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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墙有眼

_5 松本清张 (日)
  过了四十分钟,还不见田村的影儿。传达室里的光景也看够了。龙雄衔着香烟,无所事事。随嘴吟了一句徘句:
  春日高照,众生来而又复去。
  “啊!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田村满头大汗,匆匆走了进来。
  “走不走?”
  “走,走。刚发了一条消息便赶来了。”
  田村抓住龙雄的胳膊往外走,坐进等着他们的汽车里。
  “去羽田。”田村吩咐司机,擦擦头上的汗。
  “怎么样?查明了没有?”龙雄问道。迎面吹进车里的春风拂着他的脸颊。
  “嗯,听着,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呢。”田村突然转过身来瞅着龙雄,“专案组称,已经找到犯人的线索了。”
  “呢?真的吗?”
  “当然真的。各报社同时发了这条新闻。”
  说着,田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这条新闻的复印件。
  “四月二十五日夜,新宿闹市区小巷内发生的凶杀案,凶手业已查明。确系中央区银座西XX街红月亮酒吧(业主梅井淳子)之酒保,该犯新揭县人,名山本一郎,现年三十一岁。专案组已向全国发出通缉令。作案当晚,该犯即离开住处,不知去向。据酒吧业主称,该犯于一年前由同业某人介绍雇佣。当局现正按此线索进行追查。又悉,此次得以查出凶手,因有目击者记得被害者原刑警田丸利市所戴之贝雷帽,并认识山本其人。当日曾见两人在府中赛马场,放向专案组检举。犯人山本酷爱赛马,时常出入中人、府中等赛马场。”
  2
  车过品川,行驶在京滨国道上,车速开始加快。从车窗中刮进来的风更加强劲了。龙雄凝视着专案组发布的消息。“凶手为红月亮酒吧(业主梅井淳子)之酒保,该犯系新泻县人,名山本一郎”这段文字,在龙雄眼里格外醒目。这时,他才知道老板娘叫梅井淳子。
  “怎么样?”田村注视着龙雄问道,“你对这个犯人有什么线索没有?”
  龙雄很难回答。因为他一直瞒着田村,事到如今也就不便开口了。但佯作不知,实在说不过去,便说:
  “我倒没有注意那个酒保。不过,模模糊糊觉得那个人很古怪。”
  “老板娘梅井淳子是舟坂英明的情妇,你是根据这一点推断的吗?”
  “是的。我上次听说后,常去那家酒吧观察动静。”
  “你到了酒吧,不觉得那个酒保可疑吗?”
  “我倒没有想到那个酒保身上去,只顾注意常去那里的客人。”
  这句话半真半假,龙雄觉得很苦恼。田村这样卖力,他觉得对不住朋友。
  “山本这个酒保是凶手,大概错不了吧。”
  田村皱着眉头,苦死冥索,嘟睡了一句。
  一点没错。这只有龙雄知道。可是警方很快就掌握了这个情况。他们不愧是内行,龙雄自叹不如。
  “秋崎!”田村的眼睛在龙雄身上一转。“你注意到去名古屋的航班,根据是什么?”
  口气是法问式的。这不能怪他。昨天曾搪塞说过后再谈,现在不能再敷衍下去了。
  “你问这个嘛,那是因为……”
  龙雄不想说出上崎绘津子的名字,要为她掩饰到最后。龙雄突然想起,当时老板娘不在酒吧里。便说:
  “我打听到老板娘去机场送入刚回来。”
  他不能说这是向司机打听来的,而且把上崎绘津子换成了老板娘。撒了一句谎。他感到心虚,也感到别扭。
  好心的田村没有追问,“你昨天为什么不说?”在功名心驱使下高兴地拍起手来。
  “那太棒了。”眼镜下面的一对小眼睛炯炯有神。“准是老板娘打发山本飞到名古屋去的。下命令的大概是舟坂英明。舟坂可能认为,把这个危险的家伙放在身边,无异于引火烧身,便叫他远走高飞了。他们想在警方还没有把搜查之手伸到那里之前,先采取了这个断然措施。他们也已意识到,这案子或许会成为导火索,导致他们全军覆灭。
  对此,龙雄也有同感。山本这个冒失鬼还以为刑警在追查他,开了杀戒。现在舟报英明正竭力采取自卫手段。
  “你听着,”田村加重语气说:“专案组可能还没有发现这个案子的背后同右翼组织有关系。虽然他们掌握了犯人的线索,只不过凭借目击者的证词,是犯人同被害者曾经在一起。我们现在比警方先走了一步。”
  走进口航办事处,与昨夜迥然不同。白天,候机室里旅客熙熙攘攘,办事员也很多。
  田村大步走到挂着“名古屋”航班牌的柜台前,昨晚那个办事员还记得田村,笑容可掬地离开座位走过来。
  “您来了。”
  “昨晚给您添麻烦了。谢谢。”
  “不客气。事情查清楚了吗?”
  “正是为这事,我们想见见田中美智子小姐。”
  办事员装腔作势地歪起了脑袋,微微一笑。
  “不凑巧。田中今天不上班,她休息。”
  “哦,她休息!”田村神情沮丧地望着办事员。
  “是的,昨夜她上了最后一班。”
  “那么,她是在名古屋过夜的了?”
  “是的,她昨夜宿在名古屋。那儿有青年会的空姐招待所。今天早晨乘头班飞机离开名古屋,又回到了东京。上午还在,下午回家了。要到明天早晨才能来上班。”
  然而,这事情不能等到明天。田村赶忙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
  “我们有急事要见田中美智子小姐。对不起,能不能将她的住址告诉我们?”
  办事员说,“清等一下、”便翻阅一本名册。坐在近旁的办事员诧异地看着他们。
  “在这——港区——”
  田村按照办事员说的,在记事本上记下:港区芝二本厦XX号。
  “谢谢!”
  田村向站在后面的龙雄示意,匆匆走了出去。
  “开到芝去。”田村吩咐司机,这才松了口气,拿出手帕擦擦脸。
  “白跑一趟。”他迎着风,眯起眼睛说。
  “你找空中小姐,就是为打听乘客的事吗?”龙雄问。
  “那还用问。难道还有其他目的不成?”
  “你查出眉目来了吗?”
  “差不多。你看,这就是。”
  田村翻开脏兮兮软沓沓的记事本。
  “电话查过以外,今早又跑了一趟。结果知道这四个人登记的住址不对。头两个人昨晚打电话时就知道不对。”
  “晤。”龙雄拿起本子看。
  1.荒川区尾久XX号高桥庆市三十三岁
  2.新宿区淀桥XX号西村好子二十七岁
  3.世田谷区深泽XX号前田兼雄三十一岁
  《.同上前田正子二十六岁
  “后面两个人,今天上午坐车去找过。那个门牌里没有这两个人,估计是化名。”田村解释道,“可是,看了这几个名字,我发现有个共同点,你看出来了吗?”
  “你是说,这两个男子,年龄与山本相仿,对不对?”
  “对。”田村笑了笑,“我想向空中小姐专门打听这两个人,弄清他们的来历。”
  汽车从品川向北拐,驶入五反田一带。
  当天早晨,东京站客运科接到一个电话。
  “我们是歧阜市来东京的参观团,一共是二十三人。有一个人得了急病,要用担架抬回歧早。我们准备乘下午一点三十分的快车,能否特殊照顾一下?”
  “要怎样特殊照顾呢?”站务员问。
  “譬如让我们乘三等卧铺。”
  “乘卧铺恐怕不行。卧铺票一星期以前开始预售,现在一张也没有了。是什么病?”
  “胃溃疡,突然恶化。路上很不方便,又不能留下他一个人住院我们回去,所以现在很为难。”
  站务员叫对方先等一下,便同上司商量这事。
  “卧铺设办法了,如果是普通客票,可以让他躺在座位上,旁边有人照顾。这样不知行不行?”
  听站务员这么说,对方沉吟了一下又说:
  “没办法,只好如此了。可是抬着担架从检票口进,会妨碍其他乘客。可不可以从其他人口始进去?”
  用担架抬病人上火车,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例子。
  “那么,就在车站大门口附近的小件行李搬运处进来吧。那里直通地下道。”站务员按照过去的先例这么答应下来。
  “从小件行李处进来,对吗?”对方又叮问了一句。
  “对。上车前,请派人跟我们联系一下。”
  “好的。”
  电话挂断了。一点三十分的这趟列车是开往佐世保的“西海号”。十一点刚过,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来到客运科的窗口前,说道:
  “我是今天早晨打电话联系病人担架的。”一身土里土气的西装,袖子上戴着“真圆会”的臂章。
  站务员出来问了一卞情况,只见他说:
  “我是歧阜县真国会的住持。这次组织会员集资来东京参观。真圆会是会名。我们一共来了二十三人,不料有个会员在旅馆里吐血,经医生诊断是胃溃疡。因为不便在这儿住院,大家决定带他回去。医生说要尽可能让他安静。病人十分虚弱。所以,希望能用担架抬上火车。给您添麻烦了,尽量行个方便。”
  从表面看确实像个僧侣,话说得相当委婉。
  “明白了。 就照电话里说的, 担架从小件行李搬运处抬进去。”站务员说,“是在歧车下车吧?”问了这一句话,又说:“回头我们用铁路电话同歧车站联系。火车是十九点五十二分到达歧阜。”
  真圆寺和尚对车站周到的安排表示感谢后,便离开了那里。
  “西海号”列车下午一点三十分发车。两个多小时前,旅客们就在检票口排起了长队。最前面的是二十几个男子,佩着“真圆会”的臂章,有的蹲在地上,有的坐在皮箱上,等着检票。火车站里常能见到这类外地人等着回乡的情景。一行人看起来很普通,跟通常的地方团体一样,里面没有妇女,年纪不算太老。仔细观察的话,也仅此而且,没有什么特别弓队注目的地方。
  将近一点钟时,开始检票。这列长蛇阵,耐着性子,百无聊赖地等了半天,这才在站务员带领下,踏上月台的楼梯。排在头里的人,靠着耐性终于获得自由选择座位的特权。后面的人,担心找不到座位,一个个焦急地往前赶。
  真圆会那伙人因为排在前面,便在三等车厢内,选好了地盘,悠然地坐了下来。中间留了四个空位。后上车的旅客奔到跟前,坐在附近的佩臂章的人便拦住说:
  “这儿有人了。”
  可不是。在蓝色的座位上放着叠起来的报纸,便是证据。要填补这空位的本人,此刻正从小件行李搬运处穿过地下道而来。两个佩臂章的人,一前一后,抬着沉重的担架,向月台走来。躺在担架上的病人,毛毯一直盖到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疲倦地紧闭着。站务员走在担架前面,领他们朝车厢方向走去。
  担架一到月台上,三四个从车窗探头张望的人,接连跳到月台上帮着抬。
  担架经四五个人的手,勉强抬进车厢里。他们生怕睡着的病人病情恶化,轻手轻脚,倍加小心,很费了点事,才把病人抬到一直空着的座位上。病人头底下塞进一个气枕,毛毯仍盖到鼻子上。
  乘务员走了进来,俯视着病人问道:
  “坐到歧早不要紧吗?”
  “不要紧。”回答的是真圆寺的住持。“已经睡着了。方才还说很舒服的。让您费心了,真对不起。有我们在这里照料就行了。”
  乘务员说了句“多加小心”便匆匆走开了。其他旅客的视线,起初也被吸引到照顾病人的这伙人身上,待列车一启动,人们便沉浸在各自的天地里去了。
  此刻正是四月二十八日下午三点四十分左右。这时,龙雄和田村坐着汽车去空中小姐田中美智子家的路上,而载着病人南下的快车“西海号”已经开到静冈县的语津站了。
  3
  穿过二本厦市营电车道后,汽车开进一条狭窄的街道。司机一边查看门牌号,一边不住手地转方向盘。好不容易开到一家酒店门前停下。司机问过路后,又打开车门坐进来说:
  “说是在附近的一条胡同里。”
  田中美智子家是第三幢房子。从黑色的木板围墙中,看得见院内的夹竹桃。
  田村递上报社的名片,她母亲的脸上显出吃惊的神情。
  “出了什么事了吗/’
  “不,没事儿。我们想向田中美智子小姐打听一下飞机上旅客的情况,她在家吗?”
  “在。请里边坐吧。”
  “不必了。这儿就行。我们马上就要告辞的。”
  大门口很窄,田村和龙雄便坐在台阶上。
  ,田中美智子从里边走出来,是位二十三四岁、剪短发的姑娘。脸上笑容可掬,很善于应酬待客的样子。
  “我是田中美智子。”口齿清楚、伶俐。
  “您休息的时候,还来打扰,实在过意不去。”
  田村向上推了一下眼镜,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
  “昨天您乘了去名古屋的末班机吧?”
  “是的,是我值勤。”
  “我想了解一下当时旅客的情况。”
  “好。”
  “这两个人,您是否还有印象?”
  本子上记着高桥庆市和前田兼雄两个名字。
  田中美智子的大眼睛,灵活地瞟了一眼,那眼光是冷淡的。
  “乘客中也许有这两位,可是我对乘客本人一点也不了解,实在无可奉告。”
  “您说什么?”田村睁大了眼睛说:“飞机上不是您掌握乘客的机票吗?”
  “我不掌握机票。”田中美智子微微一笑说:“我只保管名单,而且也没有拿名单同本人核对过,只核实一下人数。
  “啊!是这样。”
  田村和龙雄面面相觑。两人从未乘过飞机,所以毫无常识。田村神情甚为沮丧。
  “不过,您在飞机上同乘客总有些接触吧?”龙雄开口问道。
  “那是有的,端茶啦,送糖球啦,做些服务的事。”
  “当时您是否注意到,有什么形迹可疑的男客没有?”
  听到“形迹可疑”,田中美智子歪起头想了想说:
  “这可难说。”
  “请您仔细想一想,就是昨晚的事,总会有些印象吧。”田村从旁插了一句,竭力想从空中小姐身上得到一些线索。
  “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田中美智子沉吟了一下说。
  龙雄心里思忖,这样提问,的确叫人不好回答,还应该具体些才行,于是问道:
  “是个男客,三十来岁。这样的人,乘客里没有几个吧?”
  “那是啊。”田中美智子抬起大眼睛问:“那人长相是什么样子?”
  “是个长脸,没有什么特征。很难形容,不算难看,不戴眼镜。”
  “服装呢?”
  “那就不知道了。”
  田中美智子用小手指支着面颊,搜索着记忆。三十来岁的男客,她在努力回想在哪个座位。
  “他的职业是什么?”田中美智子问。
  不错。这是考虑的一个方面。平时看惯了形形色色的旅客,凭客人的外表,也能猜出他们的职业。
  “是酒吧里的酒保。”龙雄这样说。
  她便歪起头来,那神情仿佛轻易判断不出来。
  “您有没有注意到,乘客里有没有心神不定、慌里慌张的人?”龙雄又补充了一句。
  田中美智子问:“是做了什么坏事的人吗?”
  “是的。实际上……”他不便说出是杀人犯,便改口道,“是同某件案子有关的人。”
  田中美智子这才恍然大悟,方知他们拿着报社的名片的来意。
  “我不知道能否说他心神不定,”田中美智子说:“有个乘客非常急于赶火车。对了,他倒是三十来岁。”
  龙雄和田村不由得一齐盯住田中美智子。
  “赶火车?”
  “嗯。他说要乘十点十分从名古屋发车的那趟火车。飞机是九点三十分抵达小牧机场。他问了好几次,飞机是否能准点到达;从小牧机场乘公共汽车去名古屋火车站需要多少时间。我告诉他,汽车要行驶半个来小时。他喃喃自语,说赶上火车就好了。看样子很焦急。”
  “八名文宽到什么地方的火车?”
  “他没说,那就不知道了。”
  “是十点十分从名古屋发的车吗?”龙雄又叮问了一遍。心想,只要查一下火车时刻表就会明白的。
  两人郑重其实地道激告辞。田中美智子送到大门口。她是位报讨人喜欢的姑娘。身材修长,穿上空姐的制服,准会很合体。
  “看来,我从昨天起到今天上午。煞费苦心调查这张名单,实在很遗憾。难道竟白费了不成?”田村坐上车,苦笑着说。
  “哪里,一点七木白费。”龙雄安慰他说,“单凭你发现乘客中有化名,这功劳就不小。”
  “可是,现在再也无法追查下去了。”
  “现在马上就查,喂,找家书店停一下车。”
  “哦,对了。”
  不到五分钟的路,便有一家书店。汽车停住,田村跑去买来一本火车时刻表。
  “扼——名古屋,名古屋—…·”田村租短的手指急忙翻阅时刻表。
  “东海道干线由名古屋发车南下的,有二十二点五分的慢车,和下午十点十分的一班车差五分钟,不是这一趟。北上的有二十二点三十五分,那完全不对。”
  田村又翻到另一页。
  “关西线的车有开往龟山的,是二十二点整。这也不对,可惜差十分钟。剩下的只有中央线了。”田村急忙翻过几页。
  “魄,名古屋,名古洛…··”
  手指在时刻表上移动着,突然胳膊肘撞了龙雄一下。
  “你瞧,是这个。”
  乌黑的指甲指着时刻表上密密麻麻的铅字,递到龙雄眼前。
  “二十二点十分,是慢车。”
  龙雄凝视时刻表,田村的气息都吹到他的脸颊上了。
  “可不,就是这趟车。中央线。”龙雄点点头说,“这趟车很怪,终点站只到瑞浪。”
  “是啊,他要去的就是那一带。”
  田村数了数从名古屋到终点站瑞浪之间一共有多少站。
  “主要有七站。不知他在哪儿下车?”
  龙雄笑着问:
  “你已经认准他就是犯人吗?”
  “先假定他是犯人。”
  田村这样说,龙雄对此也没有什么可不服的。反正飞机上的乘客中,肯定有一个上崎绘津子去送行的人。
  似乎可以肯定他就是山本酒保,也就是“倒票爷”崛口。同田中美智子介绍的长相也相符。
  “往后的时间还有火车没有?”
  见龙雄发问,田村的眼睛又在时刻表上搜寻起来。
  “此外还有两班快车。”
  “是吗?这样说来,他非乘二十二点十分这趟慢车不可了。”
  龙雄觉得那人要赶这趟慢车,一定有他的原因,于是问:
  “喂,是哪七个站?”
  “嗜。是千种、大曾根、春日井、高藏寺、多治见、上歧津和瑞浪。”田村念了一遍站名。
  “名古屋下一站和再下一站,可以乘市内公共汽车或别的车去。实际上乘火车去,理应在第三站以后下车。”
  “对。言之有理。那就集中查这五个站。这样省事多了。那么,先从这五个站查起。”·
  “你打算去调查?”龙雄打量田村那精悍的面孔。
  “当然去罗。同部长商量商量看。名古屋有我们的分社,可是这样的事不能托分社那些家伙主办。”田村目光炯炯地说。
  龙雄拿起时刻表,看了看那五个站名。
  春日井、高藏寺、多治见、上歧津、瑞浪。——是哪一站呢?其中最大的站是多治见……
  龙雄想乘这趟车碰碰看,都是些乡村小站,也许去一趟能找到什么线索。
  但是,他不像田村那样已经拿定主意,心里还有些游移不定。
  当晚八时三十分,东京站客运科接到歧车站打来的电话。
  “喂,喂,我是歧阜站副站长,关于三十九次列车‘西海号’有个病人从东京上车的事,你们曾同我们联系过……”
  “是的,你们辛苦了。已平安到达了吗?”接电话的站务员问。
  “我们等了半天,还派了两名姑务员到月台上去接,可是并没有什么病人下车。”
  “怎么?没下车?”
  “是啊,下车的旅客都生龙活虎,一个个都挺健康的。”副站长的口吻还带着不满的情绪。
  “这就怪了。明明说是在歧阜站下车的嘛。稍等一下,让我想想看,叫什么来着?啊,对了。有没有下来一伙佩戴‘真圆会’臂章的人?一共二十三四人。”
  “没有佩戴臂章的人下车啊!”
  “呕?……一个也没有?奇怪。他们是团体乘客,说好在歧卑下车。一伙人全戴臂章,用担架抬着一个病人。”
  “肯定是三十九次列车吗?”
  “没错”
  “那趟车没有这样的乘客下车,接到你们电话,我们便作了安排。”
  “是吗?让你们费心了。回头我们再向列车员了解一下。”
  挂断电话,站务员很纳闷。——怪事!那伙人嚷嚷,要在歧阜下车,难道临时变卦了?一直坐下去了?本来这事也无所谓,可是既然通知了歧阜站,让人家白等了一场,倒有必要把事情搞搞清楚。
  “西海号”二十二时三十分到达大饭,列车员在那里换班。
  东京站站务员二十二点四十分跟大皈站通话,找“西海号”乘务员。
  “您是三十九次列车乘务员吗?”
  “是我。”
  “东京站有个病人上车到歧阜,您知道这事吧?”
  “知道,是坐在第二节车厢那个病人吗?从东京一开车我就记得这件事。”
  “他们是在歧早下车的吗?”
  “这个……”站务员稍一沉吟,接着说:“火车从尾张一宫站发车时,我想提醒他们,下一站该下车了。这时发现他们已经不在车上了。”
  “什么?不在车上?
  “是的,是些别的乘客坐在那里。”
  “你知道他们是在什么地方下的车?”
  “哎呀,我没留意。”听声音,可以想像得出乘务员正在挠头皮的神情。“我忙着别的事,腾不出手。再说他们有人在旁边照顾,我挺放心的。”
  “他们全戴着臂章吗?”
  “在东京站上车时倒是全戴着的,过小田原,我去查票,他们全摘下了。”
  “这么说,”你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下的车罗!”
  “到滨松的时候,病人和那帮人确实还都在。我去那节车厢看过,所以知道。可是从那以后,我就不知道了。”
  结果,依然不甚了了。
  “这真是怪事。”站务员咕咕哝哝,把这件事讲给在场的同事听。
  正在这时,有个刑警闲逛着进来,碰巧听见这话。刑警是为濑沼律师绑架案、专在火车站进行警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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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搜查的眼
  1
  站务员正在讲着这件怪事,一个刑警正好走进来。他一听马上转过脸来问:
  “发生什么事了?”眼睛从黑色宽边眼镜后面射出了光芒。
  站务员笑着解释道;
  “外地有一伙团体客来到东京,有人发病,要回歧阜,要求用担架将病人抬进车厢。我们同歧车站联系,要他们协助照看一下。方才歧车站来电话说,那个病人没有下车。我们正在念叨这事。”
  “没有下车?这是怎么回事?”刑警掏出省下来的半截香烟,抽了起来。
  “可能中途在别的站下车了。这帮团体旅客都佩戴臂章,可是歧车站说,没有见到他们下车。上车前他们来了一个代表,说有病人,要我们行个方便。我们就通知歧车站照料他们。没有想到这帮外地人悠哉游哉,不知在什么地方下车了。”
  “晤。叫什么团体?”
  “好像是寺庙里的和尚。用互助金方式,攒下一笔旅费,来东京观光一番。”
  “对。乡下人经常搞这些名堂。我老家在九州佐贺,也常有这类事。那些老农,授上一年半载的钱,然后病痛快快玩一趟。”
  近视服刑警怀起旧来,这样说道。也许思乡之情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没有再追问下去。结果,破案工作多耽搁了两天。此是后话。
  专案组断定新宿的凶杀案的犯人, 同c律师的失踪有关,决定双管齐下,同时出击。
  目前他们掌握的线索,仅知凶手是红月亮酒吧的酒保山本一男,此外没有任何进展。起初专案组颇为乐观,以为知道犯人的名字,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岂知要想查出犯人的来历,谈何容易。
  红月亮酒吧的老板娘梅井淳子供认,山本是由据客小野繁太郎介绍来的。小野是个浪荡公子,专在银座、新宿一带鬼混,代为介绍女招待和酒保,从中收取佣金。
  小野本是舞蹈教师,今年三十二岁。如今当据客为生。看起来潦倒木堪,脸色苍白,神情猥琐。对警方的讯问,他是这样回答的:
  “我是一年多以前认识山本的。他说老家是山形县。我也不大清楚。反正是在银座酒吧喝酒时认识的。有一次,他说当过酒保,同我商量,想找个差事。恰好红月亮酒吧以前托过我,要找个酒保。我便把他介绍了过去。他究竟靠什么生活的,我一无所知。我们的交情不过是酒吧里的酒友而已。山本是不是他的真姓实名,我也不清楚。”
  酒保和女招待一样,流动性很大。经常转辗于各酒吧之间。因此,红月亮酒吧老板娘梅井淳子说不知道山本的住址和他的私生活,是不足为怪的。
  “听说他住在目黑佑天寺附近。”梅井淳子的话也靠不住。
  警方在佑天寺一带,彻底清查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他的住处。
  “山本在店里干活很认真,也不大有朋友来往。他的爱好至多是赌赛马,好像也没有相好的女人。”
  老板娘言外之意山本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想象不出他会动手杀人。
  至此,警方查找“山本”来历的行动,一下子就搁了浅。
  “山本”在新宿的酒店里枪杀田丸利市之后,即潜逃他去,不知去向。刑警们四出搜索,始终未获确切的线索。警方开始有点焦灼。于是将侦查的重点放在濑沼律师绑架案上。认为查出此案,山本一线的眉目也自会清楚了。因为:
  (1)濑沼律师受人委托调查某案,由所内当过刑警的田九利市负责秘密侦查,而杀害田九的凶手,该是与某案有关的人。
  (2) 凶手枪杀田丸是突发事件,律师被绑架,是由此引发的。原因是他们害怕律师会向当局供出什么情况。从作案手段来判断,这伙案犯人数众多。
  至于濑沼律师查的是什么案子,警方问过事务所的职员,谁也不得而知。律师没有露过一点口风。所以所员说:
  “先生办什么绝密的案子时,从来不告诉我们。田九原先在警察署当过刑警,是先生硬是挖墙脚把他挖出来的。因为他有特殊本领。擅做秘密侦查。凡有这类事,先生常托他去办。”
  警方为了查明濑沼律师经办案件的内情,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丝毫没有头绪。律师没有留下任何文件。凡是秘密事项,他都记在一个大记事本里,带在身上。本子也随着律师的失踪而失踪了。
  归根结底,除了尽快找到律师之外,别无良策。
  侦查的焦点,在于查明律师被绑架到什么地方,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据当时站在附近的目击者说,律师被押上去的那辆车,是大型小轿车。由此判断,不是自备汽车,就是包车,不可能是街上揽生意的出租汽车。但目击者的观察,未必准确,尤其是在晚上,没准将中型看成大型。不用说,警方在市内所有出租汽车公司彻底查过一遍,依旧是徒劳无功。既没有人报告当夜看见过那辆汽车驶过,也没有任何可靠的线索。
  至于被绑架到什么地方,有两种说法。一说仍在东京市内,另一说已被带到其他县份了。起初市内说较为有力。随着时间的推移,外地说又占了上风。
  濑沼律师的相貌一般都知道。警方印了三万份律师的照片,发给全国各地。在东京、上野、新宿、品川等各车站派了许多便衣警察予以警戒。估计犯人一伙在东京潜伏一时后,转移到外地去。
  对东京市内的侦查,虽然几度频于绝望,但警方并不放弃努力。近年来,废除了派出所对管区内调查户口的做法,这给侦查犯人带来很大不便。在拥有八百万人口的东京市内,要寻找一个失踪者,无异于大海捞针。警方只有依靠顽强的毅力来对付这件案子。
  各火车站戒备森严。检票口等处,站着一个个刑警,注意观察每一个乘客。
  在东京站警戒的一位刑警,换班回到了专案组,在闲谈中跟同事谈起团体旅客和病人的事,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扼,你说什么?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走过来问话的是坐在较远处的一位老刑警。
  “外地来的团体客中,有人生病,用担架抬上火车。”近视眼刑警见对方气势汹汹,呆呆地望着他。
  “什么时候的事?”
  “晤——两天以前,二十八号。”
  “混账东西,为什么不早报告?”资深的刑警大声申斥道。
  立刻打电话去问东京站客运科,说是用担架从搬运小件行李专用通道抬到电梯里,然后上月台,抬进车厢的。警方得知这一情况后不由得紧张起来。尤其是听到陪伴病人的那伙旅客,没有在目的地歧阜站下车,而在中途销声匿迹了,更是乱成一团,以为是中了圈套。
  “是戴真圆会臂章的吗?”又在电话里问客运科。
  “是的。是由歧早的真圆寺组织的,先派来一位代表,四十来岁的和尚,同我们商量病人的事。”站务员答道。
  “既然是团体代表,总该记下姓名和住址吧。”
  “没有记下。因为他们不到三十人,不作团体客处理。”
  “那么,你知道他们多少人。”
  “准确数字不知道,他们说有二十三四人。”
  于是又找来当时那趟列车的乘务员。
  “戴臂章的人全是三十来岁的壮汉。病人躺在双人座位上,毛毯把睑盖住一半,好像是睡着了。对面坐着两个人照料他。不知什么缘故,一过小田原,臂章全搞了。一直到滨松,他们都还在车上。火车从尾张一宫发车后,我去看了一下,座位上全是别的旅客了。这趟车很拥挤。一有空位,马上就坐上人了。也不知道这伙人究竟在中途哪一站下的车。病人的事,我很留意,可还有别的事,便没有再到那节车厢去。”
  经向歧阜县了解,不论市内或本县内,根本没有真圆寺这样的寺院。并说,最近也没有派参观团去东京。这情况也在警方意料之中。
  据此,警方判断,绑架濑沼律师那伙人,人数相当多,仅在火车上同行的就有二十三四人,更不消说他们的后台了。
  他们伪装地方参观团,把律师弄睡,装成病人,不经过普通检票口,而从小件行李搬运通道走。这说明他们有计划地瞄准了警戒网中的死角。
  专案组向沿途各站调查,四月二十八日“西海号”上持去歧阜车票的,中途下车各有多少。各站的答复是:静冈下车的三人、滨松二人、丰桥四人、割谷三人、名古屋五人,一共十七人,还差几名。车站上中途下车木收票,只能凭站务员的记忆当然会有出入。
  关于这个误差,专案组有两点疑问;
  l、 所谓团体,是否确有二十三四人?乘务员尽管肯定有二十多人,其实也不知道确切人数。
  2、假定人数是H十多人,除了确切的十七人以外,其余的人是在哪一站下车的呢?
  就后一种猜测来说,下车可能性最大是在名古屋。这一站下车的旅客又多,又乱,容易蒙混出去。报回来虽说名古屋是“五人”,而实际下车人数还要多。
  “到名古屋之前,是静冈、滨松、丰桥、割谷,在哪一站下的车呢?”专案组侦缉一科科长,一面看着表格,一面沉着脸说。
  “估计是分头下车的,分散以后,到目的地下车就不会引人注意了。”侦查主任说。
  “恐怕不对。”科长反驳道,“这伙人最后是准备回东京的。他们事先摘下臂章,也许同时在名古屋下了车,也可能在离东京最近一站下车。尽管化整为零,在小站上仍会引起注意。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真可谓用心良苦。”
  “那么,装成病人的做语律师又在什么地方下的车呢?”
  “名古屋。在人群中容易混过去。”
  “可是,抬着担架……”
  “顺,你这个人,……会让他躺在担架上吗?恐怕麻醉药过了劲儿,一边一个,夹着胳膊强迫他走。只要能溜出车站就行。律师受到威胁,不敢吭声。”
  “这么说,担架没用,应该还留在火车上。”
  “对,可以去查一下,不过未必会运到终点站佐世保。”
  科长的话,两天以后便见分晓。有人报告说,担架卷成卷被扔在真鹤的海边上了。担架是常用的一种,到处有卖。专案组决定向制造商调查一下。
  专案组没有料到,案情竟会牵扯得如此之广,开始忙碌起来。当即派出三名刑警前往名古屋。
  “律师调查的是什么事呢?走私,还是贩毒?”
  “不会。激泪律师专门同企业打交道,捉摸不透。莫非是哪家企业废到抢劫了?”科长在苦思实想。
  这时,有关人员将杀人犯“山本”的模拟照片拿给科长看。
  “哦——倒是一表人材。”科长说,“不过,相貌没有什么特征。”
  “是这样。照片是根据红月亮酒吧的老板娘和女招待形容的样子揣摩出来的。因为实在没有什么特征,费了好大劲,也耽搁不少时间。即使如此,还有人说,不大像。”
  科长听他说完,用手弹了弹照片,顺了叹舌头说:
  “这家伙现在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呢?”
  2
  九点钟左右,田村满青满面通红,来到龙雄的住处。
  “喂,你没出去?”肥胖的身躯散发着酒气。
  “你倒挺开心嘛!”龙雄眨眨眼睛,以笑容相迎。
  “开心个屁!”田村脱口而出,一屁股坐了下来。脸上的神情的确不怎么高兴。
  “怎么啦?”龙雄问。
  “同副处长吵了一架。”
  “吵架?”
  “嗯,发了一通连珠炮。心里实在有气,跑出去喝了几盅,还消不了气,就上你这儿来了。”
  田村解开衬衣钮扣露出胸膛。
  “为什么事情吵?”
  “他不同意我去名古屋。求了半天,把我顶了回来。”
  为了这事呀!龙雄心里想,田村听了空中小姐的话,准备到名古屋附近中央城各站调查一下。龙雄想起田村当时兴致勃勃的神情,完全能想象得出,田村遭到副处长拒绝后,会是怎样一副沮丧的样子。
  “呢,什么理由呢?”
  “简直不上桌面、他说这种事可以让名古屋分社去查,没有必要花旅费出差。我说,这样重要的事,能让分社那帮家伙去办吗?他又说,社里最近要紧缩开支。非急需,一律暂停出差,尽可能利用分社去办,又说这种调查是采访不到什么消息的。我知道他的鬼心思,他怕我去游山玩水。我终于忍不住发了火,同他吵了一架便跑出来了。真没劲!”
  田村一骨碌躺到榻榻米上,嘴里嘟嘟嚷嚷,长吁短叹。
  龙华见这情景,知道没有办法劝他,只好邀他说:
  “哎,再出去喝一盅,怎么样产
  “好,走吧。”田村马上爬了起来。“这种时候,不喝个够,出不了心头之火。不过,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不,我也想出去走走。”
  龙雄站起来换上西装。他想,田村是个好人,真够朋友。在这节骨眼,应该陪他一晚上。
  两人来到新宿,喝了两三家酒店。每喝一处,田村就讲一通副处长的坏话。
  “没有像他这样不懂事的。 这种人还想办报呢, 真笑话!”刚说完,又说,“早晚非叫别的报社超过不可,到那时,该傻眼了。眼看就能弄个水落石出,真他妈的遗憾。”田村摇晃着身子,真觉得窝囊。
  走进最后一家酒店时,田村已酩酊大醉。
  “喂,秋崎,”他搂着龙雄的肩膀说:
  “我是去不成了。你一个人去吧,这件事拜托你了。”
  田村满吉的声音哭咧咧的,呜咽起来。
  —
  —实际上龙雄心里也在考虑去名古屋的事。
  早晨醒来,太阳已照到脸上。龙华本来就不会喝酒,可是昨夜陪着田村一直喝到一点钟。此刻脑袋昏昏沉沉,睡意未消。
  房东大婶一向把当天的报纸放在枕边,龙雄习惯地打了开来。社会版上登了一则消息,说濑沼律师依然下落不明,无甚内容,却写了三版。只有这三段文字映入他的眼帘。
  地趴在被窝里,点上一支烟。这也是他的习惯,奇妙的是在这一瞬间,龙雄拿定了主意。
  —
  —好吧,到名古屋跑一趟。
  不用田村说,龙雄心里也明白,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提起去名古屋,总以为路途遥远,其实这是长期形成的一种错觉。离开东京出去旅行,便当作一件大事,好像多么了不得。其实乘快车不过六小时行程而已。
  主意已定,龙雄立刻起床,会附近书店买了爱知县和歧泉县两份地图回来。在桌上摊开来,盯着高藏寺、多治见、土歧津、瑞浪这几个地方。这几站地处平原的尽头,与美浓山区相接。
  然而,去这种陌生地方,该如何着手呢?同田村商量的时候,虽说要一站一站下来向火车站打听,可是看着地图,觉得心里没底。自己不掌握情况,怎么开口问呢?三十来岁长脸男子,既无特征,也不知穿什么衣服,什么依据也没有。那位田中空中小姐不就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吗?龙华仿佛看见站务员笑着摇头。火车到达高藏寺是二十三点五十四分,多治见是二十三点十二分,上歧津是二十三点二十三分,瑞浪是二十三点三十一分。深更半夜下火车的人不多,这一点基强人意,还有一点希望。不过站务员当时有没有注意这个人物?而且是前几天的事,是否还记得?这些都是不牢靠的。
  龙雄陷入了沉思。一支香烟烧成了灰。忽然他想起,不知上崎绘津子怎么样了?她是不是还在东京?事情发生后,她恍如一个影子,老是京绕在龙雄的心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竭力在田村面前将上崎绘津子的事隐瞒起来。龙推希望只有自己一个人去打听,去追查她的身世,掩盖他人耳目。他这种心理很像走火入魔。
  龙雄左思右想,结果决定上街给山杉商行挂个电话。
  “我是平山,上崎绘津子小姐在吗?”
  如果对方回答说在,便打算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上崎小姐休息。”接电话的男人回答。
  “只有今天休息吗?什么时候来上班?”龙雄心里有一种预感。
  “从昨天开始休息,最近不来上班。”
  一听说休假,龙雄心中不觉一动。
  “是请假去什么地方吗?”
  “不晓得。喂,你有什么事?”
  龙雄不作回答,便挂断了电话。
  —
  —果然没有上班,一定有事儿。
  瞬间的思索,也很有回味。龙推沉浸在回想默索之中。街上的风光已远离他的视野,只是下意识地迈着步子。
  —
  —不在东京,又上哪儿去了呢?
  中央线的地图仿佛又展现在他的眼前。
  龙雄打电话到报社找田村,打算同他商量去名古屋的事,想不到电话里,田村的声音格外兴奋。
  “正要坐车去找你。你此刻在什么地方?”
  龙雄刚说出涩谷的一家咖啡馆的名字,田村便急口说:
  “好,我马上就去。你等我一刻钟。”
  一刻钟后,田村推门进来。脸上兴高采烈的样子,和昨夜判若两人。他满头大汗,笑容满面。龙雄便猜到过了一夜,情况有了变化。
  “出差的问题解决了?”龙雄抢先问。
  “是的。”田村忍不住兴奋地说,“刚刚决定的,是处长叫我去的。”
  “这么说,你f(处长比副处长还懂事些。”
  “不是的。”田村凑过脸来说,“告诉你,事情有了新的发展,所以他们才肯派我去。”
  “怎么一回事?”
  “被绑架的懒沼律师的行踪有了线索了。专案组忙得不可开交。”
  田村根据专案组发布的消息,从濑沼律师被抬上担架,逃离东京站,直说到由一伙乔装团体的旅客护送去读阜,半路上失踪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虽然病人是不是就是懒沼律师这一点尚待证明。但专案组极为肯定,派出三名侦探去名古屋彻底追查。”
  “去名古屋?”
  “是的。专案组认为律师是在名古屋被架下火车的。而打扮成团体旅客的其他人,分别在滨松、丰桥、割谷这几站下车。专案组判断,这些人在完成任务之后,重又返回东京了。”
  从人数众多这一点判断,龙雄凭直感,认为这是舟报英明一手策划的。这个右翼头子动员他的部下,阵容庞大地将濑沼律师绑架到秘密地点隐藏起来。目的地为名古屋,不正和“倒票爷”崛口乘日航机飞到名古屋不谋而合吗?
  “这准是舟报!”龙雄兴奋地说。
  “对。是舟坂英明!”田村两眼炯炯有光。
  “专案组了解这情况吗?”
  “不会知道的。非但不知舟报英明,连右翼这条线都没掌握。他们臆测与贩毒、走私有关。反正目前毫无头绪,手忙脚乱。”
  “你没有告诉他们吧?”
  “别胡扯了。这可是我手中的一张王牌。一告诉警方,别的报社马上知道了。我又何必这么卖力。不仅如此,即使对社里,我连右翼这个词儿都没有吐露过一个字。”田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那你有什么打算?”
  “不到案子有个眉目,我不打算透露什么。目前事态还不够明朗。”
  这也许是实话。不过,田村仅凭这点线索就燃起这样大的雄心,使龙雄感到惊讶。
  “怎么样?去名古屋之前,咱们先去会会舟坂英明,探听一下动静。你看好不好?”田村说。
  正面进攻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但龙雄不免有点顾虑。袭击一下,固然未必会波及到濑沼律师的生命安全。但新宿的凶杀案对舟场来说,是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他免不了要惊心吊胆,狼狈不堪。绑架濑沼律师就是一个征兆。现在舟报听说报社来求见,他正惊魂未定,定会更感到事态紧迫,张皇失措起来。龙雄有种预感,怕打草惊蛇,引起不祥的后果。
  龙雄说了自己的想法,田村正劲头十足,根本听不进去。
  “我当然不会说刺激他的话,名义上是采访,请他发表谈话。见了面,观察动静。”田村竭力这样主张。
  龙雄一听,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作了让步,乘上田村叫来的等在外面的汽车。
  “去获洼。”
  汽车从代代木开到青梅街,向西驶去。耀眼的阳光,如同夏天一般强烈。
  来到获洼,汽车拐进树木茂密的小路。龙雄回想起上次跟踪上崎绘津子汽车的情景。车过了获外庄,停了下来。
  大门、围墙,以及“舟权寓”的宅牌,依然如故。那一天,天气阴冷,春雨绵绵。附近传来悠扬的钢琴声,此时此刻,烈日照在枝叶茂密的树林上,泛着白光。从石子路走到二门,只见房会很古老,但相当宽敞,比在大门外见到的大得多。田村按了一下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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