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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_11 柴静(当代)
的红,在暗的灯底下,有奇异的华丽感。“跟我来。”她说。我们在远一点的墙角坐定,我要了水,她要了
茶。我打量她。这个人,在28岁时由一名男子改做一个女人,鲜艳的女人。在19岁时由古典舞改跳现代舞,跳
了栗宪庭说的“我看到的中国人跳得最美的舞蹈”。
“为什么呢?”我问。
“最简单的解释是,自由。”她说。
自由
“我9岁开始跳舞,古典舞的表演方式更多在面部表情上,这是我最讨厌的。19岁去广东舞蹈学校现代舞实验
班,是为了那个赴美留学的名额。可是等到开始跳现代舞,哦,终于可以用身体说话了,突然解放了。现代舞
教给人对自由的认识,不是社会给你多大释放的自由,而是你内心的张力能不能给你思想、想象、抒发的自
由。有人觉得在生活里处处受限制,一旦社会规范没有了,他却毛了。做变性手术前,我也有过自我怀
疑:‘怎么回事?是我错了,还是这个社会错了?’等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没有错的时候,Just do it。

“现代舞也有规范,就是自我对美的认识。我是在24岁才明白舞蹈和我的关系的。那天晚上在欧洲演出,我
在化妆间化妆,突然像有谁在我脑子里敲了一下——悟了,一瞬间的事情。从前我是被动地按程序完成舞蹈,
那天我突然感到可以享受和驾驭它了。那场舞是《白风》,我从舞台这个地方走到那个地方,完全没有动作,
观众也在入神地领会。所以,现代舞是包括一个人的生命内涵的,可以跳到死为止。我在美国看我的老师跳
舞,你不会妄求他的肢体像28岁的小伙子那样,因为他的舞是用生命诉说,不是用动作在解释。”
她说话非常快,加上起伏不定的表情和手势,流利之极,又有不假思索的准确。听她说话可以觉得她自我力量
的强大,仿佛可以从阴影里穿过而没有阴影的气息。
饱满
“男性和女性都有匮乏,从‘人’的角度看问题是最饱满的。我28年的男性经验,是财富。然后做女性,一
样自然、充实。在艺术创作上,我一贯保持‘中性’态度,自觉地从‘人’的角度思索。把性别差异的局限抛
开,人可以很轻松。在国外的6年对我来说很重要。出去那年我20岁,正是人生观形成的时期,中西文化的差
别使我能站在另一个立场看问题,用开放的态度接触人和事。我从不抱怨,欲望就这么大,生活给我的永远超
过我想要的,这就很饱满。我跟我的演员说,现实世界里的纠纷,不要认为只发生在自己身上,别端起来。东
华门摆小摊的,他只想把那碗粥卖出去,别以为全世界都该对现代舞感兴趣,太自私了。
“十几岁的时候我幻想做一个女人,有自己的舞团,舞蹈被世界认可。32岁的时候都实现了。现在我也幻
想,幻想最舒服可心的爱情,踏踏实实地做想做的事。就是这样,站在地上幻想,准确饱满地生活。”
她喜欢水,变动不居。说话极跳跃,孩子式的百无禁忌,脱口而出的直觉的慧。说到遇见棘手而复杂的情况怎
么处理时,一瞬间,她的声音变得蛊惑般地轻:“静下来,周围的人走来走去,你不要动。树梢在动,月光在
动,你不要动。”她的身形微向前倾,在暗夜里凝止不动,双眼晶光闪烁。

“我不想创造风格,艺术需要新的不安分的因素,我把不断积累的经验归于创作。我妈问我:‘别人都苦思冥
想,怎么不见你创作呢?’创作是在不断变化的生活里的,我在餐馆翻菜单的时候,跟一大堆人聊天偶尔走神
的时候..随心所欲、顺其自然地创作。这个‘自然’,就是变化。我一直是个很好的话剧观众,认为自己不
擅表演。直到有人来找我演话剧,我还觉得这是个玩笑,就跟他一起做游戏。可后来我发现我真的可以。我有
那样的艺术感觉和表现能力。我还想演下去,演那些有争议的女人,张爱玲、江青、潘金莲。我跟刘晓庆说我
俩演江青一定是不一样的,她会演‘野心’,我会从‘女人’的角度去演她的自我实现,演在复杂特定的历史
环境里一个人的选择。

“在急速的变化面前要能静下来。早年我发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时候,对自己说:‘再给我一点时间,看
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我明白了。做完手术之后,是回家的感觉,28年,兜了一大圈,回来了,穿上自己
的衣服吧。”
她说:“我是个非常唯美的人。”她抱持的是一种艺术化的生活态度,却是结结实实。有元气而朴素的。说到
北京的脏乱,我开玩笑地说:“在尘土飞扬中看出美感?”她笑了,说:“是的。”

“宇宙间最美的就是音乐和人体,哪怕你用手拍节奏,我也可以跳出非常美的舞蹈。不论高矮胖瘦,人脱光了
站在那儿就是美。那是艺术最原始的本质的美。
“物质也是美的。有次玩心理测验,我写了‘无可奈何’,朋友说那是金钱和我的关系,它对我无可奈何,可
是租剧场、服装都需要它。这就是游戏,看你怎么take。太不当回事,它会狠狠捉弄你一次;太当回事了,它
会吞噬你。这就要求你很准确。和金钱保持适当距离也可以造成美感。
“在舞台上我是悲剧人物,悲剧是最有力量的,人物饱满紧张。生活也是,用悲剧作底子才能结实,然后从中
看出美感。从国外回来之后,从前有些很丑陋的、不舒服的东西也能看出美。这是我个人的情绪状态不同了。
坐在出租车上,迎面而来的三四百人全是愁容满面的。那是怎样一种集体的生活状态和精神气质!你和他们一
样经历着这个时代,等到有一天,天、空气和阳光是另一个样子了,你再看看他们的脸,那是几代人换来的大
地的笑容!”
她说:“哎呀你不知道我一谈恋爱就..”她张着手做梦游的样子,我乐不可支,她的脸在灯光里亮起来。对
一个32岁的女人来说,这张清秀的脸像是在时间之外的。一瞬间,她又隐回重重叠叠的影子里去,幽幽地
说:“刘晓庆说我在安静的时候是最美的。”我说:“哦,是吗?”心里忍不住微笑。

“我崇拜的人是将来的丈夫,不崇拜不会嫁给他,崇拜才有付出和爱。或许,成熟女人的崇拜是一种尊敬,对
他的事业、生活态度、他的强、他的与众不同的尊敬。感情太脆弱,火花?性生活?几年就磨平了。我重视文
化上的对位,精神上的沟通。并不是说这是最高境界,有人喜欢喝牛奶,有人喜欢白油漆的味道。每个人找准
感觉,然后enjoy过程。
“我妈妈,姐姐,这两个人,是肯为我抛头颅、洒热血的。父亲?..男人对爱的认识可能在50岁以后更真实
更准确,50岁以后,他选择的女人,对子女的爱,才是真正的开始。”
她的舞和人都有华丽的形式感,让人觉得刺激性的生疏。难怪为她拍照的摄影师一再说觉得她“恍惚”。其实

她是罕见的没有一丝暧昧气息的人,“自由”、“饱满”、“变”、“美”和“爱”,这些在当下时代里常被
认为是大而无当的词语,之于她,却有着居之不疑的意义。
张朝阳:不知道为什么而奋斗

“很小的时候,我就在等待大事发生。”张朝阳说。
凯宾斯基的咖啡厅里,我们一人一杯清水,相对而坐。他的脸在明亮的灯光下异常清晰,在一个女性看来,这
样的面容充满敏感的气息。
“很想受人注目,学画画,跟楼下的老师学二胡,理想是当解放军,自己做火炮枪。不过..大概10岁的时
候,在爸妈的储藏室里发现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喜欢的是保尔和冬妮娅相遇的那一段,那时候就很
小资情调了,”他笑,“冬妮娅有一种单纯自然的美。”
那一瞬间,我想起冬妮娅蓝色的眼睛和在风里奔跑时飞起来的衣角。
那是人生的清晨。

“小时候对长大成人也有恐惧。我看那些初中的大同学整天打架,书包里装着片刀,打架抡砖头。是的,跟路
学长的电影一样。那时我一想,上初中我也要打架了,就非常恐惧。”
他只来得及打了一架,1978年来到了。
“那是科学的春天,又恢复了高考制度,杨振宁、陈景润是那个年代的偶像,所以,”他略带自嘲地轻
笑,“我的理想是关在只有一盏小煤油灯的屋子里解数学题,一整天只吃一个冷馒头——当然,那个时候我的
确喜欢物理,它对世界作出解释。”
17岁,他考上清华大学物理系,在那里度过了5年。
“被伤着了。”他说,“学物理的人非常纯洁,所以竞争才格外残酷。不停地比,比谁的作业先完成,谁学
习的时间最长..整个小社会只提供给你一种可能性,所以..我的成绩一直是前三名,可是得不到第一名时
的感觉..就去游冬泳,那水真是刺骨..每天绕着圆明园跑五六公里..就是想证明我是可以的。”他摇摇
头。
“现在想想那是很自虐的。”

22岁时,他考上李政道奖学金,“心里就松下来了,在清华最后一年我过着东游西荡的生活,我的任务完成
了,证明自己了,那时候我什么都无所谓了,去不去美国..甚至,当时死了,也无所谓。” 我在惊讶中沉
默了一会儿,问他:“青春期的浪漫和诗意还是有的吧?”
“有,想一想女生,”我们都笑了,“那时候我喜欢简·爱那样的女孩子,伶牙俐齿的,对世界能了解,很
坚硬的那种——当然,也是因为清华的女生比较偏向这种气质。”
他仍保留着读小说的习惯,最喜爱的是《约翰·克里斯朵夫》和张承志的《北方的河》。曾骑自行车去看后者
书中写过的永定河。可以想见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气息怎样浸淫了一个人孤独内省的年轻时代。

“到美国之后,我变得非常反叛。”在麻省理工大学读物理学博士时,张朝阳开始恣意地、甚至有些放肆地享
受他的青春。
“我在银行里从没有存款,买车,而且一定是敞篷车,开车路过商店时要来个急停调头,进去买一副墨镜戴
上。..穿衣服一定要穿POLO,甚至,”他眼光闪动,饱含笑意,“我梳过ponytail(马尾)。那时我希望过
cool的生活”。
1946年爱伦堡初到美国时已深深感慨过它的“倜傥不羁”和这种文化的感染力,人人概莫能外。
“在决定经商之前,我早已放弃了诺贝尔物理学家的梦想,他们并不是那么受人注目的。你可能看一百万次
电视才会看到一次杨振宁的面孔” ,所以他在1996年时听到华裔科学家崔琦获诺贝尔物理奖时“没有一丝震
动”,他用手比画了一下。尽管那是他10年的梦想。“那个社会的传奇是另外一些人。”
“所以当时我的梦想非常crazy,想当好莱坞明星。”他看了看我的表情,指指吧台,“布鲁斯·威利斯不过
是调酒师出身,对不对?我后来真的去广告公司拍过一个广告。还想能像迈克尔·杰克逊那样跳舞——跳自己
发明的别具一格的舞。”
呵,我忍不住笑:“你开始恢复生活的感觉了。”
“是,”他喝了一口水,“但,像在寒冷的冬季醒来。”
“没有暖意,酒吧里都是外国人,你不知道他们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你不会如饥似渴地读一本杂志,打电
话、取钱要说英文,约会美国女孩子,你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咖啡厅里有手机铃声,他低头检视自己的
手机,“现在,接电话是很烦的事,但是在那个时候,周末呆在租的公寓里,电话铃声真是让人兴奋。”
窗外的黄昏渐渐暗下去了,楼群影影绰绰。他凝视了一会儿暮色,说:“所以我想我为什么不信任别人。大学
时代的经验和亚文化导致的凄凉,在交朋友的时候,会一直从物理学的角度去想,‘为什么是这个人?凭什么?
’不相信特殊性。”他停顿了一下,“也许应该翻出当时的日记看看。”这个习惯是在大学时代蚀骨的孤独里

开始的,他说自己在日记里扮演着理学家和心理学家的角色,“观察自己,治疗自己,”那种冷静,就像敲碎
一个人的骨骼,看显示清晰的纹路。
没有流动自然如春风的爱,一个人,在漫长的岁月里,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接近、发现和安慰自己的灵魂。

“有一次给一位朋友打电话,我说咱们组建一支乐队吧,他说他现在正在国内做生意呢,说你还玩乐队?这是
什么时候了?”他转动手中的杯子,“从那以后,我开始入世了。我看着美国社会里华人的处境,就像漆黑的
夜里几道手电筒发出的光,道路是有限的。”
很多不可逆转的选择就要开始了,很多门会轻滑地锁上,轻微的“咔嗒”声要几年后才能听到。
1995年,张朝阳拎着两只箱子回到北京..1996年创建搜狐..1997年..1998年..2000年。
“回来之后没有失望过,一分钟也没有,很长时间沉浸在特别兴奋的状态里,看到远山的景致..跟一个出租
车司机报出地名..就像吃久了没有加沙拉酱的卷心菜,忽然吃到好吃的川菜一样有滋有味极了。那种在亚文
化里生活的麻木和冷漠逐渐被暖过来了。我慢慢地能欣赏中国人在自己的生活里完整的热情、支持和依靠,明
白一个人必须活在自己的文化里才能快乐。”他招手叫来服务生要了一客牛扒,为吃过东西的我点了一份洋葱
汤。“现在,我一般吃早餐还是西式的,这是对9年美国生活的惟一追忆。”
但是,从西安到北京再到美国,又回到正迈向现代化的中国,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回到西安,很多亲戚仍
处在很遥远的过去..生活背景的支离破碎令他有“恍惚感”。
“所以我对在国内成名这件事有点麻木,可能是生活多元化和价值取向的多元化、弥散化造成的——成功的定
义是什么呢?在那个群体里的成功是成功吗?”
“很多人都知道你说‘诚惶诚恐才能生存’。”我有些迟疑地说。
“那是在商业上,必须挑战自己,必须有危机感,但是危机感一旦缓解,虚无感就来了,像..像踢一场球,
赢了,赢了又为了什么呢?太累了,这么多年赶路赶得太累了”他以手支颐,沉默了很久,面容在明亮光线中
格外清冷。

“我36岁了,像我这样年龄的人应该是找到为什么而活着的时候了——为了房子、车、孩子..但我找不到依
托,不知道为什么而奋斗。这种感觉..”他手指轻叩桌面。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我问。
他静默了很长时间:“是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太轻了..可是托马斯仍然为正义活着,为自由活

着..”
“你没有规则吗?”
“没有。接近中年的人都被上司、家人、同事种种小社会的规则稳定住了,我没有这样的规则稳定自己。”
我看着这个骄傲又孤独的人,等他说下去。
“可能,必须重新发掘那些朴素和有意义的事情,或者,用理性说服自己去感动,不能这样下去了。在周末的
时候,一个人走到街上的人群里,觉得自己像长白山上的一条狼..”

出租车上,他一言不发,很久才说:“按常理,谈话应该是有来有往的,但一个人出了名,就可以这样连续三
个小时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他的手机响了,是记者的约访。挂断电话后他说:“这样不断地做讲座,讲
WTO,讲市场化。也许..我的生活里其实还是有一条规则的,就是希望国家富强。”他做了个手
势,“Whatever,哪怕是为了..我自己。”
遇见蔡琴
我听蔡琴的电台节目比听她的歌早,大约10年前。
那是台湾中广流行网的“日正当中”,她主持了13年,最后一期,却不动声色离开。等到可以问她原因时,是
在多年以后的北京。7月21日晚上,我们对坐,中间隔了走来走去的人,灯,还有时间。
“因为那时候离婚,心情很不好。电台非常反映我的真实性格和内心生活,那是一个幽默坦白的节目,以那
时的心情是完全没有办法做下去的,所以离开了。”她悠悠说起当年事。
我打量她,穿镶蕾丝的紫衫,碎钻的链子缠在腕上,在灯下闪烁不宁。背后是红的墙,白的百合。她言笑晏
晏,不见岁月痕迹。
“怎么走过来呢?像我新专辑里的《缺口》一样..时间吧。我也有爬不起来的那些时刻,但那些时刻,不
必大声呼痛,忍一忍吧。那个时候,音乐是非常好的朋友,它是那么善解人意,你会直觉需要它,一旦它播放
出来的时候..” 她深深吸一口气,手势庄严温柔,“空气里都是了解。”
“很早就明白唱歌会是你一辈子的事情吗?”
“绝对没想到。我是一个没有计划也没有太大智慧的人,从小我幻想当画家,没想到这支笔后来只是用来化
妆,哈。当时是一个美工设计的学生,去参加一个歌唱比赛,也不是为了爱唱歌,只是那时台湾的学生人手一
把吉他,于是我也去买,付钱之前看到海报,说是比赛前五名有吉他赠送,就去了,于是被唱片公司选中。”

那是1979年,她穿白衫黑裙,梳妹妹头。
“那时你怎么懂得《恰似你的温柔》里那种人生滋味?”我纳罕。
她莞尔,“我的音色比较成熟,乍听之下,好像很懂这首歌,那时还是一个大学生,怎么会明白呢?但是我后
来问梁弘志,你写的时候你懂吗?他说也只是当写新诗来写的。当然,这首歌唱唱唱,唱到现在,至少也有上
万次,因为岁月的成长,人总会在某个瞬间忽然明白什么是‘破碎的脸’,什么是‘浪花的手’ 。可是如果
让我在台上穿不同的衣服,总是唱《恰似你的温柔》、《不了情》,我不会满足。从小看‘演唱’这两个字,
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要加‘演’这个字?因为那是唱的极致。”
1998年她终于出演歌舞剧《天使不夜城》。那是当年她在主持《日正当中》的时候,说到电影与歌舞剧时,已
埋下的愿望。
“这一次,张力很大,起伏很强烈,还有那么好听的歌曲---还要跳mmbo。”她喜滋滋。
拉丁舞?
“要从头学。第一个动作还勉强跟得上,到第八个,我已经从第一排到了教室的最角落,差点没哭出来----
天哪,难道我老了吗?一看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我是最老的一个。怎么办?这是我答应自己的事情。只有每
天回去,自己用最笨的法子练,你看,这个。”
她给我演示“右臂右点脚踏跳”,我在心里轻轻吹了一下口哨。
“每天睡觉前脚都要抽筋,根本没有松懈的一刻,那半年,每天醒来时我都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睡着,因为整
个脑子都在唱那个歌舞剧的歌。”
“这是人生里我会为自己鼓掌的一件事情,”她双目闪亮。“演出那一夜,化了很浓的舞台妆,戴上假发,
穿上演出服和复杂的麦克风,我对着镜子看着我自己,非常感动,对自己做一个加油的手势。整个戏演完以
后,谢幕的时候,全场起立,拍手,有人还掉了眼泪。我回到后台,再看着镜子里面,眼泪汩汩地流下来。那
种感觉真是..那一刹那我就完全了解什么是自信。我觉得一个人要支持自己,去靠任何一个别人,都是很愚
蠢的。”
我问她演什么角色。
本世纪末“我演一个****,哈哈哈,而且是年华老去、生意不好的****,她在社会上是这么卑微的一个人,却
一心一意想结婚。整场戏她出了很多笑话。到了最后还是悲剧的。男人怎么会尊敬一个****呢?可是,她为什
么不能有梦想呢?”
一瞬间,我记起她唱“点亮霓虹灯,粉刷这黑夜不会那么深,纵然心已冷也把爱当作真..”
“你也有过,是吗?”我问。
“我就没有我的角色这么勇敢了,我只能承认我的失败,但是我还不敢真正很有信心地迎接可能的成功,在

爱情上。”她想了想自己的话,点点头。空气里都是静默和百合细若游丝的清香。
我拿起桌上她那张叫《遇见》的新专辑,看看歌名,忍不住微笑。
她也笑:“是,这些歌都是80年代台湾很红的歌,‘bala’歌,就是说烂得不能再烂了,但就像我不怕跟人家
穿同一个款式的衣服,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色,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衣服穿我们,是我们穿衣服。从前
当我听到《张三的歌》、《驿动的心》时,我会想这些歌为什么不是我唱的?这次,可以了。”
“有没有更私人的理由?”
“嗯..这一首,”她指着《把悲伤留给自己》。“我父亲去世的那天我才听到这首歌。那时全家都很哀
伤,我是长女,要处理很多事,一直忙忙忙,忙到下午五六点,我们要到山顶的佛寺去,弟弟问我吃饭了没
有,我才想起来,去了对面的商店,只是想买一瓶矿泉水和两只茶叶蛋。站在两个货架中间,忽然收音机里就
传来陈升这首歌,我刚好听到那两句说‘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我站在那里就哭起
来了。因为我的爸爸一直把我当一个儿子在训练,我知道他的遗憾是我不够温柔---可是..”
她的经纪人在旁边指指手表,她停下来看看我,笑吟吟。
最后我依记者俗例问她“最大的梦想”,以为会是在领终生成就奖时大家一起鼓掌下泪,享受殊荣。结果她
说“到处去旅行”。
咦?她曾经说“家是我的堡垒”,一遍一遍。
“那时我在外面只想早早结束可以回家去,后来..大家都说你去过很多地方,真的吗?我只记得后台,还
有饭店——天哪,连饭店我也记不清楚了,有一天,我真的试图想回忆起芝加哥的饭店是什么样子,比利时的
饭店是什么样子. .结果超过十五个以后,我完全混乱了。所以这个世界,我们好像到过了,因为有机票,
还有行李上的很多标签..但并不代表我们真的到过那个地方。以后我要真正去了解这个世界。
“至于家..对我们这些要到处走的人来讲,只要按下手提音响上的play,你喜欢的音乐播送出来的时候,
那个空间就是你的家。”
跟她握别。
回程车上,音响里放《时间的河》,窗外灯火流丽之极,蔡琴的声音醇厚纯净,“时间的河啊,慢慢地
流..”,令人烂醉。那是1987年的歌了吧。
这么多年了吗?真不觉得。
最蓝的蓝
那一夜,在上海。

米丘白衣黑裤,长发。站在苍老的“四明公所”牌楼面前。
一年前,为了保全它,他将它平移26米。在那周围设计了玻璃,钢,清水,灯。雕有各色翅膀,包括水面之
下。
上海的声光色影在其中反射相投。
站在其中的人也沉浸于光线,有隐隐的神秘气息。
“我也用黄金做过翅膀。”他说。去年他为世界黄金协会设计《生命之骰》,黄金的翅镶在两颗水晶上,黑
与白。如同轮回。他说黑水晶是很神秘的,最后制出时模具也随之毁灭,“又是用来做骰子,想一想..那是
一种很宿命的美感。”
那么多的翅膀,在他看来分别有喜乐哀愁的表情,我忍不住问“你迷恋飞行?”。
“其实,喜爱飞行是为..你见过吗?那种坐飞机时看到的蓝,暮色和凌晨来的时候,那样的蓝。”
他后来的画里,试着调过那种蓝。
“试了不少次”他说话夹杂着上海腔和一点点英文,有些词却用北京话说,异常圆熟。
“大学毕业在北京。什么都干,旧城改造,水墨画,摄影,行为艺术..”
那是1982年。他分到建设部。结识的却是北岛、陈凯歌一色人,从此众人行。有次陈凯歌要拍他的一个短片,
一行人在天安门,突然狂暴的雨一卷,广场空无一人,他独自呼喝奔跑,简直以狂欢的姿态在天风海雨中趔趄
而过。
彼年他26岁。
第二年他们5人被邀去欧洲演讲,之后9年,他居留挪威。
从访问学者到海涅昂斯塔艺术中心的艺术总监。然后是欧中文化交流计划的主席。
举办“中国艺术五千年”大型欧洲回顾展。他用集装箱从黄河运来了36吨黄土,到欧洲后,清除,吹干,最后
将20吨黄土铺在展厅里。
金缕玉衣就悬浮其上。
办完展览,闲,日日黄昏时出海,只为看蓝色,水面,天光,还有山脉,从蓝的深处到更深处。那蓝到了临界
点,令人惑。
呵呀。
为什么要回来此城呢?
他一笑,打住旧事不说,带我们去爬满废藤的工厂改造而成的“1221”吃上海菜,满厅中西杂陈的人,女人都
穿浓紫深绿,或是镂空蕾丝的黑裙,耳上一粒钻,细细地夹着烟。
一群人,都是他的朋友,饭后呼啸一声,去宋美龄旧居的后花园,重重深绿的藤蔓,夜风吹过脚踝。

他为每个人要酒。那种智利的酒,有蓝色火焰。
一夜声色。
只有他一个人清醒,送每个人回去。
次晨去他郊区的工作室,他穿蓝工装,身上溅满泥浆,随坐随卧。和工人一起在脚手架上爬上爬下。
有工作时,他会在这里封闭数月,“劳动有一种非常..嗯,朴素的快乐。”他坐在石膏上说。
6月份北京东方广场前,那座叫做《飘》的雕塑就来源于斯。 黑合金钢,中性的人体。小而狭的头部。细而长
的颈与肢。有翅自肩打开。失真的比例使它有非人间的气质。
同时又是均衡,精确。十分物质的。
象他的家。
房子很简阔,玻璃桌,宽口水晶瓶,没有插任何东西。简无可简。到处是线条。只有流风穿梭。一尘不染。
两只沙发,一只深蓝。另一只白色的,面对阔大的阳台,在那里可以看到上海苍蓝的黄昏如何归于寂灭 ——
看这华美魅惑的城,渐渐去到夜的深处,睡眠深处,灵魂深处。
他开亮头顶钢架轨道上的射灯。
我翻看杂志上他作品的图片。建筑,画展,摄影..很多以“幸福生存”命句。“技术,或是艺术,都是为了
人”他在一旁轻声解说。我翻到一些的红色的照片,象一个人的目光,一下一下,打在身上。
那是1993年挪威国庆节前,他做的《全球传真行动》,主题是艾滋病。向世界各地发出2000封信,在3月的两
个星期中,24小时开通的传真机源源接收着来自世界各地关于艾滋病的答复,上千件。有美国作家、法国诗
人、同性恋者协会的成员和尼日利亚的总统。
5月14日晨7时到次日晚7时,他将那些传真印刷成红色,贴在一起,在地面铺了148米,那条道路的一边是议会
大厦,另一边,公园的后面就是皇宫,侧面是经济法学院。有将近60万人从那里走过。
“那天下雨,红色的光投在人的脸上,站在那里,看到那些不同的神色,怎么说呢..”
他沉默一瞬,站起身去放了《费城故事》的原声唱片。患艾滋的汤汉斯在临终前某夜放给丹素·华盛顿的那一
段。
“记得吗?他牵引着那些缠着输液管子在音乐中旋转,讲述死亡。”米丘抬起臂,手在空中划出弧线,他的
脸在暗处,眼中有光闪动。
歌剧已到结局,弦乐骤起,声音明亮如黄金。是敬畏,是悲悯,是隐密的喜悦与悲意。我两颊发麻。
人世悄无声息。
“艺术家,创造戏剧性的时刻”我轻咳一声,开口。
“或是,感受它。村上春树,书里写,和一个西班牙朋友去吃墨西哥菜。夕阳照来,人满身通红。他说坐在

那样的光线里只能哭泣。”他顿了一下,声音轻促“看到这儿,我也哭了。”
人,在那样的光的照耀下,走很久的路,去往很远的地方。
采访完回到北京后,有一晚他打电话来,正在他父母那里,他的两个姐姐也在。说难得一家人在一起。
“其实当初回国,是因为可以离父母近些。”因为没有听他说过这种家常话,我在电话这端愣了一下。这种
世俗的暖意是他身上罕见的。
想起他说“调色时永不可能调出在海上看到的蓝,那蓝,有了光,有奇异的变化,才是最蓝的蓝。”
方兴东:孤独是一个人的骨头
第一次见方兴东,是在上海。
《新青年》录一期节目,评十大新锐人物。张元,司马南..各色人等,被安排种种名目登场。方的名头
是“最具挑战精神”,因为人人都知他跟微软打笔仗的事。录完节目的当夜,大家呼啸一声都散了,只有他和
李阳留在酒店。闲极无聊,李阳组织大家去外滩。一路上,上海的声光色影在车里掠过。人语喧哗。方也不大
说话,只微微笑,象一个脾气好的小孩子,跟着大家在江边乱走。他问我听什么音乐,我摘下耳机给他听江天
的《上海梦》,他听了一会,也不见得有什么感慨。
所以后来看到他的诗很惊讶,是很敏感的人才会写出的那种,他写鸟,父亲和土地,女人,瓦蓝的蓝,被卷起
的树荫和大朵大朵砸下来的云。 一颗一颗的字,洁净之极,水墨的风格。有天清早上街的时候,想起他的句
子;天已亮了/行人纷纷黑下去。就跟他约了采访。
他的办公室在清华附近的学联大厦,玻璃隔开的小房间,有一种粗糙的蔟新。笔记本电脑,文件,他的书,全
是计算机方面的。小沙发,小几子,人来人往,都顾不得坐。
他一边招呼我,一边放下电话,说是南嫫打来的,“八几年在西安的时候一起写诗的,包括伊沙。”他倒了杯
水给我,“那时候写诗是一件很时髦的事,象今天的互联网一样。”
他穿浅蓝衬衣。有一张清秀而微含忧戚的,但难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脸,拿杯子的手很柔软。
“现在?现在已经不写了。有了互联网就不太可能写诗,诗是要孤独感的。这个行业..整天无数的事情,那
么热闹,根本静不下心来写诗。”
他是讷于言的,很少直视女性的视线,急起来有些口吃,但一说到互联网却神色自若,看得出他的愉快兴
奋,“互联网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受益最大的是1965年到1975年出生的人,这天生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就是
我们这帮没有钱的年青人。”
“这就是理想生活。” 他很享受自己朝九晚九,没有周末的工作。

“现在偶然看到夕阳,天空还会不会有诗意的感觉?”我笨拙地引导他。
“好象没有。”他回答得非常流利。
“嗯——靠想象力在生活吗?”
“没有,想象力也不多了吧。”
“天哪 。”我实在忍不住笑。
这个人,他还在说,“有想象力也不是诗意的想象力,是想互联网的走向。这个行业的人都是很单调的,如果
你已经有条件过得很舒适的话,你肯定不可能这样拼命地往前冲了。”
我惊讶的只是他毫无内心的分裂感,1996年他从西安来北京读高电压博士时,写了10年的诗,带了2000多
册,12个纸箱,从口粮里节省下来的文学类的书。8月份,因为电脑公司的同学说“可以增加点收入”,开始
写计算机方面的文章,在这以前他对这个行业从无了解,也从不感兴趣,但从那时候起,“整个人的精神状态
就不一样了。”1997年以独立撰稿人身份写稿。1999年批判微软“维纳斯计划”的文章出来,影响力达到业
外。去年9月停学办公司。
在朴素的功利主义与浪漫主义之间,他居然毫无摇摆。
“我这个人,在文字中是很理想,很浪漫的。但在现实生活里表现得非常现实。象我喝酒,可以喝到十几瓶啤
酒,但从未醉过,我知道那个极限,到那里就决不会再喝。”
他并非为自己而生活——他不是投机分子和利已主义者,但他知道什么是肥料,农药,和破旧的房子。“这是
真实的生活/劳作的人总是疲惫/生着病/咳着血。”对他来说,贫穷一直是悬于头顶的沉重死板的巨石。
“我爸爸非常喜欢喝酒,我上高中时最大的理想就是一定要找一个比较好的工作,每天买酒给他喝。结果等到
我毕业的时候,我爸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了。”他说起父亲总是有一点悲哀的神色。
他的一首诗写生病的父亲,格外沉郁顿挫,结尾说“大街上/田野上/谁需要一个贫穷的父亲/谁需要一个伤心
的儿子”。
父亲近年沉迷赌博,他也不好劝,只有说:“你身体不好,呆一会儿就回来吧。”
他是长子,对父亲一直有这种奇异的了解与悲悯。
直到上研究生,他都在放假前一两个月锻炼身体,为了回家干农活。“累,在三十五六度的天气下,汗也非常
多..但非常好。”
我看看笔记本上记的他在1989年的诗,“比我们更高更大的作物们/纷纷匍匐下来/我们弯腰/默默除草/让四面
八方的波动告诉远方的人/种子的由来就是/我们的由来。”
我们进了路边的小馆子,他要了几个炒菜和酒,给我要了一份奇形怪状的拔丝苹果。周围是尖叫的小孩子和为
股票争吵的男人。

“中国人在骨子里是很有饥饿感的。随时需要争生存空间,再有钱,骨子里还是个贫民——这样也是好的,象
美国那样一个‘非磨擦’的社会,人多么寂寞。”方兴东说。
我想起有人说他的文章“快意恩仇”。
“特别是微软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啊,他们动用了四个公关公司,从各种角度要怎么着,压力特别大,但是状
态特别好,每天都是要跟人打架似的。这样无所顾忌,”他双眼闪亮,兴奋感久久难去。“互联网是一支爆
竹,它在透支你的生命,你现在还年青,兴奋,身体又比较好,感觉不到。但不管将来怎么样也不会后悔,再
没有这样的机会让你这样折腾了,”他顿了顿,笑了,口气揶揄。“哪一天落魄了,正好去写诗。”
邻桌几个刚进来的年青人忽然探过头,“方兴东吧你是?”问他办网站的事,约好第二天去他办公室谈。
“中国没有互联网,精神状态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语风简断,“上个月去美国,在MIT,很多人对张朝
阳不服气,我说‘那你们去试试看,’互联网让一些没有钱,没有势的年轻人,在合适的时候,站在合适的地
方。还应该有更多的人站在这个位置。互联网的变革力量让他们的心态、价值观要比过去的人好的多。——用
不用互联网倒没有多大的意义。”
我不习惯一个这么有生活兴奋感的诗人。打断他:“老了以后呢?” “一定回农村去吧。我身上诗人的这一
部分可能是对过去的迷恋,小时候的春天特别美,那时候上学坐不起公共汽车,一路走回去,真是美。去年回
去专门走了一趟。非常累..村里的每一个人一想起来,他这么多年的经历都能想起来。任何地方,十年,二
十年前,这里长着什么样的草,我都知道。一下雨,我就知道哪儿会有鱼。”
“小时候, 在村里,一个人。很孤独。夜里,常去小山坡上坐着..”
他声音轻到我听不清。
“现在我很难忍受一个人生活。我曾经非常内向,很自卑,那时候真孤独。高中时的日记里写‘上帝为什么要
让我长这么高?’你觉得可笑是吗?但是当时让我苦恼之极。直到中学毕业,从不和女生说话。”他解释性地
抬头看看我,我点点头。他的诗里写过“多么苦呀/没有爱人的岁月”。
但彼时他已是知慕少艾的年纪,看《平凡的世界》看到骨子里,到西安念书时他专门去问路遥“为什么要让田
死?是因为你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了。”路遥沉默了一会说:“你就这么想吧。”
他欣赏的女性是哈代《远离尘嚣》那个女主角,《飘》里头的郝思嘉——“挺有个性,挺坚强的。”
“大学里东北一个女孩,1988年一个晚上,我们一起跳舞..可是,要我去表达,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也不
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后来1989年恋爱,写信是生活中非常好的一部分,情书..一天两三封。4年。我提出
分手。那是我一生中唯一对不起别人的事。”他耿耿于怀,“那时年轻,以为将来还长,还有很多..现在?
..我有个最佩服的朋友,1987年到现在,一直在苦苦地爱一个人,我跟他说,爱情,这东西,你要认为它有
就有,没有就没有,”他对自己的话肯定地点点头。“和谐地生活在一起是最重要的。”

孤独,在一个人的生活里被成功地,干净利落地拨除了。我打量这个人,再让他接近诗,除非是很大的命运性
的力量,或是,很久很久的时间吧。
可是。
“孤独..,”我们站在同方大厦前等车时,黯淡的夜里,他对着一街的灯火,沉默了一会,却让我意料不到
地说:“也许,还是有吧。”
车就来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打开他的书,第17页写着“抽掉孤独如同抽掉一个人的骨头/而生活就是干活/干活就是一种
投入/就是要无限地重复一个动作/使一切不易断裂/我必须忍住/一种呼吸和哆嗦/必须把劳累和紧张平息在尺
寸纸间。”想起他在 结完帐出门时突兀地说了一句,“诗不能成就我,但让我发现我自己。”
是的,他是知道的,他早已知道。
莲花说,我在水上飘荡
黄永玉的家在北京边上,去的时候要一路问过去。附近的村民倒都知道他,“往东开,看到路口画的荷花,就
到了。”
他的门前写“内有恶犬,非请勿入。”
他开门,贝雷帽,一枝烟斗。扫众人一眼,“啊”了一声,算做招呼。两手插在裤袋里,径直带我们去荷塘,
荷池座落在北方村野间,加上几分萧瑟,有一种非现实的气息,像他画过的红楼梦里黛玉引李义山的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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