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如果我沉默

_12 (当代)
"我是弟弟,我站着,他坐着,像什么样子?"他道理十足。我就是喜欢他这个样子,像小时候那样刁蛮。
"你再这么刁,看谁愿意做你女朋友!"
"百灵给我当女朋友啊!"他给坐在对面的百灵飞了个媚眼,惹得那头红了脸。
立刻有别个小护士看不下了,尖刻地说:"哟,那真亏百灵长了副好皮相,有现成的李太太可以做!"
"你也不错啊,各位姐姐妹妹都有机会......"他倒是一个不落下。
"你忙得过来吗?"欧阳秀甩着湿淋淋地手,一进门就听见雁文的话,不客气地打断了,一边盛饭一边说,"年纪轻轻要懂得节制,否则等你到我这个年龄啊,嫩豆腐都啃不动喽!"
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女医生拾了话茬,故意问他:"是不是你已经啃不动啦?"
欧阳秀立刻反击,笑得暧昧,说:"我啃不啃得动,晚上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满堂大笑。外科医生说荤话,就像他们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哪个要是正经,反倒不合群。幸亏我是十几年都一副冷面孔,辞了行政职务,这几年连发怒也不常有了,干脆一脸淡漠。
吃了饭,回陈涣早上打来的电话,听他在那边说,职工大会的发言稿院办写好了只等我过目。我有些好笑地问他:"陈院长,我区区一个科室主任,凭什么在职工大会上讲话?"
"你再这么消遣我,我真的翻脸哦。"他笑得无奈,说,"大会定在后天晚上,去年一年政策变革一大堆,大家都够呛,你是本院的大金主,说几句,安定人心嘛。"
"你们夫妻双簧,还怕搞不定?"我本就是图个清静,"涧雪现在样子满好,难得她一个学金融的,能把长风管理得如此兴旺。"
他还想说什么,我却不想多废话了,说:"这稿子你自己留着,手术一大堆,少来烦我。"
"果然有钱就是老大啊。"小东西在我挂了电话后才嘀咕。
"说什么?"我挑眉问他。
"没什么,麻醉好了,都在等你上台了。"他解下口罩来透气,说,"这个病人血糖这么高,术前为什么不用胰岛素?"
"他一直在用诺和灵。"
"如果是手术病人,建议术前还是用两三天胰岛素。"他的口吻不容置疑,
接着又问,"配血的医嘱你看了吗?"
"怎么了?"
"八点二的血色素配四单位的血?你们玩家家酒啊?"
"是少了点儿。"就只叫他们配血,倒真没注意配了多少。
他白了我一眼,说:"病人的肾肿瘤要一并切除的话,四单位的血怕是不够。"
"进去再说。"单是胰头癌根治就已经够耗时了,肾肿瘤切除先放一边吧,"血倒时候再配。"
他把手机掏了出来,说:"那我让大姐去接年年。"
我看着他,说:"你可以准时下班。"
"我是这台手术的麻醉师。"他有些不悦,说,"你实在应该学学怎么尊重别人。"
"你的意思是我不够尊重你?"
"我是指,你已经过多的介入我的工作,你不觉得吗?"
"我倒觉得你应该有一份更轻松的工作。"
他在无菌区外站住了,戴上口罩,冷冷地说:"李光明,你是不是下午不上手术了,就在这里跟我吵架?"
我举双手休战。我可没有想得罪一个麻醉师,尤其是他正在上我的手术。
旁正中切口进腹,探察腹腔及各路血管,逐步断离,下标本,送冰冻,更换手套清洗双手,继续处理胆囊及胃下端。
"太热了。"我头也没抬。
"空调打到18度。"巡回护士立刻传达到外面,室温慢慢下降。
"雁文,小心滑倒。"
一抬头,就见李雁文站在踏脚凳上,挤在几个低年资医生中间踮着脚在看手术过程。温柔地提醒他的,正是洗手护士百灵。
"我看不太到......"他左右看。
我说:"你别扑到切口上来就好。"
他扭头看麻醉机和心电监护仪,又过头来笑着说:"放心吧,要扑也是扑到百灵身上,病人哪有她魅力大。"
他从外科轮转回来,倒是学了不少外科医生的习性,例如,有年轻女性在场,总是要调戏两句才过瘾。我在口罩下微笑,继续手术,开始重建消化道。
到冲洗腹腔了,才吩咐巡回护士:"去把陶还真叫下来。"
肾肿瘤切除属泌尿外科范畴,我不专长,还是把那科主任叫下来,前一天已经会诊过的。
我下了手术台,坐在麻醉台边上,看小李麻师加药。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半小时,离下班还有半小时。
"给你大姐打了电话了吗?"我问他。
他拍了一下额头,说:"忘记了,帮我看一下。"说着,掏手机跑到手术室外面去了。
陶还真进来,抹了皮肤消毒剂,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我:"雁文不太舒服吗?我看他在外面靠着墙揉胸口。"
我一惊,正要起身去看,他已经进来了,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看我干什么?"他小声问我。
"你不舒服?"
"没。"他看看巡回护士正在忙,把口罩摘下来说,"我讨厌口罩,胸闷。"说完赶紧又戴回去了,坐下来在治疗盘里挑拣药物,分别抽吸在相应的针筒内,做完了这些,又踩上踏脚凳看手术进程。
陶还真刚开始分离肾周围的筋膜和脂肪,巨大的肿瘤几乎侵占了整个下腹部,眼见得陶还真要游离动静脉,突然有个不祥的念头在心里闪过,听见雁文对巡回护士下医嘱:"输血。"
"肾上腺素哪一支?"我问他,他不解地看我,但马上读懂了我在想什么,我们的默契总算能在关键时刻有些作用。
他拿起药的同时,陶还真也正好把肿瘤抬离了腹腔,心电监护仪显示心律成一直线,伴随着尖锐的报警声--病人心跳骤停了!
我上前一步一把推开参观的人,开始胸外心脏按压,雁文已把肾上腺推进静脉。
"手术暂停!"
"加压输血!"
我们几乎是同时下医嘱,他随即停掉大部分麻醉药,迅速将升压药放入泵内,心脏停搏必定要跌血压,他动作很快。
可糟糕得是陶还真不能停下来,因为在他将肿瘤抬出腹腔,那脆弱的血管就已经被扯断了!
"十号线!"陶还真沉稳地将大血管钳夹进去,接过另一把,头也没回就冲百灵咆哮,"双股十号线结扎!"
"立即停止手术!"雁文严厉的命令陶还真,"大血管结扎了就别再动了,长纱条填塞一下空虚的腹腔吧,心脏没有任何来自腹腔的压力,怎么跳得起来!"
好有气势。看着他锐利的眼神,忙而不乱的动作,专业果断的医嘱,这哪里是个男孩会有的魄力。
我没有任何医嘱,只是不间断的心脏按压,看一帮子人跑来跑去,好歹总算是把心跳压回来了,试着松手,看心律虽然慢,倒也规律,雁文眼睛盯着监护仪,将手里的药递给助手,继续下医嘱:"抽血气电解质血常规,碳酸氢纳125ml静滴,看一下尿量,血输多少进去了?"
"血八单位。尿量一百二十毫升。"巡回护士迅速回答。
"葡酸钙一支静推,速尿二十毫克静推。还有,给陶主任搬条凳子,手术继续。"
正说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手空不出来,示意我接。是水含打来的电话,挂了以后,我考虑要不要告诉他电话的内容。
"谁啊?"
"你大姐。"
"一定又是年年在闹。"
"不是。"我说,"她没有接到年年,学校里没有人。"
"啊?!"他猛地转过身来:"打电话给保安处问问她有没有回家。"
"不急。"我边打电话边安抚他,可他根本没有时间,心电监护仪麻醉机都在断续报警,他忙着加药。
小区保安也说没有见到人。他是真正着急了,口罩也扯了下来,说:"叫人来接班,我要下。"
手术室的电话响,巡回护士接了电话,说了几句,挂了以后看看我,说:"李主任,保洁员说您女儿在休息室等您。"
我的女儿......我们对视了两秒钟......
"这个小猢狲!"雁文骂了一句,但神情明显放松下来,又把口罩戴了回去,接着下医嘱,"去冰箱拿凝血酶原过来,液体再开一路,注意滴速。不用让人来接班了。"说完又踩到踏脚凳上看手术了。
吃了饭,等回到家已经是八点多,年年又少不了雁文的一顿嗑,小姑娘左等右等不来人,干脆就自己坐出租车来医院找,水含晚到了一步。押解她上床睡觉后,我们总算能留点时间来收拾自己。
洗完澡,他去书房稍坐了一会儿,我铺了被子,看他还在电脑前坐着,便过去看了看,原来是在做白天手术的记录。
"不累啊?"伸出一只手捏他的后颈项,被他拍掉。
"你手好冰。"他说着,捧起旁边一块慕司蛋糕,挖了一大勺,正要吃,又递到我面前来,晶亮的眸子对着我。
这算是孝敬大哥?还是就着他的勺子吃了,摸摸他半湿的头发,说:"你不是刚刷的牙?"
"等会儿再刷一次,我想吃嘛。"他不以为然,把目光放回显示屏上,说,"早点提醒陶还真,不至于会停跳,你看他下手术台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很多事情都不可能事先想到。"他的表现已经尽力了,"你是怎么知道我那时的意思的?"
"本院九年前有同样的病人发生过同样的情况,我前两天刚看到过。"他说得轻松,"你给了我病历档案室的钥匙。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只是感觉。你想,本来就是消耗性疾病,像这样的病人,一次性腹穿超过一千毫升,都会休克,更何况是这么大一个肿瘤被取出,而且,他的组织很脆,我在做的时候,碰哪儿哪出血,光是处理那些腹膜血肿,手术时间就延长了半小时。陶还真扯断了几根血管啊,若不是他手脚利落,再加上十几单位的全血,这个病人还真出不了手术室。"
他听着听着就笑了,说:"到底姜是老的辣。"
"谁把我的青春耗得就剩点儿尾巴了?"我挠他胳肢窝,"你现在笑话我老?"
他嬉笑躲避着,把蛋糕举到前面当盾牌,我已不耐烦了,夺了蛋糕扔在一边,俯身吻住他,我要享用我的睡前甜点了。
番外六 竞聘风波
职工大会结束,紧接着就是竞聘上岗了,这是长风十几年来的传统,有多少能力坐多高的位置,全凭本事。这里指的能力,当然不单单是业务水平而已。这种事情向来与我无关,我早就从行政职务上退下来,大外科主任也不过是个虚名,没有隶属的科室,也没有具体的工作,单就是轮流在普外两个科室上班,一礼拜坐两天专家门诊,虽忙碌,倒也清净。所以无所谓竞聘,更不需要述职,想听我述职的话,可以跟我上一台手术,或者来上一场业务学习课更干脆些。
不用上台不表示不用在台下听,陈涣是对我记恨在心的,有什么无趣烦琐的事,第一个拉我下水,且言之凿凿:你是大股东啊,就不想知道你的钱安不安全?我说我不想听,把最后结果告诉我一声就够了,什么人坐什么位置与我不相干,只要他的妻子李涧雪女士的位置不动即可。
无奈的是,李涧雪李院长亲自下了命令,指定我非听不可。说是若我不从这命令,何必她来做这个院长。这可是不小的威胁,只好奉陪到底。
周末总算得空,一起去超市买储备粮,兄妹俩可劲儿地在冰柜前挑冰棍。
"不是上礼拜才买了两箱。"我皱眉头。
"年年吃掉了。"他含血喷人。
"我才没有!"小姑娘不堪受冤,"明明是你自己吃掉的!"
兄妹俩跟斗鸡似的互瞪着,眼看要打起来,我心知肚明,叩他的后脑勺警告他。已经不止一次从他嘴里吻到巧克力牛奶的甜味,依我们亲吻的次数看,他每天至少吃掉三支以上。
"啊,你说我要不要把冰箱锁起来?"我问他。这么吃,要是到了夏天还了得?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顺着他专注的目光,前面不远处有熟悉的身影,是华炀祁,我亲自任命的ICU主任,自医院搬迁后坐上这个位置一直到现在,有手段。眼见他转身过来了,我的脑袋突然被人猛一压--
"别看!"小东西刻意低着头,"别看他,那个不是他老婆。"
他说的是华炀祁身边的女人,就为这个他敢压我的头。华炀祁早应该看见我们了,刚才他没有上来打招呼,现在自然也会回避,用得着他这么紧张。
"你还认识他老婆?"这都有交情?
"见过一次。在ICU轮转的时候。"他一脸的嫌恶,"他老婆自杀未遂,就是因为他在外面......那个。"
"这是人家家务事。"
"我不认为长风给予一个中层领导人的报酬足够他别墅香车姨太太一打。"
"也许他家世富贵。"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当我白痴?能有几个人像你这样祖上有德?!"
"我的钱也未必就来路正当。"我脱口而出。
他被口水噎了一下,拉起他妹妹的手就走。我迅速转身,对上华炀祁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任他生硬地微笑,我只冷漠以对。
晚饭他下厨,料酒没了,直接开了瓶红酒就往锅里倒,看得出来心情不怎么样。年年在客厅大声地朗诵马丁.路德.金的一篇关于解放黑人的演讲稿,据说是学校有演讲比赛,在她第若干次卡壳后,我忍不住提问:"是谁给你挑的稿子?"
"我。"厨房里传出不小的回答声,他提着锅子走到厨房门口来,懒散散地说,"这个世界需要公平和正义。"
"可是它好难背......"小姑娘嗫嗫。
"‘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将能一起工作,一起祈祷,一起斗争,一起坐牢,一起维护自由;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是会自由的!'"他把年年刚才卡住的地方顺了一遍,说,"一点都不难,这对你的作文有好处,想吃晚饭就快点背!"
"这么长她背不下来的。"我开口替小丫头求情,跟进厨房,从后面抱住他,吻他的耳垂,低声问,"我替她背好不好?"
他不语,握着菜刀的手紧了紧,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安分点回到客厅去,以免在这美好的黄昏里发生血案......"
赶紧松开手,迅速离开厨房。看来他这次真是生气了。
新的一周继续听没意义的报告。其实大的几个科室领导人只要去年一年内没有出大纰漏的,基本都不会更换,这不是企业里面随便培训几天就可以上岗的位置,一个医生的业务水平是高学历高领悟力加上多年经验才得出来的,有的一个科室仅有一个杰出,怎么样都不会刷他下马。
我的办公室还在行政楼,偶有空闲还可以做点自己的事情,不会有病人的打搅。陈涣找我更方便,竞聘的结果一出来,马上就送了一份来。
"大概就是这样,你没有意见的话,现在就送去文印室,下午发到各科室。"
"华炀祁......"我有些想法。
"老华?"陈涣敏锐地问,"他怎么了?"
大局为重。我说:"没什么。"
雁文没敲门就进来了,他跟我冷战了两天,我意外他会来找我。
"有事?"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二姐在急诊室跟病人家属有争执,保安是在了,你要不要还去看一下?"他看起来有些担心着急。
我立刻起身,陈涣更快,将手上的文件扔给雁文,匆匆嘱咐他送到文印室,两个人往急诊赶。涧雪不是学医的,跟家属交谈,难免会被钻空子,若是态度蛮横的,说不好要动手,长风的院长要是挨了病人家属的打,传出去可不好听。
事实上,后来涧雪本人倒是没出什么事情,发到各科室的红头文件却着实引发了不小的骚动。陈涣拿到手上那份,连他自己也傻眼了,原来竞聘的结果全部删改,包括华炀祁在内,起码有一半的原科室主任被刷了下来。这根本不是他早上拿给我看的那份。
到文印室问究竟,却说送来的就是这个结果。这中间只有一个人可以动手脚--打电话到麻醉科,说小李麻师下午休息去了。看看时间离下班还有一小时,我决定早退。
"你何必这么做。"涧雪的电话一直追到家里。
我停了车,一边开门一边应付她:"我什么都没做。"进门就是扑面的饭香,餐桌上菜肴热气腾腾,色香味全。
"你打算垂帘听政吗?"
"我重复一遍,我什么都没有做。"她的尖刻是不是遗传自她的母亲?
"那就管好你的人!"她愤怒地挂了电话。
我盯着手机好几秒钟,最后把它扔进沙发里。
他解了围裙,洗手坐下来吃饭,并没有看我。餐桌上气氛有些僵硬,年年小心翼翼地扒饭,不停的偷瞄我们俩。总算吃了饭,等我收拾完残局,他还在客厅陪年年看电视。我也坐了下来。
"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我还是没拦住自己。
他眼睛盯着电视,开口问:"反响怎么样?"
"很热烈。"
他看我一眼,自嘲:"你知道所有的事情对不对?......我自认工作这两年来没做过一件有损病人利益的事情,我本可以坦荡荡,可我一样无法面对外面那些指责,因为这个行业有得是像华炀祁,或者......像你那样的人。"
没大没小,他又钻进牛角尖了。我视线没离开他,说:"年年,回房间去。"
小姑娘看着形式不对,就等我这句话,一溜烟跑回房间躲难去了。
"说来听听,我是什么样的人?"把电视关掉,我有些烦躁。
"你说过你的钱来路不正!"
"那只是一小部分......"
"五十步还是一百步?"
"......这种事情国家都要三番五次改革,那不是你一腔热血就可以改变得了的!"
"我倒还没天真到那个程度。"
"那么你在做什么?!"我在克制怒火。
"我只想试试看,杀了这一群鸡,底下的猴子会不会学乖些。"
他的伶牙俐齿激怒我了:"李雁文,你觉得你今天做得很对是吧?"
"至少没有错。"
"你错得离谱!你以为把这批人全换了,这医院就清如水了?我告诉你,谁都一样!没人不爱钱!你这么做非但没有好处,反倒会使长风整个领导班子动摇!你怎么这么任性!至少应该告诉我吧?!"
他笑,说:"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哪里来的自信以为你就没有被换掉?"
我惊愕!他知道我最不能忍受他的轻视和冷漠,他明明就知道!
--他妈找死!
有没有别的人像我们这样生活在一起?像恋人,父子,兄弟,敌人,像两条缠绕的蛇。有时想着想着,突然很绝望,拼命祈祷时间过得快一点,早晨一觉醒来,枕边人白发苍苍,只要安心等着同葬一墓,再无旁想。
一直觉得年龄性格都不会是大问题,但一旦人生观不一样,相处就会出现裂缝,使我不得不在近不惑之年时,还要费心去配合着他的脚步摸索,老实说,有疲惫,但也有甜蜜,也许这才是恋爱的感觉吧。
浴室里蒸汽笼罩,和他静静躺在浴缸里泡热水澡,刚经过一场风暴,两个人都平静了许多。
"我们以后不吵架。好不好?"他的喉咙有些沙哑,他还是没学会在做爱的时候用鼻子帮助顺气。
亲吻他的头发,我说:"好。"
"呵。怎么可能嘛。"他轻笑,推翻自己前一秒才说过的话。"没准还要再吵上几十年呢。--你看你永远都不会喜欢周杰伦的歌。"
"我在慢慢学习。"我们之间的差距确实不小。"我已经会唱了哦。"
"你倒是唱一个听听。"
唱了几句,他受不了了:"闭上你的嘴。"
"我学了很久的。"我有些委屈,那些歌听着就够费力。
因为从背后抱着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隔了好一会儿,听见他叹气,说:"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
"好。"我莞尔,小家伙,说话颠三倒四。
"如果吵架的话,"他又补充,"我是说万一又吵架的话,你能不能不要总用这样的办法结束?"
"你有更好的主意?"可以发泄多余精力,又可以及时终止话题,最重要的,过后总能使人冷静下来,不好吗?
他想了想,得出结论:"以后还是不要吵架了。"
文件已下达,一年内都不能更改。很长一段时间里,涧雪见了我都没有好脸色,他们夫妻俩想必费了不少功夫才没有使人材流失。不过,除了我们四个人,没有人知道这是雁文的恶作剧,这样看来,其实涧雪并没有多么生气。她对这个弟弟多少总有些感情,我不在的那些年,毕竟是他们四姐弟在一起度过的,说到同胞之情,反倒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更像个外人。
番外七 记四月十九号
整个四月,长风都在进行竞聘、双向选择之类的事项,这大概是私立医院特有的选拔方式。我不用去操办,但碍于大外科主任这个虚有的职位,光是听后勤、临床、医技、行政各科室的述职报告和竞聘演讲,就花了四个晚上,每晚听到十点多,白天还要开会讨论,实在不是一般的耗神。
碰巧有朋友邀请,说是农历三月三,海边有传统节日,全民塌沙滩。询问雁文,他很是兴奋,查日历是礼拜四,马上打电话和同事商量换班,一定陪我去。倒也真是陪着我,若我一个人,根本没那个兴致去看什么海。
宁波虽位于东海之滨,离东海最少却也有两个小时路程,又是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四季分明,春季多阴雨,好在梅雨季节尚未来临,出游那天有个好天气。
早早起了床,把年年送到学校后,嘱咐她不许乱跑等着水含来接,我们就直接了上高速出发。他只穿了件长袖的棉T恤,一条牛仔裤,看上去干净清爽,我估计着他现在有一百二十来斤了吧,仍然有些清瘦,却比早些年要好得多了。
"你有一百二了吧?"随口问他,车快进入石浦这个海边小镇,空气中可以闻到不清淡的海腥味。
"体重吗?"他说,"昨天在科室称过,一百二十整,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我怎么知道的?"趁机调戏他。
他一愣,当即狠狠给了我一个白眼,警告说:"某中年变态大叔请注意言词,这是公众场合。"
车到目的地,在镇北端的皇城沙滩外停下来,面对人山人海锣鼓喧天,两个人都有些错愕,这哪里是来看海踏浪,简直是赶集。沿着沙滩一路走,找了块僻静的岩石坐下,望着远处海天一线,头顶暖阳,迎面海风清凉,才找到一点惬意的感觉。
"潮来一排雪,潮去一片金,"他念着不知哪里得来的句子,有些垂涎地望着海浪冲上滩又落下去。我还想着他能忍多久,他就开始动手脱鞋子了。
卷着裤腿跑了几步,站住了,任海浪涌上来淹没脚踝,他偏头看我:"不想下来吗?"
我摇头,我都几岁的人了,还学小孩子玩水,不好看。
"下来吧。"他浅浅笑,翘起一只沾满细纱的脚,摇摇晃晃,在阳光下晶莹白嫩地引诱我。
我连忙下了岩石,扶他一把,鞋子小心避开海水,说:"不要一只脚站在浪里,我可没带换洗衣服。"
"好舒服,好象踩在绸缎上一样。"他赞叹。东海岸的沙滩是纯天然的,最长,也最干净细软。
"有人用更贴切的比喻称赞过。"
"说说看。"
"像女人柔软细滑的小腹。"
他沉吟,有些遗憾地说:"那个我没摸过。"
"晚上给一个你摸摸。"
"当真?"他双眼放光。
我挑眉看他。
他马上转移话题:"啊,我的鞋子呢鞋子呢?李光明你到那边去看着我的鞋子啊。"
赶我回岩石上坐着,自己开始跑来跑去疯玩儿。
我开了DV,镜头一直追着他:在沙滩上用脚画画,追螃蟹......他看上去那么俊美,那么青春,朝气十足,甚至还有女孩儿过来搭讪。圈子里有人说什么"爱他就要放开他"这类的,都是屁话,这么多年自己辛苦收藏的宝贝,舍得放给谁?
当晚在"国际"下榻,当地的几个同行请到酒吧相聚,正好在酒店的三楼,于是带着小东西一起下去。我们还从未一起"泡"过吧。一进门就差点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轰出来,他倒是兴致高,拉着我往里扎,坐下来,立即有美艳的女招待上来。我还未开口,他先点了黑方,看来是没白和外科那帮家伙出去混,连上酒吧点酒喝都毫不生疏了。
我们并排坐在暗处,酒上来,他亲自动手倒了一小杯,加冰递给我,然后给自己也倒了小半杯,一点点喝完,又倒了半杯,胳膊支在桌面上边喝边看表演。舞池里一个女子穿着暴露,歇斯底里在唱一个像是摇滚的曲子。
他招手让女招待过来,附耳吩咐。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