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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金球

_4 倪匡(当代)
的东西,便可以使土耳其托卡博皇宫相形失色,可以使最有经验的珠宝商人叹为观止!
不必多费笔墨去形容那些稀世奇珍了,总之白素呆了约有一分钟之久!
然后,她才又想到,她要取的那个金球,并不在这九格的当中一格!
白素定了定神,仔细观看,她发现后面的木板,可以移动,当她伸手推开那块木板
之际,她小电筒随之向后照去。
她看到了一条圆形的管道。
那管道像是甚么虫蛀出来的一样,但是直径却有十吋左右,当小电筒的光芒直射过
去之际,她看到了一股异样的金光。
本来,白素已然失望。当她看到了那一股异样的金光之际,她的心中,陡然为之一
喜。她尽量将身子俯向前去,伸手入那个管道之中,幸运得很,她的手指可以碰到那发
出金光的圆形物体。而且,还可以将那圆形物体慢慢地勾了出来。
当白素将那个圆的金球,从那管道之中勾出来的时候,她的心中那种感觉是突如其
来的,她忽然感到:这两呎左右的管道,像是这只金球蛀蚀出来的一样,因为大小刚好
吻合!而且,管道的不规则形状,看来也正是像被甚么东西蛀出来的一样。
但是,白素却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这究竟是十分无稽的,一只金球,就算传
说是天外飞来的,也不应该有蛀蚀木格和岩石墙头的力量!
一吋一吋地移动,还得小心那金球滑下去,因为金球的表面,十分平滑。白素足足
化了十多分钟,才算将那只金球取了出来。
她将那只金球捧在手中,那金球的直径,大约是一呎,白素刚一将之托在手上之隙
,还不觉得怎样,可是她突然之隙,想起以黄金的重量而言,这样大小的一只金球,至
少在一千斤以上,自己是绝对没有这个气力可以捧著它动的。
可是,如今这只金球,捧在手上,却只不过五六磅重,可以说十分轻巧,就算金球
是空心的话,分量也不应该如是之轻。
唯一的可能是,那并不是金子的,而是另外一种颜色和黄金一模一样的轻金属!
白素也没有再去细想为甚么金球会不在木格之中,而到了木格后面的管道之中,她
用一件上衣,将金球包好,退后了一步。
她再次凝视其余八个一立方英呎空间中的各种宝物,让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埋没
在这里,实在是极其可惜的,只消带出极小部分去,就可以替许多人,做许多好事情了

当白素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几乎要伸手将一柄八吋多长、半吋厚、两吋宽的
翡翠尺拿起来了,那是一块真正的透水绿翡翠,国际上对翡翠的需要日益增加,而翡翠
的产量却日益减少之际,这样大的一块上好翡翠,它的价值无可估计。它至少可以抵得
上一座设备完善的医院!
然而,当白素的手指,一触及那块翡翠之际,她却立即缩回手来,她来这里,只是
受托来取那只金球的,如果她再取了别的东西,那不论她将之用在甚么地方,都不应该

所以,当她缩回手来之后,她立即将木门关上,使自己的情绪娈得平静了些,才低
声道:“我已取到了我要取的东西,你在哪里?”
她立时听到了那中年人的声音:“我来了。”
接著,她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会比一头老鼠跑过的时候声响再大一些
,然后,那中年人又将那根带子,塞到了她的手中:“白小姐,你取到的东西可重?要
我代你拿一阵么?”
白素摇头道:“不重,我拿得动,那是一只金球,据说,是天外飞来的!”
那中年人立时发出了“啊”地一声,在他那一下赞叹声中,充满了欣羡、钦服、仰
慕之情,接著,他便喃喃地道:“金球,天外金球,我……白小姐,我有一个请求,你
肯答应么?”
白素道:“你说,只要我可以做得到,我当然是不会拒绝你的。”
那中年人缓缓地说著,他讲得如此缓慢,显然是故意的,那是为了要抑压他心头的
激动,他道:“神宫被敌人占领了,我们几十个人,在暗道中,仍坚持和敌人斗争。白
小姐,你可知道这天外金球对我们的意义么?”
白素道:“我不怎么清楚,但是我知道那是你们信仰的一个象徵。”那中年人道:
“可以那么说,但是那却不是象徵,而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当一个有修养的僧侣,对著
金球静坐的时候,他的精神世界,便会扩展到极度遥远、不可思及的地方去。他会在金
球中得到世上所得不到的启示,这种启示,我们已承受了几百年,便我们的族人兴旺、
和平、安全!如今,我们虽然没有这种修养可以在金球之中得到启示,但是给我们看一
看,拜一拜这天外飞来的神奇的金球,却也可以增加我们的力量。”
白素耐著性子听完,她对于“金球能对一个有修养的高僧发出启示”一事,一笑置
之。
但是,她却也知道,那金球既然是他们这一族人膜拜的象徵,那么,如果给他们看
上一看的话,的确是可以鼓舞他们斗争的勇气。
所以,白素几乎没有考虑,便道:“可以,那当然是可以的!”
那中年人高兴得低声欢呼了一下:“那我们就下去,就去给大家看看这神奇的金球
!”
他急急地向前走去,白素也快步地跟在后面。可是曲折的地道却是有一定的规律的
,绝不能走入岔道,该绕七个弯儿的,绕六个弯也不行,心急也急不出来。
又过了好久,他们才回到原来的地方,当那个中年人讲了几句话之后,一盏小油灯
又被点亮。白素取出了那只金球来,放在那块平整的严石之上。在白素看来,那金球只
不过是一个黄金色泽的球形物而已。但是那几十个面上满是忧患的痕迹的汉子,一见到
了这个金球,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们的脸上,现出了难以形容的神色来,著了邪似地望著那只金球。然后,他们膜
拜著,口中念念有词,白素当然听不懂他们在念些甚么。
好一会,他们才都站了起来,每一个人都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精神奕奕。那中年
人绝不敢伸手去触及金球,他将包住金球的衣服,轻轻盖了上去。
然后,白素拿起了金球:“请你引我出去,我要离开这里了。”
那中年人转头吩咐了几句,有几个壮汉离了开去,不一会,便提了两大盘极粗的绳
索来。其中有一个壮汉,却是拿著一股手指粗细、两呎来长的一根香。
那根香漆也似黑,看来像是一根木棒一样。
那中年人道:“白小姐,那暗道是斜通向山脚下去的,我们必须将你用绳子缒下去
。”
白素点头道:“那不成问题。”
那中年人又道:“还有,这条暗道极其污秽和恶臭,你必须点燃这枝香,这香是我
们这里的宝物,它所发出的异样香味,可以辟除任何恶臭。”
白素接过了那根香来,凑在小油灯上点著,烟篆升起,那根香发出了一股不浓不淡
,恰到好处,闻了之后,令人舒服无比的香味。那种香味,使人如同置身于古寺之中,
独自静读一样,有一种近乎灵空的安宁之感。
白素将那金球负在背上,扎了个结实,提著香,又跟著那中年人向前走了出去,转
了几个弯,便停了下来。这次,还有两个壮汉随行,一停下来之后,那两个壮汉便俯身
,用力旋开了一个大石盖来。
白素向下望去,并不觉得怎样,只不过是一片漆黑而已。而且,她鼻端只是闻到那
股香所发出来的香味,也没有闻到别的甚么味道。
她心中暗忖,这或许是那中年人过甚其词了。她一面想,一面俯下身去。
当她俯下身去之际,她的手臂并没有跟著向下去,所以她的头部也离开了那股香。
那中年人忙叫道:“白小姐,不可!”
然而,那中年人的警告,却已经来得迟了,白素一俯身下去,那一股恶臭,已然直
冲了上来!
那一股恶臭,像是绝不止从人的鼻孔中钻进,而是从人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之中,
一齐涌了进来一样,令人刹那之间,血液停顿,五脏翻腾,脑胀欲裂,眼前发黑,那一
股恶臭,又像是一股极有力的力道一样,将人撞得向后退出了两三步去。
白素一退出了两三步,双腿发软,坐倒在地上,只觉得体腔之内,所有的一切,几
乎全向口中涌了上来,白素想要忍住,但却没有法子。
她口一张,“哇哇”地大吐了起来。一直将所有的食物全都吐完,吐得只剩清水,
她的恶心还未曾止。那中年人直到她吐完了,才从她的手中接过那股香来,在她的面前
轻轻轻地摇著。
白素吸进了那股香味,她体腔内的五脏六腑,才算渐渐安于原位了。
她涕泪交流,又过了好一会,才挣扎著讲了三个字出来:“好厉害!”
那中年人苦笑道:“那是我不好,白小姐,我未曾向你说明,将人按在这个洞口,
在我们这里,是被认为最厉害的刑罚。”
白素挣扎著站了起来:“这洞中这样臭法,我……能下去么?”
那中年人道:“能,但是你必须将这股香放在你的面前,烟在你的近前,你就甚么
也不怕了,记著,愈向下去,愈是恶臭,千万要小心。”
白素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中年人十分虔诚地道:“白小姐,你为我们,肯作那么大的牺牲,我们的族人,
世世代代都会感谢你的恩典。”
白素听了之后,不禁苦笑,她早就知道那绝不可能是一场愉快的旅行,但是她却也
料不到会有这样的经历。而如果她不是被钱万人押了进来的话,她早已搭飞机回家了,
怎会在这里?所以,对于那中年人的话,白素的心中,不免有些惭愧。
那中年人将绳索套在白素的身上,白素的精神,也已渐渐恢复。
她小心地将那股香凑在鼻端,让烟升上来,直钻入自己的鼻端。
如果不是刚才她曾经受过那样恶臭的熏袭,这时她也不会觉得那股香的妙用。如今
她已身在通道之中,但是却闻不到丝毫恶臭,她只闻到那股舒服的香味。
她慢慢地向下落去,愈到下面,她愈是有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
事实上,这时四周围一片漆黑,她根本甚么也看不见。而由于那股异香一直燃著,
她也闻不到甚么特别的恶臭。照理来说,是不会有甚么异样感觉的。
但是,当她想到这一条通道,不知曾经处理掉了多少死人之际,她总觉得十分不自
在。
人是不能避免死亡的,但是人一和死亡接近的时候,便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这
其实是一件十分矛盾的事情。
过了许久,她可以看到一点光亮了。
那一点光亮,是在她脚底下出现的,渐渐地,光亮扩大,她已可以看到,在她的脚
下,是一个大洞,等到她出了那个大洞之后,她向下一看,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下面是一个并不十分大的山谷。
在那山谷之中,满是白骨和已经腐烂、未曾烂完的尸体,那真正是地狱。
有几百头丑恶的秃头鹫,正停在腐尸上面,津津有味地吮吃著腐肉,见到了白素,
侧起头来,饶有兴味地看著她。
她连忙将视线收了回来,打量著,在山壁上找到了一个可以存身的地方。
她站定了身子,解开绳索,照预定的信号,将绳索用力拉了三下,表示她已经安然
到达。她一直将那股香放在鼻端。
但是那股香快燃完了,她必须快点想法子爬出这个山谷去。
好在她存身的这个峭壁,看来虽然陡削,但是严石嶙峋,攀登起来,倒还十分容易
,白素手足并用,一直向上,攀了上去。
等她攀出了那个山谷之际,正是夕阳西下时分。
她远远地望著在山头上,被夕阳映得金光万道的神宫,想起在神宫中的遭遇,心中
不知是甚么滋味。她不敢多耽搁,又下了山头,绕过了一座山头,来到市区之中。
白素离去的过程,此较简单,她仍然化装为土著妇女,沿途前行。
不久之后,白素又在加尔各答会贝了章摩,将金球交给了章摩,那是一个十分隆重
的仪式,有许多人参加。当白素将金球放在章摩的面前之际,章摩盘腿坐了下来,对著
金球,闭目入坐。
所有的人,都屏气静息地等著,过了足足半小时,章摩还未睁开眼来。白素不知道
章摩是作甚么,她低声问身边的萨仁,道:“他在作甚么?”
萨仁答道:“他在静坐,他是少数对著金球静坐,便能在金球中得到超人的启示的
高僧之一。”
白素苦笑了一下:“你相信他真能得到甚么启示么?”
萨仁考虑了一下,才十分小心地回答,道:“白小姐,信仰,有时候会有意想不到
的力量!”
白素不再说甚么,又过了二十分钟,章摩才睁开了眼来,讲了一句话。
随著章摩所讲的那句话,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现出了十分失望的神色来。萨仁轻轻
一碰白素,和白素一起退了出来。
白素出了房门之后,便忍不住道:“怎么一回事?可是他得到的启示,对你们极不
利?”
萨仁叹了一口气:“不,他没有得到任何启示。他将在今日午夜,再试一次,如果
再不能得到任何启示的话,那就表示他承接神灵思想的能力消失了,必须将金球送到最
高领袖面前,由最高领袖亲自在金球之前,承受启示。”
白素问道:“如果你们的最高领袖,也得不到启示,那怎么办?”
萨仁呆了半晌,才道:“白小姐,我如果不说,那便是欺骗你,但我如果照直说了
,那么我就要得罪你了。”
白素摇头道:“不要紧的,你说好了。”
萨仁欲语又止好几次,才道:“最高领袖的领悟能力是不会失去的,如果他得不到
启示,那便是……这金球有问题了。”
白素呆了一呆:“这是甚么意思?”
萨仁又支吾了一阵:“或者是……这金球是假的,不是神宫之中的那一只。”
白素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的心中,当然不高兴到极,面色已立时沉了下来。萨
仁在她的身边,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过了好半晌,白素才冷笑道:“萨仁先生,我本来就无意居功,而且,我终于进入
了神宫,取到了金球,也不是为了帮你们。我是被人押解著进入你们的地方,金球是真
是假,我没有任何责任。”
白素毫不客气的话,令得萨仁更是十分尴尬。
那是怪不了白素的,试想,白素为了取得这只金球,当真可以说是出生入死,但是
如今却有人以为那金球不是她从神宫中取出的!
萨仁陪著笑,白素又道:“我认为能从金球中得到启示,本是一件十分无稽的事,
你们的最高领袖,在你们的心目中,是转世不灭的活神仙,在我看来,他也只不过是人
,而且是一个很普通的年轻人,一点也没有甚么了不起!”
白素的话,实在说得太重了,因之萨仁的面色为之大变。
过了好一会,萨仁才缓缓地道:“白小姐,请你不要提及我们的信仰!”
白素也恼怒了起来,大声道:“我可以,我有这个权利,你说是么?”
萨仁摇头道:“不,你没有,你有权不参加我们的信仰的行列,但是你却不能诋毁
我们的信仰!”
白素冷笑著:“随便你怎么说!”
白素怀著怒意,离开了那幢房子。
她知道某方面特务对她的监视可能还未曾放松,是以她的行动仍十分小心,她化名
订了机票,再打了一个电报给我  卫斯理。
第七部:金球神异力量消失
我接到白素将要回来的电报,心中十分兴奋,因为我和白素分手许久了,我到机场
去接她,但是我却没有接到白素。
白素所搭的那一班飞机,永远未曾飞到目的地,那便是在题为“原子空间”故事中
所叙述的事。白素的飞机虽然未曾飞到目的地,但是我和白素,却终于相见。还有一段
极其冗长的时间  在时间几乎已经没有意义的境地中相处。
在那一段不知过了多久的日子中,白素将她取金球一切经过,详详细细地讲给我听
,她所讲的一切,我已全部记述在前面了。
(在那境地中的奇遇,记述在“原子空间”这故事中。)
白素所讲的一切,我毫无疑问,深信不疑。
但是,我却也有一个极大的疑问,那便是;何以那个地区的人,对那只所谓“天外
金球”有著如此的祟仰?
如果说,金球只是咋为一种迷信的象徵,这个解释可以使大多数人满意,但却不能
使我满意。
因为那个地区的学者,对于精神学的研究,可以说超越世界上任何地方。
他们坚信某一些人,可以和金球发生思想上的感应,能在金球中得到启示,这可能
不是偶然的。
但是,如果要承认这一点,首先要承认那天外金球也是会“思想”的。要不然,“
金球”便不能和某些人进行思想交流了。
一个金属球,居然会有思想,这不是太无稽了么?有思想的应该是动物,那么那个
金属球,那个“天外金球”,难道是动物?
金球是不是动物,我不敢肯定,但是金球会移动,我却可以肯定,我根据白素的叙
述来肯定这一点。
当白素讲到她在神宫之中,终于找到了“天外金球”之际,金球并不在那九个暗格
中的当中一格中,而是在一条如同被蛀虫蛀出的孔道之中,那孔道有近两呎长,白素很
侥幸地手臂刚好够长,所以才能将金球慢慢地取了出来!
那孔道是怎么来的?
金球为甚么不在暗格中?
这难道不能说,是金球“想”离开暗格,因之以一种极大的力量,和极慢的速度,
在向前缓缓的推进?
这种说法,当然近于荒诞,但是它却盘旋于我的脑际不去。
在我们回到家中之后,准备婚事的进行,打电报催白素的父亲回来。
白老大的回电,使我们的婚期拖延。回电十分长,他说他和几个朋友的研究工作,
已经略有眉目。他们研究的是如何使新酒在极短的时间内变为陈酒。他说他现在不能来
,如果我们坚持立即结婚,他当然不反对。但如果我们能够等到他研究成功,使我们婚
礼的来宾,能够是世界上第一批嗜到这种美酒的人,他自然更加欢迎云云。
我和白素看了电报,都不禁笑了起来。我们不急于结婚,但也不能永远等下去。我
们也希望他成功,是以决定等他一年。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尽情地游乐。但是在游乐中,我却仍然没有忘记那“天外金
球”。
有一天,傍晚时分,我和白素一起躺在郊外近海的一块草地上,望著被晚霞烧得半
天火红的天空,我忽然问道:“那个最高领袖,究竟有没有在金球中得到甚么启示?”
白素提起这件事来,心中仍有余怒:“谁知道他们,理他干甚么?”
我想了一想:“我倒不这样以为,你不觉得金球不在原来的地方,这事情很值得奇
怪?”
白素微嗔道:“你别再提金球了,好不?”
我摇头道:“不,我偏要提,不但要提,而且这几天,反正闲著没事,我想和你一
起到印度去,我要仔细看看那只金球!”
白素从草地上跳了起来,手叉著腰,装出一副凶相地望著我。
她就算装出一副凶相,但是看来也十分美丽。她看我反倒摆出一副欣赏的姿态来,
也凶不下去,转过身:“你要到印度去,你一个人去好了,我可不去。”
我站了起来,到了她的身后:“如果你不和我一起去,我此去要是有甚么三长两短
的话,那我们不是要永别了么?”
白素摇了摇头:“首先我要知道你去印度的目的。”
我也一本正经地道:“好,我可以告诉你,我到印度去的目的,是想弄清楚那只金
球,究竟是不是能和人怍思想上的交流。”
白素冷冷地道:“啍,你又有新花样了?甚么时候起,又对灵学研究有了兴趣?”
我忙道:“兴趣我是早已有的,只不过没有机会而已。这只金球既是来自世界灵学
研究的中心,又曾经有和人交流思想的纪录,那么好的机会,我又怎能轻易地错过?”
白素又道:“到了印度之后,有甚么打算?”
我道:“我想,那金球既然是你出生入死从神宫取来的,那么,由你出面向他们借
来观赏一下,应该可以?”
白素道:“那我却不敢肯定。”
我笑了起来:“老实说,就算他们不肯借,以我们两个人的能力,难道还不能偷到
手么?”
白素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好,就算偷到手了,你又怎样?”
我想了一想:“然后,我们就找一个地方,对著它来静坐,看看是谁先能够在金球
上,得到那种奇妙的精神感应。”
我是个想到甚么就要做甚么的人,一天之后,我们已在加尔各答的机场上搭上车子
,前往酒店去了。
我们在酒店中略为休息一下,便由白素带路,去找萨仁。
那幢屋子正如白素描述的那样,十分宽敞,守门的两个汉子,显然认识白素,见了
她,立即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白素却不立即进去,只是向他们说,她要见萨仁先生。
那两个大汉中的一个,走了进去,不一会,萨仁便奔了出来,他的脸上,带著一种
极其欢迎的神色,一看到他面上的那种神情,便知道他是真的欢迎白素到来的。我想他
这种热烈的欢迎,可能会冲淡他们上次分手时的那种不愉快。
果然,他们热切的握著手,白素立即向萨仁介绍了我,萨仁和我也用力地握著手:
“欢迎,欢迎,久仰大名!”
我自然不免谦虚一番,萨仁将我引到了客厅之中,寒暄一会,我就开门见山地间道
:“萨仁先生,那天外金球怎么样了?”
萨仁本来是兴高彩烈地在和我们谈著话的,可是他一听到“天外金球”四个字,他
的脸上,便立时罩上了一层乌云。
他并不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
我和白素也不出声,只是望著他。
过了好一会,萨仁才又道:“这是我们的不幸,连我们的最高领袖,也不能在金球
前得到任何启示,白小姐,你别生气,我想那金球一定有甚么不对头的地方,一定是的
。”
白素并没有再生气,她只是带看同情的眼光,望著萨仁,因为萨仁的神情,的确十
分沮丧。
他顿了一顿,才又道:“关于这一点,是最高的机密,希望两位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
白素和我都一齐点头答应,我问道:“那么,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怎样呢?”
萨仁显得有些不明白,他反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补充道:“我是说,对于金球会给人启示这一点,希望听听你的意见。”
萨仁用心地听著,然后道:“那是毫无疑问的事,金球是天外飞来的,已有几百年
了,神宫的典籍之中,记载得十分明白,一个白天,金球自天而降,落在一个天井中,
将很厚的石块穿透,要凿开大石,才能将金球取了出来,第一个对著金球的高僧,便感
到金球给他以启示,和他作思想上的交流……”
我也用心地听著,然后问:“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和金球作思想交流的,是不是?

“对,不是每一个人,必须是有修养的高僧。”
“你以前见过金球没有。”
“见过,我是被获准在神宫中自由行动的少数儿童之一,我见过金球。”
“你对金球,可有感应力?”
“我没有,但是我的父亲有这种力量,我曾听得他讲述过当时的情形,我的父亲是
一个从来也不说谎的人,所以我相信这天外金球,的确有接触人思想、启发人思想的能
力!”
萨仁讲得如此之肯定和坚决,使我望了白素一下,我的意思,白素是明白的,那便
是:这金球一定是真的有什么神妙的地方,而绝不能用“迷信”两字,便将它奇妙的地
方一笔勾消!
我又道:“那么,萨仁先生,令尊当时的叙述,你可能向我们覆述一遍么?”
萨仁道:“当然可以,我父亲有好几次这样的经验,每一次都是差不多的,他将金
球放在面前,面对金球静坐,然后,他便觉得那金球不是一个死物,而是活的有生命的
。虽然金球仍然不动,但他却觉到了有人在向他讲话,向他讲话的人,毫无疑问是先知
,因为他有许多疑难不通的问题,都可以在这样的思想交流之中,得到解答,要求金球
给他以帮助!”
白素听到这里,张口欲言。
但是,我却施了一个眼色,止住了她的话,因为我知道,她必然要说“这太无稽了
”这句话的!
我问道:“放金球的暗格后面,可有一个暗道,容金球落下去?”
萨仁道:“没有,没有这样的事情,我小时候,被高僧认为我是灵异的童子,几乎
每次请金球出去,都是由我捧著金球的。”
我立即道:“那么,你觉得如今的金球,有甚么不同?”
萨仁摇头道:“没有,金球是一模一样的……它好像轻了一点……但这也可能是我
人长大了,对重量的感觉不同了的缘故。”
我点头道:“非常谢谢你,萨仁先生,我有一个要求,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答应。”
萨仁慨然道:“我想没有甚么不能答应的。”
我慢慢地道:“我想向你们借这只金球研究一下,以一个月为期,定然归还。”
萨仁一听,便呆了一呆。
我道:“不能?”
萨仁忙道:“不是,但是这一件大事,我不能决定,章摩也不能决定,这必须得到
我们的最高领袖的亲口答允才可以,而金球也正在他那里。”
我道:“那么,向你们的最高领袖引见,让我当面要求?”
萨仁沉吟了一下,站了起来:“请等一等,我去和章摩商量一下,他因为有病,所
以不能陪客人,请你们原谅。”
萨仁一面说,一面便走了进去。
一等他进去,白素便低声道:“你也真是,借这金球来,有甚么好研究的?”
我道:“你别心急,我如今已经有了一个约略的概念,你可要听听?”
白素撇了撇嘴:“甚么概念?还不是想入非非?”
我笑了起来:“科学的进步,全是从想入非非上面而来的。若不是有人想入非非,
想到天空中去遨游,又怎会有飞机?若不是有人想入非非,想不必走路而移动身子,又
怎会有汽车?”
白素挥手道:“好了,好了,谁来听你那些大道理,你对那金球,有了甚么约略的
概念,快说吧。”
我道:“我想,那天外金球,极可能是  ”
讲到这里,萨仁便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我的话头自然打住了。萨仁的脸色相当兴奋,他一进来便道:“好,章
摩先生授权我带你们去见最高领袖,这是极大的光荣。”
我们没有表示别的意见,萨仁要我们立时启程,我们驾车到了机场,萨仁有一架小
型的飞机,我们向北飞去。
飞机飞了许久,我们来到了位于山脚下的一个小城中,这个小城十分幽静美丽。
在一幢极其华丽的别墅中,我们会见了那位世界闻名的最高领袖。那位领袖作僧侣
打扮,戴著一副黑边的眼镜。
可是就算他戴著一副眼镜,他看来也比我更年轻些。
但是,他却有一股使人肃然起敬的神熊,我们和他讲了几句话,我更发现他是一个
相当聪明的人,然后,我提出了我的要求。
他沉默了许久,并不直接答应我的要求,却反问一句话:“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怎样
?”
他的这句话,不禁令我十分为难。
我当然是有我的看法,但是,只怕我的看法他非但不会接受,而且还是连听也不喜
欢听!
我也呆了片刻,又反问他:“你是喜欢我真正的见解呢?还是听我敷衍的见解?”
我这样说法,是很聪明的,因为我那样说了之后,就算以后的话,有甚么得罪他的
地方,他也不能怪我,因为我曾有言在先了。
他听了之后,笑了起来:“你只管说,我自己是专攻佛学的。专攻佛学的人有一样
好处,是可以容纳其他任何和佛教教义相反的说法,佛教是博大、兼容的。”
我久已听说这位奇异的人物相当开通,如今已证明是事实。
我放心地道:“我的看法有两种。第一种,是那个金球,根本不可能和人作思想交
流,而数百年来一直有这样的传说,那是你们的一种手法。”
我的话讲得十分不客气,在一旁的萨仁连面色都变了,白素也向我瞪眼,似乎怪我
不应该那样说法,那位最高领袖也沉著脸,不出声。
我看到他好像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是以停了一停,不曾再讲下去。
难堪的沉默,足足维持了近三分钟左右,那三分钟,长得如同三个月一样,令人如
坐针毡,说不出来的不舒服。终于,他才叹了一口气:“不,你错了,这绝不是甚么手
段,我以我个人的名誉保证,我的确曾和这金球作过思想上的交流,发自金球的思想,
也曾给我以许多超特的启示。”
他讲完了之后,顿了一顿:“你相信么?”
我连忙道:“我当然相信。”
他又道:“那么,你第二种看法是甚么呢?”
我道:“第二个看法是,这金球从天外飞来,那可能是另一个星球上飞来的一种东
西。”
他皱了皱眉,并没有插言。白素则以一种异乎寻常的眼光望著我,我猜想她要大笑

这的确是很好笑的,因为数百年来,和这只神秘的天外金球发生关系的只是玄学、
灵学和精神学,但是我却将它和尖端科学结合在一起了。
我停了没有多久,便继续道:“譬如说,那是另一个星球上的高级生物,放出来的
一个仪器,这个仪器的目的,是要探索地球上是不是会有思想的高级生物,当它自天而
降的时候,它恰好落在神宫之中,于是这天外金球便成为你们的宝物。”
他缓缓地摇著头道:“我仍然有些不明白,譬如说,它怎会和人交流思想呢?”
我道:“我还有一个大瞻的假设,那便是这金球实际上是一个十分精密的仪器,说
不定,它还接受不知在多么远的无名星球上的高级生物的指挥。它的任务既然是探索地
球上有没有会思想的高级生物,那么它必须会发出和地球生物脑电波相近的电波  ”
我才讲到这里,他便摆了摆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只讲了一句话,便又停顿了下来。
过了片刻,他又道:“所以,当那金球中的微电波,和我们的脑电波发生感应之际
,我们就能和金球作思想交流,是不是?”
我心里惊讶于这样一个神秘地区的精神、宗教领袖,居然也有一定程度的现代知识

我连忙点头道:“对了,就是这意思。”
他忽然又爽朗地笑了起来,道:“其实,我们的意见并没有甚么分歧之处,你明白
么?我们两人的见解,如果把某些名字换一下,那便一样了。你说某个星球上的高级生
物,我说是西天佛祖,你说金球降落地球的目的,是为了探索地球上是否有高级生物,
我说金球恰好落在我们的神宫,是佛祖给我们的直接启示,因为我们的地区,一直是皈
依我佛最虔诚的地方。”
我同意他的话,但是我却毫不客气地反问道:“那么,为甚么如今你不能在金球之
中,得到任何启示了呢?”
那领袖的脸上,现出了相当痛苦的神色来:“或许,那是我们已离开了原地的关系
。”
我摇头道:“我却有不同的看法,我认为,放出金球的某种高级生物,曾对金球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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