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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切重来

_3 马克·李维(法)
“很认真。”
“你在我去洗手间的时候对那个陌生的女人一见钟情了?”
“你没有去洗手间。”
“你在五分钟的时间里就疯狂地爱上了她?”
“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吧台快超过一刻钟了。”
“从表面上看你没有那么寂寞空虚,你可以解释一下是为什么吗?”
“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哦?”
“我想我刚刚遇见了我命中注定的尤物。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西蒙。”
西蒙抓住安德鲁的手臂,要他站住。
“你并没有遇见什么一见钟情的人。你只是有点儿喝多了,你婚期将至,这只是一杯鸡尾酒的刺激产生的可怕效果。”
“我是说真的,西蒙,我真的没有想要开玩笑的意思。”
“那我也没有!你这么说不过是胆小在作怪罢了。为了回到从前那样,你不惜随便编造一个理由。”
“我没有胆小,西蒙。好吧,在我跨入这家酒吧前没有。”
“那个美人儿和你搭讪时,你怎么说的?”
“我就是随便和她瞎扯,等她走了我才发现自己有多难过。”
“我的实验室小老鼠正在发现婚姻这剂毒药的副作用,这情况倒是挺特别的,尤其是当他知道自己还没有感染婚姻这种病毒时……”
“就像你说的!”
“明天早上,你会连这个女人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好啦,我们要做的,就是我们将忘记这个在诺维桑多度过的晚上,一切都将恢复正常。”
“希望事情能够这样简单。”
“你还想我们明天晚上再来这里一次?要是运气好一点儿,你的陌生美人还会在那里,等你再看到她的时候,你的心就会平静下来。”
“我不能这样对瓦莱丽。我还有十五天就结婚了!”
虽然安德鲁有时会流露出某些放肆的神态,在其他人眼中这可能是一种傲慢的表现,但是他仍是一个有信仰的诚实男人。今晚他喝得实在太多,这让他没法儿想明白一些事情,西蒙很可能是对的,是对婚姻的害怕令他出轨了。瓦莱丽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是生活意外地赋予他的好运气,她最好的朋友科莱特总是这么对他说。
安德鲁让西蒙发誓他永远都不会泄露今晚的秘密,不告诉任何人刚刚发生的事情,然后他感谢西蒙说服了自己。
他们跳上同一辆出租车,西蒙让安德鲁在西村下车,又答应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打电话给他问问新的情况。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安德鲁发现昨夜西蒙的预言根本不对。诺维桑多那个陌生女人的样貌依然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记忆里,她用的香水味道也是。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能看到她修长的一双手晃动着酒杯,他记得她的嗓音、她的目光。当他起床煮咖啡的时候,他感到一种空虚,或者应该说是一种对填满空白的渴望,急不可待地想重新找到那个可以将它填满的人。
电话铃响了;瓦莱丽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现实,这现实折磨着他的心。瓦莱丽问他昨天晚上过得是否如他预想的那样好。他说自己和西蒙在一家很不错的餐馆里吃了晚饭,然后又去翠贝卡的酒吧里喝了一杯。没有什么特别精彩的地方。放下话筒的时候,安德鲁第一次对欺骗这个将要和自己结婚的女人产生一种负罪感。
当然当他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回来,向瓦莱丽保证说自己已经去改了结婚礼服的时候,他就说过一个小谎。好像是为了要遮掩这个错误,他马上打电话给裁缝,约他在吃午饭的时候见面。
也许这就是不舒服感觉的来源。生活中的所有事情都有各自的意义,这件事提醒他要给礼服的裤子缲边儿并裁短外套的衣袖。而这一切会发生在他身上,只是为了避免他在婚礼上出洋相,避免当他出现在新娘面前时人们会以为他的礼服是向哥哥借来的。
“你甚至都没有哥哥,傻瓜,”安德鲁自己咕哝道,“在傻瓜的行列里,很难再找出比你更糟糕的了。”
中午的时候,安德鲁离开报社。裁缝用白粉在衣袖上画出需要裁掉的部分,他弯着腰一边说如果要让礼服看起来更加有型,这里和那里还要再改一下,一边又一次抱怨他的客人总是挨到最后一刻才来改礼服。安德鲁觉得很不自在。试尺寸的工作一结束,他就马上脱去外套,让裁缝拿走,然后穿上自己原来的衣服。下周五的时候礼服就可以改好,安德鲁可以在早上稍晚的时候过来取。
当他打开自己的手机时,他发现有好几条瓦莱丽发的短信。瓦莱丽很着急,因为他们约在42大街那边一起吃午饭,她已经等了一个小时。
安德鲁打电话向她道歉,他说自己刚刚在会议室里,正有一个临时决定的会议:如果他的秘书说他已经出去了,那只是因为在这家报社里,没有人注意别人干了什么。这一天的第二个谎言。
晚上,安德鲁带着一束鲜花去了瓦莱丽家。自从他向瓦莱丽求婚以来,他常常送花给她。紫玫瑰,她最喜欢的花。他发现房里没有人,客厅的小桌子上有一张匆匆写下的字条。
紧急出诊。我晚些时候回来。别等我了。我爱你。
他下楼在“玛丽烹鱼”里吃了晚饭。在吃饭的时候,安德鲁不住地看着表,最后连主菜都没有吃完就要求结账。他一走出门,就马上跳上一辆出租车。
从翠贝卡的酒吧里出来,走过诺维桑多门口的人行道,安德鲁忽然很渴望能够进去喝一杯。负责安保的门童摸出一支烟,问他有没有火。安德鲁已经很久不抽烟了。
“您想进去吗?今晚真安静。”
安德鲁认为这邀请是第二个预兆。
昨夜那个陌生的美人并没有坐在吧台边。安德鲁用目光在酒吧内搜索着,门童没有骗他,只要很快地扫一眼就可以知道她没有再来。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一口喝干了他的菲奈特—可乐,然后招呼酒保埋单。
“今晚只喝一杯?”酒保问道。
“您还记得我?”
“是的,我刚刚就认出了您,我想不管怎么说,昨天一口气喝下五杯菲奈特—可乐,这可不容易忘掉。”
安德鲁在向酒保再要一杯酒之前犹豫了一会儿,当酒保斟满他的杯子时,他问了一个从将要结婚的人口中问出的很令人惊讶的问题。
“昨晚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女人,您还记得她吗,她是这里的常客?”
酒保做出思索的样子。
“美丽的女人,我在这家酒吧里见过许多。不,我没有注意她,这事情很重要吗?”
“是,啊,不是,”安德鲁回答说,“我该回去了,告诉我我应该给多少。”
酒保转过身在收银机上结账。
“如果碰巧,”安德鲁留下三张二十美元的钞票在吧台上,“她又来了这里,并问您那个喝了五杯菲奈特—可乐的男人是谁的话,这是我的名片,请帮我把它交给她。”
“您是《纽约时报》的记者?”
“这是名片上写的……”
“如果哪天您愿意帮我们的酒吧写一点儿什么东西的话,请随便写吧。”
“我会考虑的,”安德鲁说,“您也是,请不要忘了。”
酒保将卡片收进抽屉,他向安德鲁眨了眨眼。
走出诺维桑多的时候,安德鲁看了一下时间。如果瓦莱丽的出诊时间延长了,那他可能会在她之前回到家中。如果情况相反的话,他可以说自己在报社加班。他不觉得这是撒谎。
从这个晚上开始,安德鲁再没有好好休息过。日复一日,他知道过去的宁静已经彻底地抛弃了他。他甚至与一个在他管的事务中横插一脚的同事大吵了一架。弗雷迪·奥尔森这个喜欢刺探别人隐私的家伙,妒忌他,处处使绊子,但是过去安德鲁并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他激怒。他想大概是因为6月的下半月将是一段任务繁重的时期。他必须写完那篇让他两度前往阿根廷的报道,他希望这篇报道能够和上一篇关于亚洲的报道同样成功。交稿的日期定在下周一,但是撰稿部主任奥莉薇亚·斯坦恩是个特别挑剔的人,尤其是当这次调查的稿子要占据周二的整个版面时。她喜欢有整个周六的时间可以审读稿子,然后当天晚上直接用邮件告诉原作者她的修改建议。这个周六会是古怪的一天,因为同一天安德鲁还要在上帝面前发誓。接下去的周日也同样古怪,他必须请瓦莱丽原谅自己不得不推迟他们的蜜月旅行,就因为这该死的工作和这份他的女上司很重视的报道。
但是这一切都无法将诺维桑多的那位陌生丽人的身影从安德鲁的脑海中抹去。想要再次见到她的欲望变成一种连他自己也不明所以的执念。
周五的时候,安德鲁在去取结婚礼服的路上感到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当他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双脚时,裁缝听到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裁剪的地方你不满意吗?”他以一种抱歉的语气问道。
“不,扎内利先生,你的工作非常完美。”
裁缝观察着安德鲁,提了提外套右肩的部位。
“但似乎有些事情令你心烦意乱,我说得对吗?”说着他将一枚别针别在袖口上。
“事情比这复杂多了。”
“你的一条胳膊比另一条长一些,上次试衣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请再给我几分钟,一会儿就可以改好。”
“别费劲儿了,这种礼服我们一生只穿一次,不是吗?”
“我希望对你来说是的,但是这种相片会陪伴我们一生,当你的孙子孙女对你说你的礼服外套不太合身时,我可不想你对他们说那是因为你那时候的裁缝很糟糕。好啦,让我来做我的工作吧。”
“因为我今晚还有一篇很重要的文章要写完,扎内利先生。”
“没错,而我呢,我有一件很重要的礼服要在十五分钟内改完。你刚刚说事情似乎比较复杂?”
“没错。”安德鲁叹气道。
“是什么样的事情,如果这样问不是太冒昧的话?”
“我想你也一定可以保守住你的职业秘密的吧,扎内利先生?”
“如果你可以花点儿心思不要再叫错我的名字,我就可以。我叫扎内蒂,不是扎内利!脱下这件外套,坐到椅子上去,我们聊天的时候我可以继续工作。”
当扎内蒂先生替安德鲁修改礼服衣袖的时候,安德鲁告诉他,自己如何在一年之前从酒吧走出来时重新遇见少年时代的恋人,自己又怎样在结婚的前夕在另一家酒吧里遇到一个让他一见钟情、魂牵梦绕的女人。
“也许你应该有一段时间不再去这些夜店场所,这会让你的生活变得简单。但我也必须承认你的故事的确不平凡。”裁缝边起身去拿衣橱抽屉里的线卷边补充道。
“西蒙,我最好的朋友,他对我说了完全相反的话。”
“你的西蒙对生活有着古怪的概念。我可以向你提一个问题吗?”
“如果能够帮助我把事情弄明白,你随便问。”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斯迪曼先生,如果你可以在不重遇您将要结婚的女子和不遇见令你心神不宁的那个女人之间选择的话,你会选什么?”
“她们一个是我的密友,另一个……我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看,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
“从这个角度来看……”
“考虑到我们的年龄差距,我想我可以以一位父亲的立场对你说,斯迪曼先生,当然在和你这样说话的时候,我必须承认我自己并没有孩子,所以在这方面经验很少……”
“你请说吧。”
“既然你让我说了!生活并非现代的机器,只须按下按钮就可以将选中的部分再重演一次。没有任何退回到过去的可能,我们的某些行为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例如在结婚前夜迷恋一个陌生的美丽女人,不论她的样貌有多令人痴迷。如果你继续固执己见的话,我恐怕你真的会后悔的,且不说你对你周围的人所造成的伤害将会有多大。你也许会对我说人们没法儿强迫自己做必须做的事情,但是你还有头脑,所以请用脑想一想吧。被一个女人搅乱了心绪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只要事情的发展没有走得比这更远就行了。”
“你从来都没有感到自己遇到了一个灵魂伴侣吗,扎内蒂先生?”
“灵魂伴侣,多么美妙的想法啊!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相信自己每周六晚上去跳舞的时候都会遇到她。我年轻的时候是个很棒的舞伴,也是一个真正的风流浪子。我常常想人们为什么会在一同建立某样东西之前,就相信自己已经遇到了灵魂伴侣。”
“你已经结婚了,扎内蒂先生?”
“我结过四次婚,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说明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安德鲁临走的时候,扎内蒂先生告诉他两只袖子的长短现在刚刚好,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破坏正在等待着他的幸福了。安德鲁·斯迪曼走出裁缝的工作间,他已下定决心明天要将这套结婚礼服穿得整整齐齐、精精神神。
6.逃避
在婚礼快开始的时候,瓦莱丽的母亲走到安德鲁身边,在他的肩上轻轻掸了掸,然后冲着他的耳朵轻轻说道:
“天啊,本!你就是只要坚持不懈就一定可以达到目标的证明。我还记得你十六岁追求我女儿时的模样……那时候我认为你连千分之一的成功运气都没有。但今天,我们都在教堂里了!”
现在安德鲁完全明白为什么他未来的妻子那么想离开父母的住所了。
今天的瓦莱丽比往常更美丽。她穿着一条优雅低调的白色长裙,盘起的头发藏在一顶白色的小帽子下。这样子很像过去泛美航空公司空姐的打扮,尽管空姐的帽子是蓝色的。瓦莱丽的父亲挽着她走到神坛前,安德鲁正在那里等她。她满怀爱意地冲安德鲁微笑着。
牧师做了一次相当精彩的证词,安德鲁很感动。
他们交换了誓约和戒指,久久地拥吻对方,在新娘父母、科莱特和西蒙的掌声中走出教堂。安德鲁忍不住抬起头望着天空,想象自己的父母也正看着他。
新人与他们的亲朋好友沿着圣卢克教堂外的公园小径前行。蔷薇丛中花朵绽放,郁金香五彩纷呈,这天天气很好,瓦莱丽光彩照人,安德鲁满心幸福。
是的,满心幸福,直到他走到哈得逊街,透过一辆停在红绿灯路口的黑色四驱车的窗口,他看到一张女人的脸。一个如果他再次遇见未必还能认出的女人,这个女人刚刚也来教堂观礼,她就是那晚在翠贝卡区的酒吧里和安德鲁无意间闲聊的人。
安德鲁的嗓子发紧,他忽然很想再来一杯菲奈特—可乐,尽管现在刚刚过了中午。
“你还好吗?”瓦莱丽担忧地问道,“你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只是有点儿激动。”安德鲁回答说。[Zm 贼吧电子书]
安德鲁感到自己的心被揪紧了,他差不多就能肯定,诺维桑多的那个陌生女人刚刚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你弄疼我了,”瓦莱丽哼了一声,“你抓我的手抓得太紧了。”
“原谅我。”安德鲁说完松开了手。
“要是今天后面的庆祝活动已经结束就好了,我只想回家,就我们两人在一起。”她叹气道。
“你真是一个充满惊喜的女人,瓦莱丽·兰塞。”
“斯迪曼!”她接口说,“为什么我是一个充满惊喜的女人?”
“我不认识其他希望自己结婚那天时间尽快过去的女人。当我向你求婚的时候,我想象你可能会想要一个盛大的婚礼,身边环绕着两百位宾客,你一一向他们敬酒,你的堂表兄弟、堂表姐妹、叔叔伯伯、姑姑婶婶,每个人都想和你一同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而我对此一无所知。我很害怕这一天。而现在呢,我们就六个人,站在这人行道上。”
“你应该早点儿和我说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一直以来我都梦想着一个仅限于亲朋好友的婚礼。我想成为你的妻子,而不是扮演舞会上的灰姑娘。”
“两者倒也不是不能两全……”
“你有点儿后悔了?”
“不,一点儿都不。”安德鲁边说边遥遥望了哈得逊街一眼。
第四个谎言。
他们在纽约最好的中餐馆共进晚餐。周先生的餐馆菜肴精致,在亚洲餐馆中颇为新潮。晚餐期间的气氛很好,科莱特和西蒙与瓦莱丽的父母相谈甚欢。安德鲁很少说话,他的妻子注意到他今天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
最后瓦莱丽谢绝了她父亲继续去别处庆祝今天这个日子的邀请。当她父亲抱怨这下没法儿和他的女儿共舞一曲时,她向父亲道歉,解释说她实在是很想和自己的丈夫单独相处。
瓦莱丽的父亲用双臂搂住安德鲁,然后紧紧地拥抱了他。(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你最好让她幸福,我的老朋友,”他贴着安德鲁的耳朵说道,“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接着他半开玩笑地补充道。
当出租车将这对新人送回瓦莱丽住的公寓楼下时,已经将近午夜。为了在楼道里等安德鲁,她在上楼梯时远远地把他甩在了身后。
“怎么,发生了什么?”安德鲁一边在衣袋里找钥匙一边问道。
“你要用双手抱着我跨过门槛,还不能让我撞到头。”她狡黠地笑道。
“你看你还是看重某些习俗的。”安德鲁在遵命的同时回答道。
瓦莱丽脱下的衣服都扔在了客厅中央,然后她解开文胸搭扣,沿着大腿脱下内裤。她慢慢靠近安德鲁,全身光溜溜的,她替安德鲁松开领带,解开衬衣扣子,将手搁在他的胸口上。
她紧紧贴着安德鲁的身体,手指滑到腰间的皮带处,松开皮带的环,打开搭扣。
安德鲁抓住她的双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带着她走到沙发床边。然后他跪在她面前,把头靠在她的腿上,开始抽泣。
“你怎么了?”瓦莱丽问道,“你今天看起来好陌生。”
“我很抱歉。”安德鲁说着抬起头。
“如果有些事情不顺利,如果你有经济或者工作上的问题,应该告诉我,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安德鲁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曾让我发誓永远不要欺骗你,永远不要背叛你,你还记得吗?你让我发誓不要拐弯抹角地和你说话,如果有一天某些事情变了的话。”
泪水涌上瓦莱丽的双眼,她望着安德鲁,一言不发。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死党,我觉得最亲近的女人……”
“我们……我们今天结婚了,安德鲁。”瓦莱丽抽泣道。
“我真心诚意地求你原谅,原谅我做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能做的最糟糕的事情。”
“你有别人了?”
“是的,不,只是一个幻影……但是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你是一直在等我们结婚,再确认自己正爱着另外的人?”
“我爱你,我知道我爱你,但不是那种爱情。我是个懦夫,不敢向自己承认这一点,不敢和你说。我没有勇气取消婚礼。你父母已经从佛罗里达州赶来,你最好的朋友从新奥尔良赶来,这几个月我花了那么多精力进行的调查最终变成了一种执念。除了这,我什么都不会想,我在路上迷失了。我想赶跑我的疑虑,我很想这样做。”
“别说了。”瓦莱丽喃喃地说。
她闭上眼睛,安德鲁的目光被她拧着的双手吸引住,这双手的指甲已经变白了。
“我求求你,别说了。走吧。回你自己家,或者随便哪个你想去的地方,但是别留在这里。离开我的公寓。”
安德鲁想向她走近一步,瓦莱丽后退了一步。她后退着一直走进自己的卧室,在身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忧伤的夜晚落着蒙蒙细雨。安德鲁·斯迪曼竖起新郎礼服的衣领,自东向西穿过曼哈顿回家。
他有十次很想打电话给西蒙,向他坦白自己事与愿违地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但是这位认为自己无所畏惧的先生,却害怕听到他最好的朋友的评判,而不敢再打给他。
有十次,他很想把这一切告诉他的父亲,很想直接动身去父母家,告诉他们一切。他很想听到母亲对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承认结婚是个错误总比生活在谎言中要好,尽管这相当残忍。瓦莱丽也许会在接下来的几年内恨他,但是她最终还是会忘记他的。一个优秀的女人不会一直单身的。如果瓦莱丽不是他生命中的那个人,那是因为他很可能不应该成为她的丈夫。他还年轻,尽管刚刚经历的一切看起来像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儿,但是过后它们只是一段不好的回忆而已。安德鲁很渴望母亲的手抚摸他的脸颊,渴望父亲的手搁在他的肩膀上,渴望听到他们的声音。但是安德鲁的父母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在他的新婚之夜,他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感到孤独。
“当事情出岔子时,没有那么容易收场。”这是他办公室同事弗雷迪·奥尔森最喜欢的一句谚语。安德鲁整个周日都在反复修改检查他的报道。他在凌晨收到顶头上司的邮件,邮件毫不吝惜对他这篇报道的赞美。奥莉薇亚·斯坦恩肯定地告诉他,这是她很久都没有读到的相当棒的一篇报道,作为他的上司她觉得很骄傲。但与此同时,她发回给他的报道里满是批注和着重号,她质疑一些消息来源的可靠性,质疑事情的真实性。安德鲁在报道中所针对的问题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小问题,毫无疑问,司法部门一定会要求确保这一切都基于可靠的事实。
可假如报道是虚构的,那么他还需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吗?还需要为了从酒店那个可怜兮兮的女服务员那里得到可靠的消息而花上大半个月的工资吗?如果不是为了甩掉跟了他两天的那些家伙,他会差点儿被人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空旷的郊外暴打一顿吗?如果他只是一个业余记者的话,他会冒着进监狱的危险,牺牲他个人的生活吗?安德鲁整个白天都在边抱怨边整理他手上的资料。
奥莉薇亚·斯坦恩在邮件正文的最后,再一次祝贺安德鲁,并告诉他她希望明天和他一起吃午饭。这是她第一次邀请安德鲁。要是在平时,这样的邀请会让安德鲁相信离又一次晋升不远了,或者是得到一项新的奖项,但是现在他的心情非常糟糕,他觉得等着他的不是什么好事。
夜幕降临,有人疯狂地敲着安德鲁家的门。安德鲁猜想可能是瓦莱丽的父亲要来将自己胖揍一顿,他打开门,几乎很放松;他想,缓和的语气也许可以让他少一些负罪感。
西蒙还没有进门就粗暴地推了他一下。
“告诉我这不是你做的!”他大喊着冲向窗口。
“她打电话给你了?”
“没,是我打电话过去的。我想把结婚礼物交给你,又怕会耽误你的春宵一刻。我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对你说了什么?”
“你以为呢?她的心都碎了,她一点儿都不明白,除了你抛弃她和你不再爱她了这两件事。为什么要和她结婚,你难道不能在结婚前告诉她吗?你真是个浑蛋。”
“但那是因为你们都告诉我还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假装事情没有发生的好!因为你们所有人都向我解释说,我所感受到的一切,都只是我想象的结果而已!”
“你说‘所有人’是什么意思?你还和除了我之外的人说过这件事?你和另一个新的最好的朋友也一见钟情了?连我,你也打算要离开了?”
“你太傻了,西蒙。我只是和我的裁缝说了这件事。”
“真是越来越妙了……你难道不能就靠自己,花几个月的时间,至少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会让你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我没法儿和瓦莱丽同房,她很敏感,哪怕是最细微的地方不对,她也会感觉到的,如果你一定要我说的话。”
“不,要是可以选择的话,我根本不想知道这些。”西蒙倒在沙发上接着说,“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
“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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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好,行了,每次你遇到麻烦,我总是感同身受替你着急,而且不管怎么说这次我还是你那短得不能再短的婚姻的伴郎。”
“你想要一份吉尼斯纪录吗?”
“你觉得去向瓦莱丽道歉,告诉她你完全弄错了,你昨天只是一时冲动,真的完全不可行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是怎么了,除了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不幸过。”
西蒙站起身走进厨房。他从厨房回来的时候拿着两杯啤酒,把一杯递给安德鲁。
“我为你感到遗憾,我的老朋友,为她也是,更是为了你们两人。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先在我这里过一周。”
“做什么?”
“避免你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
安德鲁感谢西蒙,但是他仔细考虑一下,觉得自己很可能正需要单独待一阵子好好想想。与他让瓦莱丽所受的痛苦相比,这点儿惩罚不算什么。
西蒙把手放在他朋友的肩膀上。
“你知道那个因为杀害父母被法庭审判的男人的故事吗,他在被判刑的时候请求法官宽恕自己,他对法官说,请不要忘了他是在给一个孤儿判刑……”
安德鲁看了看西蒙。两个朋友在笑声中分了手,现在只有友谊能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令他们笑出声来。
周一的时候,安德鲁与他的上司一同吃午饭。上司选了一家远离报社的餐馆。
奥莉薇亚·斯坦恩从来没有对他的任何一篇报道表现过那么强烈的兴趣。她从来没有那样认真地询问过安德鲁消息的来源、访谈的情况,以及他的调查方式。整顿饭期间,她甚至连自己的碟子都没有碰,就那样认真地听安德鲁讲述他在阿根廷的旅行,就像一个孩子听成年人讲述复杂曲折的故事一样。在安德鲁的讲述过程中,有那么两次,他相信自己看到奥莉薇亚·斯坦恩热泪盈眶。
在午餐快结束的时候,她握住安德鲁的手,感谢他为本次出色的工作所付出的努力,并建议他日后可以就本次主题写一本书。直到离开餐桌,她才告诉安德鲁她计划将报道的刊登时间再推迟一周,当然仅仅是为了能够帮他在报社争取到头版以及两个整幅的版面。在《纽约时报》头版头条刊登,再加上两个整幅的版面,即使不能拿到普利策奖,在业内也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可以为他获取一定声望的。所以,当奥莉薇亚问他手头是否还有材料,可以争取让他的报道上头版的时候,安德鲁毫不犹豫地向她保证说他马上就开始工作,她的问题根本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怀疑。
这就是接下来的一整周安德鲁决心要做的事情。他每天很早到他的办公室,午餐就靠一块三明治解决,然后一直工作到夜里,除了偶尔去和西蒙吃晚饭。
从表面上看,安德鲁十分看重这个计划,或者可以说是差不多很尊重它。周三那天,从报社走出来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刺痛感。就在40大街的转角处,他相信自己第二次透过那辆停在大楼前的四驱车的车窗,看到了诺维桑多的那个陌生女子的脸。他向那个女子奔跑过去。由于跑得很急,他的文件夹从手中滑落,那篇报道的稿纸散落在人行道上。就在他俯下身捡起稿纸再站起来的那段时间里,那辆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从这天开始,安德鲁的晚上一般都在诺维桑多度过,他希望能够再见一次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
每天晚上他的等待都是徒劳,回到家之后他往往既失望又精疲力竭。
周六那天,他在信件里发现了一封信,他一下子认出信封上的笔迹。他将信放在办公桌上,并发誓说自己一日没有完成奥莉薇亚·斯坦恩前晚所要的那篇报道,就不碰这封信。
等到把最终的文稿发给上司后,安德鲁打电话给西蒙,借口说自己还有工作要做,要取消当晚的约会。
然后他坐到客厅的窗台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终于打开瓦莱丽给他的信。
安德鲁:
这个没有你的周日是我自少年时代以来第一次拥抱空虚的痛楚。我在十七岁的时候落荒而逃,而你是在差不多四十岁的时候。怎样才能学会不想要再知道你过得如何?怎样才能从你沉默的深处重生?
我害怕自己的记忆,这会令我回想起你少年时代的目光,回想起你令我欢喜的成年人的嗓音,回想起当我的双手放在你胸口上时你的心跳声,我喜欢伴着你的心跳声入眠,这样的夜晚才能令我安心。
失去了你,我等于失去了一个情人、一段爱情、一个朋友和一个兄弟。我恐怕要很久才能从这段悲伤中走出。
愿你的生活过得精彩吧,尽管你令我如此痛苦,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知道,就在我独自散步的这个城市里,就在另外的某个地方,你和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这已经令我很难受了。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你的妻子”来署名这封短信,或者还应该加上悲伤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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