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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子空间

衛斯理(当代)
原 子 空 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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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最怪异的航机失事
春天的天气,多雨而潮湿,难得这一天却是晴空万里。我心情比天气好,因为昨天
,接到未婚妻白素从东京打来的电报,说她在今天可以到我身边。
不但我高兴,老仆人老蔡,一清早就将家中上下,打扫得乾乾净净,纤尘不染,飞
机十一时二十分到,可是从九点钟起,老蔡便叽叽咕咕,不知催了我多少次,叫我快些
动身。他是我们家的老仆人,我尚未成家,他极为不满。
我一则怕他不断地啰唆,二则我也实在心急要和白素会面。这些日子来,我只知道
白素在有著“亚洲最神秘地区”之称的地方,有过一段非凡的经历,但其中详细情形究
竟是怎样,却不知道。当然我急于和她见面,还不止为了想知道她这一个时期中的冒险
生活,我和她已有许久未曾相见了!当我到达机场时,还只是十点五十分,白素所搭的
那班飞机要半个小时之后才到。这半个小时几乎是一秒钟一秒钟地等过去的。
好不容易,等到了十一点一刻。这时,来接机的人多起来,每一个人的面上,都带
著愉快而又有些焦切的神色:他们的亲友,立刻就要从万里之外飞来了。
我怕是这许多人之中最心急的一个,我不断地看著手表,好不容易又过了两分钟,
飞机应该出现了,可是蓝殷殷的天空上,却一点迹象都没有。
我缓缓地吸著气,心中自己安慰自己:没有事情的,当然不会有甚么事,天气这样
好,即使是瞎子也可以将飞机顺利飞达目的地。
可是,不安在人群之中,迅速地传开来,说笑的声音静了许多,人人都望著天空,
这时候,时间似乎又过得特别快,竟已是十一点三刻了。
接著,不安的情绪更浓了,接机的人开始交头接耳,面色慌张,终于有人叫道:“
去问办公室,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有两个中年人走出了人群,我跟在他们的后面,又有几个人跟在我的后面,我们迅
速而又沉默地向机场办公室走去。办公室的门打开,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中年人在门口
站了一站,面色十分沉重,望著我们不说话,而办公室中其他的职员,也望著我们。
他们的眼光十分奇怪,充满了怜悯,我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我伸手推开了前
面的两个人:“我们在等候五○七班机,我的未婚妻在飞机上,告诉我,发生了甚么事
?”
那中年人的声音,十分沉痛:“五○七班机和机场的联络,十一时整,突然中断 
 ”
他才讲到这里,人丛之中,已发出了一阵骚动,有一个妇人尖声叫了起来。
我忙道:“没有消息么?”
那中年人吸了一口气:“一架军用飞机报告,说发现客机撞毁在东南五十哩外的一
个荒岛上。”
我一伸手,按住了那中年人的肩头:“没有可能的,这绝无可能。”
那中年人无力地摇头,他一度未曾彻底明白我说“没有可能”这句话的意思。我说
这句话,不单为了不希望有这件事发生,我的意思是指确确实实:没有可能!
联络突然中断一定由于突如其来,严重的破坏。
可是飞机不是发生爆炸,而撞中了一个小岛,巨型喷射机,飞行高度极高,通常至
两万呎的高空,如何会撞到了一个小岛的山峰上面去?在附近几百哩内,没有一个山峰
高过海拔两千呎的,所以我说这件事不可能发生。
这时,不幸的消息传开,人开始围了拢来,我的额上冒汗,白素在这架飞机上!我
冒出来的,是冰一样的冷汗。
那中年人温和,但是坚决地推开了我的手:“先生,请保持镇定,情形或者不如报
告中那样坏,我们已会同警方,立时出发去视察。”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和你们一起去。”
那中年人摇了摇头:“不能接受你的要求,希望到现场去看一看的人太多了,而我
们准备的只不过是一架小型水上飞机。”
我转过头去,看到一个高级警官正推开人群,向前走来。这个高级警官隶属于杰克
中校的特别工作组,叫泰勒,我认识他。我取出了一份证件:“我有国际警方的特别证
件,要求参加飞机失事的调查工作。”
泰勒来到我的面前,友善地向我点了点头:“这件事正需要你参加!”
他和我一面说,一面便拉著我向人群中挤去,那中年人跟在后面,办公室其它的职
员,则安慰著惶惶的接机者。我们挤出了人群之后,又有三个人加入了我们的行列。两
个是失事飞机所属航空公司的代表,一个是青年警官。
那年轻警官在行近来的时候,向泰勒行了一个礼:“所有的水警轮都驶往出事地点
了,另有一架军机看到了失事的飞机。”
泰勒忙问道:“怎么样?”
那青年警官道:“两次报告是一样的  都荒谬到使人无法相信,绝对难以相信!

泰勒抽了一口气:“仍然是:飞机的一半插进了岩石之中?”
那年轻警官点了点头。我竭力使自己的心神不再缭乱,我问道:“甚么叫作飞机的
一半插进了岩石之中?”
泰勒低著头,向前疾走了几步,才道:“我们接到的报告是失事的飞机,插进了一
个小岛的岩石之中,你明白这个意思么?”
我和其它几个人都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飞机撞中了岩石,当然跌下来,焚烧,
甚么叫作“插进了岩石”中?如果飞机的前半部插进了岩石中,那么它的后半部呢?难
道留在岩石外面,安然无恙?
泰勒摇头道:“我也不明白,但那空军中尉发誓说他看到飞机的前半部陷在岩石中
,到机翼的一半,后半部则露在岩石之外,像是那小岛上是一大块乳酪,飞机撞上去,
就陷进去了  唉,我是在复述那位空军中尉的话。”
我冷笑道:“想不到醉鬼也可以驾驶军机。”
泰勒道:“我们也以为他醉了,或者他是一个十分富于幻想力的人,可是他却能清
楚地叫出这架飞机的编号来,这表示他的确看到了这种奇异而不可思议的情形,他是个
智力正常的人  而且如今,又有第二个人看到了这个情形。”
我想了一想:“这两位空军人员要和我们偕行?”那年轻警官道:“不,他们说他
们的神经受了震荡,需要休息。”
我苦笑了一下,一架巨型的客机,前半部陷进了岩石中,后半部却安然无恙地露在
外面,这的确会使看到的人神经受震荡,我们这里几个人,还未曾见到这种情形,只不
过听到,便已经面色变白了!
一辆小型吉普车将我们送到一架水上飞机的旁边,在机旁,又有两个人在,经过介
绍,这两个人是机场的飞行问题专家,一般的飞机失事,他们只要到现场拣起碎片来略
事研究,便可以知道失事原因。
他们两人带著很多应用的仪器。驾驶员向众人致意之后,飞机便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随即破空而去。
我的面色极之难看:“如果不是有意外的话,现在  ”我看了看手表,已是十二
时三十分了:“现在我已经和未婚妻一齐到家了!”
十二时五十分,看到那个小岛了。
泰勒的手中一直持著一张地图,这时,他紧张得面色发青:“就是这个小岛,就是
这个!”
那小岛和海中的任何荒岛并无分别,有相当高,直上直下的峭壁,峭壁的另一面则
十分斜,整个小岛,其实就是一座自海底冒起来的山峰。
那飞机呢?我没有看到,照理来说,我应该看到,如果那飞机真的是插进了岩石中
的话,我应该看到它。
但是我却没有看到!
我叫了起来:“不是这个小岛!”
泰勒抬头向窗外看去,当然他也没有看到甚么飞机,他连忙又看手中的地图,然后
又抬起头来,喃喃地道:“是这里,两个人所报告的经纬度都和这个小岛吻合,一定是
这里!”
水上飞机开始下降,机翼下的“船”很快地接触水面,在水面上滑行,溅起老高的
水花。
水上飞机是绕著那个小岛在海面上滑行的,当飞机滑行到小岛的东南面时,我们看
到了那架飞机!
刹那之间,人人都像木偶一样呆著不动,飞机剧烈震荡,显然是驾驶员也大受震动
,几乎令水上飞机失去控制的缘故。
水上飞机又绕著小岛掠了过去,直到又回到了小岛的东南,停了下来,我们也再度
看到了那架飞机,才有人叫道:“天啊!”
叫的人是两个飞行问题专家之一。别以为那架飞机真的是插在岩石中。不是,它不
是插在岩石中,而是跌在沙滩上,它几乎没有受到甚么损伤  我的意思是说它的一半
,它的后半部,几乎没有受到甚么损伤。那么,它的前半部呢?它没有前半部。
是的,在沙滩上的只是半只飞机!
阳光照在那半只飞机上,发出亮闪闪的银辉,只有半只飞机,恰好齐机翼后部断去
,像是有一柄硕大无朋的利刃,将飞机从中剁了开来一样。
好一会,才有人打开机门,放下橡皮艇。
没有人说话,只有我问了那两个专家一句:“这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专家的一个道:“可能是一股突如其来的气流,将飞机切断了,你应该知道高
空气流的厉害。”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那专家在讲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也露出了不相信的神色
。而他的话充满矛盾,不要说在这样的天气是不会有突如其来的气流,如果有的话,半
只飞机从高空跌了下来,能够这样完整无损么,能够看来那样安详地在沙滩上么?而且
,飞机的前半部呢?机上的人呢?
当我踏上了橡皮艇之际,我被这一连串疑问弄得我像是踏进了一只冰箱,遍体生寒

那不单是因为和我阔别已久的白素在这架飞机上,而是整个事情,实在太诡异了。
我已知道,连同机上服务人员,在这架飞机上,有著八十六人,这八十六人,如今都陷
入甚么境地之中?
我和泰勒首先跃上了沙滩,向前奔去,到了那半架飞机的残骸之前,飞机尾部略陷
入沙滩之中,没有燃烧的痕迹,没有爆炸的痕迹,我们又迅速地绕到了飞机的前面,那
时候,我们这几个人,更是没有一个说得出话来。
从远处看来,飞机像是被一柄巨大的利刃切成两半,从近处来看,它简直就是被一
柄巨大的利刃所切开来的,像是果刀剖开苹果一样,切口平滑,丝毫也没有卷口,所有
的一切,在经过“刀口”之际,都断成两半!
而机舱内部则是空的,空得一无所有,没有人,没有椅子,没有一切,只有空的机
舱。
我们又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天空碧蓝,几乎找不到一丝浮云,我们抬头看天的动
机一样:心中感到了极度的惶惑,所以都想看一看,在上午十一时,究竟天上产生了一
种甚么样巨大的力量,使得这架飞机成为这样子?还有半架飞机,和机上的人,又到哪
里去了呢?
根据先后两架军机的报告,这架飞机本来是“插”在岩石上的,现在跌下来了,它
的前一半难道还“陷在”岩石中?
这是荒唐透顶的想法,但即使这样假定,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我们这些人的眼光,从碧蓝的晴空,转到了嶙峋的岩石上,岩石上何尝有著曾被飞
机“插进”过的痕迹?何况,“飞机插入岩石”,无稽之极!
那两个飞行问题专家面色苍白地在摸著飞机的断口,我一直跟在他们的后面,想听
取他们两人专家的意思,但是他们一直不出声。
小岛上静到了极点,只有海水缓缓拍著沙滩时所产生的沙沙声,但突然间,在我们
的头顶之上,却响起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声音。有点像飞机声,但是却又夹杂著一种“嗡
嗡”声,似乎还有人在高空大声叫嚷,我们连忙抬头向上看去。
可是天上却仍然甚么也没有,而那种声音,也立即静止,就像刚才根本没有这种声
音,全是我们的错觉。
我忙道:“谁有望远镜?”
泰勒递了一只给我,我彷彿看到了有一点银光,闪了一闪,但是随即不见。也不知
道那是甚么,可能那是一架路过的飞机,可能,可能,不知怎地,我的想法变得莫名其
妙,我竟想到,那可能是飞机的前半截,还在继续飞行!
那两个专家苦笑著:“我们怎样作报告:一架飞机断成了两截,另一半不见了,只
有一半,完整无损?”
我指了指那半截飞机,心乱如麻:“看来你只好这样报告了,这是事实!”
那两个专家怔怔地站著,一言不发,这是超乎每个人知识范围以外的事情,除了发
怔以外,还有甚么事可做?
我走开了几步,在海滩上拾起了一枚贝壳,螺的天地就在一枚贝壳之中,人类的天
地呢,就在地球上,地球在整个宇宙之中,和一枚贝壳在沙滩上,有甚么分别呢?人类
直到如今,连闯出地球还未曾做到,人类的知识又有甚么值得夸耀?
(一九八六年按:这个故事写于二十多年前,人类的宇宙飞行不及今日,但今日,
这句话倒也适用。)
我握著那枚贝壳,在沙滩上沉重地踱著步,泰勒他们站在沙滩上,望著全速驶来的
水警轮,用无线电话告诉水警轮的指挥,水警可以不必再前来了。
本来,警方出动大批水警轮,准备来拯救伤亡,可是如今连人影不见一个!
水警轮的速度慢下来,我道:“泰勒,留下一艘水警轮交给我指挥,我还想留在这
里继续研究。”
泰勒答应了我的要求,他又命令道:“七○四号水警轮,继续向前进。”他转过头
来,对我道:“这艘水警轮由朱守元警官指挥,他是一个十分能干的年轻人。”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朱守元这个人,他曾破获过不少海上走私案件,是一个能干的
警官。
泰勒和其余人,匆匆地登上橡皮艇,向水上飞机划去。
小岛的沙滩上,只剩下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那种诡异的气氛也就更甚!
我望著那半截飞机,希望这时在机舱中突然走出一个人来,我不敢奢望那走出来的
人是白素,只希望有一个人出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我向飞机的机舱中走去,进了机舱之中,我一直向机舱的尾部走,空无所有的机舱
给人以进入一口棺材的感觉。
我来到了机尾部分,那里是侍应生休息的地方,和机上调弄食品的所在,我大声地
叫著,希望有人应我,但是我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回答。
而且,我还发现,所有可以移动的东西,全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机壳,像是有
一场强力的飓风,将一切可以刮走的东西,尽皆卷走了。
我颓然地在机舱中坐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捧住了头,喃喃地道:“给我一个信息,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眼前突然一阵模糊,那阵模糊是由于我双眼之中含满了泪水之后所产生的,在朦
胧中,我恍惚看到了我面前多了一个人。我陡地站了起来,我面前的确是多了一个人,
但却不是白素。
那是一个穿著十分整齐的警官,年纪轻,高额、薄唇,一看就知思想灵敏,意志坚
决。
我站起来,他向我立正、行礼:“朱守元,奉上级的命令,接受你的指挥。”
我疲乏地伸出手来,和他握了一握:“欢迎你来帮助我。”
朱守元转动著眼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那种不慌不忙的态度,先使我有了好感,眼前的情景,他从来也未曾遇到过,但
是他却绝不惊惶,这表示他有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去探索事实真相的非凡决心。
我摇头道:“直到如今为止,一点眉目也没有,一架客机,八十六个人,在良好的
天气中飞行,联络中断,接著,有人看到它插在岩石上,而至我们赶到时,便是这个样
子。”
朱守元望了我半晌,突然道:“听说,你的未婚妻正是在这架飞机上?”
我转过头,回答他的声音,也变得十分生硬:“是的。”
朱守元道:“对不起,你有甚么吩咐?”
我默默地走出机舱,朱守元跟在我的后面,我向小岛上指了一指:“这个岛并不大
,你指挥所有的人去搜索,找寻一切可能属于这架飞机上的东西,不要错漏。”
朱守元跑步而去,不一会,几艘快艇,载著三五十个警员,向小岛驶来,十分钟后
,这三五十个警员,已遍布小岛的每一个角落。而在水警轮上,还有十来个有潜水配备
的警员,正在陆续下水,在小岛附近的海域搜索。
我也参加了搜索的工作,向那个山峰攀去,心中想,如果那飞机曾经停留在岩石上
,那么多少会有一点痕迹。
可是,直到攀到了山顶,仍是一点发现也没有。
我和朱守元一起攀上山顶的,同时看到了一样东西,在山顶一块岩石上,那是一块
正方形的金属块,大小恰如一只方的乒乓球,在太阳光中,闪著银辉。
朱守元快步走向前去,想将那个金属块拿起来,可是他的手放在金属块上,却并不
取起来。
朱守元退后了一步,面上现出了讶异之极的神色来:“卫先生,你……拿拿看。”
我伸手去取那只金属块,可是也拿它不动,那么小的一块金属,我竟拿不动!天下
还有更比这个荒谬一点的事情么?
我用更大的力道,但是那块小小的金属,却仍然不动,用力去推,用的力道之大,
相信那金属块就算是从岩石中生出来的话,我也可以连石头一齐推倒,可是金属块仍是
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候,朱守元忽然叫了起来:“卫先生,你看!”
他的手指著一株松树,树干上的皮被人剥去了一大片,白色的松木上,写著一行整
齐的英文字:“没有一个人可以拿得起或推得动半架飞机。”
第二部:自天降下两个怪人
我眯著眼睛,将那行字又看了一遍,不错,那行字是这样写。
然而,这又是甚么意思呢?
自然没有一个大力士可以拿得起半架飞机,那是白痴也知道的事情,那么,树干上
的这一行字,又是甚么意思呢?为甚么不说“一架飞机”,却说“半架飞机”,“半架
飞机”……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不知该如何才好。
朱守元则仔细地在察看著那些字,他看了好一会,才道:“这是用一种火焰烧上去
的,卫先生,你看,这些字深入木里,只怕经过三五百年,仍旧可以和如今看来一样清
楚!”
我吸了一口气:“先别研究这行字是怎样写上去的,你得研究它是谁写上去的,为
甚么留一行字在这里,那行字究竟是甚么意思!”
朱守元抬头望天,而我则凝视著那一小块金属块,我发觉那一小块金属块似乎在摇
动,我定睛看去,不错,它是在动  会动的金属,这究竟是甚么,我伸手去按住它,
等到我按住它之后,我才知道移动的不是那块金属,而是承受著金属的那块大石,那块
大石正在慢慢地倾斜!
大石又是怎样会倾斜呢?我后退了一步,仔细看去,只见大石在向下陷去,在石旁
的浮土,因为大石的下陷而翻了起来。
看情形,像是那块大石因为不胜重压,所以才在向下面陷去的,但是大石上却没有
甚么东西在压著,只有那一小块金属,而那一小块金属,不过寸许见方!
朱守元也回过头来看,看到了大石正向下陷去,他失声道:“甚么事,地震?”
我还没有回答,便看到那大石倾斜的势子突然加速,倒了下来,三呎长的石根,从
浮土中翻起。
而那一小块金属,滑下了大石,山顶上的面积十分小,它在滑下了大石之后,撞在
另一块石头之上。
那一撞的力道,竟令得那块石头露出在外的部分,完全陷进了土中。
那一小块金属开始向下滚去,那么小的一块,向下滚动之势,却使人感到它是一块
数十吨重的大石块,整个山头,似乎都在震动!
我连忙奔向前去,眼看著那一小块金属以惊人的速度向下滚著,突然落在沙滩之上
,一落到了沙滩上,立时沉下去,浮沙盖了上来,那一小块金属在刹那之间,便无影无
踪了!
我仍是望著下面发呆,这块金属是甚么呢?它何以如此沉重?如果说它的分量,竟
能令得那么大的一块大石倾斜,那么,它直跌下沙滩。不知要陷入多深的地底。
那时,我思绪中乱成一片:不知道那块金属究竟是甚么玩意儿,但是却隐隐感觉到
,这块金属,和这次奇异得如梦一样的飞机失事,有著一种奇妙的联系。我以最快的速
度攀下山峰,我还可以清楚地记得那一小块金属的陷落地点。
我用手扒了扒浮沙,一点结果也没有,只好在这上面放上一块石头,作为记号。
朱守元这时也已下山峰来,沿岛搜寻的人,又向沙滩集合,蛙人也浮出了水面,他
们的报告一致:一无所获。
我默然无语,朱守元站在我的面前,等候著我的指示。过了好一会,我才道:“请
你回去告诉泰勒,我很感谢他,同时告诉他,最好不要公开发布这次失事的真实情形,
如果公开发布真实情形,我想会引起难以估计的一场骚动。”
朱守元望著我,显然还不很明白我的意思。
我向沙滩上那半架飞机指了一指:“你想,是甚么力量使得这架飞机忽然断成了两
截,而飞机中的一切,包括八十六个活生生的人都消失无踪?是外星人已开始进攻地球
了!还是冷战已变成了热战?如果一公开,敏感的人便会发出各种的揣测,会引起混乱
。”
朱守元有点无可奈何地点著头:“好,我去传达你的意见。”
我又道:“再请你留下一些乾粮,一个帐篷和一艘快艇,我要继续留在这个荒岛上
。”
朱守元有些吃惊,他望了望那半架飞机,面上的神色更是不安:“卫先生,你一个
人留在这里,不会有甚么用处。”我苦笑道:“我也不以为有甚么用处,但是我却需要
有一个极端静寂的环境来供我的思索,暂时不想回市区去  ”
我之所以要一个人留下来,是因为白素在这里消失的原故,即使她已在空气中消失
,我留在这小岛上,也可以离得她近一点!
朱守元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我职责在身,我一定和你一起留在这里。”
我黯然道:“谢谢你。”
朱守元照著我的吩咐,将一个帐篷,和许多必需品,搬到了岛上,又留下了一艘燃
料充足的快艇。
水警轮走了,岛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抱著膝,在海滩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望著那半架飞机,如果我有办法使时光倒转,我就可以知道那架客机在飞过这个小岛上
空时,究竟发生过甚么事情了。这当然是梦想,除非我能以快过光的速度向后退,要不
然我怎可能追回已过去的时光?
细细的浪花,拍击著沙滩,几只小小的海蟹正在沙滩上忙碌地掘著洞,岛上静到了
极点,我脑中乱成一片!
我呆呆地注视著海水,忽然之间,我又听到天上有那种“嗡嗡”声传来,抬起头,
天上甚么也没有,那可能是一只野蜂,我想,然而突然间,天际出现了一点银辉。
那一点银辉,和我上一次听到那种“嗡嗡”声之后,用望远镜所观察到的一样,只
不过此际,那点银辉却向下落来,到了有拳头大小一团的程度。
估计它仍在一万呎以上的高空,由于距离远,更由于那团东西发出的光芒十分强烈
,所以看不清那是甚么,我只是可以肯定,那不是飞机。
在一万呎以上高空飞行的东西,而不是飞机,这使得我直跳了起来。那团银辉闪了
一闪,便不见了。
紧接著,我似乎看到有甚么东西飘了下来,但因为正迎著斜阳,看不清飘下来的究
竟是甚么,用尽目力张望著,因为长时间地注视著强光,所以眼前出现了一团团红色绿
色的幻影,我闭上了眼睛一会,才睁开眼来。
当我睁开眼来的时候,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沙滩上,在离我不远处,已多了两个
人。
那令我觉得意外之极,这两个人是怎样来的,我一无所知,一时之间,我除了定定
地望著他们之外,绝没有别的可做!
那两个人也望著我,他们身上穿著十分普通的衣服,只不过腰间围著一条十分阔而
厚的腰带,有点像是子弹带。
沙滩际近,仍然只有我那一艘快艇,这两个人从何而来?他们衣服不湿,当然不是
泅水,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自天而降!我又感到一阵紊乱,两个人从天而降,看来他们
不像外星人,那么他们是甚么人呢?
我望著他们,一言不发,他们开始四面张望著,然后又望著我,其中一人终于打破
了沉寂:“你是甚么人?”
我反问道:“你们是甚么人?”
那两个人互望了一眼,那一个人又道:“这里是甚么地方?”
我仍然不回答而反问道:“你们是怎么来的?”
那两个人的神色犹豫:“我们……我们是怎么来的?我们是怎么来的?”
听他们的自言自语,竟像是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左边那个比较年长的
人道:“我看我们的飞船失事了。”
我更莫名其妙:“甚么飞船?”
那两个人以一种奇异之极的目光望著我,甚至流露出恐惧的神色来:“你是甚么人
,你……难道从别的星球来的?”
我实在忍不住想大笑了起来,这是甚么话?我正在怀疑他们是别的星球上来的,他
们倒怀疑起我来了,我没好气地道:“我当然不是别的星球来的。”
那两个人像十分胆怯,轻声问我:“那么这里是甚么地方  我们的意思是:这里
是不是地球?太阳系中的一个行星,是不是?”
我挥了挥手:“不是地球,你们以为是甚么,是天狗星么?”
那两人“噢”地一声:“是地球,我们还在地球上,你是地球人,怎么不知道我们
的飞船,你怎会不认识我们?”
我苦笑了起来,这是甚么话,这两个人其貌不扬,既不是电影明星,也不像足球健
将,我凭甚么要认识他们?他们一定是十足的疯汉!
我耸了耸肩:“我为甚么要认识你们?”
左边的那个道:“天啊,他不认识我们,有这种人么?你难道是不看报纸,不听新
闻?”
我大声道:“我每天看六份报纸,你们究竟是谁?”
那两人道:“我们是最伟大的星际飞行员,法拉齐和格勒。”
我道:“好,算我不看报纸好了!”
这两个自称是“伟大的星际飞行员法拉齐和格勒”的家伙,却不肯离去,反将我当
成精神病人似地打量了起来。
法拉齐  那年轻的一个问道:“就算你不看报纸,你难道不知道飞船起飞的消息
,天啊,这是地球上每一个人都在谈论著的事情!”
我本来是想瞪著眼睛,将这两个人好好训斥一顿的,但这时候,我的心情十分乱,
白素生死未卜,而那架飞机失事又如此神秘,令得我心中乱哄哄的,实在没有心思去和
这两个人吵架。我于是不耐烦地道:“好了,算我孤陋寡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这里
刚刚有一架飞机失事,你们又不是看不到!”
那两人一听得“飞机”两个字,才一齐抬头,向我所指的那半截新型的喷射客机看
去,只见他们的脸上,现出了极其惊愕的神色来,一齐叫道:“老天,这是甚么东西,
这个小岛是一个博物院?”
那个叫格勒的家伙还指著我的鼻子笑道:“原来你是一个博物院的管理人!”
我当真想冲向前去,挥拳相向,这两个人的行动不像疯子,可是偏偏他们讲的话,
却只有疯子才会讲出口来。
试想,一个脑神经正常的人,怎会见到了半截巨型的客机,便和“博物院”联想在
一起?
我睁大著眼望著他们,看他们可还有甚么新花样弄出来,他们却不再和我说甚么,
只四面看著,现出十分焦急的神色。法拉齐道:“你在事前,可有甚么感觉么?”
格勒答道:“一切都很不正常,好像飞船突然向下沉了一沉,我觉得船舱中的一切
仪表的指针,在刹那间,都停止不动,然后,然后……”
格勒紧锁双眉,像是在搜索适当的字句,才道:“像是有甚么巨大的力量,将飞船
纳进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轨道中,我记得看了一下速度计,指示线已超过了最高速度。”
法拉齐犹有余悸地道:“不错,飞船的外壳似乎整个不存在了,不行,我们得赶快
向总部报告这些事才行,还有,我们的领航员革大鹏呢,他又到甚么地方去了?”
我开始只当格勒和法拉齐两人是在讲疯话,可是我越听越觉得他们两人所说的事,
正是一段空中失事,会不会他们因为失事而震惊过度,所以有些胡言乱语,将飞机说成
飞船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两人,应该是这架客机中的人了?
我心中陡地生出了一线希望,连忙踏前了一步:“你们不妨镇静一下,刚才你们提
到甚么人?领航员革大鹏?”
我想以循循善诱的方法,导引那两个人讲出飞机失事的真相。
可是那两人一开口,我又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他们齐声道:“是的,革大鹏,他是
亚洲人,我们的领航员,最杰出的太空探险家  ”两人又稍带委曲地道:“你知道革
大鹏,也应该知道我们,我们是三位不可分割的太空伴侣!”
我心中在暗骂,孙子王八蛋听过他妈的革大鹏的名字,但是为了在这两人的口中套
出真相来,我却不得不陪著笑:“我记起来了,你们的确是伟大的宇宙飞行员!”
那两人的虚荣心像是得到了满足,咧开了嘴,笑了一下,看来他们十分高兴,我又
忙问道:“你们的飞船中人很多,一个叫白素的美丽中国小姐,如今怎样了?”
当我问出这一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心中实是紧张之极,因为如果这两个家伙说上一
声:“白素么?她已经跌死了。”的话,那我就等于坠入黑狱中,永世不得超生了。
可是这两人却不回答我,他们却是瞪了我一会,才互相低声交谈了起来,法拉齐道
:“奇怪,这种古老的病症如今居然还有?”
格勒也道:“是啊,高频率电波可以轻而易举地使脑神经恢复正常,他为甚么不去
接受那种简单的治疗,却一个人在荒岛上呢  咦,这个岛,法拉齐,你不觉得这个岛
也不很对劲么?”
法拉齐道:“岛倒没有甚么,只是这个人  ”
他们低声在议论著我,不禁使我忍无可忍,我大声道:“我这个人怎么样?”
格勒也大声道:“朋友,你有神经病,你的脑神经不健全  ”他一面说,一面还
用力以手指戳著他自己的脑子。唯恐我不明白脑神经在甚么地方:“你为甚么不肯去接
受简单的电波治疗?”
这两个人,毫无疑问是疯了  我在听了格勒的狂叫之后,这样断定,他们可能因
为飞机失事之后受了惊恐而成为疯子的,我想知道飞机失事的真相,自然要先使他们的
神经恢复正常才是。
我并不发怒,只是笑了笑:“高频率的电波可以治愈神经分裂?这是谁发明的?”
我要向他们不断问问题,问得他们难以自圆其说,他们便会发现自己在胡言乱语  这
便是我使他们恢复清醒的方法。
“谁发明的?”两人一齐高叫了起来:“这你也不知道么?看来你的记忆完全失去
了,你的‘个人电脑’呢?为甚么你不通过你的‘个人电脑’来帮助你恢复记忆?唉,
高频率电波操纵人体神经的方法是谁发明的,亏你问得出来,你这问题等于是叫一个小
学生  ”
当他们讲到这里的时候,我想他们要说的一定是“等于问小学生二加二等于多少。
”可是他们却不是这样说,他们的话,令得我目瞪口呆,他们这样道:“你这问题,等
于叫小学生解六次代数方程式一样,有谁答不上来?”
我真想伸手在他们两人的额角上按上一按,看看他们是不是在发高热!
如果不是他们一上来便自称是地球人,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我实是不能不将他们
当作外星人了。
我自认不能使他们恢复正常,但认定他们是失事飞机中的人,我不能使他们恢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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