爬在耳朵上,遮住秀气的耳朵,白皙的细颈宛如美丽小鹿的长颈般。纯纯的黑色短发忽扬忽垂,飘扬随风。鼻子小巧而别致微微俏立,白色的护士服贴在亭亭玉立的身上。若雨与忆似乎不相上下。
  她的双眸正在等待我的回答。“哈,我更想做一只晒太阳的小老鼠。”我的目光放在她的肩上。“来,让我们走吧!”“嗯!若雨,你的短发很洒。”“是吗?说这话的人你可不是第一个噢。”“洒得像月亮带来的风。”“月亮风?这次你是第一了。”
  再踏出一步,我就可以面对阔别多日的阳光。我收住脚步,静静地站立着,双目触及地面肌肤收集的阳光,有点眩。身边悄悄地变化。空气与风恋爱,在我之侧追逐形成一个奇异的空间。氧气被风抢走,他要保证恋人的正常呼吸。一个急促的喘息声从遥远的宇宙边缘传进我的耳鼓,震耳欲聋。我痛苦地弯下腰,宇宙在我的体内爆炸,由一个点瞬间无限扩大,仿如日本上空的“小男孩”之状。刚至无可测算的最大点,瞬间又塌陷缩小至无限小,宛若广岛、长崎的毁灭。宇宙中的生命知不知?宇宙从诞生到死亡只在昙花一瞬间!
  “大海?”若雨用手绢帮我擦去额上的汗水,“怎么了?”她问我。“宇宙死了。”“宇宙死了?”“不再复活。”“噢?不再复活?那么换一个地方,换一个方向好吗?”“换一个方向?什么地方?”“这个宇宙死了,我们可以到别的宇宙。”她也发现了别的宇宙吗?“问题是我不知哪个宇宙死了。”“知道吗?无论是哪一个宇宙死掉都是一样的。”“噢?”“它们的死亡是为下一次的生长积存力量。这样它们可以比以前更无限一些。”若雨似乎找不到更好的措辞。但愚笨如我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若如你所说,宇宙无限论将会成宇宙有限论。宇宙难道是有限的而不是无限的吗?”我似乎成了问题儿。“哈!如果我们是无所不知的,我们又如何确定自己所知的就是无所不知的呢。‘限’是什么?!”“无法证伪,即为真知!”“是的。在这个世界上确实如此。”
  若雨忽然调皮地一笑,像风一样旋动着跳跃在门外的阳光里。如雨伞接住了天上落下的雨般。她用双手接住阳光的水珠,轻轻一撩,浪花飞溅。瞬间,整个宇宙充满了生机,果真变得更大。她就像从天上跳下来的小红马,蹦跳出一个世界。她带着阳光跑到我身边,双眸射出清泉反耀阳光的快乐之光,“大海,让我们一起在阳光里奔跑!”“嗯!”我牵起她柔若无骨而温软的手。
  爱上阳光的浪花,就是因为若雨有阳光的郁郁之气。原本心内哀伤时,常在雨里奔跑,让上天的眼泪清洗我满心的悲伤。若雨让我改变了一些,就是在阳光里奔跑。若雨阳光的气质可以治疗别人的悲伤感。
  从第一次看到死神开始,我便感到自己的生命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随着身体的成长而上升,一部分随着身体的衰老而下沉。每天醒来,我就开始努力维持着两份生命的平衡。但下沉的生命太重了,加上地球的引力,常常耗尽上升的生命和我的所有力量,如此才能勉强保持平衡。我的力量越来越小,下沉的生命越来越重。随着时间在身体上的变化,全部的生命逐渐下沉。上升的生命像落山的太阳被地球引力吸入地底。生命在下沉,身体开始下陷,行将入土。就在我绝望之际,上天让若雨带着阳光的气质,轻轻地向我下沉的生命吹了一口气,生命便如汽球一样飘飘飞升。我知道和她在一起,我的生命不会下沉。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若雨。”“真的?”“嗯。”“理由呢?”“和你在一起我的生命不会下沉。”“我就是要这样。”“噢?”“我的生命是不能承受之轻,你的生命是不能承受之重。明白了?”“嗯”这句话是在我从第二类生命意识世界中归来时,她悄悄告诉我的。
  5.奔跑
  奔跑,奔跑,当我奔跑的时候,我可以感到我的生命,就像我的影子随着我跑。
  我软软地躺在草地上,小草温柔地为我按摩。“舒服吗?”若雨问。“嗯,像秦始皇的兵俑破土而出在雨中洗澡。”“你的伤口有什么感觉?”“痒痒的,像火在烧。”我无法更加形象的描述。若雨一泓秋水的双眸里闪过喜悦,“恭喜你!再过一段时间你可以出院了。”“真的?”我惊喜不已。这么多天快把我磨化了。“嗯。现在开关起作用了?”若雨坐在我身侧的青草上,白色的护士服在阳光闪耀出朦胧,一层光辉。上天派来的使者吗?“是的,可开可关。我可以去上课吗?”“要向主治医师问一下。我帮你吧。”“谢谢你,若雨!”“嗯。”轻风顽皮地在她的短发间追逐游戏,把她身上的清香吹向着光,伴着青草的芳香。我深深地醉了。这香气太可爱。
  “要小心噢。你的伤口还可能崩裂。现在伤口愈合在一起,像……”她的脸忽地红起来,双眸中露出无限娇羞。“像什么?”我故意逗她。“初吻”她的耳朵缍被风吹了出来,和忆一样她也有像晚霞似的美丽耳朵。温润饱满的双唇微抿着,清澈透明的双眸略带娇羞,温柔地直视我双眼。她的神情令我怦然心动。
  “恰似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你有阳光般温暖的美。”“温暖的美?那么你见过清凉的美喽?”“嗯。”我的脑中闪过那微红的短发,俏立的身影。凌子的美正是清凉的美。
  “是忆吗?”若雨和忆同属卫校的毕业实习生。“忆的美如雨后的空气,清新如风。”“那么还有谁?”“你没见过她。她的美如深山丛林中一汪碧泉散出的幽凉。像赤着脚带月而归踏露而行的林中仙子。”“可以想象。嗯,我可以见到她吗?”“天知道。她可是山林中的仙子。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你在暗恋她?”“暗恋她?哈,让我考虑考虑。”“在山林中迷路的人是很难知道自己迷路的噢。你等待林中仙子带月归还吧。”“我不进山林就是。”“你害怕?”她似乎想将我引入山林。“大概是吧。”“果然如此”
  时间又在加餐进食了。他比人饿得更快。时空暂时把空气和风定在沉默中。
  “若雨,见过太阳雨吗?”我为时间上了发条,时间推动空气流动,为我传音。“嗯。为什么问这个?”“太阳雨里有你的味道。”“是吗?什么味道?”“哈!太阳雨的味道!”“小心噢,同义反复,全无意义。”她无邪地笑了。
  世界上什么是最美丽的?美丽的山?快乐的河?漂亮的人儿?自由的风?清新的空气?再或者奔跑的小鹿?在美中选择最美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美是让人赏心悦目,客观的存在。最美是在全世界陷入悲伤时突然使其快乐起来的某种视觉或感觉的主观偏爱。最美在出现时便捅有了无穷的生命力。可以让某某(并不只指人)喜爱某某(同上)超越所有,包括它(人最终是一种动物)自己。
  这个结论来自一座山中。山中住有一只快乐的虫子和一个无忧无虑的红苹果。虫子每天快乐地在树上爬来爬去,红苹果每天无忧无虑地在树枝上晃悠。时间悄悄流逝,万物漠然世事。有一天,虫子遇上了正在荡秋千的红苹果,那一刻他似科明白了每天爬来爬去的意义。原来就是为了她,就是为了遇上她,他才爬来爬去的。虫子怯怯地来到红苹果身侧,并不出声,生怕一不小心把她惊落下去。然而红苹果还是发现了他。红苹果也未说话。因为她喜欢看这只虫子笨笨的思考的样子,事实上她见过许多虫子,那些虫子让她厌恶,然而这只虫子例外,看上去很温柔,虽然他有点丑。他和她都不说话,任时间以分秒而逝。虫子依旧快乐,红苹果更加无忧无虑。因为每天他们在睁开双眼时都知道对方在看着自己。
  直到有一天红苹果更加红了,虫子再也受不住诱惑,鼓起勇气问红苹果:“让我进入你的身体,留在你的心里直至死亡,好吗?”那一刻时光不再旋转,红苹果把甜蜜的忧愁放在心里,轻轻地说了声“好!”
  深秋的风,不解风情,悲凉地吹过。虫子即将死去,红苹果快要落下,他和她的心却依旧甜蜜。虫子是一只幸福的虫子,红苹果是一个美丽的红苹果。
  我和秋风一样不解。我问红苹果“虫子留在你的心里会让你腐烂,不再美丽,为什么还要接受他?”红苹果笑着道:“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我摇头。红苹果道:“你是笨死的。美丽再美也要有会欣赏的人。我的最美当然留给最爱我的虫子。”“虽然我是笨死的,你也不是聪明死的,你不是因为他的爱而腐烂死亡吗?爱是死亡的良药。”我希望点醒她。“爱难道跟只是收获吗?上天注定我们在相爱时就要容忍一些,我们会因此而失去的东西。爱情的价值正在于此,因为失去很多,它的珍贵才得以显现。”她似乎越说越甜蜜。“可这是整个一生。”我想用生命与其相辩。“知道吗?我很高兴在我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我仍是用一颗心包容着他,而没有因为死亡的痛苦抛弃他。这是我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事。”她以她的生命为代价,这么说来她才是笨死的。我不想多费唇舌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爱的理由呢?”“虫子思考的样子是最美的笨”红苹果似乎沉浸在虫子的笨样中,笑意无限。我“扑通”一声掉下地来。我是乘着秋风来的。他似乎恍然大悟开怀而去,予把我甩在地上。红苹果和心中的虫子一同落了下来,砸在我的头上,似乎在说“醒悟吧!你这个笨死的人。”
  我回首大骂“冬风,你何必来得那么早!”。冬风道:“笨死的人!”究竟谁才是笨死的人?
  最美!
  谁是我眼中的最美?我又是谁的最美?“若雨,我是最美的吗?”“你,最美?男生可不好这样形容噢。”“确定?”“确定!”“若雨,你很美!”“确定?”“确定!”可为什么我没有说“最美”呢?眼里闪过一片微红,凌子竟对我笑来着。这和她有关系嘛。
  经过主治医师的许可,我可以去上课了。再次走在欢腾的校园中,感受到青春的气息。谁说的来着,校园是我们青春的坟墓。我们的青春浓烈如乃栀子花香充满了整个校园。坟墓啊,你因此而美丽不再死气沉沉。
  顺着同学们走进校园的脚印,我轻松地迈着步伐,心情似花叶般绽开。可爱的太阳姑娘顺着时针的轨迹悄然前行。我吸了口气,放出强大的电波“我爱你,太阳姑娘!”太阳姑娘感应到了电波,轻轻送来她迷人的光彩。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班主任长得像港台剧中的偶像派男主角,温文尔雅。因为他出身于历史系的缘故,偶像派男主角的青春气息早已被沉重的历史包袱磨光了。要知道从元谋人到超极新新人类少说也几百万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缩到一个包里任谁也背不起,我们依稀看到班主任眼中的荒原野火。朋瑞说,班主任可能是侏罗纪时代幸存下来的古人类,需当尊称:老帅哥。于是“老帅哥”之名流传我们之间。
  我受过“老帅哥”的谆谆教诲之后,阔别已久的教室。一路上,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我总示以微笑。搞得人家左顾右盼,后来才发现我是对他/她笑。为什么呢?是若雨的阳光气质感染了我,还是今天的我特别的傻?或是再次为人的感觉?
  像老鼠偷佛祖的灯油偷偷的由后门溜到坐位上。既是同桌又是兄弟的朋瑞就着读书时的脸部表情做了个新世纪最夸张的表情。“嘘!不准出声否则早餐没你的份!”我知道太阳从西边升起的时候他才会早起吃早餐。所以这一招很奏效。否则面包没他的,香肠也没他的。人家陶渊明是不为五斗米折腰,他则是可为一顿饭卖身。这是我和一波给他的评语。
  朋瑞左手面包,右手香肠吃得不亦乐乎,仿佛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人的嗅觉并不比猫差。香肠的香气还是漏了馅。先是听到一波的大喊接着是芳子、大眼睛姑娘、小太妹都言笑宴宴地向我跑来。再接着是我包里面包和香肠阵亡的声音。“人家说聪明的脑袋不长毛。朋瑞,看你的头发,嘿,又少了!”一波因为比朋瑞少吃了根香肠而报复。“大渣!滚吧,你!”我和朋瑞异口员声地道。我是因为他看到面包和香肠,朋瑞是因他说聪明的脑袋不长毛。
  我和他们说说笑笑,余光中看到Angel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过来。凌子呢?她正微笑地看着我。人没见过她如此美丽的笑。竟然有些感动。我也微笑以报。她转身继续读书“You′remyfriend!”
  同学们不忘过来问候一声,我一一作答。交情一般的同学各自回位读书。一波、芳子、小太妹、朋瑞、大眼睛姑娘几人仍像看澳大利亚袋鼠一样。芳子眼睛一转“啊,大海哥,我们五个人来个西双湖野餐如何?”“五个人?”我用于数下来“你当我是死人啊!”我心无顾忌地说出死人。加上我,六个人轰然大笑。大声笑,牵动伤口有些痛,只好龀牙咧嘴把笑稍加减轻,但那五个家伙看到我的表情更加能笑,害得我龀牙咧嘴不停。那一天,感觉都是怪怪的。
  想起风轻柔地与我身体摩擦,那几日即使是慢慢地走也可以感受到风的呢喃,从太阳身边吹来的风。我不知道受到伤害是我的不幸还是幸运。伤害让我的身体遭受折磨,生命面对死亡,家人、朋友担心;同时伤害让我明白了与家人、朋友之间的爱,增加了经历,加深了对生死的认识,此外还结识了若雨,美丽活泼有太阳雨味道的女孩。对伤害我力求避免,仍是狭路相逢;对生命我苛救完美,却是鞭长莫及。那两个使用暴力的人呢?我要原谅他们的行为吗?天知道,还是让他们原谅自己去吧。
  白天按时到校上课,下午放学把一天聚集下来的试卷带回医院。晚自习,医师不准去的。因为一天坐在凳子上对一个正常人来说都不件轻松的事,何况是一个做完手术不久的病人。晚上把白天开的药水都准备好,边挂药水,边做试卷。卷量不算大,语、数、外平均每份三页,史地政综合一份五页。一般情况下每日的卷量或多或少大致如此。对于我语文加上史地政全部解决也不过是一个小时的事;英语却要颇费一翻功夫,总要一个半小时左右;而数学几乎是文科生的天敌,大致如老鼠与猫的关系,很难想象老鼠能玩死猫。做数学用上两个多小时;第二天对答案时,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做无用功,错了一半。原本应该气馁才是,那时反而更加坚持每天按照这样秩序生活和学习。至今仍怀念当时之心境。就如后来的好友子青所言:“人啊真是很贱,越是失去,赵是怀念。”每次被她一翻臭骂,感觉都挺好,美滋滋的。看来是没治了,真的贱。幸好有朋瑞、一波陪着,大家一起贱。
  拆线后,我强烈要求出院,主治医师无奈地同意我的请求。要知道,住院费必竟惊人的多。提前出院对于年轻的身体来说似乎没什么影响。只是无法每日见到忆与若雨了。不过出院对于病人来说毕竟是件喜事。虽然于此留下了思考与记忆,但事情变化了,不是嘛。
  早晨起床后忽然想奔跑,撒开腿儿跑,伴着清风与晨光。我放出电波由空气传播,谁会陪我奔跑?同样拥有晚霞般美丽耳朵中的哪一位?
  若雨悄无声息地从门缝滑入门内,轻轻地向我走来,清灵明澈的双眸仿佛在说“让我们一起奔跑,大海!”我牵起她的手向门外走去。一路上,看她无邪有思的笑,感受阳光的气质。亚当怎受得了夏娃的诱惑。牵着她的手,仿如牵着风筝的手。
  阳光受不住若雨的诱惑,拜倒在她的护士服下,甘愿为奴。我们踏着阳光在青草地上跑,踩碎一地的露水。“你的手比以前更有力了。”若雨向喘着撩起耳边的短发。“是不是握得你手痛?”“嗯。不过很高兴,因为你握得更紧了。这是不是表明你可以把握住身边的任何东西?”“只要有你吹的一口气。”“需要?”“需要!”
  她诡秘地一笑“大海,你看那是谁?”我回头看“谁?没有人啊?”忽然想到上当,一股微香的气流轻轻钻进我的衣领里,痒痒的。“你这个调皮鬼。”我摸了摸她柔软的短发。
  “中午之前走?”若雨已经知道我要出院。“嗯。挂完最后一瓶药水。留给你多扎几次如何?”刚开始为我打针时,她总是扎不下去。她不说话,耸耸肩。“我说若雨,你不会把我的电话号码丢了吧?”“你呢?”她反问。“丢了,丢在我的心里。”“我也是。”
  回到病房,若雨为我挂针,一针就搞定了。妈妈忽然气喘嘘嘘地走进病房“你爸爸呢?”“不是和你出去了吗?”“哈,我赢了!”妈妈答非所问,欢笑着。这时爸爸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进来“我输了”。他们在干什么?若雨在我耳边悄悄道:“他们在比赛,看谁从楼底先到楼上。叔叔走楼梯,阿姨乘电梯。不过,叔叔刚才躲在护士值班室,等阿姨到了,他才出来。”
  那是一年前的记忆。后来问过爸爸和妈妈的事。爸爸和妈妈年轻时脾气暴躁、固执,与妈妈经常不和。但妈妈在我问她时,却说得耐人寻味“我很高兴,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包容他的缺点,并一直爱着他一个人。”
  我感动,他们二十世纪的爱情虽然不很自由,不现代,但两人之间至死不渝的感情,足以感动任何人。如果做个选择,我会选择二十世纪的爱情还是二十一世纪的爱情?二十一世纪的爱情,玩的就是心跳,我的心跳不跳?曾经以为爱情就像是喝酒,微醉时最动人。若醉得一蹋湖涂便一无所觉,酒醒了感觉也随之消逝。爱情一如开始时一样结束。为什么开始了就注定要结束?
  不甘,不甘如此!经常在下雨的夜里游荡在人间,像一个孤魂寻找某种答案。我问:“爱情为何如生命一样脆弱?”上天笑笑不理我。
  我继续寻找一个可以脱离生命注定的相遇。那种时候很痛苦。为此衍生出避免痛苦的种种探索。然而在避免痛苦这个领域里,我一直是不成功的。我开始怀疑,这里是否也深藏着一种无法征服的注定,就是我们的心理特征。凌子后来告诉我,在我们力救避免痛苦的时候,我们却更加痛苦。因为为此我们失去了更多的东西。若雨说,为何不换一个方向呢?我开始奔跑,让风吹!
  生命如此单薄而脆弱所以要努力呼吸才不会窒息
  生命如此多彩而美丽所以要睁大眼睛才不至错过风暴
  每一个人与你相遇也许只是路人只是过客一闪而过不留痕迹
  有些人停留过最后仍是要离开始终是一个人
  奔跑只是要证明还活着
  奔跑只是要感觉眩晕
  在呼吸的同时窒息在活着的同时死去
  奔跑从出生之日起到入土之日终
  心底某处是黑暗的所以会感到寒冷和空虚
  如果你不能把黑暗照亮就只能被黑暗吞噬
  如果快乐很少就让痛苦更少
  奔跑吧如此最好
  
第三章 与前世分手
更新时间2011-6-22 17:37:32 字数:15352
 6.梦,是我的另一个世界
  二OO二年五月初我悠然卧于山林中,不时于树木枝叶间,看看白云,一朵朵在天上优游。云儿缓如流水般移动,两朵云刚轻轻接触,忽然一阵风来,硬是吹得他们擦肩而过。瞬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越离越远。天风,你为什么要吹散他们?风不理我。白云,你们分散了,还会重逢吗?何时重逢呢?云默默。我愿意相信:纵使世事变幻莫测,只要不失掉自己,重逢必定有日。那时不必欢喜,也无须悲伤,但愿延彼此都认得那是原来的云,够了。
  南京的山林之多是别的城市无法攀比的。最近,江苏首届森林节在老山森林公园召开。我便来与树木们打声招呼“喂,你们的节日噢。”风吹歪了树的头,表示高兴还是不屑?人们在大肆破坏森林的同时却又虚伪的保护你,这让你不高兴吗?没办法的,我们是人嘛。
  躺在林间草上,想着凌子优美的侧面。在月光底下走的时候,我用我的眼睛为她摄了影,留下永久的记忆。但我的眼睛为何只留下她的身影?我把时间调回二OOO年的十月。
  学校放假,高三有三天的假期。“十.一”国庆节恰巧与中秋节在一天。我刚出院便遇上放假。妈妈说,近二十年“十.一”才与中秋重合一次。上一次在一九八二年,恰是我出生的那年,用爸爸的说法就是,八二年,希望到来了,僵局打开了,冰块解冻了,伤痕愈合了,哑巴说话了,铁树开花了,鸡毛上天了……。反正,那一年挺不错吧。
  因为是中秋所以月亮用最美的颜色装扮人间。月下的菊,宛如嫦娥的白兔儿尾巴那样俏立,淡远而慵懒。赏菊、赏月,不禁感觉自己像墨客骚人,有一种窝心的浪漫和文雅。
  走在通往村子的沙石路上,脚底闪出“沙沙”的声音,月亮不失时机地以沙子为中转站,把月光聚在似透明如玉的沙身上,转眼间射出来,与夜空中的轻风呼应,游光四起。月夜白得如空镜,虚无缥缈。我和妹妹林、梦在村子的公路上漫步。月亮偷来的光聚集成风在人间飘荡,带来清新的凉意。我们谁都不说话默默地享受着月夜的美丽和乡村的宁静。虫儿的歌声和着轻轻的流水声;月光如小提琴的琴弦,风儿从弦上抚过,风月之声悦然而出。鸟儿躺在树上,一不小心睡歪了头,轻轻巧地翻了个跟头又站在了树枝上,继续闭着双眼聆听大自然的心跳。青蛙“咕呱”个不停,见到有人来“扑嗵”一声跳入湖中,惊醒了梦中人。青蛙知不知?远在美国的田纳西州的同伴无此自由。田纳西州法律规定:禁止青蛙在夜晚十点以后叫唤。
  “哥?”梦一手牵着林,一手牵着我,人小鬼大,走中间。“嗯?”“为什么月亮上的嫦娥要偷吃长生药?”“因为嫦娥希望自己对后羿的爱如自己的生命一样长生不老,直至海枯石烂。”“那又怎样?后羿还是死了。”“可嫦娥的爱不会死啊。”我极力为嫦娥维持形象。“嫦娥如果把药留给后羿,后羿对她的爱也不会死。”梦不以为然。“刁钻古怪的小丫头。”林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我笑道:“小梦,你说后羿会吃嫦娥留下的药吗?”小梦摇了摇头。“为什么后羿不吃呢?”我问她。“这我知道,因为后羿是男生,嫦娥是女生。后羿喜欢看漂亮的嫦娥。”“所以喽,嫦娥把长生药吃掉就是想让后羿知道:她永远如他喜欢的那样漂亮。”“嗯,我明白了”梦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哥,你喜欢看谁的漂亮?姐,你为谁永远漂亮?”“这个小丫头!”林道,“无可救药啊。天天看电视剧,小孩子都变得早熟了。”
  做小孩子的时候,快乐总是很多,随着年龄的增长,快乐越来越少,烦恼越来越多。不知早熟的她们会否因此而失去几个夏天的快乐?
  看着天上的月亮,我生出陷入梦境的奇异感觉,烟水朦胧更添凝幻是真的景色。或者人生真的是一场梦,绝大多数时间我都迷失在梦境里,只有在某些特别的时刻,因某些情绪勾起一刹的醒悟。但我也比任何时候更清楚晓得,转瞬间我又会重新迷陷在这清醒的梦境里。当我内心的恶魔成为巨鬼时,我会神经似地成个怪物。然而某一刻灵台清明时,仿若溶在清溪流泉中,得窥人心至境。怎奈心中的恶魔阴影无边,转瞬又让我重归梦境。夜也许不会醒来,阳光终日只是片刻,生命埋藏在我有限的身体里,无法出梦。
  二OO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凌子、若雨和一个在梦里相识,醒来已忘的女子X。
  在梦里,凌子穿着草青色的长裙在湖水上空的风中飘摇,像一片叶子。我刚说了句:“你为何总是飘摇不定,像美丽的小妖一样?”她便与我擦肩而过。
  若雨在梦里和我只是相视无言,一笑而过。
  X在梦中时以为是忆,醒来后才发现并非是她。再进入梦中,千寻百转,幕然回首,原来是你。与她们在梦中的一切似乎缩影了的现实世界。梦,是我的另一个世界。
  月孤独如我,一个人存活于天地间。我的心在夜里随风流浪。回去睡觉吧,梦里还有一个世界。“林,梦里的世界是真是假?”在回家的村公路上我问妹妹林。“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又是真是假?”妹妹轻轻反问。不必说答案,因为命题本无答案。正如禅宗的莲花图。
  放假三天的最后一天清晨,我拿起喜爱的书在院子里的榕树下感知作者对生命的思考。虽然有时对自身很迷惘,但我也清楚地明白自己,对世俗的追求有一种天生的消极,而对于生命和文学却有无意识的探索。对于作家也在书中建立了通感。有个作家说,写作,在最成功的时候,是一种孤寂的生涯。作家的组织固然可以排遣他们的孤独,但是它们未必能促进作家的创作。一个稠人广众中成长起来的作家,自然可以免除孤苦寂寥之虑,但他的作品往往流于平庸。而一个在孤寂中独立创作的作家,假如他确实不同凡响,就必须天天面对永恒的东西,或者面对缺乏永恒的状况。一个不同凡响的作家也必须拥有疯狂的对生命和文学探索的欲念,否则他永远无法在自身上迈开一步冲天的步伐。当然,纯粹为了生命而探索则无需如此。他尽可以在时间的流逝里让生命呈现真的颜色。
  生命是什么颜色的?
  正当我沉迷于毛姆在《月亮和六便士》中描述的生命颜色时,一双温柔的手悄悄地蒙上了我的眼睛。“生命是温柔颜色的”我突然发现。
  “我是谁?”一个温柔而清脆的声音问道。这个问题每天被大量制造。既是用来问别人,也是用来问自己。“你穿上护士服真美!”“真是的,你!”忆甩了甩飘扬的长发,一绺落在我耳边,柔柔软软。“要我为美丽的客人让座吗?”我欣赏她看着她的衣装。白蓝相间的运动鞋,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运动夹克,把青春的气息涂满整个天空。“不,我喜欢站着。”“因为你有魔鬼般的身材?”“唉,无药可救!让位给美丽的女客人吧!”
  “毛姆的小说,常看吗?”忆翻看《月亮和六便士》的封面。“第一次”我正试着与毛姆联系,希望建立通感。“喜欢看吗?”她把书放到我身边。“试着喜欢他。”“还看谁的书?”“阿来,路遥,村上春树、川端康成。”我试着说出几个。“此外?”“黄易,金庸,妥期托耶夫斯基,司汤达”“此外?”“此外便上上天的作品了”“上天的作品?”“嗯”“挺杂嘛。黄易也看?”“能建立通感。再说确实写的不错。”我实话实说。“欣赏他?”“嗯。像欣赏Andy一样欣赏他。”我如实回答。“为何不多看一点别人的?”她似乎对这个问题极愿深究下去。“曾试图看过,像米兰.昆德拉,NPIL,李敖等人。结果发现无非是浪费无用的时间。”“噢?”“不适合我思考的方式,实在无法与作者建立通感。”“明白。三毛和余秋雨呢?”“能建立一些通感,只是心内闹着不去看。”“为什么?”“无法自拔,陷入了自己制造的陷井。明白?”“嗯”忆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随口又道:“我常看三毛、李敖的书。”“忆,不必在意。其实不论是看谁的作品都有一样的目的。”“噢?”“无非是借此消磨无用的时间,打发生命。”“是嘛?”“嗯”我对自己的话加以肯定,由舌头吐出汉字。时间开始进餐,一阵沉默。时间啊,你到底在吃什么?“陪我走一会,下午还得回去。”“嗯。”
  “伤口怎样了?”“还好”“注意保重自己”“嗯”“Angel没再和你联系?”“嗯”“打算就这样算了?好朋友得来可不容易噢”“无可无不可”“无可无不可?”“反正最后都是乌有。”“去河边走走吧?”“好,很久没去了。”“是啊”
  早晨瑰红的太阳把美丽的颜色洒在东流而去的大河,河边的芳草为太阳所诱,每一棵都在努力地伸长脖子等待阳光的垂青。我听到她们瞬间长高的声音。
  我和忆站在河边的高岗上,看东流之水静然逝去。世界上再也没有同样的另一条河流了。刚刚逝去的已然逝去。
  “如果我跳下去会怎样?”忆漫不经心地道。“河流将停止流淌,太阳会坠落长河。”“是吗?”“是的”“放心。我不会跳进去,虽然跳与不跳没多大区别。”“何至于?”“活着的记忆不过是大脑皮层分泌的产物。像风掠过大地一样不留痕迹。”“那也不必费什么力跳下去。”“只是水太透明了,感觉自己就是活在那儿的。”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影子。我看着我和她的影子在水中如虚幻一花,摇波可碎,脑中忽然生出缥缈无定之感,自身也如云烟般飞扬散开,宛若不在。似乎存于现实世界中的我与存于水中的我都只是昙花一现,一闪而过。哪一个世界都不再存在实质的重要性,活在水中还是水外的空气中皆无不可。世界上并不存在同样的我,各有各的存在,各有各的幻灭。一旦我分属两个世界我便不再俱有唯一性。这个世界中的我可以替代那个世界中的我。因为都是存在,都曾存在。
  “忆,问你这个问题?”“嗯?”“你一直把我当做什么来交往?”“你说呢?”忆透明若水的双眸中映出我的存在,她的双眼中我正在存活。“朋友吗?”我目注我眼中的她。“也许吧”我在她的双眸中化为烟云,她轻轻眨眼,把我释放出来。她转过身看着倘徉的河水。我看着忆的侧面,阳光下的她自有一种独特的风韵。
  三天的时间倏然而过,我回到学校继续上课。每天都很累,经常在一个人时虚脱。最痛苦的是在晚上。坐了一天,晚上睡觉时,腹部的伤口都会痛。腰显得细了,躺着的时候它总是悬于空中,无法落实。伤口便向两边挣扎,细胞极力组合,拉锯战就此展开。只好找个枕头放在腰下。睡着之前,伤口的挣扎最烈,神经系统的异物忽然作乱,我无可奈何,只好闭上开关。脑内随之停电漆黑一片,神经系统指挥身体一个抖动,镇压了所有异物。脑袋中打出一如响指般的声音,随之整个我陷入黑黑的梦里。
  如此日复一日,将近半年,渐有好转。秋季于是在与异物作战中消逝。冬季漠然而来冷视大地。其间,忆来过两次,都是片刻即去。有一次她把寄给我的一封信拿了回去。我问她,信上写了什么。她说,没什么只是要拿回去。那么多的信何必偏拿那一封?后来想了又想,怎么也未想起那封信上到底写些什么。而若雨,便如未出现之前一样无迹可寻,杳无音讯。只是她的笑容和电话号码还丢在我的心里。与凌子之间仍冷淡如初,但我总能在不经意间察觉到我和她之间的微妙形势。忽然生出一种类似预感的感觉,毕业前后,我和她将会有一段奇妙的同路之行。每次当我有这种类似预感的时候,事情总是顺着我的预感发生。许多事情早已证明了此点。例如遇袭事件。在那之前的两周,脑中便对身边的形势有了预感,并且清楚地在无数种可能之中排除掉不可能选定了必然可能。于是偷袭者的影象在脑海中早已放映出来。即使当时闭上眼睛也知他们是谁。他们目光已早为我的预感做了证实。但我不愿改变这种预先设定的必然可能。因为一旦在我脑海中预演的事情被我宣之以口,我的预感就不灵了。所以,每一件重要的事情都在我的身边第二次发生。哪一天,我才可以改变这种状态?
  二000年的冬天开始下雪,人们裹上厚厚的冬装。我站立在院子中把一枚硬币抛向空中。我告诉自己若看到菊花便是淡心宁静无需纷争,若看到天安门上的麦穗之花便涉足权利之争。硬币“嗖”地一声由下而上,向天飞去,越升越高。我站在空旷的院子中等待它的落定。弹指瞬间,恍若一万年,一朵菊花在金属与水泥的撞击声中灿然而开,我拿起菊花向我的地方而去。
  北方的冬天,总是无法让人看清另外一人。人口密集不见对方。人的距离越近,心的距离越远,越看不清楚。陇海第一县的早晨,首先赢来的是陇海铁路上火车的怪叫。每个冬天都数这个铁皮怪兽最嚣张。它从第二条亚欧大陆线的东桥头堡出发,接着便嚣张地穿过陇海铁路上的第一县,碾碎了人们一整个冬天的梦。
  我走在脏乱不堪的雪地上,听着雪哭的声音。雪娇弱无力的身体数经劫难,粉身碎骨。如此纯洁的精灵何苦偏来人间?每一次放学走在柏油马路上都看到柏油路饥饿地吃着橡胶。汽车的轮胎哪一天会被它吃光?我的肚子也饿了,“咕噜,咕噜”直响。走入卖早点的大帐蓬,寒气尽去。要了碗豆浆,加少许的盐,加上两根油条,一个包子,老板再送上一份煎好的红椒。一份早餐简单造就。
  我把包子、油条之类的东西统统扔进口中,静下心来,听它们掉进肚里。宛如青蛙跳水,“扑通”一声。片刻功夫,像大自然一样有自净能力的胃便把它们清理掉了。奇怪的是,大自然为何没有清除掉某些人?不是说大自然清除垃圾的能力是极其强大的嘛。莫非太多?
  走出帐蓬刚刚微明的天气已然变色,西方的黑暗早已被东方的光明吞噬,就像早餐,“扑通”一声。大自然却仍老牛拉慢车每年只清理一部分。六十多亿,绝不容易。
  当你心里想着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会出现。凌子恰巧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她正变腰锁车子。在寒冷的长街上,我只看到她一个人。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哈”了一身,于此之前她的肩忽然抖动了一下,颤如烟花。心中忽有一种感觉,她知道我的到来。果不其然,她并未如我所料般像受惊的兔子,而是缓缓地转过身。她的脸由远及近入我眼里,真实之极。她微笑“我低头时便看到你向我走来。何况这个寒冷的长街上我只看到你。”我听着身边的人流中传来若有还无的声响“准备给你一个早晨的惊喜,可惜破产了。”“没有啊,你不是走来了吗。”她把车钥匙放进衣兜里和我并肩而行。“讲个笑话给你听吧?是我在医院里听到的。”“好啊。”“一个肝病患者在病房里偷偷喝酒,被一个查房的护士发现了。护士小姐马上走过去夺下他的酒杯,对他说‘小心肝!’,患者立刻激动地回了一句‘小宝贝!’。如何?”“哈,那个患者是你吧?”“希望是”“大海?”“嗯?”“从医院回来后,你变了。”“噢?”“原来你的笑容里总有一些东西”“现在呢?”“那些东西已经从你的笑里消失”“这不好吗?”我耸耸肩“可它移到了你的心里”她黑白分明的双眸从我的眼里落入我的心里。“你说的东西是指什么?”“拒绝。一种与生俱来的拒绝。”“是嘛?人总该有休息的时刻。”“你正在向真的你走去。”“真的我?”“我不信你没有察觉,掩藏在世俗面纱之内的真我。”她清溪般的双眼如月亮一样看着我。“或许”我对她笑了。我想,这个冬天不太冷。时间凝塑寒风。
  在我与人交往时,经常会遇到时间正在进食。每次我都猜测时间的食物究属何物?一次偶尔闯入墓场,看到一座座坟躺在那儿。忽然明白了,时间吃的食物就是人而且吃人不吐骨头。最后把人放在胃里消化得一丝不剩。怪不得时间总是吃啊吃的。我与人交往,时间正好吃人。
  二000年冬天下的雪特别多。大大小小,下了六场,但那个冬天不太冷。绝不是因二氧化碳的增多。与凌子在长街相遇的第二天,那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姗姗而来。“老帅哥”被迫宣布晚自习不上,自由。因为很久没有与雪亲密接触,便决定在户外走走。踏着飞翔的雪片,每一步仿如踏在云上,雪飞,云飞,我飞。
  微红的灯光把从天而降的雪打扮得更加漂亮怡人。我负手卓立,昂首向天,任雪花飘落满身。雪花晶莹剔透,轻盈飘忽,漫天飞舞,透过重重雪帘,我看到时光逆转。一辆旧式自行车载着一对青年男女。男子身穿二、三十年代流行的日本青年学生装。女子脖子围着轻巧的围巾,浅蓝如梦。男子踏车缓行,不时与坐在车前的女子相视而笑,无语生意。那女子的长发上零落地散着雪花,轻轻一晃,花落满地。他们从我的身边飘然经过,不及言语。蓦然回首,那对男女已消逝在灯火阑珊处,雪帘封光,密不可见。我似乎看到了前世。
  一朵雪花飞落我的眼窝,溶化了,又流出。
  芳子与我建有感应,靠风与空气联络。今天晚上则借雪传感。芳子寂然立于灯光下,微笔地看着我。“等几分钟了?”我把一只肩膀借给她。“刚刚到。却见雪帘重重,时光逆转,恍如隔世。差点找不到你。”“我去了一个久远的雪夜。”“噢?”“把过去的自己寻了出来。”“此外呢?”“唯剩这身服装。”那个男子的衣服正穿在我身上。“是不是仍怀念那个时代?”“嗯。那个时代里有一个我。”“已经过去的生命。你永远保留吗?”“不只是这么简单。我的记忆有一部分丢在那里,无法带到今生。”“找到了它?”“只有这身衣服。”“衣服里残留着你的记忆?”“大致如此”我已经感到某种无形的东西正从衣服上渗入我的体内。“她呢?”芳子也看到车子上的她了。冬雪的夜晚让她的笑容有些冷,不知她是否带到今生。“我无法感应。或许她的记忆已消失了,或许仍藏于时光的某个脚落。”“你有办法让她恢复记忆,是吗?”“嗯”我看着芳子。她是说凌子吗?
  何苦?既掌握不了未来,静待事情发生,又忘不了过去,默然寻找记忆。在那个时代,我究竟丢失了什么?
  7与前世分手
  人,不能选择是痛苦,可以选择也是痛苦。如果我有一个绝好的机会与前世分手,我做何选择?可以选择的痛苦正如不能选择的痛苦一样折磨人。当记忆生长在我的骨头里时,我如何忘记过去?我努力地寻找,终于寻到了一些前世的记忆。这时,上天突然说“你可以重新选择新的记忆”明明就是在捉弄我。他不知吗?我已把前世的记忆移入今生的脑海。与前世分手,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除非我的屁股能够指挥脑袋。凌子离开我时,我的记忆已完全恢复。原来我努力寻找的前世记忆就是为让记忆存于今生,然后再次忍受前世经过的别离。
  凌子,你还好吗?如今每天晚上,我都会问凌子累不累,她在我的脑海里跑了一天。她总是说,累,但她迷路了。我问她,要到哪里的路。她说,到我心里的路。于是,我用罹从脑中铺一条直到心里的路,希望她可以到我的心里休息一下。
  二00一年的夏天,我与凌子失去联络。但我明明可以感到她的存在。八月三日,她打来电话“秋天迟早要来,叶子终究会落。”之后芳踪杳然。我开始陷落,直到快沉入地底时,若雨恰好出现用轻托起了我的重,那时已是十一月十五日。八月到十一月这段时间,我的灵魂出了壳,记起了那个匆匆被推进手术室又匆匆被推出来的女孩。第二类生命意识终于觉醒。(见“我的”的另一个故事《无聊》),轻微的感冒袭来时,我就感到了灵魂的气息。十一月十四日凌晨一点,忽然感到眼前一片黑暗,纯纯的黑,连黑色油漆也泼不进去的黑。由蝌蚪到青蛙,又由青蛙变成了巨大无匹的黑色小蝌蚪,在我的面前再次展示它的黑臀,入手即化,手指虚无。蝌蚪睁大眼睛气鼓鼓地道:“为什么不可以?这个世界有什么事是不可以的?又有什么事是可以的?真是笨人”说完转身用黑色的尾巴再次抽了我一耳光。接着我第二次陷入麻木无知的黑暗。再次进入二000年八月二十五日凌晨一点后的昏迷状态。那片无法再黑的空间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为何总是吸引我的灵魂,招呼我的记忆?心里暗暗,那里是否有我熟悉的味道?从蝌蚪变到青蛙的家伙露出美滋滋的可恶笑容“你这笨人!结果一无所知,毫无所获。”接着跳开。神经大厦被异物控制,开关再次不起作用,只开不关。
  醒来正躺在墙角冰冷的墙角像撞沉了泰坦尼克号的冰山一样冰冷。我的衬衣已经为汗水湿透,只能脱下来,另换一件。看着那件被我所有的力量湿透了的衬衣,心里一无所觉。只是静静地坐在墙角,任冰冷从我肌肤渗入心里。力量用尽后,脑子有些失灵,想思考也不成,思考所需的养料也不是我的身体所能承担的。只能陷入时间啃噬人骨的声音里,“格兹,格兹!”
  回到二000年的冬天,寒假如期而至。又补了五天课。高三的学生急着回家。我和一波、朋瑞拉了几位同学在寒假回家之前再打一场球赛。我和一波从高一便一起打蓝球,球技虽不是很好,但总能在里找到乐趣。朋瑞因为身高接近1.9m,便自称天才樱木花道,玩玩灌蓝。然而他的牙齿因为与地面亲密接触,被球场撞断了半颗。朋瑞声称,损失的半颗门牙,仿如蓝球的模型,应当请入“三.八博物馆”。“三.八博物馆”是我们班的国语。我们的一些破垃圾箱、破扫把、破凳子总是扔在班级后门一侧的拐角,此地便称“博物馆”。后又因我们是文科高三<8>班,便隆重更名为“三.八博物馆”。注,此“三.八”非彼“三.八”,请不要误解。
  汗,是力量的结晶。蓝球以其顽皮的身资把我们的结晶统统引入地底。打完球到一波、朋瑞的宿舍翻箱倒柜寻找吃的、喝的,老鼠除外。食物被一扫而光,大家放开嗓门高吼。反正也不怕有人来说,该走的都走了。那还顾忌什么?一个劲儿地尽说些违反传统道德的话。还记得“老帅哥”的一句话“男生宿舍是罪恶的发源地。”他还声称之所以发现此至理名言,皆赖当初“同属男生,亦住宿舍”的良好条件。我们在此充分发扬发源地的精神,高举“老帅哥”理论大旗,以我们的伟大领袖老鼠为核心,团结一致对传统道德及一波、朋瑞的“狗窝”进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英明改革。
  聪明是天赋,疯狂是本能。聪明的天赋和疯狂的本能在汗的发酵下,由我们这群猴子来演绎。
  每一个伙伴走时都带着疫狂过后的疲惫表情。为什么在打蓝球时力量所表现出的精彩瞬间此时却化为乌有?我知道此时的疲惫绝不仅仅是力量用尽、疯狂过后的单纯意义上的表情。那份疲惫还应来自人类久远的历史深处。
  “走喽!回家!”我把球衣放在肩上,抽身出“狗窝”。唉,改造后的“狗窝”连狗都不想住。“回家?这么早?约会是真的吧?人渣!哈……”我的背后传来朋瑞、一波低能和白痴的笑声。
  学校静极了,一反常态。没有了学生的校园,才真是坟墓。那种静态,一如地球爆炸的前一刻,人类拥有的一种绝望而详和的宁静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我取直线,直直地向教室走去,不愿走一点弯跑。除了猫,大概便数模特儿走的路最短。
  甫一踏入教室,目光所及不禁为之一怔,“凌玥儿?你不回家?”校园里的人已所剩无几。“等人”她的笑竟有些调皮。莫非冷气尽除,解冻了?那么记忆呢?从来不曾看过她如此的笑,我的心一动,用双眼为她留影。“等人?”我疑惑她似乎从来不等人。“嗯”“谁?”我问得唐突。“你喽。”她把声音托得很长,一如西天的云彩。“我?”我心跳跳。原本流尽了的汗再次顺着十万八千根汗毛渗出。“就是你!”“好热啊。”我用手扇了扇空气,左顾而言它。“怎么打了这么久?我等到教室的人都走光了。”她看出我的窘迫。“噢,又疯狂了一段时间,搞了点改革。”“改革?”“就是把一波、朋瑞的‘小狗之家’改造成小狗都不原回去的家。”我尽量去掉“狗窝”说得好听一些。“原来如此”她的目光一如深山之中的碧潭般透明。“有什么事吗?”我捉摸不透她等我的用意。“边走边说”她帮我收拾书籍。
  走在晚霞夕照的路上,凌子的双颊被西天的云彩染上红晕。实是奇妙的景色,当夕阳之光映射在屋檐墙角的雪上之时。“还记得那棵小梅树吗?你送我的。”梅树是我从家里带给她的。我妈妈喜爱养花,家中一年四季花香满院。“嗯,怎么了?”“今天早晨,我看着她舒展开身体。花开的那刻,我听到她在对我说话。”“噢?”莫非花儿真按我说的做了。“她说‘你是最美的!’,想不到啊。”花儿果然办到了,我还以为会让我等到花儿也谢了呢。“花儿说得对极了。”我如实说出心中的话。“时间到了,我要回家了。”站在十字路口,她向我嫣然而笑。“寒假一定要给她浇水”我叮嘱她,其实不必的。“嗯。”她踏上车子,乘风归去。想着她认真浇水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她在我的心上,洒了露水,我的心开花了。
  静静的生活一如静静的寒假,了无趣味。春节这个带有神话色彩的传统节日已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商业化的包装渐渐失去光彩。唯一值得留恋的便是吃团圆饭了。一家人团团围坐在餐桌旁,感受存在于热气腾腾的丰富饭菜和灯光中的温馨、详和。
  大年三十的下午,忆来了。没想到她会回来过年,就像没想到大年三十的夜晚下了大雪一样。忆和妹妹林儿时一起玩耍,后来各奔东西反而疏远了。人越长大,交朋友越不容易。忆和林随便聊了几句,一起帖春联。我和她约好晚上再出去,看天上的烟花。去年的烟花特别多。
  烟花升到高空和雪花一起落下,消失。我看着黑夜中犹如精灵一样的雪花,问道:“雪走过的地方会有痕迹吗?是我看不到还是没有?”一如往日对着这些毫无答案,毫无意义的问题发呆,空想。雪花如人,不会留下痕迹。历史是个痴儿,只对部分人留有记忆。
  忆悄悄的来,正如雪悄悄地落。“又犯傻了?”忆在白色如雪的棉衣里溶化。“嗯”我拥着她踏雪在黑夜里幽幽地飘。风骤起,忆有些冷。我把如熊的大衣敞开,放在我们身上,挡风遮雪。她躲进我的怀里,悄悄地呼吸,像一朵清丽的梅花在呼吸。沿着村上的公路,我们正道而行。
  “前日遇到你的同学凌儿。”她略抬起秀美的下额,我呼吸着她呼吸的空气。“噢?”她们初中时都是二中的学生。“她与你如何?”她把口中的空气呼入我的口中。“还好”我不置可否。“还好?”“嗯”“仅此而已?”“嗯。你对她有什么感觉?”我引开忆的视点。“深得山林之姿,天然一种风韵。”忆欣赏地道。“仅此而已”“嗯。不过她身上似乎有些地方与你一样,某种共通。见到她时,我想到了你。”“是嘛?”“真的。我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共通。确实存在。”“我相信你的感觉。我们身上不也有共通的地方嘛。这不奇怪。”“但那种共通与我们这种共通不同。”忆闭上眼睛,额头皱皱的,现出思索的样子。“如何不同?”当局者迷,我也真希望忆以旁观者的身份看清我和凌子之间的微妙所在。“我无法说清。总感觉你与别人的共通是在相处之后建起的。与她的共通仿佛是天然而成,与生俱来。你和她并不常交流吧?”“嗯”
  “难道是从前世还带来的?”她的目光忽然如雪花一样闪现,落入我眼里。“前世?”“嗯”“人有前世吗?”我问她。“人没有前世吗?她反问。”“或许”“或许?”“嗯”“嗯?”“无法证明它的存在,亦无法证明它的不存在。等于乌有。”“真这样想?”“对今生来说,前世或者来生等于乌有。”“若能忆起呢?”“那又怎样,前世拥有的东西,与今生乌有无异。”“如此说来,拥有的东西终将失去。我们最终一无所有?”“生命从来就不拥有什么,又能失去什么。”“果真如此?”“若你这样想的话。”“那么只好与前世分手喽。”她似乎心有不甘。她的记忆也留在前世吗?
  忆,第二天回去。县城里至少有她今生的记忆。
  寒假悄悄逝去,在它逝去的时间里。我和凌子通了番电话。梅树长得很好。若雨仍然杳无音信。可能是她走得太远了。须从天上拉出一条线到地上。雨,你累了吗?
  8只一颗心未死,向往着逍遥自在
  开学了。我想要新的感觉。便换了个位子。同桌是凌子的好友子青。我知道无形中我和凌子越来越近。
  子青如普通女孩子一样,仿佛很平凡。坐久了,发现她有一颗文学而敏感的心。于是在不经意间,时间让我们成了朋友。小羊则是凌子与子青的共同好友。这个小羊,可没有两个小小的角。脸上总带着笑的小酒窝。新的感觉犹如新的生活,还会旧的。某些时候,我又是念旧的人,无心力和脑力去适应新的东西。所谓顽固守旧大致如此。
  不知是否因为新学期的缘故,一切都显得既熟悉又陌生,宛如前世的记忆。同学之间的关系开始两性化起来。
  从虞姬故乡转学而来的海蓝因与我有一字之缘且臭味相投,自然加入了我们这一伙。
  一波对Aangel有了好感;朋瑞与县中青梅竹马的女生开始使用暗号;海蓝似乎与小太妹、子青之间牵扯不清,同时对小灵狐情有独钟(小灵狐因集天下之灵气与野蛮而获称。我认识她时仍在高一。);芳子最近与某位男生频繁接触,甚至忘掉我的存在;大眼睛姑娘则与同桌男生同进同退。周围的人开始动起来。正如一股风在我和凌子身边旋转。虽然我们寂然不动,但风来时仍是晕眩。何况,记忆与黑暗中,总有一些东西向我招手,吸引我前行。
  转眼三月已逝,终于呼吸到春天的空气。虽是初春,毕竟也有些青碧之色。白苍苍的空气变得明朗起来。在乡村更是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夜晚是玉承明珠,早晨是花凝晓露。好一派春色无边。
  子青找来李叔同的《送别》,坐于位上,凝眸窗外,轻轻吟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我见她唱兴正浓,便即接口唱道: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大海,你喜欢叔同吗?”“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向往他生命的经历。”“是啊。叔同当年留学日本。首演《茶花女》创春柳社,揭开中国话剧史,才名四播,从者如云。中国文化正待从他脚下走出新的路途,突然晴天霹雳,一代俊彦转眼变为苦行佛陀,娇妻幼子,弃之不见。琴弦俱断,采色尽倾,只换得芒鞋破钵,黄卷青灯。李叔同失落了,飘然走入佛门,成为千古佛门又一传人——弘一法师。叔同这一生听来可谓叹气回肠啊。”子青的思绪仍沉缅于李叔同的生命经历。“谁不说呢。一代才子竟然最终以芒鞋破钵,黄卷青灯为生命终结。由此可见千古佛门在精神感召上实是殊不可测。叔同如此做法确然超凡脱俗。”“怎么?你也想当和尚吗?”“不是想当。只是感觉自己骨子里也有些和尚气。”“和尚气?”“嗯。”“那么是要做和尚的喽,将来?”“也未可知,并不是只有做和尚才有向佛心的。”“你有向佛心吗?”“我心中就住着佛,又何须向佛心。”“似乎有些禅意。”“其实当和尚也不坏。至少有一个可以躲避俗世的地方。”“何须躲避呢?”“总是不适应这个世界”“可以让世界适应你嘛。”“世界上的人可以分为三种人。第一种是征服者,第二种是被征服者,还有一种既不想征服人也不愿被征服。我属第三类人。”“喜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应该是吧。”
  我将偶尔记忆过的一首歌词写下给她看,名字是《五百年桑田苍海》。
  五百年桑田苍海顽石也长满青苔长满青苔
  只一颗心未死向往着逍遥自在
  哪怕是野火焚烧哪怕是冰雪覆盖
  依然是信念不改
  蹉跎了岁月伤透了情怀
  为什么偏有这样的安排
  “我有些明白了。”子青看完道。
  高三的日子已过了3/5。高考也提上日程,空气中充满了背水一战的气味。试卷的难度大大加强,直急得我们抓耳挠腮。月考已经成为烙在高三日子里无法磨去的记忆。当我们表面上不在意月考的成绩和排名时,心底或为自己的落后而着急,或为前进了几名暗然高兴。真可谓,各怀鬼胎。
  班主任“老帅哥”在关注我们的考试成绩时还不忘关注我们的生活,常告诉我们鸡蛋与肉的区别。当然每个班主任都无法漠视的恋爱问题也是焦点。“老帅哥”在这一点上既开明又保守,坚持了历史系出身的正确历史观点,以批判的态度去对待它。同时以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名言“战略上轻视它,战术上重视它。”来教诲我们,号召我们“将革命进行到底”事与愿违,大多数的同学还是“将爱情进行到底”了。三月底、四月初班主任在教室后面板报上设计了一份倒计时图案,空气顿时紧张起来,缺氧。
  高考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大家各自为政,准备好一切,为高考而战。
  四月就在紧锣密鼓中诞生和死亡。日历表上出现五月的日子。五月花开,蝴蝶忙着用花粉涂抹自己美丽的身体,艳光四射。它翩翩飞舞,宛如一朵开在风中的花儿。清晨的露水像花儿的泪珠顺着花瓣滚落,滋润着青碧的小草。当阳光出现时,整个大地立刻闪耀出圣洁的颜色,全世界霍然生机勃勃。我乘清风徐行,享受这美丽片刻。心情再放松一点,感应到轻松的快乐。
  早晨的美丽让人赏心悦目,像是一种轻松的快乐。在轻松里蓦然想起一幅美丽的图象:一朵素白,纯洁的水莲花俏然立于蓝天白云之下,碧蓝大海之下。颜色只有白和蓝,白色莲花和白云,蓝色天空和大海。这幅图象存于脑中已久,早想画出来。皆因一无丹青之妙手,二无画出之理由。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妙手之东风。如今看来亦顾不得了。只想真真切切地看上一眼。略一计算,全天都是文科课程和自习。急忙忙到班上的美术生那儿借来画笔、画纸、颜料,回位埋头动笔让美丽存于现实。
  其实,我又换了位子,这次碰巧在凌子的后面。当我埋入满眼的蓝色颜料时,凌子疑惑的伸过头来“你要这么多蓝色干什么?”“制造美丽”我边往让人目眩的白色画纸上涂蓝边道。“是嘛,美丽也可制造?”“当我们抓住自然灵韵的时刻,我想是可以的”“自然灵韵?”“嗯。不知怎么说,我描述不好,毕竟用简单的语言难以完整地描述出那种东西。”我凝思。“不妨试试”她和我的同位换了个位置,帮我配色。“自然灵韵这种东西,大概是使我们与大自然在瞬间产生共振,而使心灵振幅无限增大,激发全部想象力和美好感觉的自在之物。明白?”“大致明白了。”再无其它言语,她把全部的精力投入调色,仿佛在全力捕捉自然灵韵,为周围的人、物、时间、空间和思想都涂上颜色,灵力四现的蓝色。
  我如她般静静为画纸涂上色彩。白云、蓝天,水莲、碧海正在悄悄长成。凸凹晕染法不虚此行。
  幽暗明晃的海洋之蓝,蓝于其上蓝天,需静心捕捉。一绺深海幽蓝藏于静谧的海底,仿如灵狐般难以捕捉其美丽眼眸。画纸上的白莲温柔静俏,寂然等待我为她设计的世界。
  我设计了她的世界,谁又设计了我的世界?这正如问我何以存在?小脑转得挺溜,却不再拥有大脑。
  如果有一个人主动到精神病院去检查自己是否患有精神病。那么一种心理暗示便霍然存在。此人必然有精神方面的问题。病人的行为基于自己的怀疑心理。这种怀疑又是建立在内心世界自己可知的简单道理上的。某一日,某一刻这种怀疑终将成为导火索,点燃病人的神经之火,陷入精神的混乱境地。
  此时,我正如那病人,自己可知的精神世界和怀疑都已俱备,只差主动到精神病医院这一步。此一微步。我和精神病人都存在精神方面的问题,这是无可置疑的。因为事情显而易见。可以由两个不同的情况证明。
  (a),我设计白莲的世界缘于五月清晨轻松的快乐,这样一种感觉。这是一种偶然,如果早晨因为某些事情而不快,例如脚底下踩到香蕉皮摔了一跤或不明原由的被一伙无礼的人修理一顿。心理自然不会拥有轻松的快乐,感觉也即不存在。那么最终我不会为白莲设计世界,白莲即不存在。如此一来,同理可得,设计了我所存
  在世界的某某,可能因某种无意的意识突然闯入脑海,而决定设计我存在的世界。就是说我的存在和我所在的世界只是缘于某某某种一瞬间的感觉而得以存在。纯粹的偶然。
  (b),我设计白莲的世界缘于五月清晨轻松的快乐,这样一种感觉。假使当日我因不明原由而被一伙无礼的人修理,结果心生不愉。设计白莲及其存在的世界的瞬间感觉没有出现,那么白莲及其存在的世界也不会出现。但因为轻松的快乐这种感觉即使不在那日出现也会在某日出现,故我迟早会设计白莲及其存在的世界,或早或晚,必然出现。这是一种必然。同理,我的存在及我存在的世界即使因为某某一时无此意识,没有出现,迟早仍会出现,或早或晚,无法可除的必然。不论我愿意与否我都将存在于为我准备好的世界。这是一个定数,必然。
  我的精神问题便在于此。为何会有两种不同的命运?由(a)情况是偶然,由(b)情况是必然。我存在的命运介于偶然和必然之间,无法确定。结果我却都是存在。如果我左脚踏在(a)径上,右脚落在(b)径上,两种命运便都被我控制。但我存在的最终下场都一样:事实上的死亡。正如人的生命一样,虽然各自生活的经历不同,但结果都是走向事实的死亡。
  我的精神因此出现故障,无法修理。弥尔顿偷偷在我耳边说。
  他手里,拿着金制的圆规,上帝
  在无穷宝库中已将它准备,
  画出所有的造物,和这个寰宇,
  一只脚放在中心,另一只旋转,
  向那广阔、深沉、混沌中画去,
  说道:周边就这么遥远,世界就这么宽阔。
  这就是你们的疆域,这就是你们的大地。
  我很难想象最终的设计者是谁。我设计了白莲的存在,某某设计了我的存在。而某某自有设计它的某某。从两端开始延展,无法寻至尽头。可能到最后会形成一个无始无终的圈,一如食物链般。在其中找出一个最终的设计者,我的智力便有所不及。每次在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上,我都头痛,无法寻出答案。幸而,一切在于我都是不过如此。知也好,不知也好,我都安然存在于某某为我设计的世界。只当它是消磨时间的机器。无聊,寂寞状态下的无奈。
  捕捉自然灵韵在我已不是什么难事。大概如外科医生捕捉切脾手术中第一刀的位置般容易。在于外行人,犹如隔山,我的面前则是整个东北平原。
  能捕捉自然灵韵的人,大致有两种。一种是对事物有高超理解力的人;另一种是与自然长期相处互相了解的人。我的理解力虽然不差,但尚难列入高超那一类。所以我是后一种人。我对自然的熟悉一如鱼对水的了解。这一点是在我刚有意识时发现的。发现的结果,仅仅证明:我是一只鱼。
  我默默地
  向俏立于深海幽蓝之中的水莲花游近,游弋了十万年后,终于靠近了那朵水莲。我刚说了句“我用十万年的时间,终于游到了你的身边”,还未及说“我爱你”,水莲花已倏然消逝在那深海幽蓝之中。
  为什么呢?从看到你开始,我用十万年的时间注视着你,等你醒来。你醒来后,我又用十万年的时间游近你。结果,你却消逝于深海幽蓝之中。我用了二十万年的时间来证明我对你的爱,却最终失去你的身影。我的情人,你失落在何方?
  我将捕捉到的自然灵韵涂在蓝里,蓦然发现那朵水莲花原来就在我的身边。“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只要你有心,我便存在。”她的双眸深海般蓝,散出幽幽之情。“那就好了。你一直在我心里。”我回望以天空的蓝。“只是,一朵水莲花最美丽的时刻已然凋零在十万年前。”深海里的蓝悄悄染上忧伤的颜色,潜在的忧伤。她在忧伤里潜入幽蓝色的深海。只余下淡淡、淡淡的清香,让我寻找和记忆。
  我把完成的画送给凌子。画上没有那只游弋了十万年的鱼,因为他害怕水莲花消逝在幽蓝之中。他潜在海里成为忧伤。她知道吗?他在深海里化鱼为石永远等着她。她的重开之日便是他的复活之时。
  “深海里还有一只孤独的鱼。”我有意无意地道。“那只鱼并不孤独,深海里还有一朵水莲花。”她的记忆复苏了吗?“我的情人失落在十万年前。”“十万年前?我的情人?”她双眼布满疑问,她并未记起。“十万年来,我默默地游,在时光的斜坡上数时间的粒子如数我游过的沙粒。终于有一天,我到了她身边。可是她却消逝在深蓝里。最后只余下一缕淡淡淡淡的清香。”“一缕清香?”她清澈透灵的双眸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就是顺着她的气息追寻而来”我提醒她的记忆。“从不放弃?”她问。“我对她的爱从未放弃。”我把坚定的目光化为小虫飞入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被小虫湿润。“从未?”“从未!”我想她明白了。
  “这上面的句子是你的?”她把小虫融化在眼里,流出。“嗯”“放明月升天,捧清泉出山。把尘心一洗,连石骨都清。”她轻轻吟读,我等她继续。“别拘一格,亦可谓之古怪。”“古怪?”我愕然。“确实古怪”她美丽的笑容如花般调皮地开放。“像大猩猩与北极熊谈恋爱一样古怪?”“是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想我看到春天了。爱情,不就是一整个春天的梦吗?
  
第四章 关于爱情
更新时间2011-6-22 17:38:26 字数:8035
 9关于爱情
  无聊的世界里活着无聊的人。无聊归于无聊,毕竟还得活着。这种状态既不为我讨厌也不让我喜欢。它有它存在的理由。无聊的时候总要发挥想像力制造一些事情来做。比如:爱情。
  搞不清状况地与以前的两个女孩子谈过所谓的恋爱。此后原本存于脑中对爱情的想像全部归于乌有。我发现不只我如此,似乎周围的人皆有此通病。看看正在爱情云雾里的男女。
  女孩问“爱上我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你喽。”男孩答。“为什么偏偏爱我?”女孩又问。“有些事是凭感觉的。爱就是其中之一。”男孩回答。
  男孩当然也是要问的,人同此心嘛。
  男孩问“爱上我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女孩照抄照搬。“为什么偏偏是我?”男孩接着问。“因为爱所以爱喽。感觉告诉我的。”女孩推陈出新。
  抽象的意识把爱情托入抽象的领域。泛泛之论成为爱情的原因。其实完全没有弄明白它的必要。只是在消磨时间这点上仍是要靠它。故我把目光放入爱情的世界里。在消磨时间这方面我可称为前无古人再或后无来者。所谓妄自尊大,即便如是。
  现在的世界里,爱与情堪称天下第一,无可堪比。正是爱情一出,谁与争锋?如今你来我往。聊天上网,其间爱如潮水,情话连绵。一如汽车奔驰于柏油路上而不是汪洋之海再或空气之中。过去则正相反,爱情啊,是个妖怪。大概是因空气载不住汽车的重量。
  爱情是历史的产物,平庸之及的产物。既没有如飞鱼那样美丽的翅膀,也没有像大熊猫一样憨厚的脸。平庸归于平庸,在过去仍少得很,几乎不存在。
  有这样一排汉语词句,在时间的顺序上为爱情观做了一个奇妙的见证:
  结婚,恋爱,生子;
  恋爱,结婚,生子;
  恋爱,生子,结婚;
  生子,结婚,恋不恋爱?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爱情也如是。
  旧社会里自由的爱情不容于社会。有一些男女在爱情的催化下,为爱不惜与整个家庭、社会破裂。但往往是古典方式上的悲剧结局。悲剧仅仅触动了人们的痛感,让眼泪从同情的泪腺中涌出,此外别无意义。它是客观存在上的必然结局。人必须活着,爱情才有所附依。而生活是什么?剥下温暖的外衣,剩下的东西便毫无区别。说得实在一些在过去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物质消费。在物质关系束缚下,人的两性关系极为狭隘,人与人的区别也只有男女之别;人的交往空间也受到无限压缩,情感的撞击机会比飞机失事还少。注,“9.11”那段时间除外。于是,过去男女间的关系,不是原始人的两性交欢就是封建礼教下的精神怪兽。幸好,爱情是不识时务的。在误打误撞下,终天有一天,时代的进步为爱情带来了悦耳的福音。原先物质关系组成的男女家庭开始向爱情关系过渡。在过渡阶段,相爱着的男女又是最痛苦的:一边是令人振奋的浪漫自由之爱;一边是强大的物质诱惑。亚当、夏娃受到前所未有的情感折磨。原因都被归于时代这条蛇。上帝的最终因素则无人考虑。亚当、夏娃的心灵此时像布里丹的驴子一样难以抉择。然而无论是怎样的困难抉择都必须有结果。结果是不在爱情中获得生命,就在物质中丧失氧气。选择爱情就会处于物质的窘迫中,但最终是幸福的;而选择物质则等于选择了非爱情的婚姻现实。爱情与婚姻的分裂,犹如精神与身体的分裂,脑中的强大反气漩撕裂不堪一击的身体。精神战胜了身体同样难逃死亡。身体是精神的载体。婚姻是爱情的最终归依。它们的分裂常常导致两种恶果:一种是个人内心世界的绝对死亡。自己所爱的人在别人身边,而自己毫无感觉的人却紧紧依偎着自己。于是只有将爱深藏在心中。像是一座死火山。这里一片生者的死寂,古老的秩序和传统的道德迫使人们维持着此种境况。人们只有把它当成负担,痛苦地背负着。另一种结果就是婚姻现实中的男女以婚外恋的形式保持这种矛盾而和谐,既分裂又维系的奇妙状态。在这两种恶果中生存的人们只有寻些无聊的快乐。正如泰戈尔所描述:我看见黑沉沉的大地展开在我的面前,用她的手臂拥抱着无量数的婚姻家庭。在那些家庭里存着摇蓝和床铺,母亲们的心和夜明的灯,还有年轻的生命。他们满心欢乐却浑然不知这欢乐的代价。看懂了其中不幸的人尽可以不惊动他们,但历史将终止这可悲的欢乐。此类爱的矛盾将最终解决,不是无条件的爱情的消失,而是有条件的爱伴随着条件的普遍化而消失。
  物质的丰富时代,人们开始享受自由的爱情。然而矛盾是无时无处不在的,解决了一个问题的同时,就必须预备另一个问题的到来。当然解决问题的条件也同时随着问题的出现而出现。
  追逐爱情的人也是在追逐幸福。让人无奈的是幸福只是一种主观感受。物质的极度繁荣早已麻木了人们的主观感受,幸福更难追寻。爱情的道路也真实出现了生子,结婚,恋不恋爱?现在的人们多是由于条件限制而对自己所做事情消极后果的事后认可。一张纸便填满了爱情和幸福。于是越是懂得什么叫真正幸福的人越没有幸福。追求幸福的人饱尝生活的辛酸。相反,那些对自身处境一无所知或压根不懂幸福为何物的人,往往获得“快乐猪”般的幸福。他们在幸福中出生,在幸福中消磨,在幸福中死掉。他们被幸福折腾得死去活来。最终以为幸福与爱情就是一种无法消受的痛苦。
  不必奇怪,在经济极度发达的时代,再奇怪的事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这是一个诸神烟消云散的时代。世界原本如此。
  中国的改革开放也是原本如此之世界中的一种介于偶然和必然之间的事情。只有生活着的人达到感性的自我意识顶端,去反思那深沉的过去,这时才有能力去改革现实,眺望未来。但当我们直目自己的过去时,就会看见在我们背后拖着一条长达几千年的封建经济生活的影子。这个影子似乎死了,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它仍在很多时候挡着我们的去路。于是变革成了人们的唯一开路工具。可越急于变革传统遗留的惰物,就越人感受到那种惰物包袱的沉重。
  这种状态并非一朝一夕可改变的。正如人类要改变自身的真正状态,就只有超越时间和空间。一旦超越时间和空间,人本身就无法存在。像一个垂危的病人,若想扯掉身上的针管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认为自己罗索且懦弱。既无力冲破缚在身上的俗见,又无法彻底摆脱媚俗的状态。这是懦弱。罗索则是因为我原要写送给凌子画儿的第二天晚自习,我约她出去散步。然而却利用看到的东西写了一大堆关于爱情的废话。废话也不是一无用处。在这个实际的世界里任何废物只要有用便有它存在的理由。任何事物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包括拉凳和自行车内胎。
  **太远且太神秘,关于他的印象就是在拥有儿子和金钱这方面,他都是个富人。同时他还有卡斯特罗般的胡须。胡须的存在,大概是为证明他是个男人。这个男人,喜欢闻火药味。他的存在就是提醒人们小心恐怖势力对和平的威胁。
  至于自行车的内胎,当然不是用来喂公园里的鳄鱼。二000年二月十三日傍晚,忆踏着轻盈而灵动的捷安特来到我的小屋。一如往日,她只是从五点三刻陪我聊聊天、看看人,逛逛街、吹吹风,到了六点三刻她又会回去。但那天却直到七点,她才回去。原因是捷安特的内胎被天敌割破了。自行车内胎存在的理由我找到了。它为送走忆而存在。因为它破了我们还会修好它,它终究能送走忆。然而为什么是二月十四日的前夜?二月十四日又如何?莫非到那时坏的就不只是内胎还有我的脑袋?所以忆在二月十三日的夜初被自行车内胎送走。
  送画给凌子后的第二天夜晚自习,我在白色的纸上写道:凌子,愿意陪我去呼吸清新的空气吗?传回来的纸上只写了一个字“好”。那个“好”字如她般美丽,出自她柔若无骨的手。
  于是时间交错重合于二00一年五月十七日的夜晚。考完一天试后那个月光落到我眼里的夜晚,悄悄然从记忆里走出。她的身影落进我眼里的月光中,很长的影子,直拖到我的心里。她在蓝球场外围的花园矮墙上落下了最后一步。我把她接了下来,她像没有骨头的云儿一样轻,几乎让我承爱不住。她为何轻得如此之重?那一刻她的身体集中了她一生的重量。
  “明天怎么样,数学?”我感觉到她轻微的呼吸。放学后,我和凌子自然而然的同行,享受夏夜清凉的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已是如此,无可奈何。”她的双眼如泉般于夜风中闪出月光,短发在路灯下微红而飘扬。“记得以前吗?”“以前?”她茫然。“嗯”我想她无以忆起。“高二之后?”“也许吧”我有些预料中的失望,我指的是十万年前。“从前如何?”她看着我。“那时我就知道我们共同拥有某些东西。然而由于记忆过于模糊,脑袋无法具体显示图像。我是指高二时。”“你曾拥有的感觉正是我所拥有的。”“是嘛?”“嗯”“那么十万年前呢?”“十万年前?”“是的。十万年前呢?”“超越如此久远的时空回归古老的记忆,难以达到”她的眉头深锁,似乎有些头痛。“怎么了?”“刚才试图回归古老的记忆,但毕竟是十万年前,我的记忆载体难以承受,结果引得头痛。”“别想了。让事情自然到来吧。要来的自然会来。”我不希望她头痛。“可是在记忆关闭的一刹那我去了一个地方。”“噢?”“漫天的大雪和眼泪哭干后天地的悲鸣。”“大雪和悲鸣?”我的记忆中只有大雪,没有悲鸣。“此外尚有一组数字。”“数字?”“一九二五.三.一二”“1925年3月12日?”“也许。在我进入这个图象中时眼前忽然漆黑一片,记忆系统整个关闭,再也无法延展,犹如面对一堵墙。只有如纸钱般的漫天大雪和天地的悲鸣,一进去便有一种默然的悲伤。那组数字或者正是岁月的痕迹。”“一九二五.三.一二,何解?”“就当是明天的数学答案吧。”凌子带来清凉之风。
  凌子回家后,我独自陷入她的记忆。纸钱般的漫天大雪,天地的悲鸣,一九二五.三.一二?这代表什么呢?绝然不是十万年前。前世的记忆,我却只有很少一部分,无法证实,除了大雪。那天夜晚我确实见到大雪。
  我的记忆逐渐分为三个区域。
  A区,十万年前及其之后的关键记忆,清楚异常。如在梦中未醒,之前无有记忆,身在其中。
  B区,八十年前及其之后的记忆,模糊不清。如刚从梦中醒来,只知确有某事,却无法具体显示图像。
  C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的记忆,基本存在。出生后的记忆几乎正常,与梦无关。
  凌子进入的记忆残片,正是我的B区。前世的记忆,只留有大雪中一对青年男女的踏车夜游之图。男子的服装虽为我所有,但我实在无力分清那图象是幻像还是前世的记忆,再或那夜的现实情景闯入我的记忆B区。除了男子的衣服中浓缩的某种类似于时代精神的东西尚可确定。此外,再无法深入下去。
  我担心明天会否到来,因为凌子和我分手时说“明天见”。
  10完美的残缺
  明天并未因我的担心而不来。每一个明天都匆匆过去,像雨点一样从眼前忽闪而过。在雨中的人只感到一种灵异闪亮而过,从未发现其中的奥妙。无人可知,落到地上的雨,在前一刻是和谁在一起?明天之前,明天和谁连在一起?在明天之前的人无法可知。难免有点残缺。站在将来看自己所在的实际时间,却发现时光一片模糊,戴上眼镜也看不清。残缺确实存在。
  残缺之存在正为存在之意义。若无残缺之存在,我根本无法证明自身的存在。残缺一屁股坐在时光中,模糊眼睛的视线让人无法明确预测未来。残缺仅让人得到一种暗示,可能的存在。
  可能的潜义是对可能的否定,造就不可能。残缺的存在优美地于可能和不可能之间划出弧线,任人选择弧线所能涵盖的时空。奶牛产奶的质量不只限于自身,你所选择的就是你所选择的。你只能选择一种可能,放弃无数可能。弧线为你划界
  残缺的奇妙正显现于此:你在时空中只要选择了,就造就残缺。选择意味着放弃,而不选择则意味着一无所有。残缺不存在的原因只有不在时空中做任何选择。这是一种残缺形式上消灭残缺的唯一方法。结果自是一无所有。限于作为人的实际情况任何人都无法以此种方式让残缺胎死腹中。完美的残缺得以存在。在简单形式上。可以认为完美的残缺就是简单的选择,可能的放弃。造就残缺的同时,完美得以显示。
  “完美的残缺?”若雨边吃娃娃鱼边露出狐疑:“难以想象,但明白。”
  七个月之久,我的时间通道再次与若雨的时间通道交错在一起。
  二00一年五月末,若雨和细雨一起到来。星期六下午,没课。我和若雨边吃娃娃鱼边看雨,顺便谈依稀啊完美的残缺。
  “我自己也难以想象,但知道它确实存在。就像外星人的存在。”我想起E.T。“外星人?”她捕捉我思维的方向。“一般如此说来着。不一定是美国科幻片中的外形似地球的外星人。总之它有生命有意,在某些方面比人类聪明,在某些方面比类愚蠢。至于具体的外形,难以想象。或许是风,海流。谁知呢。弄不好它们只是拥有生命和意识。”“很有见地。科幻片中的外星人以类人的形态出现,不难想象是为了让人们具体想象和接受它。电影因此可以卖座。否则,斯皮尔伯格只有到白宫旁乞讨的份。”
  我忽然想起凌子的记忆。希望通过另外一个人的口来确定事实。人们行事往往如此需由别人的语言刺激自己的意识。
  “对一九二五.三.一二和纸钱般的大雪,天地的悲鸣有何联想?”“1925年没有植树节吧?”她问。“应该没有”“国父孙中山先生于一九二五年三月十二日在北京逝世。国人哀痛,漫天悲鸣,纸钱如大雪般飞舞。”“明白了。”我扁着舌头把娃娃鱼吞进肚内,不甚可口。“不好吃吗?”若雨问。“吃饱之人无可口之肴。”“我很喜欢的。可惜也吃得太多了。”
  结过帐后,我和若雨站在餐馆的门前看着像是乌有的细雨。丝丝落在我们心头。“你的女朋友?”餐馆的老板娘问。因为下雨,又未到吃饭的时候,餐馆里就我和若雨两个客人。“嗯”我道。“漂亮的姑娘。”“真的?”“真的。好好珍惜啊。”老板娘嘱咐我。“会的。谢谢!”“不客气。”老板娘慵懒地道。
  我把浅蓝的伞放在我们的头顶,空间忽然变小,我和若雨从未如此的亲密接触。雨的缘故?“谢谢!”我诚心地道。“不客气!”在天空的雨慷懒地说。我老实不客气地一手拿伞,一手揽住若雨的腰。
  “那个老板娘问过你几次?”若雨的唇中吐出一道气流喷在我耳边。“几次?”“女朋友的问题,问过几次?”“两次”“两次?”“一次是你,另一次是凌子。”“噢?”“那次我陪她吃凉面。老板娘很热情。”“常来?”“学校门前嘛。省得麻烦。”
  “你不是喜欢淋雨的吗?”“这样也不错。”“有伞挡住它,还有感觉?”“毕竟在雨里嘛。”“怕我着凉?”“聪明。”“你忘了吗?我可是雨噢。”“好吧。”我把伞收起来,头顶上的天空倏然扩大。牵着她漫步细雨街头。街上的行人罩上雨衣如南极的企鹅般摇摆着前行。
  “每一次淋雨我都有再生的感觉,复活。”“复活?再生?”她飘洒的头发贴着脸颊一咎咎地流着溪水。这让我想起化学实验中导水入量筒的玻璃棒。玻璃棒?不像她的头发。“就像我们体内的细胞每个月全部更新一次。尽管我们自己不知道,但事实上如此。”我打比方道。“这样啊。”她明白的点点头,几滴水珠顺势飞下。“不过细胞的更新在感性上并不如在雨中那样有强烈的再生感。”“强烈?”“像圣劳伦斯火山爆发一样。”“美丽并痛苦。”“是的。美丽在于凤凰火浴的再生时刻,痛苦是将失去再生以前的一切。”“可以让以前的一切也在火浴的再生啊”若雨提醒我。“每一次你都给我全新的感觉。”我注视着她闪耀雨花的大眼睛。感受她的新意。雨落在她的身上,融入她的骨,增长她的清灵之气。
  我在小屋门前的雨搭下数着眼睛中一瞬即逝的雨花。一瞬而无限。若雨打开门的一瞬空间无限扩大。我的眼睛浓缩了所有的空间。“你穿上我的衣服比穿你自己的衣服更加漂亮。”“有点宽大,空荡荡的。”若雨轻悠悠地转了一圈。“衣服的宽大正显示了你美丽的体形。”衣服内隐约可视的曲线独特地展示了女性体形的优美。我赞道:“曲线无与伦比。那上面存有宇宙瞬间爆炸式的无限可能。虽然不能完全领略你的风采,但仍是无与伦比。完美的残缺!”食色,性也。此时我真正佩服一个人,就是柳下惠君。
  “果真如此?”她略带娇羞。“嗯。隐约朦胧。同时,曲线里潜藏着清晰无比的宇宙爆炸式的惊人力量。”“打个比方?”“像大熊猫的可爱一笑。”“哈,有趣!”她嫣然而笑。“再打个比方吧。”“像达克宁治脚气的疗效”我逗她。“嗬,嗬!”“再打一个”她似乎笑出了眼泪。“像刚出生的孩子长着胡须还乱叫爸爸。”我想起《九品芝麻官》里的吴孟达。这次没有听到笑声。莫非她与周星驰一样笑累了?原来她抱着肚子笑不出声来。我以为太开心的缘故。然而片刻后,她仍低着头,双手不再紧抱着肚子。
  “怎么了?”我已经发现空气中的郁郁之气。我托起她的下颔,看到美丽的泪珠糊涂地流了满脸,宛如外面雨中的花儿。我把胸膛借给她,任她潮湿。胸口因为她的哭泣开始变暖变湿。继尔时间也变暖变湿,尾巴在地上拖得缓慢。“为什么呢?”等她把眼泪全释放出来之后我问她。“不知道。只是想哭。”若雨边洗脸边道。热水的蒸气如雾般在小屋中铺展开来。“想与老天比一下,看谁下的雨多?”我想看到她的笑,虽然她哭的时候很动人,又会钻入我的怀中。但还是希望她笑。她果然笑了,笑得不好意思。“这下舒服多了吧?”“嗯。它没有了?”“谁?”“眼泪喽。笨!”她刮了刮我的鼻子。“我?笨?”“嗯。”“哈!”“你的衣服也哭了。”“噢?”“就像你在哭,把我的脸都湿了。”她指指我的衣服。“它也舒服吗,哭过后?”“嗯。”“那就好。”“很久没哭了吧?”她问。“嗯,长大了。”我长大了?长大束缚了我的泪腺,却束缚不了衣服的泪腺。
  雨终有停的时候,就像天早晚都要晴一样。人同样会说“再见。”送走若雨后,我回到小屋,梳理头绪。发现挺乱的,事情乱七八糟地摆在那儿,不按时间顺序。时间对我不起作用。
  从一九二五年三月十二日,国父逝世时开始梳理。最终明白了一点:刚才发生的事情确实发生过。1925年3月12日,国父逝世,确实发生过。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再现。为何凌子对国父逝世之日记得如此清楚?这大概不是她的记忆出了问题。而是她对此确存在有记忆残片。这如何是好?国父逝世的场景无法再现。刚理出的头绪“啪嗒”又断了。还是出去走走的好,既然如何都只能如此,不若放松一下心情。
  天知道是怎么回事,糊里糊涂地在无意识状态下就走到了电影院门前。随便看了下播放的电影节目名单。赫然在目的竟然有《孙中山》。看看时间,六点一刻开始播放。现在才是五点三刻,时间还剩半个钟头。打了个电话给凌子,让她务必来影院。并告诉她我会帮她请假。之后打电话给一波,他的舍友说他出去了。只好再麻烦他叫下朋瑞。朋瑞让我放心,请假的事由他搞定。我说了句“谢谢”,他回了句“怪不得今天不出太阳。”再之后我挂了电话。挂电话挂得很爽,心中舒服。于是又拿起电话挂了三次。不过后三次觉得不如第一次爽,并且一次不如一次。剩下来的时间便站在影院门前等凌子。
  凌子在电影开场前的两分钟三十六秒时来了。“《孙中山》?怎么一回事?”“一九二五年三月十二日,他逝世了。”“噢,进去吧”她说完走进影院。
  电影的导演大概很有时间感,一个一个场面铺陈下来,以时间为起点又以时间为终点。不如回家看历史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把编年史搬上影幕。若如此亦算一种创意,偏偏他又只是拍电影,并非搞什么编年史。不过倒要谢谢他。因为他的无聊电影,我正好睡了个好觉。
  凌子记忆中的图象,一九二五年三月十二日在编年史演的精心安排下,当然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在显眼之处。但这并未勾起凌子的任何记忆。同样电影在出现北京人民为孙中山先生逝世而群集广场送别悲鸣时,凌子也只说了句“并不是这个。”
  电影结束了,人群蜂涌而出。
  我和凌子在散场的人群中行走。“电影散场时的感觉不错嘛。”我牵着她的手道。“有一种切实存在的感觉。”凌子道。“可是什么也未发现。”“正好睡了个觉”她看了十分钟不到也倚在我肩上睡着了。
  这次看电影的意义是:正好睡了个觉。能睡个觉这也是导演的厉害之处。并不是每场电影都能让人睡觉的。
  我把凌子送回家后,独个儿在下过雨后的空间里游荡。雨,不只让我再生,让天地也为之一新。天地间一片新意。我的肺呼吸起来也舒适之极。直到倦了,累了,困了才返回小屋。自己有间小屋在天地间实在很好。
  回到小屋,照例冲洗一下,提点精神。打开收音机,听广播。广播除了放流行音乐外便是广告。尤其是关于性方面的广告最多。听着听着让你以为全世界都得了阳痿,斑马也是。
  关了广播,只余静静的夜和得了阳痿的斑马。梦里面,斑马问我“怎么办?”“什么怎么办?”“阳痿啊。”“去医院嘛。”“哪个医院?”“长江医院关注你的健康。”
  嘿,梦里我也做广告。
  (上部完)
  
第五章 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
更新时间2011-6-22 17:38:49 字数:8407
第五章 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
更新时间2011-6-22 17:39:56 字数:8407
 11今年夏天去看海
  《大话西游》里的周星驰用月光宝盒让时光倒流去救自杀的白晶晶。但一不小心多流了几百年,来到了水帘洞。梦中出现的情景,凝幻是真的显现。正在燃烧的观音画像在洞内转悠,同时空中飘着观音的声音“你没有看到自己是因为还未遇到给你三颗痔的人。”紫霞给了周星驰三颗痔后,至尊宝果然在照妖镜里看到了猴子。我虽然认定凌子会给我三颗痔,但她却失去了记忆。
  如果有月光宝盒在就可以让时间打个圈,回到过去。三颗痔即以尘埃落定,唯独对水帘洞耿耿于怀。身在孙悟空的家乡,竟一直未去过花果山、水帘洞。实在难以释怀。
  “今年夏天去看海吧?”我问自己。“好啊。顺便去一趟水帘洞,看那泼猴在不在。”我回答自己。
  “自言自语什么?”下课后凌子问我。“你听到了?”“嗯”“去吗?”“好啊,一起去看海。”“还有水帘洞”我投之以桃。“还有泼猴呢。”她还之以李。每一次和她在一起都感受到一份来自山林的清爽。清清爽爽的碧潭微凉,赤着脚的林中精灵踏月而行。清之又清,纯之又纯的感觉。和她在一起,时间与我无关。
  即使是在紧张的六月,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习惯。每有空闲就拿起一本可以打动自己的小说,在里面悠游一下,闻小说里的气息。那种感觉,一如回家下车后,到了熟悉的街头,和温馨的空气来个拥抱。
  黄易的武侠小说《大唐又龙传》六十三卷,四十二本,尽管多,还是一口气读了下去。在这点上,朋瑞和我可谓“患难与共”,两个人合伙借。就是出版商太奸诈,每一本二百来页。刚拿到手又读完了,而租金还是要给的。只好把火食费省一点留给出版商。现在正看的小说是《寻秦记》,也是黄易写的。虽然是武侠小说,但其中的历史才是真正引人之处。亏黄易想得出,把个历史改写得天花乱坠。我不会因此对黄易反感。历史嘛,没什么的,原本就面目全非。现在的历史不过是出于各种动机的人合谋创造的。难说项羽是不是项少龙的儿子;而赢政和赵国的关系天知道是不是比异人和吕不韦的关系更密切一些。总之,黄易把战国七雄的纷争形势写得眼花缭乱。七雄未被他写成英雄的便是狗熊,而狗熊在他笔下也异常可爱。
  晚自习,我和凌子在蓝球场上感受雨后叶子释放出来的清新。她那天从关闭的记忆大门中出来后,就无法再进去。她知道,我也知道。门关上就无法再打开。“可以关闭,不可以打开。真是奇妙啊。”我感叹道。“打开也仅有相同的东西。那里面有的地方不同,但终归相同。如果它会被我们所知,必定不只会一次出现。它会留下一点气味让我们追踪。想必你也如此认为吧,大海?”“不是说嘛,凌子就是凌子。”我抚摸着她柔软的短发。
  时间静悄悄地流着。某一天,我会顺着这条时光之河游入时间的终点吗?“凌子,拜托你一件事。”“嗯?”“等我某一天死了,把我洒入陀陀河吧。”“想顺江而下游遍中国?”“不只是中国。你忘了吗?长江入海是进了太平洋。那里有整个世界。”“可是我呢?如果是我呢?”她反问。“我会把你埋在没有标志的海里。”“为什么呢?”“因为我想告诉你。即使整个世界都不知你,我知你。你在海里,也在我心里。”她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我,满眼星光。我知她感动了。每一次她感动的时候,都会满眼星光。“所以一定要去看海,今年夏天。”我在星光中道。“嗯,看海,看我的归依。”她道。
  “可是何必在这时提到死的问题呢?”她不安道。“早晚的事嘛。我怕没有机会对你说。”“何至于?”“我怕你会消释在空气中,平白无故,毫无预兆,突然就那么不见了。”我拥她入怀,轻轻地吻着她的秀额。“不会的。嗯,还有这儿。”她指了指眼睛,我吻了她的满眼星光。我和星光接吻,她最喜欢我吻她的眼睛。
  一颗流星从她的眼眸中划过,在夜色天幕上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让人想象陨落的美丽。
  “你看那一颗流星。前一刻它何曾知自己会陨落。死亡,毕竟存在啊。”我看着流星落在她的眼里。“不怕,我刚才许了愿。知道她为什么陨落吗?”“不知”我知道她有美丽的答案。“因为它要用它的生命让有心愿的人许愿。流星以死亡让我为我们许愿。它磨擦天幕冒出的白烟就是给我的答复。它让天下人得偿所愿。”“许了什么愿呢?”“不告诉你。”
  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鼻子美丽地皱了一下说“我说谎了。”“我知道。你美丽地皱了。”我对鼻子说。
  “每一次你骗我,鼻子都会轻微地皱皱。”我告诉凌子。“不让你看。”她捂住鼻子。她是内秀的女孩,我让她看身后。她上当了。我把她抱了起来。她“啊”了一声,双手环抱着我的脖子,头埋在我的胸前,深呼吸。
  “干嘛呢?”我问她。“呼吸你的味道。”“我的味道?”“嗯。来自海洋的味道”“喜欢?”“喜欢。像是把天空的白云吸了进去。”“那可不妙。空气污染严重得紧。”“不怕,是你的味道。你不会受任何污染。”“这么相信我?”“嗯”她以满天星光仰视着我。“我说,”“嗯?”“我有一个愿望”我道。“说来听听。”“希望有一天可以带着你飞翔在星光之上”“现在不是吗?”她问。是啊,现在不是吗?整个天空的星星都在我们的脚下。
  回到教室,一波正在等我。“渣子,有事?”我问他。“废话。没有事找你啊。”他不客气。我睚眦必报“有屁快放,无屁滚蛋。”“喂,对人家说话可不是这样。”“笨啊。这叫男女有别,嗬嗬!”“我可是你兄弟。”“是吗?”“不是吗?”“是吗?”“不是吗?”他拿起板凳向我示威,那还有什么敢乱说。“是啊。兄弟!”我怕痛得紧。“今天晚上去你那儿。”他开始说正题。“睡觉?”“还同居呢。”“你变态啊”我看着他做着变态者的动作。“果然像”我赞他。他毫不客气地收下。
  “其实你住在外面真的很爽。”“噢?”“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每次到你那儿都有远离尘嚣的感觉”“当我那是桃花源?”“那么一种地方吧。”“羡慕吧?”“去!狗窝!”他狗嘴不吐象牙。
  大概是无聊的缘故。我总把自己的物品摆放得整齐异常。当然不是别人眼中的整齐,是我的整齐。当我需要时,我随手可以拿到。它们按我的生活习惯排列在它们习惯的地方。一波每次正好喜欢把他们搞得乱七八糟。顺序已不是原来的顺序,整个世界开始失去平衡。我会按我的习惯去拿它们。或者是摸了空或者拿到的不是我想要的。不过,一波一走,它们又会恢复原位。世界在平衡——不平衡——平衡之间摇摆向前。像鸭子一样,姿态可爱。
  一波的脚臭得紧。妄图用水浇灭那股气味。结果水质急剧变坏。他就用我绿色环保雅丝空气清新剂喷在脚上、鞋上。出现一股更加无法忍受的气味。“喂,发生化学变化了吧?”我笑他。“哪里,只是一般的物理反应。”他一手提鞋子,一手悟着鼻子出门,把鞋袜都留在门外。“是有些味儿。”他道。“哪里,只是一般的物理反应。”我道。
  我洗脚的时候,他说我的脚也臭。我说“男人嘛。”绝好的理由。“如何知道的?”“什么?”我被他问得不知东西南北。“我脚臭。你说的嘛。你我的鞋都脱了,在已有的气味中你如何分辩?”“每个人的脚味都是不同的。”“实验过?”“嗯。”“那你不是闻过全世界人的脚丫子味。”他大笑,奸谋得逞。“滚吧,你!洗脚吧。鞋脱了不洗脚,你存心污染大气啊。”我让位子给他洗脚。“那样倒好。环保局的人就可以砸你这破烂的小屋了。”“嘿。那我们今晚就只能睡在马路上,享受悠悠夜风,暖暖灯光。”
  我倒了两杯白开水,一杯留与他,一杯留给自己的口。没喝光,剩下的一部分全倒入洗脚盆里。一波道“我的洗脚水被你喝了。”“我喝的水被你用来洗脚。”
  我喝了水这确定无疑。但他也照样洗了脚。我的脑子忽然失去平衡,时间的顺序无法排出。
  两个行为何者为先?没有了时间的头脑一团混乱。他在先,我得喝他的洗脚水;我在先,他只能在我口中洗脚。两者看来都不可能。怎么回事儿?我的脑袋乱七八糟。别人轻易明白的事总会被我搞得很繁,而在别人很复杂的事,在我则常常变得简单,奇怪啊。我想应是他没有洗脚,我没有喝水。然而明明存在。两个绝无可能存在的事实,正证实了许多不应存在的东西确实存在着。脑中最后有一束灵光闪过升起一念头,就是:他用他的洗脚水,我喝我的白开水。这才是真正的事实。真正的事实并不因为部分事实的改变而改变。
  幸尔,时间恢复顺序,脑袋重新平衡。时间不起作用,脑袋不起作用。
  “很喜欢她吧?”一波点燃香烟静静地抽着。“是啊。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喜欢她。”“要小心啊。高考迫在眉睫。”“明白。”“我很放心。凭你的才能,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你。只是你不愿开放自己而已。”“在你面前,我可从没关闭过自己。”“知道。从自私方面来讲,当然希望你把你的才能都留给我们几人。但我们生活在这活生生的世界里,没办法的。希望你能把你优秀的部分开放,建造自己的事业之般。”“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受到这个世界的冷落。一般而言,不在话下。”“那就好。”
  香烟熏衣,小屋燃上香烟的味道。
  “对她仍是一如往日?”我问道。“快撑不住了。不过我会尽力的。就像你对凌子那样。我对她永远不会改变。”他点燃第二根烟,烟飞如幻。“Angel确实是个好女孩。好好把握。”我躺在床上,目视灯泡,片刻光幻缭绕,模糊一片。“我明白。可是她似乎无意啊。”“相信自己的诚心,它会感动任何人。”“但愿吧。你的情况比我好多了。成绩嘛,可以上个不错的大学,我不小心就会落下来。凌子对你又很好。令人羡慕啊。咂咂。”他用劲地抽烟。“各有各的问题。只是你没看到。”我提醒他。“你小子的问题就是花心。同时和几个女孩子交往,时间分配不过来吧。”“扯淡!你也说了,交往而已,谈不上什么花心吧?”“可不像。若雨和忆呢?你和她们在一起时,亲密得比恋人还蜜。嘿嘿,交往?”“只是希望更接近美而已。”“更接近美?”“是的。她们身上都蕴藏着一种来自自然的美。美的存在与发现,我没有理由拒绝。她们的美,让人赏心悦目。”“你的想法挺有趣。”“正常而已。难道优美的蓝天和可爱的湖水不可以共同拥有吗?”“没想过。不过似乎有些道理。可是凌子呢?她如何说?”“我从不隐瞒他任何事情。她明白我的。再说,她的美也不简单。远远的看着时,她有一种幽凉清爽的美。接近她之后才发现她的美变化万千。”“为何最后认定是她?”“不知道,不过,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白菜是白菜,萝卜是萝卜,我只爱小青菜。明白?”“明白。嘿,真应该让你去做选美大赛的评委。”他把烟头摁熄,扔出房门。“那是。”“人渣!”“你呢?”“渣人!”
  十二点的时候,我们决定梦里继续谈。一波把头一放到枕头上便睡了过去。
  我静静地听着夜。门微开,时间如夜般悄悄地滑进来,在小屋里绕来绕去。“我说,干嘛呐,你?”我问时间。“跟你耗着吧。看谁耗过谁。”它道。“我投降!”我举起双手,诚心诚意向它投降。“我们不收俘虏。”时间拉下来我的手。“收吧,收吧。”我鼓动它。“不收,不收。”它坚持。“收吧,收吧。”我再次鼓动它。“不收,不收。”它坚持。“收吧,收吧。”我再次鼓动它。“不收,不收。”它再次坚持。“收吧,收吧。”我又一次鼓动它。“好吧。不过有个条件。”时间也能贿赂。“请说。”我高兴。“条件是只收死人。”时间微微一笑。“这个,这个嘛。”我无言以对。
  任何人在时间面前都有心无力,无可奈何。夜,静悄悄的。只有深深的黑色液体在时间里缓缓流动。此外,别无它物。
  夜色之深,深深。
  12.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
  大海涨潮了,涌上沙滩。海水“哗啦啦”从我的心头涌过。海水与我的心轻轻地吻着。终于有一天,我的心被海水吻得晶莹剔透。一如家乡土地里的水晶。家乡的土里,布满了水晶。据讲,毛主席的水晶棺也有家乡水晶的贡献。
  水晶的心,多么奇怪。我看到我的心从体内飞出。落于海面之上。闪耀白芒的水晶之心缓缓下沉,最终无影无踪。但它没有消失。
  大海正在变得透明。透明的蓝色。整个大海变成晶莹剔透的蓝色。大海拥有我的心,水晶蓝,成了唯一的颜色,纯净整片天空。
  醒来后,那美妙的情景犹冲击着双眼。
  天,开了。
  打开录音机,听Andy的歌曲。同时刷牙、洗脸,然后习惯性地叫一波起床。到床边才想起一波昨晚没过来。他在这儿连续住了四天。学校忽要查房,紧得很。他说“得,得,还是离开的好。桃花源毕竟不是我的世界。”所以我的世界开始平衡。
  外面阳光亮得很,毕竟是初夏的阳光。
  把一切事务做完,向姑姑、姑夫道声“再见”,锁上门,往学校的方向而去。路上遇到芳子,便一起吃早饭。
  “近来神出鬼没啊。”我明知故问。“不是啊。只是忙一点事情。”她的头发忽然有一撮翘了起来。“噢?”“大海哥,我恋爱了。”她的眼珠“咕碌,咕碌”直转。“知道。”“哈!你觉得他怎样?”“你应该问自己,如果喜欢就不必听别人的废话。”
  在早餐摊点前坐下,要了一份热腾的小笼包,两分奶茶。“怎么都吃不厌。”我称赞包子。“嗯,确实不错。嘿嘿,大海哥也应验了自己的预感。”“凌子吧?”“嗯,是她。”“当我有了预感时,一切事情便顺着我的预感发生。”如果我不曾宣之以口的话。
  阳光眩起来,颇热。“真讨厌,阳光!”芳子边喝奶茶边道。“是啊。不如夜好。”“夜色很美啊,白昼越来越讨厌,与夜太不一样。”“所以”“所以?”“所以,白昼之光,不懂夜色之深。阳光要暖,不要热。”我继续道。“也是,谁说的?”“什么?”“白昼之光,不懂夜色之深”“原句是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尼采的。一个美国作家引用在自己的墓碑上。”我也是在村上春树《且听风呤》中看到的。“噢。”
  白色亮丽的教学楼仿如白色的鲸鱼,慢慢地嚼着口中的食物:橘红色的课桌,学成白痴的高中生,夜晚白亮刺眼、白天发呆的日光灯,刁钻的粉笔尘埃等。它和我一样有一个奇怪的胃,虽然嘴很挑,胃却贱得很,什么都能装。只要胃里有东西,发挥了它的功能,便让胃乐不可支。证明了自己的存在,食物无所谓好与不好。
  我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默默地看书,默默地打发时间,默默地消磨自己。偶然,也在默默中忽然有一种冲动,然而这种冲动归终是冲不掉心中的固堤,犹如来时匆匆去。
  最近和朋瑞他们有点疏远。原因是我和凌子在一起。朋瑞在开始时就有些生我的气。并不是他也喜欢凌子。而是另一个我们一玩得不错的男生一直在追求她。他以为大约因为我存在的缘故而无法实现。我不原解释。如果凌子喜欢一个人,她并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不去喜欢。他不知吗?朋瑞、他包括一波都认为我有些不道德。海蓝似乎明白未加多言。
  他的人际关系很好,至少比我好。在班组里认为我不道德的人也因此增多。原本几个交情不错的人这时开始疏远。一波因为个性中本存有达尔文进化论的观点,并未困于模糊的道德。虽然我不知这与进化论有何关连,但毕竟殊途同归。便不再解释。至于朋瑞,我知道他是暂时如此,过段时间自然无事。事实已经存在,别无它法。对追求凌子的男生,我似乎明确与他说过我也会追求。他并未表示如何。他受到的伤害,如果有的话,我也只能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说声“Sorry!”。别的无任何可行措施。另外的人,便不再考虑。如此一来,最终是未向任何人解释。一向如此而已,并未出我的一般习惯。理解的人自然理解,不理解的人任他不理解。有些事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何况,无论是谁最终都与我无关,各在一个世界。猩独与北极熊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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