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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切重来

_13 马克·李维(法)
“撒谎。”
“我想念你的微笑。”
“谁告诉你我刚刚微笑了?……好吧,我的确微笑了一下。快回来吧。”
“去睡吧,原谅我吵醒了你,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一切都好吗,安德鲁?”
“我想,是的。”
“你知道的,只要你睡不着你就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我知道的。我爱你。”
“我也是,我爱你。”
瓦莱丽挂了电话。安德鲁走到房间的窗边。他看到玛丽莎从酒店的大门走出去。出于某个安德鲁说不清的理由,他忽然很希望玛丽莎能够回过头来,但是她却径直坐进她的甲壳虫汽车,扬长而去。
一阵电话铃声将安德鲁吵醒。他一时间完全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现在几点。
“别告诉我你一直睡到上午11点!”西蒙喊道。
“当然不是。”安德鲁揉着眼睛撒了个小谎。
“你整夜都在狂欢?如果你回答是,我马上搭下一班飞机过去。”
“我做了个糟糕的噩梦,快到凌晨的时候才睡着。”
“嗯,我会试着相信你的。当你休息的时候,我正在芝加哥。”
“该死,我忘了这件事。”
“我没有忘。我准备要告诉你的事情会让你感兴趣吗?”
安德鲁忽然猛地咳嗽起来,这让他差点儿喘不过气来。看着自己的手心,他不无担忧地发现上面有点点血迹。他向西蒙道歉,答应他一会儿再打给他,然后冲向浴室。
镜子里的那个人样貌可怕。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苍白,皱纹明显,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好像这一夜后他一下子老了三十岁。又一阵咳嗽,镜子上也溅满了血迹。安德鲁感到一阵眩晕,双腿发软。他急忙扶住洗手池的边缘,在倒地之前跪了下来。
地砖冰凉的触感让他好受了一些。安德鲁终于成功地翻过身,他盯着浴室光线昏黄的顶灯。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安德鲁心中燃起了希望,但愿是打扫房间的清洁工来了。由于没法儿喊人来帮忙,他试图伸手抓住自己上方几厘米处的电吹风线。他竭尽全力,最后终于抓住了它,但电线很快又从他手中滑落,懒洋洋地在他眼前晃荡着。
有人将钥匙插入房间的门锁。安德鲁担心清洁工以为房中有人又退了出去。他试着抓住浴缸的边缘,但是当他听到在浴室门外窃窃私语的两个男人的声音的时候,安德鲁的血液凝固了。
有人在搜查他的房间,他听到有人打开壁橱门的声音。他又一次伸出手想抓住该死的电吹风,好像那是一样武器。
他拉住电吹风的电线,电吹风掉在浴室的地上。门外的说话声突然停了。安德鲁终于坐起身来,他背靠着门用尽全力抵住门不让门外的人进来。
突然间他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向前推,有人在门外猛地踹了一脚,门锁碎成了碎片,整扇门向着浴室倒下来。
一个男人抓住安德鲁的肩膀,试图将他按在浴室的地上。安德鲁奋力反抗着,眩晕由于恐惧而消失了。那个人没有意料到安德鲁有那么大的力量,一下子撞在了浴缸的水龙头上。安德鲁站起身,推开第二个冲向他的凶手。他顺手抓起一瓶沐浴乳,向对方挥舞着。来人闪避着,沐浴乳的瓶子掉在了地上。两人猛地将安德鲁压在镜子上,他的眉骨被撞裂了。鲜血喷涌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打斗,安德鲁显然处于下风。来人中更强壮的那个人将安德鲁压在地上,另一个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小刀,将刀锋按在安德鲁的背上。安德鲁因为疼痛大声叫喊起来。他最后一次用尽全力抓起一块沐浴乳瓶子的碎片,用它割伤了试图掐死他的那个人的手臂。
这次轮到那个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他倒退着踩在地上的一块肥皂上,手肘撞到了火灾报警器的按钮。
震耳欲聋的报警器声突然响了起来;两个男人急忙趁机逃跑了。
安德鲁的身体靠着墙慢慢滑下来。他坐在地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手心里满是鲜血。顶灯的光线还在摇晃着,直到他失去知觉。
20.秘密计划
“如果你那么想见到安东尼奥,你只需要告诉我就行了。”走进医院病房时玛丽莎说道。
安德鲁看着她没有回答。
“好吧,我向你承认,现在不是幽默的时候,我很抱歉,”她补充道,“不过他们对待你的方式可真特别,看互联网上的新闻你能够全身而退真是太幸运了。”
“这完全是看问题的角度问题!刀锋离我的肾脏只有十厘米。医生们关于运气的概念可真奇怪。”
“警察说你正好撞上潜入你房间行窃的小偷;他们对我说这种情况现在越来越多了。他们翻找游客留在酒店里的笔记本电脑、护照以及一切值钱的东西。”
“你相信这个解释吗?”
“不。”
“好,现在我们是站在一边的了。”
“你的房里有电脑?”
“不,我还是以过去的方式工作的,用笔和纸。”
“他们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我替你收拾了行李,现在都安安全全地留在我家中。”
“你找到我的笔记本了吗?”
“是的。”
安德鲁放心地出了口气。
“如果你还想在下周二质问奥尔蒂斯的话,你最好先好好休息一阵儿。你现在还是支持非暴力吗?”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休息的。”安德鲁说着从病床上坐起身。
疼痛让他的脸扭曲了,他又感到一阵眩晕。玛丽莎急忙上前扶住他。她竖起枕头,帮安德鲁坐得舒服些,然后递给他一杯水。
“我已经有个病人在医院了……看来与其做吧台服务生,还不如做护士更加适合我。”
“你的男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下周还有一台手术要做。”
“那关于我,医生们怎么说?”
“他们让你好好静养几天,斯迪曼先生。”赫尔拉医生走进病房说道,“你真是死里逃生。”
医生走近病床打量着安德鲁的脸。
“你本来可能会失去一只眼睛的。但是很幸运,镜子的碎片没有伤到关键部位,你只是有些水肿,过些日子就会消退。你腰部的伤口我们已经缝合,我的实习医生保证那里不会留下任何疤痕。但相反的是,你总体的身体情况并不乐观。我建议你留院观察几天,接受各项补充检查。”
“什么样的检查?”
“所有我认为是必要的检查。我担心你身体的其他地方有内出血。你在出事之前觉得身体如何?”
“的确不算太好。”安德鲁如实承认。
“你最近有过健康问题?”
安德鲁考虑了一下。“最近”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状语,但是怎样告诉赫尔拉医生他现在经受的不过是一次死里逃生后的后遗症状,而谋杀事件要在几周后才发生?
“斯迪曼先生?”
“背部剧痛和不适感交替出现,我总是觉得自己全身发冷。”
“可能只是椎骨的毛病,虽然要治好它也不容易。我相信你一定有内出血症状,不确认你痊愈我是不会放你出院的。”
“最晚我下周一一定要下床。”
“我们会尽力的。你差点儿就要永远留在医院里了。所以请好好享受活着的乐趣吧,你在这里可以得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最好的服务。今天下午我们会安排你进行腹部超声波检查,如果结果没有异常的话,我再安排你进行X光检查。现在就请好好休息吧,我在快下班的时候会再来看你的。”
赫尔拉医生退出病房,留下安德鲁和玛丽莎两人独处。
“我的手机在你这里吧?”安德鲁问道。
玛丽莎从口袋中掏出安德鲁的手机,把它交给了他。
“你应该通知你的报社。”她建议道。
“当然不行,他们会马上把我召回的;我不希望有人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事。”
“警方已经展开调查,估计等你的状态好一点儿,他们很快会来给你做笔录的。”
“调查也没有任何用处,不是吗,那还要浪费时间做什么?”
“因为这是法律规定的。”
“玛丽莎,我不会再错过我和奥尔蒂斯的碰面。”
“为什么是‘再次’”?
“没什么。”
“按医生说的好好休息吧。也许你会在周末的时候好起来。我会通知我叔叔多等你几天的。”
周四的时候,超声检查、X光检查、心率测试、抽血化验,一项接一项的检查分割了安德鲁在候诊室里和其他病人一同度过的漫长时光。
快傍晚的时候护士将他送回病房,尽管他必须插着静脉点滴的管子,但医院的护士们好心地为他安排了更加舒适的环境,担架轻抬轻放,食物可口。如果不是因为浪费宝贵时间的话,那安德鲁真的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安德鲁一直没有收到检查结果。他给瓦莱丽打了个电话,但没有告诉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方面他不想让她担心,另一方面他也害怕她会要求他马上回国。
玛丽莎在去酒店上班之前来看过他一次。看着她离去的时候,安德鲁忽然很想能够跟着她一同出去。太久以来一直如影随形的死亡突然让他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他好想好好地享受生活,重新沉醉一回,忘却明日的忧愁。
周六快中午的时候,赫尔拉医生在一队学生的陪同下出现在安德鲁的病房中。做小白鼠的滋味一点儿都不好受,但安德鲁还是听从了医生的安排。
眉骨上的伤伤得正是位置,他现在只能通过一只眼睛看。医生让安德鲁放心,伤口再过四十八小时就会愈合。腹部的超声检查显示有轻微出血,其他检查结果一切正常。赫尔拉医生很高兴地看到检查结果完全符合他的判断。他怀疑病人有伴随着肾脏症状的出血性发热,起源很可能是病毒性的。其症状起先看起来类似流感。接着会出现头痛、肌肉酸痛、腰部疼痛和出血。治疗这类疾病,除了时间别无更好的方法。赫尔拉医生询问安德鲁最近是否曾在森林中野营过,野生啮齿动物的粪便是传播这类病菌的主要渠道。
安德鲁平生最看重生活的舒适度,他向医生保证说自己从未有过去野营的念头。
“或者你是不是曾被人从森林中带来的工具弄伤过,例如伐木工的工具或者猎人的工具?”
安德鲁立即想到了奥尔森,他握紧拳头恨不得一下子打碎后者的下巴。
“这倒有可能。”安德鲁控制着自己的怒气。
“下次请小心一些吧,”医生微笑着说道,能够在学生面前预言成功令他心情大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下周一下午就能出院了,这正是你所希望的吧?”
安德鲁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你需要好好休息。”你后腰的伤口并不严重,但仍需要时间愈合,请注意不要让它感染了。你什么时候回美国去?”
“下周末的时候,一般来说。”安德鲁回答说。
“我建议你在登机前再做一个小检查,我们可以顺便帮你拆线。好了,周一见,祝你周末愉快,斯迪曼先生。”医生说着带着他的学生走出了病房。
下午晚一点儿的时候,安德鲁在病房中接受了一位警官的来访。在警官向他说明由于酒店没有监控设备,所以完全没有可能逮捕凶手后,安德鲁表示自己愿意放弃上诉的权利。这让警官大大松了口气,他让安德鲁好好休息,并祝他早日康复。快傍晚的时候,刚刚陪伴未婚夫度过一个下午的玛丽莎也赶来看他,并在安德鲁的床头待了一个小时。
周日,从侄女那里得知消息的路易莎也赶来医院,并为安德鲁带来了她做的饭。她花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陪着安德鲁,安德鲁向她讲述了自己作为记者的几段职业生涯,而路易莎则将自己成为五月广场母亲的心路历程告诉了安德鲁……随后她又询问安德鲁是否见过阿尔伯特。
安德鲁将牌桌上发生的故事告诉了路易莎,路易莎听了气愤地说三十年来阿尔伯特除了玩扑克和发福外就没有做过其他什么正经事。这个如此智慧的男人完全放弃了他的生活和妻子,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
“你要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是多么英俊,”路易莎叹了口气道,“所有住在附近的姑娘都想和他在一起,但是他最后选择的是我。我懂得如何吸引男人,我让他相信我对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然而每次他和我说话或是冲我微笑时,我都感觉自己好像阳光下的积雪。但是我总是太过骄傲,不愿表露真情。”
“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安德鲁打趣地问道。
“有天晚上……”路易莎从篮子中取出一只暖壶,“医生允许你喝咖啡吗?”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自从我住院以来,似乎喝过的只有花草茶。”安德鲁承认道。
“沉默即同意!”路易莎将杯子递给安德鲁,“所以,有天晚上,阿尔伯特来到我父母家。他敲门请求我父亲允许他带我出去散步。那是12月。潮湿只是增加了我家中的闷热感。那时我住在我家的二楼,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
“你的父亲说了什么?”
“他立刻拒绝了阿尔伯特,告诉他自己的女儿根本不想见他。由于那时我最喜欢反抗父母的意见,所以立即跑着从楼梯上下来,披上披巾,当然这是为了不要让我爸爸太震惊,然后我跟上阿尔伯特,我们一同出了门。现在我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他们一同密谋的欲擒故纵的招数。当然我父亲从来不肯承认,阿尔伯特也是,但是从他们常常一提到我和阿尔伯特的第一次约会便一同取笑我的样子,我便能猜到一些端倪。和阿尔伯特的出行比我预想的更加愉快,阿尔伯特不像那些只想尽快和你上床的男孩子。他和我谈政治问题,谈贫穷并非命定、人人都有自由表达权的新世界。阿尔伯特是个人道主义者,天真又充满乌托邦的幻想,但他是个很慷慨的人。他嗓音低沉令我心安,目光所及使我不由得倾心。就这样谈论着改造世界的梦想,我们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当我们走上回家的路的时候,时间早已超过我父亲要求我回去的时间。我知道爸爸一定会在门口等着我们,也许手边还有一支装满粗盐的枪,为的是好好教训阿尔伯特一番。我对阿尔伯特说要不我还是一个人回去,免得他被父亲刁难,但阿尔伯特坚持要送我回家。
“在我家附近的街角,我问阿尔伯特要了他的手绢,然后将它绑在我的脚踝处。然后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假装扭伤了脚。父亲一看到我这样子,马上冷静下来,他急忙跑过来帮忙。我对他说由于我扭伤了脚,每走几十米就得歇歇,所以回来的时候不得不花上两个小时。我至今也不知道爸爸是否相信我所说的话,但他还是对阿尔伯特将他的女儿平安送回表示了感谢。至于我,睡下之后满脑子只有阿尔伯特用手臂搂住我时心中涌起的感情。六个月后,我们结婚了。那时我们并不富裕,月末的时候常常捉襟见肘,但是阿尔伯特总是有办法让我们安全度过。那时的我们很幸福,真正的幸福。我在他的陪伴下度过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在一起时我们常常笑。然而再之后就是新的独裁政权的建立,比以往的任何政权都更恐怖。我们的儿子被绑架时还只有二十岁。阿尔伯特和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他就此失踪,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永远忘不了他的失踪带给我们的伤痛。但我们以各自的方法活了下来,他通过遗忘,而我通过斗争,如今我们的角色完全反了过来。如果你见到阿尔伯特,我绝不允许你告诉他我和你曾谈起过他。你同意吧?”
安德鲁点头答应。
“自从我们上次见面以来,我睡得一直很糟糕。奥尔蒂斯在我的相册里的排名并不靠前,他只是别人借刀杀人的工具而已,就像我和你说过的那样,他的前途有限。但是,现在,我再也无法让自己不去想他可能正飞过我儿子被扔进的那片海域。我希望你可以尽快找到他,让他招认当年的种种罪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失去自己的孩子更令人痛苦的了,这是人类可能经受的最大的伤痛,甚至比他自己死亡更加可怕。然而要是你再想象一下无法帮助自己的孩子下葬,让他的尸身永远安息的感觉。过去你叫作母亲的那个人,跑过来扑到你怀中,用尽全力紧紧地抱住你……”
说到这里,路易莎顿了顿。
“……当作为你生命中的阳光的孩子不留任何痕迹地失去踪迹的时候,当你知道自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的时候,你的生活就是地狱。”
路易莎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她不想让安德鲁看到她的脸。她吐出一口气,继续讲她的故事,目光投向远方。
“阿尔伯特在遗忘中找到了庇护所,他害怕痛苦会将他推向盲目复仇的深渊。他不想变成和那些凶手一样的人。而我,我丝毫不怕这个。一个女人可以毫不愧疚地杀死偷走她孩子的人。如果我有机会做到这点的话,我绝不会手软的。”
安德鲁忽然出神地想到了卡佩塔夫人。路易莎转过身,双眼通红,但是目光坚定。
“请把他找出来,我真心地请求你,或者说至少以我现在还剩下的心肝请求你。”
说完路易莎拿起篮子走了出去。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安德鲁感觉这番对话让她一时间苍老了不少。整个晚上,他都在想着自己和奥尔蒂斯的会面,这是他第一次希望阿尔伯特的计划能够奏效。
快傍晚的时候,安德鲁的电话响了。他以高难度的动作扭过身子去接电话,背部的疼痛又开始了。
“当你说‘我过五分钟打给你’的时候,实际上你……”
“我在医院,西蒙。”
“你是去探望别人?”
“不,是我本人在医院……”
安德鲁将自己受人袭击的遭遇告诉了西蒙,并叮嘱他绝不可以告诉瓦莱丽。西蒙想要立即赶过来看安德鲁,但安德鲁阻止了他。自己一个人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就够显眼了,如果再加上西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我想现在也许不是向你汇报卡佩塔夫人的故事的时候。”
“不,正相反,反正我这个周末也没有事情可做。”
“她每天下午都在那个小公园里织毛衣,而她的儿子在沙地上玩耍。”
“你和她搭话了?”
“我刚刚和你说她在织毛衣,并不是什么引申义……”
“没有别的事情?”
“没有了,除了她的美貌让我觉得嫁给像卡佩塔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值之外,当然这话完全出自我的妒忌心。”
“怎样的美貌?”
“黑发,乌木般的眼睛,目光中满是孤独和忧伤。”
“这都是你在观察她的时候得出的结论?”
“我注意女人并不是只因为我喜欢女人……”
“西蒙,你是在和我说话……”
“好吧……她去麦当劳买了一杯咖啡,她的儿子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对他而言显然过重的托盘。我想办法让他弄脏了我的裤子。你看,为了你我还牺牲了一条牛仔裤。他母亲立即站起身,忙不迭地向我道歉。我做了两个鬼脸,逗得孩子哈哈大笑,然后给了他十美元,让他去麦当劳再买一杯可乐和两包薯条,借口这样就能顺便再要点儿纸巾。随后我就和孩子的母亲一起坐在椅子上,等她的儿子回来。”
“这才像是你做的事。”
“你这样看我,让我很难过。”
“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自她丈夫死后她一个人住在芝加哥,希望和她的儿子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
“……她抹杀了明明还在世的孩子的父亲的存在,奇怪的寡妇!”
“她提到她丈夫时凝重的神色,会让人血液凝固。对了,她身上还有某种吓人的东西。”
“是什么?”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向你描述,简单地说就是和她在一起时我觉得很不舒服。”
“她和你说了她的纽约之行吗?”
“没有,当我和她告别时我对她说如果她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找我,但她马上向我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回到那里去了。”
“她应该是看穿了你的把戏。”
“如果我真的是在对她耍花招的话,那她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当然了!”
“是的,当然!但是考虑到我此行的目的,我还是很注意自己的言行的。我只是一个商人,来芝加哥出差,家里有三个孩子,深爱自己的妻子。”
“假装是一家之主的感觉如何?今天早晨没有精疲力竭?”
“我想我很想念你,但是……”
“你觉得她可能杀死别人吗?”
“她有足够的力量,她编造自己生平的动机。显然有什么东西在搅乱着她的生活。她不是《闪灵》里的尼克尔森,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她的目光锐利得吓人。好了,安德鲁,你还要待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浪费时间吗,你真的相信有人会在几周内谋杀你?”
“老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西蒙,让瓦莱丽不会因为失去我而痛苦,让我有机会结束这次调查。现在的我比过去更加有自我意识。”
安德鲁要求他的朋友最后再帮他一个忙。他让西蒙等他们挂电话后,去花店买一束花,然后按他的要求写一张小字条,派人将花送到瓦莱丽家。
而与此同时,就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医院中安德鲁仿佛听到路易莎在自己耳边说道:“如果卡佩塔夫人相信是因为你而让她失去了女儿,那么请多保重。”
周一早晨,安德鲁又一次接受了新的检查,赫尔拉医生允许他下午出院。
玛丽莎在她的车里耐心地等着。在酒店稍事停留后,他们又驱车前往阿尔伯特和他朋友等他们的地方。
安德鲁在大厅深处的桌子边坐下,这次只有阿尔伯特一个人在那里。他展开一大张纸,画出奥尔蒂斯将要走的路线。
“一出玛利亚别墅,一辆在路当中抛锚的卡车将会迫使奥尔蒂斯放弃9号国道。他的司机只能转弯向南走,开上8号国道。这次你可以直接去迦南,在圣母玛利亚雕像的方向,你很容易找到距公路五十米的三个谷仓。一条窄窄的土路通往那里。你可以和玛丽莎将车熄火后,停在那里,顺便利用这个机会轮流睡一会儿。
“如果奥尔蒂斯离开杜美尼尔是快晚上9点的时候,他就会在凌晨4点左右到达迦南。我们会事先做好准备工作,在路上撒上废铁料,当他的车开过十字架时,正好落入我们的安排中。”
“如果第一个开过来的不是他的车呢?”
“在这个时候不会有其他车过来的。”
“你怎能这么百分之百地肯定?”
“会有朋友一路盯着他的,奥莉薇亚、查宗、阿里阿斯、圣艾米利亚,每隔一刻钟我们就能知道他的车到哪里了。我们会等到确认他快到十字架后,再开始布置的。”
“还有个地方叫奥莉薇亚?”
“是的,为什么这么问?”阿尔伯特回答道。
“没什么。”
“等到他的车没法儿继续前行,你们记得要等到他手下的人都离开后再出来。如果要你一对三,你肯定搞不定。我觉得你可能最近刚刚和他们打过交道,看看你的样子,真的要打估计还没有什么把握呢。”
“那我呢?你忘了还有我呢。”玛丽莎问道。
“你嘛,就留在车内吧,你负责开车。我不许你离开驾驶室一步,即使我们勇敢的记者先生被人用枪打中。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玛丽莎,我可没有开玩笑!如果你发生了什么意外,你姑姑肯定会在大白天赶来这里痛打我一顿的。”
“她不会从车上下来的。”安德鲁代玛丽莎保证道,话音刚落就在桌子底下挨了玛丽莎一脚。
“别拖拉,迦南离这里有两个小时的路程,你们需要时间认清道路,确定地方,隐蔽自己。理查多会帮你们准备路上吃的东西的,他正在厨房里等你,玛丽莎。去吧,我还有两三句话要对记者先生说。”
玛丽莎服从了阿尔伯特的指令。
“你觉得自己有能力完成这项任务吗?”
“你明天就知道了。”安德鲁懒洋洋地回答道。
阿尔伯特握住了安德鲁的手臂。
“我动员了许多朋友帮忙,因为这不仅关系到我的信誉,也关系到我侄女的安全。”
“玛丽莎是个大姑娘啦,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要是你想阻止她的话现在还来得及。有了这张地图,我想我应该可以不太费力就找到这个地方的。”
“她不会听我的话的,我的话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威信啦。”
“我会尽力的,阿尔伯特,而你,请你也不要让这次任务(按照你的说法)变成悲剧。你答应过我你和你的朋友不会找奥尔蒂斯私下算账的,是吧?”
“我言出必行,既然已经答应你了!”
“那么,一切应该都会顺利的。”
“带上这个,”阿尔伯特说着把一把手枪放在安德鲁的膝盖上,“以防万一。”
安德鲁将枪还给了阿尔伯特。
“我不觉得这能保证玛丽莎的安全,我从来没有用过枪械。和拍电影不同,并不是所有的美国人都有西部牛仔的风范的。”
说完安德鲁就想站起身,但是阿尔伯特示意他们的对话还没有结束。
“路易莎去医院看你了?”
“你怎么知道的?”
“在你住院期间我也很关心你的恢复情况,我担心奥尔蒂斯的手下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所以你早就知道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她和你谈起我了吗?”
安德鲁打量了一会儿阿尔伯特,然后站起身。
“这个问题我们明天再讨论吧,等我从迦南回来之后。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阿尔伯特。”
走出餐馆,安德鲁用目光搜索着玛丽莎的甲壳虫。突然一声喇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玛丽莎从一辆新车的车窗中探出头来。
“我们现在就去,或者你改变主意了?”
安德鲁坐进车内。
“我姑父担心我的车状态不佳。”
“我正在想他是如何想到这件事的。”
“这是他的车,这说明他是何等重视这次任务。”
“别再用‘任务’这个词啦,太奇怪了!我们不是要出任务,我也没有为任何秘密组织工作,我只是一家值得尊敬的报纸的记者而已。如果奥尔塔格真的就是过去的奥尔蒂斯的话,我会想办法让他承认的。”
“你那时候最好还是乖乖闭嘴,什么都别说。”玛丽莎嘲讽道。
在前往迦南的一百八十公里的路上,他们俩几乎一言不发。玛丽莎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路况上,就像她姑父说的那样,这条路的路况相当糟糕,路面缺少照明。他们在快午夜时分才赶到目的地。玛丽莎在十字路口停下车,靠手电筒的光线观察地形。
“如果车在这里爆胎,”她对安德鲁说,“它便会在前面的田野里停下来。你看,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我姑父没有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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