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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沉默

_3 (当代)
他的学习更加刻苦,却又花不少时间来读医典药经,成绩一直在十名左右徘徊,对于他的能力我不敢忽视。从小他就聪明。
“除了麻醉和药物,你还会什么?”才14岁,他会把长风的那些医生们吓死的。
他埋头写作业,不在意的回答:“内科,外科,骨科,妇产科……”
我满口的茶差点喷出来:“妇产科!?”
他缩了缩脖子没回话。大概是早把我的反应计算在内了。
如果我沉默(十一)
封刑
申请抵押贷款后不久,我们便有了新房子,特意买在了离效实不远处,两层小别墅加小花园一共230平方,所幸买在郊区,不至于倾家荡产。
装修的事全依了他,沿用了老宅的风格,家具全部用红木,只是紫檀木的龙凤床不易找,便干脆搬了原来的过来。地板用大理石,这原来我是不同意的,万一摔倒,定会伤的不轻。但他坚持,因为老宅的地板用的就是石料。
这样一直到下半年才算基本完成,想不到住进去第一周他就受伤了。早上起的匆忙,奔跑着下楼,拖鞋一滑,蹭着楼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正在泡灯盏花茶好治他的病,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忍不住训他:“急什么,学校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啊?”
他趴在我大腿上咝咝吸气,委屈的说:“忘记了嘛。”
气归气,伤不能不看,解开皮带褪下裤子,白嫩的翘臀间,尾骶部红肿了,还破了一大块皮,手指拂过,疼的他大叫:“痛啦!王八蛋!”
“别动,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我看看……我已经很努力集中精神在伤口上了!该死的,一大早就撅着屁股刺激我,他多少有点警戒心好吧?
“好了没有?”
“没有。”15岁,是不是也该给他点颜色看看了,我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念头,问,“昨晚洗澡了吧?”
“对啊,干嘛?”
你说干嘛,今儿就好好给你上一课,免费的。
低下头,舌尖轻轻滑过伤口,感觉他全身一僵,我笑的更诡异了,张嘴猛了吮了一口,痛的他哇的一声,又连忙捂住嘴,仿佛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半天,瑟缩着问:“干,干嘛?”
“消毒。”好借口。他的反应实在太嫩,反倒扑灭了我的玩性。
这让我想起第一个被我压在身下为所欲为的男孩,大一吧,药剂系的高才生,身上永远带着药香味。有一段时间我怀疑那是某种只对我有效的药力强劲的春药,只要逮着机会,随时随地我都可以要他。所谓的经验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有的。可惜,没过多久我就厌了,因为他不够漂亮,起码,没有我皮夹里的孩子漂亮。现在依然可以记起第一次做爱,确确实实没有温柔,仓皇的粗暴……
落地大钟的半点敲击声成功的打断了我的思绪,他该上早自习去了。纱布也包扎完了,应该不会发炎。
“好了么……”
“嗯。”扶他从腿上爬起来,帮他扎好皮带,可怜,腰身瘦的只剩一尺六了,“尽量别走动,你自己有数吧?”
他估计没从刚才的瑟缩中恢复过来,接过泡好的茶,头压的很低,什么话也没说便出门了。
下午五点半,风雨骤来,江南地区独有的台风气候在即将结束的八月份仍持续存在着。
我正愁没法子脱身,捡了个现成,借口没收家里衣服,摆脱了那些医生护士的纠缠。其实车祸病人本来就没什么好紧张的,留我,无非就是站着指手划脚,万一出什么事,他们也好推脱责任。可我还不是院长呢就得这么累着,那以后还活不活了?
父亲借58岁的生日之名,开了个小派对,参加的人不过十来个人,可都是局长级的老狐狸精。我以为他的意思是让我熟络关系,没想到他还算计了别的。
柳姨将我拉到那女人面前时,我真的一点没想起来是谁,直到她倩笑着轻轻巧巧的出言嘲讽:“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这种口气,这副模样,这个德行——我的记忆像被手术刀的反光一闪,直觉叫道:“虞可婷?”
“可婷就可婷吧,加个虞字,反倒生疏了!”柳姨笑着说,“我还有事,你们先聊啊。”说罢,一闪便没了人影。
我只能友好的对她笑笑,纳闷怎么会在这儿遇见,我已经快忘光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在这儿?”她一点没有初见的局促,语气亲切,眼神傲气。
我偏头看父亲身边的那个中年人,说:“虞杰是你父亲吧?”新任的卫生副局长,我早该想到的。
“我记得我十几年前就告诉你了。”
十几年前你父亲不过是个办公室主任。倘若那时他便是副局长,我不会忘记你虞可婷。这应该不是什么巧遇。我们之间没那缘分。应付一个女人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若是这个女人被父亲相中,可就不是应付这么简单了。想想也应该知道他们不会这么轻易让我拿到我想要的一切。
可麻烦就在于,我从来就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
晚宴结束后,开车送虞可婷回了家,又转去效实,时间已经过九点半。雁文该下夜自习了。新车不是我中意的那一款,可我已经负债累累了。这是不得不买的。
等在门口不多久,见他和几个同学跑出来,嬉笑着到门卫处,停歇了。他手上半撑开的伞,借着微弱的灯光,依稀可见伞面印着“献血爱心”的字眼。——去献血了?他到献血的年龄了?——见鬼!
“咦?你怎么来了?”他看着我,有些意外,用手背抹着颌下的雨水,回头对同学说,“我大哥。”
大哥?外人面前他到是叫的顺口。我只好大哥似的对他那些同学客气:“风挺大的,送你们一程吧?”
“不用了。”其中一个说,“我们都是住宿的,就是怕李雁文回不了家,我们还想送他呢。”
行啊,魅力不可阻挡嘛。早知道这样,都不用我来了。
拎着领子丢他上车,他大叫痛,估计是坐下时擦到了臀上伤口:“干嘛!王八蛋!”
“叫大哥。”我面无表情的发动车子。
他没叫,安静了一会儿,嘀咕道:“神气什么,又没一定要你来接。”
“是啊!”我故意大声,“你李少爷有的是保驾大臣,我是吃饱了饭没事干,自找的!”
他一愣,哼了一声,扭开脸看着窗外。
如此任性,顺从我一点难道会要了他的命么?偶尔不能照顾一下我的情绪么?总让我一个人守了再守,忍了再忍,他怎么就不能体恤一回呢?!
闭上眼睛给自己黑暗,我将车靠边停下来,这样开下去,大概会出车祸了,我怕我控制不住速度。似乎隐约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反常,但我抓不住自己的情绪。
“伞是你自己的?”见他点头,我气不打一处来,“中心血库哪个白痴给你扎的针?年龄体重,你有哪样及格了?!”
“我——”
“如果想早死你大可以说一声!”
“不是……”
“啊对,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嘛,这么死多伟大啊是吧?!”
“你莫名其妙!”他对准我的椅背就是一脚,然后冷眼看着我:“想死也是我的事,你他妈操哪门子心!”
我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胸口被什么狠撞了一下,拳头捏的手心发疼。他不该这么说话的,为什么试图激怒我呢?
“你,再把刚才那句话说一遍。”不要,不要让我再听到!
他依然那么倔强冰冷:“我不想看任何人的脸色,特别是你们李家人!告诉你,我早烦你了!你干嘛装出一付在意我的样子……”
“不是装!我真的在意!”
“在意你为什么十一前不回来?!你说过高中毕业就回来的!”他的眼眶里慢慢渗出水雾,但是眼神,天呐,那是恨!“李光明,我不是那个只会咿咿呀呀的小白痴了!十一年了,我已经不需要你了,现在你又想怎么样!”
“我想上你!”我听见自己的咆哮声。
让一切都结束吧,上苍啊——
车里一下子寂静,使人窒息,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我,下一秒,夺门而出。
“雁文!”没喊住他,我随即追了出去,没料到他会跑出去,这么大的风雨!
“别碰我!”甩开我捉着他肩膀的手,他退开好几步,站在风雨里对我摇头,我心焦于他的心脏,但他不许我靠近,“别过来!”
雨太大,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原地站着。两个人就这样在风雨中对立。我的心乱成了一锅粥,但我想,他比我更乱,我或许已经吓住他了。这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镜头啊,真恨自己为什么那么久都忍住了,偏偏经不起他的几句气话!
“回车上去,风大……”他不能感冒。
“为什么?!”他在哭,天呐,他在哭!
“我必须让你知道……”你以为我愿意吗,是你不该出现在李家,不该轻易对我交出信赖,“我爱你,我爱你!”
“我不要听!”
“够了!”我冲上前,拉开他捂住耳朵的手,“你逃不掉的!”
不要怪我残忍,是老天先对我们残忍的!
如果我沉默(十二)
封刑
在我们客厅的墙上,有一张被放大的在久久天桥上的合影。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的高中生活进入最后一学年,体重和身高猛长。那是在买衣服的途中,我们经过久久,风有些大,吹乱了他的头发。
照片里的他用一种怎么看都不会觉得暧昧的姿势靠在我怀里,笑的极嚣张,像只妖精.他把一根很细很细的绳索系在我的心尖上,一扯就痛。
久久,现在看来,全是无望和讽刺。
心电图不断连绵到手中,不规则的波群使我的心也跟着上下起伏。淋那么大的雨,肺炎也就算了,要是心内膜炎的话,恐怕我真是哭都来不及。
他安安静静倚床而躺,眼睑低垂,因为刚醒过来,精神偏软了些。递做好的心电图让他过目,指尖碰到,他像触电似的缩回手去。这动作让我悲哀。我想,我还是离开房间比较可以缓解他的压力。
“上个礼拜做检查去的时候,急诊室有个病人脾破裂,两单位RH阳性血。只有我是。”他像是自言自语。
止步,回头欲道歉,立刻得到他紧张的呵斥,“别说话,出去!”
迟疑了两秒,我转身从衣柜里找了件自己的宽松棉衬衫放在床上,带门离开。
是我的错,他有什么样的反应都是正常的,是我不该扔这个重磅炸弹给他。可我并不后悔,他必须接受,而且我相信他有这个心理承受能力可以接受。钮嬷嬷的话我是记得的,“雁文不比其他小孩,他什么都知道……我以为他人小不知道,可他什么都知道”。
每晚睡觉以前,他都会跪在龙凤床上替我按摩,像是恶意的捉弄,手放到腰际便决不再往下了,一边嘴里还要专心致致的叨念圣贤书。总使我咬牙切齿。
“你知道龙凤床是给什么人睡的么?”我问他。
他正背到“thereare……”,被我一问问的不知去向了,便白了我一眼,说:“夫妻。”
“不对。”我贼贼的笑。他真漂亮,翻白眼都可以百媚丛生。
“凤凰,凰鸟为雌,凤鸟为雄,龙者,雄霸也,所以说,龙凤床其实是给两个男……哎你轻点儿!”
“哈,你晓得痛啊?乱讲!”
“这是真理。”
“真你个蟹盖头!小心误人子弟!”
……
这种亲密,以后怕是再不会有了。
窝在沙发里难得的抽根烟,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墙上的照片,遗憾么,我亲手破坏了这安逸美好。难道真的是在父亲家喝多了?连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会冲动到那种地步。爱,可以对身下的任何一个伴儿说,但绝不是李雁文。我爱你,这话我对几个人说过?怕连自己也数不过来了。何必再拿来吓唬他。这个年纪,说给他听倒不如做给他来得实际有效……
门打开了,我几乎跳起来,连忙把烟掐熄在烟灰缸里,呆呆的看着他走到厨房泡茶,身上穿着我的棉衬衫,长过膝盖,这样可以不穿长裤以免摩擦到臀部的伤。
他在佯装镇定。点燃气炉的时候因为颤栗,没有一下点着。错拿了我的水杯,还找不到灯盏花干。
不敢冒然进去,我站在厨房门口,轻声说:“我来吧。”
他没说话,我当他默许,走上前从橱柜里找到花干,放了几朵进去。厨房里很快便弥漫了一股药香。水还没开,我们相对无言。
“明天晚上有家长会……”他说着,打开水龙头,将手放在下面,“老师说,一定得去。”
“我一定去。”我说,“昨天,我很抱歉。喝多了。”
“喝多了……”他重复我的话,没什么反应。
我走到他身边,关掉水龙头,流水声会让他听不清我要说的话:“你还记得我说什么了么?——我是说真的。”
水沸腾了,溢了出来,流到炉上呲呲的响,他惊的慌忙去关炉火,我没让他逃避,捉着他的手阻止他,问:“要不要我重复?”
“你放开我,水开了!”他挣扎。泪光闪烁。
“让它开!你能不能勇敢一点,要或不要,说句话!”
“……”
“你要的!”
“不要!”
“要!”
“不要,不要不要!”他哭喊着,一拳便把我揍倒在地上了,拳头还嫩,可是的确很疼。把我一下子镇住了。
“不要……,我说了不要,你为什么要逼我呢!”沿着橱壁滑坐在地上,他大声的哭出他的害怕和无措。哭的像个十五岁的孩子。一个孩子!
李光明你闹够了没有!明天还要去参加他的家长会,现在你在做什么!
水已经浇灭了炉火,厨房里一氧化碳的臭味盖过了药味,机械似的从地上爬起来,关上煤气阀门,打开窗户通气。我努力平稳呼吸,却止不住心痛。蹲在他面前,抚摸他的头发,吻他的额头,一瞬间,竟然没防备自己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好了,别哭了。”我安慰他,“去睡觉了。”
他仍然哭,张开手臂让我抱。仿佛多年前那样依赖。大概是哭昏头了吧。拥他入怀,任他将眼泪鼻涕擦在我肩上,啜泣,抽噎,渐渐安静。
试过了,没有用,我该死心了。
这以后,我们再也没提过这事,刻意的遗忘了。家长会后,他的成绩有些下降,期末才恢复过来。
三十儿傍晚,柳姨打了电话来,说年夜饭要在一起吃。我没正面回答,挂电话时有些不耐烦。反正肯定不是在她家吃,年夜饭一样也是上饭店解决,三天两头陪那些莫名其妙的大小局长部长吃,我都快上火了。还不如煮点豆腐汤喝。
他兴致勃勃的横切竖切折腾一块嫩豆腐,问:“谁来的?”
“柳姨。”我说,“请吃年夜饭的。——你做豆腐渣啊,再切就没了。”
“那很好啊,你不去啊?”
“你想去啊?”奇了怪了,你李雁文会喜欢去?
他想了想,说:“你不是还没当上院长嘛,太拽不好吧?”
小滑头,讲到重点了。其实就只是差个名分,院长的事,哪样不是我在做了,可老爷子还没到退休的年龄呐。他要是不退休,院长大印不能到我手里,十九年前的病历档案查起来可不那么容易呢。
“为什么你一直不能原谅你爸爸呢?”他问。
“为什么你一直不肯叫他爸爸呢?”我反问。
我们固执,脆弱,一旦有了伤口,愈合就是一件相当艰巨的事。侧首看他低头看书的样子,悲哀会慢慢侵蚀我的情绪,若有若无,隐隐作痛。
这些日子,看的出他在很用心捍卫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可那种感情,很多年前,从重逢的时候开始,从分离的时候开始,从他会叫我名字的时候开始,或者更早从我第一次抱他开始,就早已不存在了。
如果我沉默(十三)
封刑
似乎有年头一家人没有聚在一起吃顿饭了,去年的年夜饭我们是在医院解决的,因为必须在行政科值全夜班。也算是义务吧。
水含快结婚了,婚期大约在两月上旬,倘若柳姨不说,我几乎忘了她也是22岁的大姑娘了。这个女人身上有种温和的气质,并且极有亲和力,她在内科病房上班,我们很少碰面,但她从来不会因为这些而对我冷淡,这点,涧雪就远比不上她。我是吃软不吃硬的,如果娶妻,我更愿意娶这类女人。
饭桌上,她替家里的每一个男人添饭,始终像个日本女人一样谦卑。雁文防备着她,趴完最后一口便想离席,却仍然给她截住了,温柔的笑着接了去添了饭。我想笑,这么着一直添,可别把不懂拒绝的雁文给撑着了。
“市政厅,要你亲自去一趟的,你去了么?”父亲突然问起了工作。大概是真的没什么话可以说。
“让陈涣去了,他有经验。”
“你没一起去?”
“嗯。”反正只是去打探消息而已,况且年末我几乎天天在医院里,不是门诊部就是住院部,忙的每天只吃两顿饭了。“城郊那边没个准头,我去,嫌早了。”
城郊大约是要开发,但不确定,地皮如今还没有涨价,市政厅里封锁消息很严。长风现在的住院大楼落成于90年,按每年上升的住院人数计算,这幢楼最多还可以坚持三四年。是该造新楼了。
“等你觉得是时候,我怕,连站脚的地方都是别人的了!”父亲微怒着说。上了年纪,他比早年更容易动怒,天下唯我独尊似的,说出话来不许别人有一点异议。这脾气似乎也遗传了五分给我,所以我沉默了。我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柳姨敲了敲碗沿,假意瞪了父亲一眼,说:“饭还吃不吃了?要是不吃,你们父子俩就下去,别人还得吃呢。”
有的时候人的感情的确很难捉摸,母亲去世那年,柳姨被我视为万恶之首,可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仇恨不知不觉转移到父亲身上来了,因为柳姨毕竟是个女人。我的观念里,女人,就像是院里的护士一样微不足道。上半年外科一个护士犯了小差错被辞退了,水含来说情,我是当着她的面说的,护士,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五百块钱一个月都不用你请。
换个话说,我觉得,女人更像是宠物。所以,一切的罪责都应该是父亲的。如果查到母亲当年的住院病历和手术记录有问题,我估不准自己会做什么,也许,是找个律师吧。
雁文突然站了起来,一句话不说就想走开,正好做了父亲的炮灰:“干什么去?走开也不说一声,怎么教养你的!”
“我就这样儿!”雁文回的僵硬。
“就哪样?!你再说说看!”父亲猛的将碗砸在饭桌上,“你倒是长进了!”
不用想也知道父亲这是迁怒,我翅膀硬了,他要不动了,但雁文还是可以用来打骂的,他不是他亲儿子,怎么样都不会心疼。
可雁文哪里是会忍气吞声的人。他的气势也不弱:“是不是很奇怪啊,不吃你的饭我也这么长进,很意外吧?”
父亲气的不行,说:“钮嬷嬷就这样教你的?我就知道,就知道……你这是劣根!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生出来的!”
坏了,踩到导火索了,十五六岁的孩子最敏感,父亲提到了他最忌讳的两个人,把他彻底弄火了:“是谁生出来的都跟你没关系!我警告你,不许说钮嬷嬷!”
好家伙,都用上警告了。我还没来得及安抚他,他一点没耐性看父亲被气的骂不上来的样子,甩上门就跑掉了。
“畜生,畜生……”父亲哆哆嗦嗦指着被甩上的门,一句话也骂不上来。真庆幸他没有高血压,否则一定炸了。
我又想笑,可觉得太过冷血,但是桌上其他人确实没什么反应,水含搁了筷子但不敢劝,涧雪早溜了,倒是笑之,仿佛置身事外,一个人吃菜喝汤津津有味眼皮也没抬一下。
柳姨火上浇油似的抱怨:“人家三十儿全家高兴,我们家倒好,多出个人来,添什么乱啊……”
“妈。”水含提醒她的失言,转而担忧的对我说,“大哥,雁文……”
“没什么事。”我说,“你吃饭吧。”
外面挺冷的,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下也好,省的等会带回家,遭殃的就该是我了。
上了车,他果然坐着,脚架的老高,手里捧着本《浮士德》看的认真。气似乎消了一半。
没有立即开车,我坐了会儿,点了根烟。
他瞟了我一眼,说:“那么喜欢抽,味道很好吧?”
“是啊。”我冲他眯眼笑,递给他烟盒,“想不想要?”
他一点没客气,抽了一支,像是玩耍,拇指和食指捏着放到嘴边。我给他点火,鼓励说:“用力吸一口,试试看。”
他一边听话的吸,一边好奇的张着眼睛看我,然后,果然被呛到了,猛咳不停,我忍不住大笑,他真的太天真了。
半天才喘过气来,他试着又吸了一小口,一副大人似的成熟口气说:“嗯,味道还行。”
摸了摸他的头,我拿过他手上的烟掐灭了,将烟丝剥落在《浮士德》里,合上书放到他怀里,然后自然的勾着他的脖子吻了吻他的唇,很快便松手,专心去发动车子。我不敢看他的脸,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我们回家。”我说,“抽烟对心脏不好。”
“哦!”他回答的很大声,掩饰了声音里的惶惶。
车子飞速穿过三江口的烟火,中山路上霓虹绚丽。96年的宁波像站在起跑线上的健儿,它蓄意满怀意气风发。就像我的爱情。
一个男人在他27岁的最后一天醒悟他的初恋从15岁就开始并且延续了十二年,这应该不算太晚。
春天从来不遥远。
如果我沉默(十四)
封刑
陈涣是父亲的得力助手,做医务科主任也就两三年的工夫,市里的几个相关领导他已经混的相当熟了。他比我大了三岁,脾气很好,笑起来眼角有少许鱼尾纹,我惊讶于他的亲和力和说服力,院里除了老一辈人,只有他会直呼我的名字,并且不会使我觉得没规矩。
年初,全院民主选举新领导班子,我接替了父亲的位置,成为本院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唯一一位正统医管系毕业的院长。陈涣升到副院,保留原来的石俊饶副院长,父亲也退到了副院。
选举结束,我的“新官三把火”还没烧,院里就发生了医疗纠纷。妇产科一个新生儿莫名其妙死了,家属闹的凶,非要赔钱。值班医生说没他们的责任,因为新生儿评分满十,是个足月产的健婴,死亡肯定因为外在因素,例如,晚上母婴同床时,不慎闷死的。
陈涣听完解释,推了推眼镜,说:“即便是被闷死的,我们也一样有责任。难道晚上你们不巡视病房么?巡视时如果及时发现,会闷死吗?”
“不是我们不巡视,而是家属产妇拒绝我们巡视,因为吵到他们睡觉,要是吵醒一个小毛头,哭起来,整个病房都不能睡了。”
“那就是说,你们就是没有巡视。对不对?”他平静压倒这些借口,可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而是转头对沉默一旁的我说,“这个漏洞,若是打官司,恐怕会很麻烦。”
可我关心的不是责任,而是后果和解决方法:“他们要多少?”
“二十万。”
“那还可以再加一点嘛,”陈涣笑着说,“反正我们给不起。”
“那你说赔多少?”我开着玩笑。
他斟酌了片刻,说:“两三万吧。”
“从你的工资奖金里扣?”看他赶紧摇头,我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说,“我是一分钱都没有的。要是你也没钱,最好还是通知医鉴委。——你应该轻车熟路了嘛。”不管多少,赔钱就说明我们理亏,会毁“长风”的名声。
陈涣的表情像是还有话说,但他咽下去了,他很少与人起正面冲突,意见不合时,他宁可暗中解决。他是个聪明的男人。
“真想闹到法庭上去啊?”吃晚饭雁文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我不解的抬头看他,不明白他说什么:“啊?”
“白天去做检查,遇到陈涣,他说了妇产科的事。”盛了饭,他双手递给我,然后坐下来喝了口粥,右手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水笔。高三冲刺,书房都让给他了,怎么他还有闲心管事儿?我纳闷。
“陈涣还跟你说什么了?”如果不满意我的决定大可以来跟我说,不用借雁文的口。“他倒是机灵!”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搭腔,边喝粥边做练习卷,一不小心粥掉在卷子上了便跑去拿纱布擦掉,继续埋头做。我突然没了胃口,扔掉筷子直直的盯着看他,他总让我觉得自己不被重视。
“喂。”叫他没听见,我操起一根筷子便扔了过去,正中他脸颊。
“干嘛?”他不耐烦问。
“我做院长了。”好歹表示一下吧。
“那很好啊。”他漫不经心,“得民心者得天下,众望所归啊。”
我立马操起另一根筷子也扔了过去,他偏头闪开攻击,呵呵地笑了,说:“李大院长,你才八岁啊,还要人抱是不是?”
“对。”我就是没办法在他面前装平淡。靠着椅背打开怀抱,我就是要他抱。
看我不像闹着玩的样子,他无奈的放下笔,绕过餐桌,俯身抱住我,靠在耳边说:“恭喜你,——满意了?”
“没有。”我呢喃,收紧手臂,轻柔地吻着他温暖的颈窝,他身上有奇怪的味道,不像沐浴露,像是牛奶加香草的味道,很淡。“用什么洗澡的?”
“——先放开我。”他还是不适应这种暗昧的亲密,欠调教的身体又开始紧绷了。
松开怀抱,手滑到他的腰间,我抬头望着他,问:“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喝特浓牛奶?”
他摇头,脸上泛着淡粉红。极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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